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萍是展颜的母亲。”太后见苏怡满脸困惑,低声解释,“她在嫁给展颜父亲之前,曾与皇上有过一段刻骨深情,可惜后来她没能入宫为妃,反倒成了皇上的弟媳。之前有过传言,说展颜其实是皇上的骨肉,而皇上又的确太疼展颜,对他的疼爱简直超过了诸皇子,所以太子才会听信谗言吧。”
“原来如此……”苏怡恍然大悟。怪不得太子要处心积虑铲除展颜,想必是怕日后江山落入他人之手吧?
“皇上,今日既然臣侄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不如就干脆做个了断,让太子确定臣侄的身份,也顺便化解臣侄多年的疑惑。”穆展颜坦率直言。
“展颜,关于那个传言,你心中是怎么想的?”皇上的问语很轻。
“臣侄相信母亲在出嫁之前,的确与皇上有过一段真情,可她自从入了王府,与我父亲恩爱有加,一直到她去世,念的都是父亲的名字。所以,臣侄相信自己只是南敬王而已,并无其它的身份。”他委婉地回答。
“一直到她去世,念的都是你父亲的名字?”皇上忽然笑了,笑中有万分凄楚,“好,展颜,今日就做个了断,让你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
“皇上,恕臣侄斗胆,恳求皇上与臣侄滴血验亲。”穆展颜态度充满笃定。
“父皇……”太子反而害怕了似的,怕真的验出什么令他难堪的后果,“您是万金之躯,怎么可以随便与人滴血验亲?传出去也不像话……”
“你住嘴!”皇上再次喝斥他,“朕既然已经答应了展颜,哪有出尔反尔的道理?况且,这不也是你想知道的结果吗?你不是一直在猜测展颜是不是你的亲兄弟吗?”
“儿臣……”太子嗫嚅着,不敢再多言。
“既然要滴血验亲,这儿正好有一个大夫,也不必传御医了!”太后适时掀帘,走了出来,“这毕竟是咱们的家务事,少一个在场总是好的。”
“大夫?”众人四下瞧了瞧,似乎在问,哪儿来的大夫?
“喏,阿音不就是一个女大夫吗?”太后指了指身后的人。
“我?”苏怡又是一惊。
“你连那么重的伤都能治得好,应该不怕见这一点血吧?”太后回头笑道。
“是,”苏怡只好领命,“民女这就去准备。”
“皇上,我们需要一点时间准备滴血验亲的东西,烦你们几个爷们在外面耐心等等。”太后向苏怡使一个眼色,重新放下门帘,回到这方隔音的空间。
“太后有话要说?”苏怡立刻领会。
“说实话,哀家很疼展颜这个孙子,就因为太疼这个孙子,实在不愿意他卷入王位争夺的腥风血雨中,”太后叹一口气,“阿音,却不知你是怎么想的?是要当王妃,还是打算做皇后?”
“皇后?”她连连摇头,“民女从未有过此非份的念头!”
“真心话吗?”
“民女就算再羡慕皇后的凤冠,也不愿意展颜涉险……民女与太后一样,只希望他当一个安安稳稳的南敬王。”她抬起真诚的双眸,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心意。
“好,”太后欣然点头,“希望展颜也与我们有一样的想法,将来,不会怪咱们断送了他的前程。”
“可……万一展颜真的是皇上的……”她咬唇道出顾虑。
“你不是女大夫吗?滴血验亲这种小把戏,真的没有办法让它不灵?”
“太后是指……”她当下悟解太后的含意,“民女知道有一种草药,滴在水中可以使血液分化,只是一时之间,不知去哪里寻找……”她猛地一抬头,“或许,根本不用什么草药!”
“那怎么成?”轮到太后迷惑了。
这时宫女已端来清水与瓷碗,苏怡毫不犹豫地伸出食指,狠狠将它咬破了艳红的血顿时滴入碗里。
“你是说……用你自己的血?”太后顿时明白了。
“这算是欺君吗?”疼痛使她蹙起眉,但她在这一刻却有种义无反顾的勇气。
“就算展颜是皇上亲生,他知道我们在保护他的儿子,也不会怪罪的。”太后定论。
“万一日后东窗事发,就斩我一个人的脑袋好了。”苏怡露出淡淡的微笑,“只是这一碗血滴等会儿该如何偷龙转凤?”
“这个你放心,哀家手下的宫女都是偷龙转凤的行家!”太后与她同笑。
*
血液没有融在一起。
走出养心殿的时候,苏怡注意到皇上与太子复杂的表情。不知他们是高兴,还是意外,抑或有半点的失望?
“折腾了半天,眼看就要天亮了。”穆展颜望着天边吐白,如孩子般大大伸了个懒腰,“不知为何,这一刻,心情轻松了许多!”
苏怡望着拂晓时的御花园,一草一木仿佛笼上一层轻雾,有种复苏的美丽。
“你看,那是我从前住的地方!”穆展颜忽然指着一处绿色的宫墙。
“你从前住在宫里?”
“我年幼时,母亲多病,太后便把我接进宫中亲自教养,一直到成年才出宫。”他微笑,悠然回忆,“记得刚入宫的时候,觉得这里比家中实在大太多,也美太多,兴奋得整夜睡不着觉,四处乱跑,太监和宫女跟在我身后直追!”
“原来你小时候是个调皮的孩子。”看他现在温文尔雅的模样,倒着实瞧不出来。不过方才与太子争执时的狠劲,恐怕有些小时候的影子。
“来,我带你去看我从前养的鸽子,它们应该还在!”他一时兴起,牵着她奔往旧居,她却忽然头一昏,跟不上他的脚步,险些跌倒。
烧还没有完全退,之前在王府里又与他缠绵了一番,后来到宫里还遇上那样紧张的事……她不头晕才怪!
“阿音,你怎么了?”穆展颜发现了她苍白的脸色,连忙扶住她。
“我……我们回家吧。”苏怡虚弱地说。
“回家?”他一怔,随后领悟到这个词的含意,不由大喜,“阿音,你终于把王府当成你的家了?你……你终于接受我了吗?”
说着,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哎呀——”他的大掌无意中捏住了她指尖的伤口,害得她轻叫一声。
“怎么了?”他连忙查看她的手,看到食指的伤痕,“你这儿怎么了?”
“展颜,你想要那件东西吗?”她不答反问。
“要什么?”他不解。
“就是太子想要的东西。”她用唇语说出“皇位”二字。
在晨曦中,他隐隐看到。
“身为男子,如果说不想要权力,那是假的。”他苦涩的笑,“若非我从小跟着太后长大,听她讲了太多关于嫔妃伤心的故事,若非我遇到了你,不想让你变成伤心的嫔妃,我或许真的会与太子争一争。”
“你……”苏怡睫毛一抖,顿时落下一颗晶莹泪珠,欢喜中带着心酸。
“王储之争,是腥风血雨的战争,阿音,我不要你为了我担惊受怕。”他轻轻拥住她,“我宁可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南敬王,也要让你平安快乐。”
“方才你与太子争执的时候,只怕已经得罪他了。”但她仍旧担心呵。
“如果方才不与他争执,不把他的所作所为告诉皇上,只怕眼前咱们的性命就没了。你想,他一而再、再而三加害咱们,咱们能防得了一次,还能防得了一世?”
“可将来他继位之后会与你为难的……”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皇上的身体还硬朗得很呢!况且,百年之后,继续江山的还不一定是哪个皇子。”
“是吗?”她不由心中一宽,“这么说,我刚才做对了……”
“你做了什么?”他挑眉。
她伸出指头,让他瞧上面的伤口。“刚才那一滴血,其实是我的。”
“什么?”他难以置信。
“只希望你不要怪我……万一你真是皇子,又真有争天下之心,我刚才可算毁了你的前程了。”她低语。
“我怎么会怪你呢?我怎么会怪你呢?!”穆展颜粲笑,一把抱住她,高高地举起她的腰,害她的头又开始犯晕。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她连忙搂住他的脖子,生怕自己会滑落在地。
“现在还敢说不在乎我?”他将她轻轻放下,捉住她受伤的指头,含入自己口中,微微吮吸,眨眼瞧她,“这个就是你爱我的证据,总算被我抓住了!”
苏怡羞怯地把头埋在他胸膛,不回答。
“阿音,说你爱我,我要听你亲口说。”他强迫般命令。
“我……不要闹了,太监和宫女过来了。”青天白日的地方,她实在难以启齿,倘若关起房门,她倒有可能……
“那么,就告诉我,以后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对吗?”他不甘心地逼问。
“嗯。”好吧,就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以免他不依不饶的。
“看来我之前在房里对你做的一切奏效了。”他邪笑地得出结论。
“才不是呢!”
“那么是什么让你改变心意的,你说!”
“我……”她也不知道,或许追根究底,是因为太后的那番话吧?
既然嫁入皇室的女子并非外人想象的那样快乐,还有许多始料未及的风暴要与身为王爷的他一起去面对,她便不算享福,不算用妹妹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幸福
何况,为了心爱的人,就算下地狱又如何?只要得到她,就能让他快乐,她宁可背负杀妹夺夫的罪名留在他身边。
将来见了阎王,大不了判她个永不超生,但今生今世,她要与他在一起,哪怕心中满含负罪的痛苦,也要与他在一起。
如果因为自己良心的解脱而拒绝他、折磨他,这比世间任何蛇蝎心肠的女子都自私!
现在,她决定爱他,哪怕这爱情里,有含笑的眼泪。一如她从小立志要当大夫,而大夫虽可以救人,但也可能因为误诊而伤人,可她不能因为这种伤人的可能就放弃救人的作为。
“展颜,我爱你。”忽然,在阳光冲破云层的时候,她淡淡的对他说出了这一句话。
他一震,没料到,她竟真的说了。
在这清芳扑鼻的御花园中,在太监与宫女离他们这样近的时候,她宣告了自己的心意。
“好,今晚我要让你变成我真正的妻子。”他意味深长地低语。
不用“王妃”,而用“妻子”,苏怡发现,自己很喜欢这个词,这个词,给人一种沧海桑田的隽永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