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一走出府衙,看见的人不是华磊,而是安若怡。
安若怡领着秋月,把华老夫人请到她暂住的客栈稍做梳洗。
“你离开将军府就住在这儿?比我们以前住的那间小宅子还要简陋。”华老夫人看了看四下,嫌弃的道:“我不信磊儿没有资助你,他怎么会让你住在这种地方?”
“我不想为难将军,所以没接受他资助,而我有的银钱只住得起这样的地方。”
华老夫人顿了顿才接口,“为难?是指我会为难磊儿吗?”
玉颜一脸就是“要不然呢”的表情,被安若怡睨了一眼,她才乖乖收敛。
“将军跟府里的人说老夫人病了所以足不出户,早上我让秋月以陪老夫人到寺里上香为借口跟着空马车外出,等会儿老夫人就坐马车回去,府里的人不会知道老夫人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华老夫人不明白儿子为什么要让安若怡来接她,她并不想欠安若怡人情。“你不要以为做这些事我就会原谅你,你不过是替磊儿送钱去的。”
有什么委屈安若怡都已经学会看淡了,她并没有为自己辩白,“我并不求老夫人什么,这么做是为了将军,皇上忌贪忌赌,虽然不是将军自己去赌,但伴君如伴虎,难保哪日皇上一个不顺心不会牵连到将军,所以若怡才代将军前往。”
华老夫人算是接受了安若怡的回答,此时,安若怡交代小二泡的热茶送了上来,华老夫人想起儿子还不知下落的日子里,不管她给安若怡再差的脸色,安若怡总是将她服侍得好好的,而这一切在进了将军府后,都是苏霏雪让奴婢做了,她从此拒绝了安若怡的伺候。
“老夫人喝口茶休息一下,若怡让人备好马车,再让秋月陪老夫人回将军府。”
“嗯,去吧。”
安若怡用眼神示意玉颜去办事。
玉颜才打开房门,就看见华磊及陆风正要入内,陆风的手里还抓了一个人,她看了许久,才认出来是府里的一个婢女。
华磊看见母亲感到相当意外,最后期限还有三天,他没有支付银钱,母亲是怎么离开地牢的?
他一个眼神示意,陆风让那婢女跪伏在地,他这才走到母亲身边坐下。“母亲,你出狱了?”
“不是你让若怡拿钱去救我的吗?”
安若怡连忙抢白道:“当然是将军让我去的,我想将军只是很意外官府一点为难也没有,这么快就放了老夫人。”
儿子脸上渐渐浮现怒气,看得华老夫人不解,她再看安若怡有些心虚的别过脸,莫非,这其中还有隐情?
“母亲,我并不打算支付银钱,我想让您服完那十日劳役,吃点苦头、受点教训。”华磊没说出准备在期限最后一天付银钱的事,就让他当一回不孝子,否则母亲永远不会珍惜若怡这个孝媳。
“你在说什么?”
“我相信您听得很清楚,为了让您戒掉赌这个坏习惯,我必须这么做,没想到安怡会抢先把您救出来。”
这么荒唐的谎言,华磊竟以为她会信,华老夫人拢起双眉,不满儿子总是要为安若怡塑造孝媳的形象。“她哪来的钱,金额这么高。”
“我也不明白她是哪来的钱。”
安若怡沉默不语,她本就不打算邀功,只是觉得老人家一把年纪了,吃不了服劳役的苦。
华磊见安若怡不肯说,把视线移向了玉颜。“玉颜,你说。”
玉颜早看不过去想开口了,只是碍于安若怡不让她说,如今将军命令了,她毫不犹豫的说道:“夫人以前开的那间工艺坊攒了一点钱,原先是打算让将军回乡后可以做个小生意营生的,没想到将军风光的凯旋而归,那笔钱就用不着了,所以夫人把银子存进了钱庄里。”
闻言,华磊心疼极了,妻子过去工艺坊的生意做得那么辛苦,积攒了钱也不自己好好享受,竟只想着他若返乡可以让他做个小生意?他何德何能,让她这般用心为他?
“若怡,当时你有那样的想法我无话可说,但现在你知道我不需要这笔钱的,你不受我资助,宁可住在这样的地方也不把那笔钱拿出来用?”
“我跟玉颜又没饿着自己,那笔钱留着总能应付不时之需,况且我有手艺,能养活自己。”
“那现在你怎么又舍得拿出来付罚金?”
“怎不舍得,所谓不时之需不就是指这样的情况吗?至少可以让老夫人不用吃苦。”
华老夫人的脸色青白交替,不知道是因为恼怒自己受了安若怡的恩惠,还是恼怒自己过去对安若怡的欺凌。
安若怡见气氛僵持,想办法转移了话题,“这个婢女怎么了?磊哥怎么把人带到这里来?”
华磊还在气安若怡受了委屈居然还这样容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风见状,上前代为解释,“当时夫人说你没有让人送信给凌老板,将军就猜想幕后主使者不可能亲自或让身边的亲信去送信,一定是让府里的其他奴婢去的,为免事情败露,事后一定也会将人送走,所以将军要属下去查最近府里是不是有哪个奴婢突然失踪或是辞了工作离开。”
“就是这个婢女?”
“是,这个婢女名唤笙儿。”
“笙儿?”安若怡并不认识笙儿,但却很确定整个事件是苏霏雪设计的,华磊说的对,笙儿不能是苏霏雪的亲信,却必须是苏霏雪能够信任的人。“笙儿,你是跟着苏姨娘从苏府来的奴婢吧?”
“奴婢……是、是从苏府跟来的。”
陆风接着又道:“属下查了许久,事情发生之后,只有笙儿离开将军府,说是老家帮她订了亲,姨娘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回老家去,属下立刻赶到笙儿的老家,却发现她的老家遭了战祸,早就没有亲人了,属下正担心笙儿被灭口,一日在跟踪筝儿的时候,意外看见筝儿送了钱给笙儿,让她离开京城,属下本要把笙儿抓回来问清楚,恰巧又遇上要将笙儿灭口的人,救了她。”
华磊稍微冷静下来后,终于有办法说话了,“我让陆风抓她来,就是要让她当着你的面,承认自己的罪状。”
他多年征战沙场,神态自然不怒自威,笙儿吓得连连告饶,“请夫人饶命,奴婢都是听主子的命令办事的,奴婢身不由己啊!请夫人饶奴婢这一回吧!”
华磊冷哼一声,那就只能怪她自己笨,选错了主子。“如果今日不是苏霏雪狠了心要杀你灭口,你早拿着钱远走高飞了,什么身不由己?可笑!”
华老夫人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想着该不会是儿子让人演场戏给她看,要让她接受安若怡,可是笙儿的确是苏霏雪院落里的人,她认得,总不会儿子还能说动原是苏府的奴婢来帮着说谎。
陆风看华老夫人似乎还心存犹豫,不禁想着将军为什么不将“那件事”也一并说了,如此一来姨娘就罪证确凿了,但将军既然要他暂时保密,他只得听命,因为知道“那件事”后,将军似是想起了什么,说他还要深入调查。
“母亲,您现在觉得若怡还是您以为的不贞不孝的媳妇吗?”华磊见母亲还不相信,他只好说道:“凌老板曾来找过我,他爱的是男人,若怡不可能与他私通,煜儿更不是像您所怀疑的是凌老板的孩子,煜儿是我的亲生儿子。”
华老夫人极为错愕,可是看儿子神情严肃,并不像说谎。
“凌老板没必要拿这种事来做为借口,母亲,他肯对我说这个秘密,就是不想我误会了若怡。”
华老夫人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但事实就在眼前,已经无法为苏霏雪开脱了,可是碍于面子,一句她错了就是出不了口。
“母亲,你若还是不信苏霏雪的恶毒,就让笙儿再说一事。”华磊想到由笙儿口中知道此事时,恨不得苏霏雪在眼前,让他能出手扭断她的脖子泄恨。
还能有什么事?华老夫人望向笙儿,扬手让她说了。
“有一日姨娘要去老夫人您的院落请安时,看见一个嬷嬷行踪鬼祟,抓来询问过后才知道那嬷嬷嗜赌,把自己的月钱输光了不说,还欠下了不少赌债,想偷取老夫人的饰物去赌坊还债,本来后宅的事就算不禀报将军,也该把那嬷嬷交给老夫人或夫人发落,但在那嬷嬷不断求饶之后,姨娘留下了那个嬷嬷,不但帮她还了赌债,还让她帮着完成一事作为交换。”
“留下那个嬷嬷又如何,终究只是心软不是?”
华磊知道母亲没想通其中缘由,提醒了她,“母亲可还记得,是谁带着母亲前往赌坊的?”
华老夫人当然记得,是院落里一个婆子忠心事主,见她心情不悦,才带着她去赌坊,说可以放松心情……
想到这里华老夫人终于意会了,难不成,那婆子是受了霏雪示意的?
“你的意思是,这事也是因霏雪而起?”
“是的,母亲。”
华老夫人有些疲惫,她大受打击,连声音也听不出气力,“我想回府了,你应该也打算回府处理这事,我们一同回去吧,你好好处理她,还我们华府一个清静。”
“是,母亲。”
看着华老夫人让秋月搀扶着离开,安若怡不免同情她,她那么疼苏霏雪,没想到到头来苏霏雪却把将军府闹得不得安宁,连这么疼爱她的婆婆都陷害了。
华磊回身又紧紧搂了安若怡一下,承诺道:“等我把府里的事情处理好,马上接你回去。”
“嗯,磊哥,我等你。”
苏霏雪来到厅里,看见笙儿跪在正中,一阵心慌,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故作无辜的问,“将军唤妾身来,有什么事吗?”
华磊锐利的眸光紧瞅着她,将她心虚的表现尽收眼底。“看到这个奴婢,你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吗?”
苏霏雪状似惊讶的走到笙儿身旁,假意地问道:“笙儿,你不是返乡了,怎么还在京里?”
笙儿抬起头来看着她,语气眼神都带着恨意,“姨娘很意外笙儿还活着吧?”
“笙儿,你在胡说什么?我当然希望你活着。”
“苏霏雪,你还要演戏?”华磊没有动怒,但脸色比冰霜还冻人,让人感到不安。“笙儿已经全招了,包括你要她送信给凌老板,陆风也押着笙儿去跟凌老板对质过了。”
“送信?凌老板?将军,妾身真的不懂,将军指的是姊姊与凌老板私通的那件事吗?那也该是姊姊让笙儿去送信的,怎么会是妾身呢?”
“你的意思是,若怡有本事买通你院落里的奴婢,而且还是跟着你由苏府过来的奴婢,她还把这可能会泄露她私情的信,交给你院里的奴婢去送?”
“这、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华磊看她嘴硬,懒得再与她周旋,挑明了道:“如果信真是若怡要人送的,她大可交代玉颜,玉颜是她的心腹丫鬟,没道理把这事交给其他人去办,你真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吗?”
“将军,妾身冤枉啊!”苏霏雪跪了下来,声泪俱下的为自己辩驳,“将军,妾身没让人做那件事,笙儿是妾身院落里的人没错,但妾身没有本事拿到姊姊的亲笔信,这一定是姊姊与凌老板的私情败露,联合了罜儿来诬赖妾身啊!”
“笙儿差点被人灭口,如果这一切真是安怡所为,笙儿又怎么可能为了若怡说谎来指控你?要不是陆风刚好赶到,笙儿如今已经是一具死尸,而你的阴谋也永远不会被发现,苏霏雪,你算得可真精啊!”
“笙儿,你我无冤无仇,我怎么会让人去灭你的口,你别被人误导了。”苏霏雪扣住茎儿的双臂,紧盯着她道:“我对你那么好,你竟不信我,还背叛我?”
“姨娘,笙儿没那么傻……”
苏霏雪见笙儿已经铁了心的不信她,便转而将责任都推到她身上,“将军,笙儿肯定是受他人指使的,将军不要误信了,陆风能刚好救下笙儿,也是安排好要让将军中计的,不信的话,将军好好对笙儿用刑,她会吐实的。”
“姨娘,你的心怎么这般狠毒?”笙儿不敢置信,姨娘死不认罪便罢,居然还要将军对她用刑?
“比得上你诬陷我来得狠毒吗?”
“姨娘,你似乎是大意了,你派来灭口的人我不是不认得,他是文……”
苏霏雪没让笙儿说完就甩了她一巴掌,“住口!你别再满口胡言,我一院子的人不是家仆就是奴婢,哪里有能杀你的人!”
“姨娘院落里没有,但外头呢?姨娘去寺里上香多次,笙儿跟过一次,难道你忘了吗?”
“那又如何,寺里都是些老尼姑,能有能杀人的人吗?”苏霏雪说完,再对着华磊泪眼控诉道:“将军,笙儿满口胡言,一定会说出更多诬陷妾身的话,将军务必对她用刑,直到她招供一切为止。”
笙儿也发狠了,姨娘还有一个秘密是她没说的,如今她便要全盘托出,“将军,姨娘身边有人能做到杀人灭口的事,因为她跟护国……”
“住口,你这个贱婢!”苏霏雪在众人反应不及时,拿下发上的簪子,伴着怒吼,发狠地刺进了笙儿的心窝。
笙儿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双唇开阖却说不出一个字,只溢出满口鲜血。
陆风急忙上前一掌击开苏霏雪,扶起笙儿探视她的情况,紧接着他神色一沉,抬眼望向华磊,失望地摇摇头,人证已死。
华磊没让这件事作罢,就算人证已死,就算不能将苏霏雪定罪,他也要把她赶出去,接安若怡回来。
“苏霏雪,你当着我的面杀人灭口,当真不把王法放在眼里了!”
“是她诬陷我在先,我不阻止她,难道要让她害死我吗?”
“你会杀了笙儿便是你心虚!”
“她说的都是谎言,将军没有证据,不能定妾身的罪。”
华磊站起身,走到苏霏雪面前,居高临下的气势让她胆寒,不自觉往后退了退。
“苏霏雪,诬陷他人是你的拿手戏,我华磊不屑为之,有没有证据定你的罪,就让官府去烦恼,来人!把苏霏雪送官,把她的嫁妆送回苏府,我要休了她。”
“将军不能休弃妾身,妾身是皇上赐婚的。”
“我会亲自去向皇上请罪,来人!没听见是不是?”
守在厅外的侍卫本搞不清状况,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进厅里押走了苏霏雪,而苏霏雪院落里跟着她来的仆人、嫁妆,也在秦保的监视下,不消半日便离了将军府,回返苏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