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男人的声音,糟糕,一惊之下,瞌睡虫立刻赶走,她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年轻男子蹲在附近凝视她。
铭心此惊非同小可,马上跳起来。
“对不起,我是卓元声,我迟到,累你久等。”
铭心看看手表,已经是下午四时多,这一觉睡得太香甜,竟没有人来叫醒她。
可是伶俐的她若无其事地抓紧机会说:“下次不要再迟到,”一背脊汗。
他俩坐到书桌前去。
卓元声高大英俊,最特别之外是留着一头及肩的长发,与元心一般,穿牛仔裤白T 恤,这一定是最近至流行装束。
铭心为着节省时间金钱,也一直穿这两个颜色款式的衣服,没想到误打误撞也成为潮流一份子。
坐下来,攀谈几句,铭心就知道卓元声根本不是来学习,他是有空路过,好奇心驱使,前来看个究竟,闲谈几句。
也罢,先了解学生也是好的。
她问:“为甚么学国语?”
“不是我要学,是家父想我们学,且最好速成。”
“他不想你们忘记中华文化。”
卓元声哑然失笑,“不,他时时上京同领导人开会,将来带我们同往,当然希望我们操流利华语。”
铭心又一次愕然。
“告诉我,夏铭心,你的名字为何如此动人?”
铭心不动声色,反问:“这幢大宅,又为甚麽叫做故园?”
不料卓元声早已有答案:“家母名字中有一故字,她的寓所,便叫故园。”
原来如此。
“卓夫人正外游?”
卓元声更正:“她已仙游,家母早于五年前故世。”
“对不起。”她对他们了解又多一些。
卓元声忽然正经起来,他说:“丧母之痛甚难克服,其中最伤心的是元华,她彷佛一直没适应下来。”
刹时间铭心连骄傲的大小姐都原谅在内。
卓元声低声说:“你小会明白吧。”
铭心唤口气,“我甚至不记得家母的模样,需看照片才知。”
卓元声意外,“你也是孤儿?”
铭心点头,“最妒忌那种花甲老妇老翁还居然父母双全。”
“我也是!”
两人找到了共通点,相视而笑。
“夏铭心,晚上有个舞会,我想邀请你参加。”
铭心立刻答:“我是老师,不是舞伴。”
元声急忙解释:“我没有恶意。”
“请注意课本。”
卓元声比妹妹还机伶聪明,资质好得少见,铭心相信,就是那种过目不忘的学生,拼音教一次,立刻记住,活学活用,举一反三,铭心预料他学习二三十个小时后便可以跟他父亲北上开会。
这段时间内卓元声一直用英语会话,铭心问:“你可谙粤话?”
“会几句。”
“说来听听。”
“云吞面、鸡丝翅、清蒸龙虾。”
全是吃的,那倒也好,民以食为天。
“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写得不好。”
“在大学念甚麽?”
“电机工程,今年毕业。”
好像也不能怪他,忽然发觉中文有用,家长才急就章叫他们恶补。
没想到卓元声愿意好好上稞。
时间到了,铭心提醒他第二天来上课。
他忽尔用普通话问:“今晚的乐汇怎麽样?”
铭心一怔,笑道:“我说过我是来教书的。”
她收拾一下桌子,转头离去。
庸人端点心进她房来。
一看,是极薄的青瓜三文治与冰柠檬荼。
铭心拿着冰茶到露台去看风景,开始觉得生活不是太坏。
她听到跑车引擎声。
私家路上驶进一辆开蓬小跑车,司机是一美貌少女,华裔,可是染棕发,一下车便叉起腰。
铭心到底年轻,津津有味做起观众来,咦,找谁?有好戏看。
果然不出所料,只见迎出来的正是卓元声。
那少女二话不说,一掌打过去。
说也奇怪,元声明明可以闪开,却没有避,脸上结棍地啪的着了一记。
嗳,铭心马上对他另眼相看,是个真英雄,不与女子撕打!吃亏一点无所谓。
换了次等男性,哪肯这样大方,至少得把女方推倒在地才算大丈夫。
看样子那少女特地驾车到故园,就是为着来赏卓元声这一巴掌。
她办完事立刻驾车离去。
卓元声抬起头,看到露台上的夏铭心。
他耸耸肩,摊摊手,回屋里去。
铭心整个下午都含着笑。
黄昏,她到花园散步。
空气中散发着各式花香,清越无比,使人心喜悦,铭心留恋忘返。
园丁正在打理花圃,听到脚步声诧异地抬起头来,像是想说:这花园罕见人迹,怎么会有稀客?
铭心含笑,“你一定是鲁伯。”
“夏小姐请坐。”
“铭心在石凳上坐下。
她脚下有一堆石头,其中一面磨光,刻着单字:想像、平安、怀念……
原来是一座小小纪念花园。
“打扰你了。”
“夏小姐喜欢甚麽花?”
“我比较贪婪,一切香花。”
鲁伯微笑,“我给你安排。”
铭心向他道谢,再坐一会,便散步离去。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整理行李。
衣柜里有现成的缎子衣架,每个角落都放着网纱包里乾了的玫瑰花瓣。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一看,却是元心。
她嘻嘻笑,“怎么样,还喜欢我设计的客房吗?”
“太漂亮了。”
元心坐下来,“你见过元声没有?”
“他刚才来上课。”
元心诧异。“是吗,我以为他还未回来。”
“所以,你更加要用功,莫让他占了锋头。”
元心笑不可仰,“铭心你真可爱,居然还用激将法。”
铭心无奈,只得作罢。
“周末同我们出去跳舞。”
“我另有去处。”
元心不服气,“你有甚麽更好的节目?”
“我参加了一个叫《雪中送炭》的义工计划,每周服务三小时,专帮老年人修理清洁住宅,有时油漆,有时清渠,或是洗刷地板。”
元心瞪着她,“不能置信。”
铭心笑笑,“有些老人行动不便,看到我们十分高兴。”
元心想一想,“我也可以去吗?”
铭心存心调侃,“你要跳舞。”
“不,暂停一次好了。”
门口有人说:“我也去。”
一看,是元声。
铭心既好气又好笑,“这又不是野餐会,”一口拒绝,“我要休息了。”
他们两兄妹只得离去。
铭心掩上房门。
她彷佛听得小提琴声,感到好奇,走到露台张望,刹那间,琴声又停止了。
是元华练小提琴吗。
那天晚上,她睡得比较早。
半夜口渴,起来找水,又听见乐声,不这次不是小提琴,而是流行音乐。
有人在草地上开舞会。
铭心张望出去,只见女孩子们都穿着大蓬裙,或蹲或坐,时时发出清脆的笑声,她们的男伴在旁小心侍候。
明天都不用上班吧。
夜凉如水,铭心关上窗户,在陌生的床上继续寻梦,四处为家,也没有甚么不习惯。
第二天一早起来,梳洗完毕,到厨房去吃早餐。
庸人连忙走过来,“夏小姐,我帮你做。”
铭心却说:“我自己来。”
“夏小姐请便。”
她自己煎鸡蛋香肠吃个饱饱。
走进图书室,意外地看见卓元华坐在她的位置上。
元华在翻阅一本婚纱杂志,是快要结婚了吗。
听见脚步声,元华抬起头来。
铭心说:「欢迎来上课。”
元华却冷笑,“这是我的家,不用你欢迎我。”
又讲错了。
“人家每说一句话,你都爱抢白回应吗?”
元华放下杂志,“你太可笑,我不得不提醒你。”
“看得出你不喜欢我。”
元华又一次上下打量夏铭心,“教书找生活,感觉如何,可还习惯?”
“很辛苦很受气。”
元华冷笑,“可是为了薄酬,又不由得不低头,可是这样?”
铭心看住她笑,不慌不忙地道:“在人檐下过,焉得不低头。”
元华反而不知再说甚麽才好,若比牙尖嘴利,自然不及夏铭心,铭心生活在真实的世界里,训练有素。
元华身上仍然是昨晚露天舞会穿的天蓝缎子大篷裙。
铭心轻轻说:“天天晚上不睡,日以作夜,老得快。”
元华站起来,一声不响走出图书室。
十点钟了。
铭心不认为会有学生来上课,可是意外地,元声探头进来。
“我带你到山後去兜风。”
“铭心立刻说:“请坐,请翻到第三页。”
元声笑眯眯坐下来。
“请跟着我念: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我整晚都思念你。”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第一次如此患得患失。”
“请跟我读: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铭心,你看天气多好,我们——”
“君自故乡来。”
“好好好,”他举手投降,“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被铭心的意志力克服,坐在那里上起课来,不久启发了他的兴趣,与铭心争辩研究读音。
不久,元心也来了,加入队伍,又笑又讲,一室生春。
管家走过,见他们一组三人如此投入,也大为纳罕,啧啧称奇。
只听得元声说:“凡字都卷舌头,那真会抽筋,我决定不卷,省一点。”
元心有心抬杠,“我决定字字都卷。”
铭心摇头,“不可随意,请专心学习,照拼音练习。”
“与我们以前学过的完全不同。”
“怎麽百多年都没有一套正规的学习方法。”
铭心说:“嘘。”
“是是是,床前明月光。”
兄妹忽然一齐大笑起来,连铭心也忍不住被他俩无忧性格感染。
管家一直在门外分享欢乐,本来这三兄妹各管各耍乐,碰了面只点头说好吗,没想到会被一个家庭教师拉在一起乖乖学习,她决定向东家报告。
这一堂课直上了个多小时。
“我们下午再来。”意犹未尽。
这时庸人进来说:“海军部找夏小姐。”
元声与元心齐齐问:“海军?”
铭心连忙去听电话。
元心追出来,“海军?”
铭心挂上电话,“我是后备海军中尉,每月受训演习一次,他们通知我下月一号报到。”
元声张大嘴巴。
元心比较直接,“哗,精采,厉害。”
铭心绕着手臂笑,“可是有些人喜欢跳舞。”
卓元声连忙鞠躬,“佩服,佩服。”
“铭心,多讲一点。”元心握紧她的手。
铭心笑,“你也可以参加,我把章程给你。”
元声却说“出去吃饭可好?当作奖励学生。”
元心说:“我也去。”
元声给一个眼色,“我同老师有话说。”
元心抗议:“在家闷死人。”
铭心骇笑,这样大的家,一切设施应有尽有,读书打球游泳看戏,换了是她,一年不出门也不会闷。
她摇摇头,“我有事要做,不去了。”
元声气馁,“唉。”
元心却拍手笑。
片刻有男孩子开了车来,把元心接走。
铭心大惑不解,“明明约了人,又说要同我们出去,人有来了怎么办?”
“叫他等呀。”
铭心瞠目结舌,“等到几时去?”
“无休止那样等。”
“哗。”铭心不置信。
“大厅入口左边有一个小小休息室,里边有两张冷板凳,专门给卓元华及卓元心的追求者坐着等。”
铭心笑得弯腰。
“你不信?带你去看。”
“可以那样刻薄异性吗?”
“为甚么不,女孩子能够任意摆布他们的日子,也不过只有那几年,有人愿意等,叫他等她了。”
铭心忽觉凄徨,“之后呢?”
“之后,轮到她等丈夫回家,等子女放学,我见家母一生都在等。”
铭心咳嗽一声,不再言语。
他索性领她参观故园,用脚踏车代步,可以去得较远。
“中尉,这里是鱼池。”
“中尉,那边是工人宿舍。”
“自小路走下去,是一座小小码头,可以扬帆出海,你是海军中尉,一定不怕海。”
“故园由几个人打理?”
“你需间管家,我不清楚。”
“你没有兴趣?”
“我理想家居是一座旧货仓改建的公寓,一个人住,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铭心点点头。
“你呢?”
铭心答:“园子大大,屋子小小,养两只金色寻回犬,天天自己做面包吃。
“听上去也挺适合我。”
铭心看着他笑,指指脸颊,“还痛吗?”
元声一点也不尴尬,笑而不答。
走到八角凉亭,四围都爬满紫藤,花串长条垂下,香气扑鼻,粉蝶飞舞,宛如仙境。
“进来坐。”
这邀请难以抗拒。
卓元声取下脚踏车後的藤篮,打开来,有冰茶有香槟酒。
铭心笑说:“我喝茶得了。”
这样会编排,还是要吃耳光,真不值。
先入为主,铭心觉得卓元声永远会是她学生、小弟,再谈得来,再亲厚也不会越轨。
他捧出一只盒子打开,一陈奶油香。
铭心惊问,“这是甚麽?”
“泰拉密沾蛋糕。”
“从未听说过。”
“中尉,泰拉蜜沾是一种意大利乳酪,制成芝士蛋糕,就是它了,来,试一试?”
“会吃胖人吧。”铭心的声音软弱。
元声勺了一羹,“张开嘴。”
“不。”
“怕甚麽,吃了这顿再说。”
美食已经到了嘴边,铭心的弱点被抓个正着,啊,奶油沾在唇上,铭心贪婪地用舌尖卷入,那甜蜜滑腻的滋味使她垂诞,她轻轻说:“再给我多点。”
真是失态到极点。
“够了够了,”摇手拒绝,“也好,再吃多一口。”就这样,卓元声喂她吃光整块蛋糕。
她长长嘘出一口气。
“谢谢你。”
“真没想到你也节欲。”
“是节食。”铭心更正。
“不,食物能满足人类最原始愿望,是节欲。”
就在这时,元声忽然站起来。
铭心问:“甚么事?”
“好似有人,”元声四处探望一下,回转头,“我们走吧。”
“是谁?”
元声笑,“我听错了,也许只是松鼠。”
会是大小姐吗?铭心探望一下,园子里没有陌生,大可以放心。
他俩骑脚踏车回去。
元声说:“许久未试过这样开心的约会了。”
铭心诧异,“这不是约会。”
“当然是约会。”
铭心不想与他争执。“下午可来上课?”
“明早我会来。”
铭心耸耸肩回房休息。
摊开书本,才了觉欠了一本字典。
她想到故园的图书馆去找,问清了在地库,便走下楼去。
地库因精心设计,一排天窗,照得室内十分明亮。
桃木长桌,四面墙壁都是书架子,真皮椅子,在这里读书真可以消磨竟日。
既然来了,看看有无她要的参考书也好。
坐到电脑前,她查起目录来。
这私人图书馆经过专人编辑,井井有条,片刻铭心已找到她要的书本。
可惜元华元声元心都对这些藏书不感兴趣。
另一头有落地长窗可通往花园。
近窗处另有一张桌子,上边摊开一本印象派画册,另有半杯矿泉水。
咦,谁在这里?
铭心不敢造次,不想骚扰别人,悄悄自长窗离去。
下午三时,元声与元心不再出现。
铭心去发掘新的可能。
她去敲元华的房门。
“谁?”
大小姐起来了。
“夏铭心。”
她拉开房门,“是你,有什么事?”
“可以进来说几句话吗?”
“我告诉过你我不上课。”
铭心说:“我无所谓。”
“真的?”
“已经尽了力拉夫,失败,也不能怪责自己。”
元华想一想,“进来。”
大小姐寝室之内原来包括一个小型会客室。
“这是家母从前住的地方。”
啊,怪不得比元心的寝室考究得多。
沙发上堆着十多件晚装,花团锦簇,有轻纱有缎子,有亮片有流苏,看样子大小姐晚上又要出去,正在挑选跳舞裙子。
他们一家都喜欢跳舞。
元华问:“你说,穿哪一件好?”
铭心看一看那叠彩色缤纷的礼服,据实锐:“我对这个一无所知,不过,你脸容清秀,皮肤白哲,穿件简单的小黑裙,抹多点胭脂,也就艳压全场。”加上家势,应无往不利。
元华怔住,“真的?”
铭心点点头。
她站起来,老话一句:“有空来上课。”
图书室变成她的天地,铭心时时惋惜自己不懂任何一种乐器,否则当可自娱,排解寂寥,其乐无穷,她坐到贵妃榻上读书,耳畔忽然又听到微丝似乐声。
正当凝神,它又停止了。
铭心放下书,走出房间四处探索,两边都没有人,那么,一定是楼上。
二楼只有大小姐在更衣,莫非是三楼。
那是私家地方,闲人不方便上楼,铭心索性走到大门以外,抬头张望。
的确有三楼,那处该是阁楼,尖顶,有两扇圆窗,一个守望台式的露台,铭心可以看到挂着喂蜂鸟的蜜水瓶。
谁,谁住在那里?
晚上睡觉的时候,需要锁门。
夏铭心一定要懂得照顾自己。
刚低下头,有人叫她。
“看甚麽?”
元声回来了,笑咪咪看着她。
白衣白裤,长发披肩的他晒过太阳,一脸闪烁的金棕,铭心在心里喝声采:真正英俊。
他又说:“心里一直想着你,所以不愿在外留连。”
铭心哑然失笑。
“中尉,你不相信我?”
“是,”铭心说:“一字也不信,不过,听在耳中,的确受用。”
元声只得笑了,陪铭心回转屋内。
有一个年轻男子听到脚步声自小会客室里走出来嚅嚅地探望。
元声见到他,随口问:“等元华还是等元心。”
那年轻人吃惊,“我等的是王碧燕。”
元声没好气,“这是卓家,王家在怡情路,你完全弄错了。”
天下竟有那麽好笑的事:走错路,进错屋,等错人。
元声忍不住说:“你没有更好的事可做,你不觉得浪费时间?”
那年轻人怆惶逃出门去。
卓元声与夏铭心笑弯了腰。
管家经过,忍不住问:“甚麽事那麽好笑?自从夏小姐来了之後,一屋欢笑声。”
元声说:“讲得真好。”
铭心看着元声,“来,我同你分析京沪粤方言的奥妙:同样一个虾字,读音就完全不同。”
元声看着她,温柔地说:“你是一只孜孜不倦的可爱小工蜂。”
“你不爱听,算了。”
元声说:“时间也要用来嗅嗅玫瑰花香。”
这时,元华下来了。
她穿一件黑色细带短裙,围一件排穗彩色大丝绒围巾,十分漂亮。”
她诧异地问:“接我的人呢?”
元声有意同她开玩笑,“等得实在累了,走啦。”
谁知元华听不得这句笑话,脸色突然苍白,两手掩住胸口。”
幸亏元心在她身後出现,“姐姐,陈惠麟的车子来了。”
她才瞪了元声一眼,匆匆启门出去。
这是一个毫无自信的女子。
只听得元声问:“元华为何紧张?”
“好像是因陈惠麟的缘故吧。”
“她还同陈在起?”
“彷佛已经解释过了。”
“在杜薇薇家过夜,清晨才离去的照片都被记者拍摄下来刊登在娱乐杂志上,还能解释?”
元心坐在楼梯上,双手托腮,也大惑不解。
元声说:“这种人,甩掉算了。”
“她不舍得。”
元声顿足。
铭心见他们兄妹谈私事,识趣地避开。
近年社会上多了一批小生意人溺爱的千金小姐,自小送到最好名校读至大学毕业,学识修养一等一,可是并不做事,专等嫁人,可惜她们的理想对象都比较喜欢追求女明星。
你看,金钱亦并非万能。
铭心一直在房内看书。
天刚黑透,卓元华就回来了。
开头,铭心并不知道那是她,先听得外边一声巨响,她愕然,连忙放下书走到露台去查探。
只见车房门被一辆跑车撞得凹进一个大洞,元华下了车像疯子似尖叫不已。
庸人纷纷奔出看个究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夏铭心觉得不能袖手旁观,也跑下楼去。
只见卓元华大吵大闹,分明是受了刺激,又喝多了酒,可幸没有受伤,正手舞足蹈。
她的衣裳褪下,铭心连忙脱去身上外套,罩在她肩膀上,扶她到一边坐下。
元华号啕痛哭起来,软倒在地。
她的男伴呆若木鸡,缓缓自车上走下来,他仿佛受了皮外伤,膝头有血沁出。
说时迟那时快,元声扑了出来揪住这个倒楣的人,吆喝着说:“你把元华怎么了,你说,你说!”
现场乱成一片,不知怎地,铭心在百忙中抬头向阁楼看去,那里,的确亮着灯,可见真有人住。
元心跑出来搂住姐姐,元华仍然哭泣不已。
铭心上前劝说:“先叫司机把这位陈先生送出去看医生,他受了伤。”
元声额上青筋毕露,“你休想走,你非把事情交待了再说。”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然有把镇定沉着的声音传来:“这种人,与他多说干甚麽,老钟,把他送出去,以後不准再进卓家。”
铭心立刻抬起头,只见一个高瘦修长的人影柱着拐杖站在大门处,背着光,看不清楚面孔。
他接着说:“元心,把元华扶上楼去休息,元声,不要生事,各人还不回返屋内?明天一早才收拾残局未迟。”
几句简单指令,已经把混乱的场面控制下来。
铭心暗暗佩服。
谁,是谁?
只见元声乖乖放开那陈惠麟,那人如逢大赦,一拐一拐地上车离去。
另一方面,元心把大哭大叫的姐姐带到楼上安抚。
接着,佣人熄了路灯。
而且,那神秘人也忽然失去影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