“要是觉得糟心,等你三朝回门,我们就搬去我的私宅住,不必再理会他们。”凤诀说得很是无所谓。
自己娘子那一劈,真是解气,那群各有盘算的亲人各个脸色都像吞了坨屎似,这下不知憋屈成什么样子了。
他凝眄着于露白,此际她脸上虽没有什么不豫之色,但是住在这个大宅子里,这种令人厌烦的事情只会多不会少,她承受得住吗?
“我倒是不怕什么。”于露白说得轻松,大概是初来乍到,还有少许的心情欣赏楠安伯府的庭园景色,只是看来看去都是用钱堆砌出来的东西,乍看之下繁花锦簇,却禁不起细看,那种不是世门大家的底蕴,很容易让人一眼窥破。
她对宅斗什么的还真是鄙视,也没兴趣去梳理这一大群人,那些人要是真的不识相,敢来挑衅她,拳头一出,什么魑魅魍魉都老实了。
别瞧她看起来粗枝大叶,她好歹也是出自大宅门里的,那些该懂的她心明如镜,她抱持着你不来惹我,我也不去惹你,咱们各过各的小日子心态。
谈到梳理,她又不是吃饱没事干,凤府这几房的长辈摆在那,谁要去梳理都轮不到她一个孙媳头上来。她是不太爱动脑筋,可不代表真的没脑筋。
“只是看你养着这么大一家子,替你不值。”以德报怨可不是什么优良美德。
“谁说我会一直便宜着他们的?”凤诀目光微凛,眉宇间如剑锋般凌厉了起来。
以为他没有自立门户的能力吗?
还真小看他了!不施展,只是时候未到,这会儿他娶妻了,也出仕了,那些个觊觎他身家的人还能用什么理由借口把他留在楠安伯府?
对他重生后所谓的家人,凤诀早就死心了,那些人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他心里明白得很,只是在这孝比天大的大帽子下面,也只是维持着皮笑肉不笑的和谐,以不撕破脸为原则。
真要是惹恼了他,那些人若想自找死路,他是不怕撕扯开来的,因为难看的绝对不会是他!
再说,这几房他也替他们多少都置了铺子或找了活计,他们能不能守得住,甚至走出一条路子来,真的不在他的考虑范围里,他该做的都做了。
而且照大鹏朝的风俗,父母在不分家,然而,他的父母早就不在了。
至于祖母,那么多的祭田都挂在她名下,祖母爱给谁就给谁,不想给谁谁也拿不到,就算他带着妻子离开,谁又敢不孝敬她老人家?
若是她老人家哪天想开了,愿意搬去和他一起住,他也不反对。
“哦,原来我的宝剑还是只能挂在多宝塥上面沾灰尘。”于露白似假还真的叹了一口气。
“你这调皮的丫头!”凤诀弹了她一指。
于露白捂着额头,委屈的转过头去,哼,成亲第一天就欺负她,归宁她就告状去,叫哥哥们这些大舅子来修理他!
她犹自愤愤的想着,却被凤诀饱含热气的声音蛊惑了去——
“我如今就是个手无寸铁的文人了,你得护卫我一辈子。”
她瞥他一眼,这有什么难的,自己的夫婿当然要自己看好。
凤诀脸庞整个发亮,他伸出手指勾上于露白的。“我们拉勾,一百年不许赖!”
今生一诺,今世必践!
“咱们就说定了。”于露白轻轻的抽回自己的小指。
然而凤诀却没打算放过她,手一伸,又握牢了她。
“你在想什么呢?”见她有些沉吟,这是恼了他的举动吗?
“也没想什么,只是觉得我刚嫁过来,还是新妇,要是你在这节骨眼就闹着分家,我可不想落个在背后撺掇夫婿的臭名声,要走,也要在这宅子里立稳了脚步才走,这样才漂亮!”她是没把楠安伯府放在眼里,但是说到底,凤诀还未在朝堂站稳脚跟,不说他行商那段经历会不会被人当成话柄攻击,想重新笼络人脉,可能就需要花去他大把的功夫,遑论其他。
楠安伯府到了这一代,可以说已经名存实亡,在官场上压根没半个人才能支应门庭,做为凤诀的助力帮手。
再想到那些个堂兄弟们居然当着他的面垂涎她这嫂子,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没脑还是不知道这是自掘坟墓的蠢笨行为?
说得难听点,这群堂兄弟不扯凤诀后腿就很谢天谢地了。
而她呢,如今能做的,也就是让自己在后宅稳稳当当的站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夫君是要和她过日子的人,只要夫君的心在她这边,她想做什么又有什么做不到的?
“你要觉得住得还顺心,咱们就住下去,要是觉得烦了,你想去哪,我们就往哪里去。”他说过要宠她一辈子的,不管水里火里,只要她愿意,他都会牵着她的手一直走下去,直到白头。
再说他铺子宅子多得是,随便到哪儿都不担心缺地儿住。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商量了?”她挑着眉。这人以前可也有不小的少爷脾气的,一旦拗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只要是你,我一直都这么好商量。”一个人经历过生死关之后,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世界之大,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才是重生之后他最渴望的幸运和幸福。
“你最好一直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于露白啐他,俏脸上难掩淡淡的娇羞。
凤诀倒是十分受用她的娇嗔,看得目不眨眼。“我哪天要忘了,你拿大刀追杀我,我也没话说。”
于露白一拳敲向他的下巴。“这是把我当焊妇了?”
“真是我也不怕。”还好没用什么力,不然下巴不小心真的会掉。
说笑间两人回到贞观庭,四个大丫鬟微芒为首,弄潮、绿袖、橙儿还有于国公府送来的一干丫头都候在院子里。
微芒和弄潮不用说是于露白用惯了的人,绿袖、橙儿则是她要出嫁时从家生子里提拔上来的陪房丫头。
“这是怎么了,这么多人?”凤诀发话。
“回少爷,三太太说少爷新婚,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肯定不够使,派婆子领了些人过来,如果少奶奶看得合眼缘就留下来,要是不合用就让婆子带回去,再给少奶奶找些合用的人来。”那婆子有张团儿脸,眼皮下垂得厉害,但那张嘴是个会说的。
于露白面色不露半点痕迹的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这是哪里来的老货,看那衣着打扮,颇有几分体面,但是这说话腔调,就这么直咧咧的越过微芒,窜到她们跟前,这是压根没把她的心腹丫鬟当回事,活生生地打她的脸。
薛嬷嬷说得口沫横飞,只道大少爷的院子平常没有人伺候,基本上只留看门打扫的几个粗使仆役,而且听说这位新奶奶也没带多少人手过来,这不正好吗?三太太刚刚拿了管家权,就想到了这一茬。
“娘子,你看呢?”凤诀立马就做了甩手掌柜。
他是个大男人,在后院的时间掐指可数,他虽然不拘着于露白非要日日留在宅子里,但毕竟女子嫁人,她还决定要在楠安伯府住下来,无论如何和那几房都避不开关系,这些事还是让她自个儿看着办。
“先让人传膳吧,一早起来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于露白睁着乌溜溜的眼珠,可怜又可爱万分,可心里已经风似的转了好几圈。
这个三房太太严氏是会做人,也想和于露白交好,只可惜于露白不领她这份情,这管家权是早就落在她手上的吧?凤诀成亲之前她为什么不把人手派好,等自己都进门了,这才示好的把人手调来,做这种人情给她,她于露白还真不屑领这样的情。
于是于露白带来的几个丫鬟跟着她进屋去,留下薛嬷嬷带来的人,这是明晃晃的晾着她们。
薛嬷嬷看着少奶奶的丫鬟们忙里忙外,这才恍然大悟。
然而,这一晾,那三十几个人看着薛嬷嬷的眼光就不同了,都怪这婆子想邀功还不会看势头,这会儿得罪了九少奶奶,她们这些无辜的人就被连累在贞观庭院子里罚站了。
薛嬷嬷的面上青青白白,难看了起来,要是连这种小事都让她给办砸了,三太太还能给她什么好?
这一想,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于露白这一顿饭就吃了半个时辰,丫鬟们撤了残羹剩肴后,小夫妻面对面的喝茶。
“需要为夫的留下来替你吆喝吗?”凤诀慵懒的带着笑。
新婚第一天,他要不要替娘子站个队,充当她的护身符?
要知道大宅门里最多的就是流言和消息,他把娘子纳在翼下疼宠爱护,看府中那些个看人下菜碟的奴才们,谁还敢谁随便糊弄她?
“相公要是有兴趣就到里间去听着,要是信得过妾身,就交给我来。”人总归要靠自己,凤诀议好牌,非万不得已不用,要是随便就把主将当小卒子使,使来使去,那她这个少奶奶岂不是个废物?
于是凤诀去了里间,把外头屋子留给于露白理事。
于露白也不拖泥带水,让人把薛嬷嬷叫了进来。
薛嬷嬷贼性不改,一进屋一双昏花老眼就到处飘,这一飘脊梁骨就整个打直了。
这屋里举凡家具、摆设,都是九少奶奶陪嫁过来的嫁妆,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啊,不说别的,就拿刚进门那两座沉香透雕千姿百态花卉屏风来说,沉香木她听过也见过,三太太就有座小小的沉香屏饰,平常可是千万叮咛谁敢碰缺一角是得拿命来赔的,九少奶奶这却随意把这么大块沉香木屏风随便摆设,再说桌面上一整套的茶壶和茶碗盖也都是用红珊瑚雕的。
她赶紧把目光撇开,再看下去,她的老眼就要瞎了。
哪里知道往前看去,高几上供着一只宽大的水晶盆子,下面盛着水,那水正好蘸着花枝,那花不是什么普通的花,是朵她长眼睛都没看过的绿色牡丹花。
“薛嬷嬷——”
“欸,老婆子在。”薛嬷嬷一打激灵,赶紧回了神。
“你带了这许多人来,可有名册?”
“有有有,老身带着。”薛嬷嬷哪里还敢有什么小心思,恭敬地拿出事先就备好的名册,由弄潮接了过去,递给于露白。
于露白一页页的翻看,也不让人拿小杌子给薛嬷嬷看座,就那样让她站着。这薛嬷嬷可是五十开外的人了,老胳膊老寒腿,方才已经在外面罚站了半个时辰,这会儿也只能死命硬撑,谁知道她的老腿可正阵阵打着颤呢。
好不容易等于露白看完,她把册子阖上,这才温吞吞的走了出去。
下人们一见九少奶奶出来,本来有些散乱的队形又赶紧肃立站了回去。
没规矩,没样儿,这才多久一会儿,这样的人她会收为己用才怪!
于露白念了几个人的名字,却不见动静。
“少奶奶喊到名字的人赶紧出列。”喊了一嗓子的是微芒。
一个两个三个……居然都是老人。
薛嬷嬷满头雾水,这九少奶奶挑人不该挑那些年轻力气大,要不貌美好看的,怎么尽挑一堆老人?
“薛嬷嬷,我这院里大小丫鬟都够用了,缺的是顾夜巡更的婆子,这些人我就留下来,其他的就劳烦您领回去了。”留下这些老人,她自有用处。
薛嬷嬷呐呐的领着那些被挑剩的人走了。
“你们一会儿一个个进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我有话问你们。”于露白转身领先进了外间敞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