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种草药吗?”穆展颜看着新婚妻子忙来忙去,站在她身后笑问。
“不是药,是花。”她忽然觉得额间痒痒的,似有汗水在滴,于是抬起双手。
“花?”他连忙握住她沾着泥的手,取了绢帕替她擦拭前额,以免这张干净的容颜被弄脏了,“你怎么想起种花了?”
“展颜,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她指了指他的书房,书房的窗正对着这片空地,“等这些种秄发了芽,开了花,你看书或者办公务的时候就可以闻到它们的香气。”
“送给我的礼物?”他惊喜,“呵呵,好别致的礼物。”
“展颜……”苏怡的眸中忽然染上一层忧郁的颜色,“等花开的时候,你一定要看看它们呵。”
“我会天天看着它们。”他在喜悦之中没有注意到她神情的异样,只俯下身子问:“这花叫什么名字?”
“青旋。”她回答。
“很好听的名字,”穆展颜点头称赞,“它的样子也一定很美吧?”
“是一种白色的花,很素净,并不算太漂亮。”苏怡深深凝望着他,“但它的种籽却很特别。”
“特别?”
“一般的种籽在发芽之后,就会破裂变成根、变成茎、变成叶……可这些种籽,却会变成花的蕊,在花瓣之中保留最初的模样。”
“是吗?”穆展颜惊奇,“好奇妙的种籽,让我瞧瞧!”
“我已经把它们全部埋在土里了,不要去打扰它们。”苏怡张开掌,蒙住他的眼睛,“等它们随着花儿破土而出的时候,你再看也不迟。”
“好,我就耐心地等到花开的时候。”他含笑地闭上眼睛,头一低,准确地吻住她的唇,“阿音,谢谢你……”
“唔……”如今,她已不再像从前那样反抗,只乖乖承受他的温柔。
“王爷!”这时,有丫鬟快步小跑进来,看着小俩口亲昵的模样,连忙转身。
“什么事?”穆展颜不慌不忙地一边吻着苏怡,一边问。
这些日子,习惯了他经常旁若无人地在青天白日之下与她亲热,苏怡此刻虽然脸红,却仍旧待在他的怀抱中。
“禀王爷、王妃,”丫鬟道,“亲家老爷和太太来了。”
“谁?”苏怡诧异。
“就是你的爹娘呀!”穆展颜笑,“呵呵,真是巧了,我本就打算把岳父、岳母大人接来京里长住,只怕你不同意,这下正合我心意!”
“我的爹娘来了……”不知为何,父母的突然到来,让她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阿音,你不高兴吗?” 穆展颜发现她眼神茫然。
“王爷有心接我父母来京,我怎么会不高兴呢?”苏怡随口掩饰。
“咱们现在就一块去拜见岳父、岳母大人!”他满心欢喜地拉上她的手,匆匆往外走。
苏怡一路低着头,心里也不知为何万般不情愿,就这样被牵引着,步步犹豫地来到前厅。
“阿音——”苏母正在前厅饮茶,一见到她,便笑盈盈地起身,“快让娘看看你,胖了还是瘦了?”
“肯定是胖了,”苏父在一旁打趣,“王府这么好的地方,能不把人养胖吗?”
“小婿拜见岳父、岳母大人。”穆展颜上前行礼。
“王爷可别这样,折煞我们了。”苏父、苏母连忙还礼。
“岳父、岳母不要客气,如今咱们已是一家人,直呼我的名字便好了。”他殷勤的招呼着,“京城虽然比不得仲州四季如春,但也有好玩的地方,你们只管在这里长住,阿音也正需要人陪伴。”
“你们正值新婚燕尔,我们两个老东西若住在这里,岂不会妨碍你们?”苏父笑道,“京城我们是想待的,却不该待在这里。”
“岳父、岳母如果想轻松自在些,也可不必住在我这王府里,这府里的确戒备森严了些,会让人不舒坦。我在京里还有几处别院,你们可以任挑一间。”穆展颜慷慨允诺。
“贤婿,我不是这个意思,”苏父连忙摇头,“咱们苏家虽然贫贱,倒也不至于长住女婿家白吃白喝的,还变本加厉要你一幢宅子去。”
“那岳父大人的意思是……”这下他可不解了。
“贤婿,你岳丈我早年也读过一些书,参加过几届科举考试,如今虽然已到日暮之年,却仍想着为皇上、为国为民出一份力。倘若你手下有些空职,不如派给岳丈一份,我一定尽心尽力做好,不给你丢脸。”
“爹……”苏怡虽然早料到父母无事不登三宝殿,却没想到竟是来讨官位的,当下出言阻止,“爹,你也知道,在朝为官需要通过科举,经皇上批点,吏部提拨,你之前在这方面没有半点根基,展颜就算身为南敬王,也没这么大权力的!”
“我又没说要做多大的官,不过讨个芝麻小官做做,也不可以吗?”苏父瞪她一眼。
“就算是七品的知县,也要有进士资格,可爹你连举人都不是……”
“住嘴!”苏父大怒,驳斥女儿,“展颜都没开口,你在一旁唠唠叨叨地干什么?我们男人说话,女人最好待在一边。”
“岳父若真想做官,倒也不是不可以……”穆展颜略有所思,“或许小婿去求求皇上……”
“王爷!”苏怡立刻打断他,“不要为了妾身,做违背你人生原则的事。”
“你这个逆女,居然连王爷都敢教训?”苏父厉喝。
“爹爹若真的尊重王爷,就不要逼他为你去讨官职!”她奋不顾身地顶撞。
“你这个死丫头!”苏母一个巴掌对着她的脸打来,“父母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这样报答的?”
“女儿可以尽心尽力奉养父母一生,但如此非份的要求却万万不能答应。爹爹若真想为官,就堂堂正正地参加科举考试,不要让王爷替你徇私舞弊。”捂着疼痛的脸颊,她仍旧坚持道。
“你……”苏父气得瑟瑟发抖,“逆女!”
“你也不想想,你能嫁进王府,是谁帮你的?”苏母瞪着苏怡,言语中满是威胁的意味,“当初若非你父亲的主意,你能得到今天的美满姻缘?既然你如此绝情,将来可不要后悔!”
“女儿绝不后悔。”她当然明白母亲话语中的含意,“请娘亲劝爹收起方才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好好好!”苏母恼怒冷笑,“老头子,咱们走,只当今天没有来过!”
苏父狠狠地哼一声,拂袖跨出门槛。
“岳父大人,请留步——”穆展颜赔笑,“天色已晚,两老这是要去哪裹?不如暂且住下,明天再从长计议……”
“这丫头这种态度,咱们还有脸留下吗?”苏母代丈夫回答,“我们就算露宿街头,也不在这儿再待一刻!”说着,扶着丈夫,横冲直撞地去了。
“来人,”穆展颜对手下吩咐道:“派个机灵的小厮跟着两老,看他们安歇在何处,速速回来告诉我和王妃。”
“是。”手下立刻照办。
回头之间,他看见颓然坐在椅子上的苏怡,温柔地安慰,“放心,有人跟着,他们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苏怡凝着眉,若有所思。
“其实,何必闹到这个地步,”穆展颜轻抚她的长发,“不过一官半职而已,我自认还有这个权力。”
“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徇私舞弊,我不想当祸水红颜。”她抬起晶莹的眸,眼中已含着泪水,“太子一直对你虎视眈眈,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父母被他抓住把柄……”
“傻瓜。”他将她纳入怀中,“这样会让你背上不孝的罪名。”
“从小,我就听父亲抱怨科举制度不公,他考了一次又一次,却一次又一次地落榜,我万万没想到,他把我嫁给你,只为了可以求得一官半职……”
倘若换了阿音,父亲还会这样利用她的婚姻吗?不,倘若阿音,或许不用父亲开口,阿音就已经为父亲求得官爵了。
这就是她与阿音之间的区别——也是她受父母冷落,而阿音得宠的原因。
“你又不快乐了,”穆展颜捧起她的脸,“起初,我以为是因为我强娶了你。让你不快乐,可现在你的眼神还是时时流露出哀伤……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她努力一笑,并不回答。
展颜,真正的原因,我已经埋在泥土里了,希望有朝一日你可以看见,我真的无法对你开口,她在心里默默的说。
*
空空的房间尽头有一面镜子。
她怔怔走过去。
今天,似乎是她被正式册封为南敬王妃的日子,她看见镜中的自己珠环翠绕,凤冠压顶。
“姐姐——”
忽然,她听到宛如魔域传来的声音。
她左顾右盼,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这时,镜中的她换了装扮,同样的脸孔之下幻化出一袭火红衣衫,仿佛复仇的烈焰般彤红,而那脸上的表情凌厉绽放,呈现一个寒气逼人的冷笑。
“姐姐——”
她看到镜中的自己手一伸,镜子砰然碎裂!
那手中,有一把刀,刀尖从镜子中刺出,直直插入她的心脏。
鲜血一滴滴,从她的胸口滴出,她愕然地瞪大眼睛。
“姐姐。”镜中人对她叫唤。
“啊——”苏怡惊叫着,猛然清醒,发现自己原来躺在床上,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场噩梦。
“王妃,您作噩梦了?”小玉替她掀起帘帐。
“现在什么时辰了?”苏怡撑起身子,两眼迷茫。脖闻湿湿的,伸手去抹,发现满手是汗。
“已经快到晌午了,”小玉笑答,“王爷到衙门办公去了,吩咐奴婢转告您,亲家老爷和夫人已在君悦客栈住下,让您不要担心。”
“哦。”她点点头。
“还有,刚才衙门裹来了一个差人,说王爷约王妃晌午到鸿宾楼用午膳,时候也差不多,王妃您该起来梳妆了。”
“鸿宾楼是什么地方?”她诧异的问。
“是咱们京城最大、最好的酒楼呀!那儿的贵妃鸡、八珍鸭、佛跳墙、黄金蟹都好好吃哦!奴婢以前跟着老王妃去过一次,那滋味真是终身难忘!”小玉眼中充满无限向往。
“那我一会儿带你一块去!”苏怡莞尔一笑。
“不不不,王爷邀王妃一个人去那儿,奴婢怎么敢跟着?”小玉连连摆手。
“他怎么忽然想起邀我去那儿吃午饭了?”她不禁疑惑。
“当然是想让王妃您出门解解闷啦!您入京这么久了,除了上回跟表小姐逛了一回丽丝坊,哪儿都没去过,今儿王爷大概得了空,所以要带您四处走走。”
苏怡心中释然,露出情不自禁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