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承雍他们一进端玉阁,包宽迎上前来,两人话都还没说,包宽便已经先认出易承雍,双膝立刻跪地。
「草民见过王爷。」
雷持音眉头一皱,瞥了身旁的易承雍一眼,稍稍想了下,便知道包宽这种战战兢兢的态度和万家有关。
「起来吧,睿亲王妃想订套头面,还不带路。」
包宽闻言赶忙起身,迎着两名贵客进厅里,让人看座上茶,忙去后头唤人。
雷持音双眼紧盯着包宽走进去的那道玉珠帘,就见一抹月白的身影婷婷袅袅走来。
「见过睿亲王、睿亲王妃。」卓韵雅福了福身,端着一脸和气的笑。「不知道睿亲王妃喜爱的是哪种玉石?」
雷持音双眼眨也不眨地瞅着她,只觉表妹桃花般的面容一如往昔般醉人,只是眉宇间添了一份难以察觉的愁绪,脸上笑着,笑意却不及眸底,没了以往的朝气。
那么爱笑爱闹的人,竟然变得如此,雷持音瞧着瞧着泪水盈眶。
「睿亲王妃?」
「我……」一开口哽咽了下,雷持音吸了口气才又道:「我瞧架上那套紫玉头面挺美的,我很中意。」
卓韵雅想也不想地推拒,「还请王妃海涵,那套是故人的首饰,只供观看,不作商品出售。如果王妃喜欢紫玉的话,可以替您打造一套头面,或者您可以说说喜欢什么样式。」
面对她不冷不热的应对,雷持音五味杂陈,眨了眨眼,硬是将涌上喉头的悲伤咽下,「我喜欢牡丹,你就帮我用紫玉设计一套牡丹的头面吧。」
「是,不知睿亲王妃可有急着要取货?」
「不急,你可以慢慢来,明年再交货也成。」
卓韵雅不由得看了她一眼,现在才八月,打造一套头面虽要不少时间,但依她现在这般清淡的生意,根本不需要拖到明年,她这么说到底是什么用意?
看了看她的身形,卓韵雅猜测她许是年后生产,头面大概是等生产后办宴时才会派上用场,所以她才这么说。
这么一想,她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易承雍从头到尾都没说话,而雷持音下完单,就告辞离去。
两人离开不久,雷持言带着卓瑾过来,听卓韵雅提起了刚刚的事。
「表哥,你觉得睿亲王到底在想什么?该不会因为咱们以往跟万家走得较近,想探探咱们虚实吧?可是即使如此也没必要下单……」
雷持言笑而不答。
回到睿亲王府,雷持音坐在榻上发着呆。
「很伤心?」易承雍搂着她,让她靠着自己。
「……小雅很痛苦。」她的悲伤来自于小雅的悲伤,她想,也许她应该把一切告诉小雅,只是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收拾自己的心情,以及重新让小雅相信她。
今天看着小雅对自己的防备,她的心好痛,就算她现在跟她坦白自己的身分,她恐怕也不信。
易承雍自然知道她顾虑的是什么,柔声劝慰道:「放心,那些烦心事我会处理,不会教她有所疑虑,你要放宽心,好好待产。」
雷持音轻点着头。
从这天之后,雷持音比较少外出走动,不过在王府里养胎的日子难免无趣,也会胡思乱想,偶尔卓瑾来访,她多了个伴,听他说些徐府里的事,心里倒是安定许多。
眼看着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还大,年关将近时,御医推算约莫这月底就会生产,于是易承雍几乎是哪里都不去,就守在她身边。
「欸,原来是下雪了,难怪这般冷。」雷持音推开窗子,瞧见廊外飘着鹅毛般的雪花,不由得轻挲着双臂。
「看够了吧。」易承雍立刻拉上窗子,抱着她往内室去。
内室里有地龙,教雷持音舒服得微眯起眼,一沾上床,又是昏昏欲睡。
他坐在床沿注视着她,却见她眉头紧锁地抚着肚子,「怎么了,又踢你了?」
「不是……我……」她突地低叫了声。
易承雍见状,立即喊道:「空济!让稳婆和御医都过来,快——」
不一会,原本就养在府里的御医和数位稳婆赶了过来,易承雍被请到屋外候着,隐隐听见里头一声比一声还要凄厉的叫声,他脸色泛白。
「王爷,别担心,不会有事的。」空济低声说着。
易承雍没吭声,站得直挺挺的等待。
岂料这一站竟从午后站到了夜色深沉,大雪纷飞,早已在睿亲王府里铺上了一层银白,而里头的叫声越发虚弱,看血水一盆一盆地端出,他的心就跟着愈沉。
「王爷不如先到暖阁歇一会?」童敬见他的脸色不好,不禁低声问。
易承雍抬手,示意他退下,他只能退到一旁和空济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劝他,怕是不等到王妃安然产子,他不会离开。
就在这当头,静谧的夜色里传来脆亮的啼哭声,众人的心跟着一松,没多久,稳婆抱着襁褓中的婴孩出来。
「恭喜王爷,是小世子。」稳婆眉开眼笑地道。
「王妃状况如何?」他沉声问着,瞧也没瞧孩子一眼。
「王妃还有精神,要民妇跟王爷说别担心。」
话才刚说完,里头又传出了啼哭声,稳婆赶忙又跑回房去,不一会,又抱出个婴孩。
「王爷,是小郡主,王妃产下龙凤胎,这是个吉兆啊。」
「赏!童敬,全都赏!」
易承雍说完举步进了屋子,屋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只是一股血腥味还在,里头的人一见到易承雍随即跪了一地,等他示意后都赶紧退下。
「看了孩子了吗?」雷持音虚弱地问。
「没。」他定定地瞅着她,「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累了点……」她轻喃着,累到眼快要张不开。「等我醒了,要陪我一道看孩子……」
「持音。」
「嗯?」她虚弱地半张眼。
「谢谢你。」他紧握着她的手,亲吻着她的颊。
雷持音瞋他一眼,随即沉沉睡去。
等到翌日醒来,夫妻俩一起看着孩子,一起嫌弃孩子还没长开的脸,根本看不出到底像谁,然而十几天后,隐约就看得出这对龙凤胎长得很相似,而且都像易承雍多一些,只是糟糕的是——
「王爷,你真的无法记住这两个孩子?」雷持音头疼了。
「也许时间一长就记得住。」
「可你怎么就记得住瑾哥儿?」
先前,他替瑾哥儿作了一幅画,她才发现他竟然记住瑾哥儿的长相,原以为他的毛病大有改善,岂料只是特例。
「瑾哥儿长得像你。」
雷持音彻底无言以对,难不成他纯粹只是记得住她这张脸而已?她这张脸到底是哪里教他印象深刻了?
「满月宴那日你想好怎么跟卓韵雅说了?还是干脆让瑾哥儿替你说?」
雷持音要求办场满月宴,可请的人只有雷持言和卓韵雅,而且是打着要他们送头面来的名义。
「我自个儿说,有些事只有咱们姊妹俩才知道,要是我点得那么明白了,她还是听不懂,就当我们无缘。」
「真这般潇洒?」
「说说而已。」她还没潇洒到这种地步。
易承雍抚着她的发,亲了亲她的颊,「不怕,一步一步来,多的是法子。」
她轻点着头,满心期待地等着满月宴的来到。
雷持音并没有发邀帖,可自各处送来的礼物还是暂时塞满了库房,让她皱着眉,决定交给童敬和陆嬷嬷处理,然后她就待在花厅里等着卓韵雅和雷持言到来。
午时一到,卓韵雅和雷持言捧着木匣进了睿亲王府,被下人领进花厅。
雷持言停步在花厅外,卓韵雅踏进厅里,见睿亲王妃背对着自己,她福了福身,将木匣往桌面一搁,等着她验收。
雷持音转身暗暗吸了口气打量卓韵雅,今儿个的她看起来神清气爽极了,可是依旧拘谨防备,教她不禁苦笑了声,道:「卓姑娘美如天仙呢。」她这个表妹从小都是这样自吹自擂,说自己是仙女下凡。
卓韵雅闻言,笑意敛去,神色戒备。
再回大凉,她已经改名换姓,睿亲王妃不该知道她姓卓。
见她的反应,雷持音几乎气笑,但忍了忍气又道:「不知道过了这些年,卓姑娘比较想当狐狸精还是桃花精?」
当年小雅为了自己的面貌纠结,总觉得自己长得像狐狸精,还是她开口劝慰,她才认了自己是桃花精,这事只有她俩才知道,如果这样还无法相认……她只能请瑾哥儿帮忙了。
幸好卓韵雅没让她失望。
卓韵雅一脸难以置信,哽着声道:「我曾经无数次地向上天祈求,只要姊姊能回来,要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卓韵雅,你这个笨蛋,不知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胡乱跟老天求,求到之后你还得起嘛你!」雷持音起身走向她,一把抱住她。「我可不准你付出什么代价,什么代价都不行!」
听着那熟悉的口吻,卓韵雅伏在她肩头上嚎啕大哭起来。
厅外的雷持言唇角微勾,而站在廊道那一头的易承雍则是眉头微蹙,他不喜她落泪,可这当头要她不落泪也太过为难她了。
算了,让她今天狠狠地哭过,明天开始,她会忘记眼泪的滋味。
为了得到雷持音的笑容,易承雍想也不想地允许她任何的请求,好比让卓韵雅自由出入睿亲王府。
可这件事也证实三思而后行这句话再正确不过,就因为他一时没细想,才会让祸害进了睿亲王府。
此刻,他眸色冷沉地看着待在湖心亭里的姊妹,这对姊妹几乎是晨昏共处,将自己的夫君给抛到脑后,而他更不敢相信的是,他竟然对她的妹妹也会吃味……
「王爷,不如属下跟徐当家说一声,请他把人领回去?」空济在旁建言。
「我说了什么吗?」他冷声问着。
「没。」问题是,有长眼的都看得出来王爷正处在极度的不满之中,他们这些属下日子很难捱,尤其他还是离王爷最近的那一个。
幸好,王府众人水深火热的日子结束了。
今晚卓韵雅回徐府去了,雷持音乖乖地待在房内就寝,易承雍真不知道为了这么一丁点小事就开心的自己,到底有多卑微。
「王爷,谢谢你。」雷持音挽着刚沐浴完的他,噙着笑说。
「谢什么?」
「谢谢你这么宠我。」
易承雍微扬眉,到了嘴边的酸话怎么也吐不出口,只能改口道:「知道我宠你就好,就盼你别忘了我的好。」
「怎可能忘?」她嗔着,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啄了下。
易承雍眸色暗了下来,心猿意马,毕竟他们之间也就那么一回恩爱,事隔这么久,他怎能不起心动念。
「王爷,我有件事想求你。」雷持音软绵绵地撒着娇说。
易承雍神色端肃了起来,「不能留她过夜,她已是出阁妇人。」
「不是小雅要过夜,是小雅最近胎象不稳,所以我想帮她安胎,想到徐府……」
「不准!」
「可是我爹娘也会到徐府探望小雅,我也想见见我爹娘……」
「别想!」
「求你了,王爷,拜托你。」带着哭音的软绵绵嗓音不住地央求着,配合她梨花带泪的神情,只要是男人,没有不点头答允的。
易承雍咬了咬牙,道:「行。」
「王爷!」雷持音心花怒放,捧着他的脸亲吻着,却听他说出了但书。
「本王陪你一道,顺便把咱们儿子女儿一并带过去。」只要徐当家敢让他这尊大佛住进去,没什么不可以。
「咦?」
「难不成你打算抛夫弃子?」
「哪可能……」她其实是想带儿子女儿一起过去而已。
「还有,那日咱们说好了,进宫回府后要吃你的口脂,这事直到现在你都还没履行。」
话落,他将她打横抱起。
「我答应了吗?」她小脸涨红着问。
「无论你答应与否,只要我开口了,你就得给。」
「王爷,你太霸道了。」
「我还没你嚣张呢,王妃。」胆敢将他抛在脑后,还以为他真会任由她予取予求,未免将他瞧得太扁了。
雷持音还想与他理论,却惨遭他封口,面临他一夜的无情摧残。
至于隔天,她哪里都没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