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前,阿曼达筋疲力尽地赶到拴马的地方。她不敢小睡片刻,因为她一旦闭上眼睛就可能睡过去一天。她只能做一件事情——继续往山下赶。
好在下山比上山容易,速度快得多。她希望这个理论适用于骑马赶路。
她认为公马比牝马跑得快,就要给白马上马鞍,可是它根本不让她靠近。她只好转而指望黑牝马,发狂似地想赶紧走。
她拖着遍体鳞伤的身子爬上马鞍,用腿夹,用手拍,抖缰绳,使尽了浑身解数,可牝马只是在原地转圈子,只要公马不走它就坚决不走。
阿曼达咒骂着,用的都是以前从未说过的脏话,完全像个阿拉伯商队的监工。她设法解开白马的缰绳,在它臀部猛击一掌。白马用后腿直立起来,不过幸运的是,它终于沿来时的路线出发了。
黑牝马紧跟着白马跑着,阿曼达知道她无法控制马儿们,无法控制它们去哪儿,怎么去,速度有多快。她只能祈祷白马能带她到最近的居民点,她可以请求当地人组成一支救援小组,当然前提是他们听得懂她的话。
她们慌慌张张地跑着。阿曼达不禁怜惜起她的马来,它着魔似地寸步不离空鞍的白马,好像并不在乎阿曼达的体重。
阿曼达了解马的天性,牝马离不开雄马。这不正是她拼尽全力赶路的原因吗?
一想起他还被埋在洞里,她就受不了。从石缝中会不会吹进足够的空气?能否支撑到……救援人员的到来呢?
手电筒里的电池能坚持多长时间?如果他被猛然抛进无边的黑暗中……阿曼达打了个冷战。
坚持……坚持……坚持……
她做到了。
我要回到你身边,她的心在说,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她脑子里只有这些念头,忘记了极度的疲劳。她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完全靠机械惯性骑在马背上。她不清楚自己在哪里,已走了多远。
光线渐暗。她不知道夜幕降临后该怎么办。马儿们会继续向前吗?冒险赶路明智吗?但她必须这样做!
必须这样做……必须……必须……
她已失去了一切感觉。突然听到直升机的声音,她费力地抬头向天空望去。直升机飞得又高又远,上面的人不可能看见她。她怀疑自己是否还有气力挥动手臂。那只是枉费气力。直升机飞出了她的视线,没有调整航向。
她的心又被绝望填满。她试图辨认来时经过的标识,觉得认出了几个,但她依然搞不清她到底走了多远。天色已晚,她只得依靠马儿的识途能力,把她带到正确的目的地。
她记得成吉思汗的信使把自己捆在马鞍上,她要是也采取了这些预防措施就好了。如果她从马上掉下来,黑牝马肯定会跟白马走掉,扔下她不管。
不能出现这种结果。
她打起精神,不让自己摇晃,强迫自己坐直。黑暗笼罩着她。她把缰绳绕在手腕上,如果她要掉下马,这至少可以弄醒她。直升机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没用。这次她根本没抬头看。她没有力气抬头,直升机也不会在这里降落。
天完全黑了,至少她还有星星做伴。她必须让他再见到那些星星。他们之间的连接不能中断。他们的亲密关系写在了星星上,他这样说过。阿曼达相信他的话。
她的身体挺不住了,在马背上摇摇晃晃。要是能休息一分钟多好。闭一会儿眼睛。睁不开了。就一分钟。不能掉下去……
一声喊叫猛然把她惊醒,她已经趴到马脖子上了。牝马因为疲乏已放慢了脚步,白马则不见了踪影。这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冲她这个方向而来。有人来了,是人声!她会得到帮助的,谢天谢地!
这个想法支撑着她已经累垮的身体,也让她意识到浑身都在疼痛。这些她都不在乎。她只在乎一件事,那就是赶紧找人救他。
又有更多的马围了上来。柏柏尔人对她说着阿拉伯语,从她手中接过缰绳。她无力拒绝,只好抓住马鞍的前鞍桥稳住自己。
“快停下!听我说!”她喊道,“有人会讲英语吗?”
“你得跟我们走。”有个人回答她。
“不,”她虚弱地摇摇头,觉得脑袋晕晕沉沉的。“我需要帮助。我们必须回去,回到双子峰。有个人被埋在洞里了。”
“我们只服从扎·西拉克的命令。你必须跟我们走。”回答斩钉截铁。
“可那人会死的。”
“毫无疑问。但你必须跟我们走。”
“不,我不跟你们走!”阿曼达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没人听她的恳求。“没有选择的余地,”这是她听到的回答。“你必须到直升机那儿去。”
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中,她却听清了这句话。用直升机运送救援人员是个好主意,“这是谁的命令?”她问道。
“是杰贝勒·哈费的命令,他代表扎·西拉克的意志。”
“我必须见到这两个人,”阿曼达说,试图使自己的声音富有说服力。“我要用他们的权力做我的事。带我到直升机那儿去。”她希望这些话听上去与她的想法一样勇敢。
她的马又被催着向前走。她的前后左右都是柏柏尔骑兵,她被牢牢地夹在当中。即使她还有力气下马,也没有下马的空间。她落入了护卫队的罗网。
“这需要多长时间?”她绝望地问。
“我们得到的命令是不能受你的影响。”回答是断然和无情的,“我们不听你说的任何话。”
“噢,太好了。”阿曼达嘟囔着说,不再作无谓的挣扎。
她闭上眼睛,暗暗诅咒扎·西拉克。他一定发现了她没和车队在一起,也意识到了“升级”先生背叛了他。扎·西拉克交给他的任务是永远不能让她证实她父亲的发现。现在她必须完成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说服扎·西拉克营救背叛自己的人。
刚才直升机从上空飞过时,可能就是在搜寻他们。直升机被派到这个地区肯定不是出于偶然。扎·西拉克一直想检验他所想到的最坏结果,现在他证实了这个想法。
“直升机要送我去哪儿?”她希望从回答中得到些启发。
“阿尔卡巴布,酋长的宫殿。”
阿曼达的脑海里出现了莫卡开的发票。
“我能见到扎·西拉克本人吗?”她故作轻松地问道,试图掩饰她的绝望。
与她对话的柏柏尔人耸耸肩,“那要依照他的意愿。”
这个回答并不确定。不管怎么说,扎·西拉克应该有兴趣亲自审问她的。她不知道是否会对她进行公审。这不大可能,她最后确定。他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向世人公布水晶洞的秘密。他费尽了心机要保住这秘密,阿曼达清楚这一点。她会被带走,永远不见天日。
不过,她一定有机会与他面对面地交谈。她会讲出一切,恳求他的宽恕,求助于他人性中善良的一面。她一定要说服他去救那个多年来一直对他忠心耿耿的人。
或许扎·西拉克想让他因饥渴而死,死在那又黑又深的水晶洞中?
“扶我下马。”她提出要求。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直升机前,虚张声势似乎是她此时最好的武器。
“不行。”柏柏尔人拒绝了。
“那我怎么下来?”
“跌下来。”他丝毫不同情她。
“你们为什么不帮我?”
“任何男人都不得碰你。”他回答。
阿曼达再一次用粗鄙的脏话咒骂。以她目前的状态,没人帮忙她根本无法体面地下马。这是有意让她丢脸……
“让我把这一切弄个清楚,”她怒气冲冲地说,“你们不能听我讲的任何话,还要尽量跟我少说话,而且还不能碰我!”
“是的,”还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回答,“因为这是杰贝勒·哈费根据扎·西拉克的旨意下的命令。”
阿曼达气得直咬牙。空话不如行动。她面对的是一堵用命令筑成的墙。如果她想见到扎·西拉克,就必须自己设法上直升机。
她只得抱着马脖子慢慢滑下来,这副狼狈相使她怒不可遏。柏柏尔骑兵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最后她终于摇摇摆摆地站在了地面上。
在她的一生中,阿曼达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她被当作一个被遗弃的人对待,一个贱民。最残酷的深闺制度!她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带我去见扎·西拉克,”她要求道,“我要当面直言不讳地斥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