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他是越发神采飞扬,不只帮忙打理着百味楼,也因为他的刻意表现,将凤诀交代下来的事情都办得很是稳妥,凤诀索性把寿眉酒的生意交给他代理。
他也不啰唆,以前就深知生意这种事并不见得全部要亲力亲为,若不能培养信得过的手下,这生意肯定做不大。
所以自从从商,他便着力培养出得力的帮手,这回真就用上了。他把手底下的小生意交给亲信去负责,自己就专心替凤诀打下手。
“妹妹,你找我?”也许是在外阅历多了,于露行不像其他的哥哥们那般讲究,一来喝了茶就直奔主题,毫不含糊。
“妹妹想托兄长送一封书信给九爷。”屋里只有她和哥哥,也没有需要避讳的人,于露白就很直接的说了。
“妹妹,这算不算私相授受?”这样不好吧?!
私相授受个你的头啦,于露白翻了白眼。“为了生意,哥哥也没少帮我递消息,怎么这回我有一事不解想问他而已,就成了私相授受?”
“我嘴贱。”话到唇边滴溜就出去了,被妹妹的浓眉大眼一瞪,于露行顿时矮了一截。
“信里我什么也没写,要不,给你看看,你看过觉得成就帮我送,不成我就自己翻墙去送。”翻墙简单得很,可她没那么做,憋屈的窝在院子里是不想落人口舌,说她省思做半套,给爹娘增添麻烦,所以这才大费周章的叫他来。
于露行闻言冷汗直流,整个人都怵了。“其实你要愿意,我觉得那刑部大牢也关不住你,哥知道你行,翻墙什么的就不必了。”
于露白甜甜一笑。“那哥哥是答应帮妹妹喽?”把还没有封起的信纸搁到他面前,这一来,于露行不看也不行了。
他眼珠慢慢瞪大,“这是啥玩意?”
“信呗。”她说得再坦然不过。
一个粗粗画就,两只摊开来的手。
妹妹啊,虽然说你的琴棋书画不怎么地,可也别这样荼毒别人的眼睛。
他也听说官媒来家里提亲的事了,那是大事,马虎不得的,未来,那位爷很可能是你的相公,要是连封信都写不好,我这当哥哥的也面子扫地啊!
他哪里知道于露白想对凤诀说的话有口难开,不要说用文字表达了,合着只有让别人抓到把柄的分,可图嘛,随便人天马行空怎么想都可以。
“这是什么意思?”横看竖看,难道他脑袋不如人吗?真的看不懂,只好不耻下问。
“你送去,他应该会知道。”于露白咬了下手指。唔,他应该看得懂吧……
好吧,两只手和什么私相授受、鸿雁传情的完全扯不上关系吧,最好那位九爷真的知道信里面要表达的是什么。
于露行认命的看着于露白涂火漆封缄,准备当那只鸿雁。
“妹妹,这个九爷会不会成为我的妹婿?”哇塞,妹婿欸,堂堂广东十三行的三当家是他的妹婿,只要说出去,往后他于露行走路可有风了!
于露行暗爽一把,对于凤诀这妹婿,他满意到不行。
“要不哥嫁他去?”
于露行慢半拍的回过神,用鼻子冷嗤了自己的妹妹,“我要去跟大哥告状。”他拿这妹子没办法,可也有人能治她的。
“四哥,这不就小事一桩,你知我知就好了,没必要将大哥搅进来。”于露谨的金箍咒的确令她脚底发凉,有时她都会怀疑大嫂是怎么和大哥相处的,受得了他这毛病吗?
妹妹撒娇示弱,于露行很是满意,拿着信走了。
送走了于露行,于露白有种完成一件大事的松脱感。
房里没半个监看她的丫头,她自在的呈大字型躺在床上。
明明今天没做太多事情,怎么就累成这样?果然,人在用脑袋的时候比使力气伤神多了。
绞了半天脑汁的她眼皮一搭就睡着了,这一睡就睡到晚膳时分。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盖着丝被,脚也被挪回并拢的规矩姿势,青铜香炉里的苏合香都燃尽了。
伸了个大懒腰,哎呀,丫头什么时候进来的她都不知道,她真真睡死了。
入了秋,她不再像暑热那么不开胃,又是在自己屋里吃的饭,于是她指点了厨房做了什锦豆腐捞和煎得焦黄香鲜的桃花鱼,又吩咐给祖父母和爹娘各送去一份,这才据案大嚼。
因为吃撑了,饭后她很认命的在院子里溜达消食,吃货跟在后头,如今的它已经是条成犬。
可能是什么人养什么狗,吃货行进间居然也带了几分的杀伐之气,院子里的丫头还真没几个敢靠近的。
不过——
“吃货,翻肚子。”
一只看似威风凛凛的大狗瞬间滚地,使劲的卖起萌来。
于露白和它玩了一会儿,于露行回来了。
他脸色有些犹豫。
“四哥用过饭了?”
“用过了,和九爷在酒楼里吃的。”他的声音极轻,看得出来正努力控制着颜面表情。
“东西送到了?”
“送到了。”
这是鹦鹉学舌吗?
“没有东西让你带回来?”
于露行手背冒了冒青筋,“没有东西。”
于露白心里一紧。
“不过,九爷让我带九个字给你。”他憋得心口疼,都是什么事啊?!
于露白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于露行,“饭可以省着吃,话干么不一口气说完?”想憋死人吗?
他舔了舔唇,开口,“九爷说:“你若不嫁,我终生不娶!”你不知道九爷说这几个字的时候,那表情不对啊……”巴啦巴啦,以下省却三万六千字。
应该说于露白被这九个字如雷劈一般,耳朵脑袋都不管用了,于露行后面说了什么,她都没听到。
她同手同脚的走回房间,撇下一头雾水的于露行。
他这是被冷落了?
“我说妹妹,九爷成为我妹婿的机会很大对不对?”
可惜,只有吃货起劲的回应他,汪汪汪……
过两日,于露白到邱氏院子请安时,把自己的决定说了。
邱氏把女儿拉到锦杌上坐着,母女俩膝并着膝,邱氏面上全是担忧。“闺女啊,你怎么就挑了伯府?”
就算都不是上上之选,可也用不着赌了最不好的那家,就算全推了,也有她爹给她顶着,再了不起把事捅到公爹那儿,天塌下来凭着公爹对露儿的喜爱,又怎么会强迫她嫁到不中意的门户去?
再说那楠安伯府可不是什么理想的好人家呀!一家子烂泥扶不上墙的,她不会允许女儿嫁到那种人家里去受苦的。
于露白拉着邱氏的手,放到颊边,感受到母亲暖暖轻抚着她的爱。
“如果都不中意,咱们慢慢找,反正你年纪还不大。”
于露白笑得温柔又美丽。“娘,门庭这种东西,你要看重它,它就压迫你,你把它当狗臭屁,它就什么都不是。至于日子难不难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就信一次女儿的眼光,选对了,是我幸,选错了,大不了我就休了那男人,自己过活去!”
女儿家的婚姻本来就是赌注,她最想要嫁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不论是谁都成了其次。既然是其次,还有什么好不好?
可她心里浮现凤诀对她的体贴和温情,如清水细润无声,逝者已矣,也许峰回路转,她心里这所谓的其次并不其次呢。
“你这张嘴胡说什么!”虽然女儿只是在议亲,可邱氏心里那个不舍已经涌现,“既然你心意已决,好的你就承担,坏的,娘告诉你,将来如果日子过得不顺心,你还有个坚强的娘家给你靠,千万别自己死磕知道吗?”
“娘,要不你随女儿陪嫁过去吧!”她搂着邱氏,整个人窝着她的颈肩,根本就是个爱娇的小姑娘。
向来女子的婚姻大事,脱不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有幸生在独宠她的家庭里,夫婿还让她自己挑,爹娘疼宠她,祖父母够开明,她很知恩满足,至于往后的路就只能自己去走了。
这话还真把愁眉不展的邱氏给逗笑了,她拍着于露白的胳膊。“你这孩子就胡说八道吧,让人听了去,吓都吓死了。”邱氏夸张的拍着胸脯,一手还指了指于露白的额头。
于露白吐舌,又一古脑的蹭进母亲怀里。
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特立独行,只知道自己的思考方向和一般姑娘不同,她不担心将来嫁过去婆媳姑嫂难不难相处,也不担心夫婿对她有无宠爱,反正走一步是一步。
想太多了,就什么事都做不了。
于纪从国子监回家后,邱氏和丈夫谈起了这事。
他捋了捋小胡子,道:“白姐儿不是没脑袋的孩子,你别瞧着自己闺女粗糙,她的想法向来都错不了。既然她觉得那凤家好,咱们就走着瞧吧,不过你得与那媒婆打声招呼,让凤家人知晓,那凤家小子要是敢对我女儿不好,我于纪的学生可没少过,一人口水唾沫星子淹就能把他淹死。”
邱氏流了把冷汗,她终于知道自己这闺女性子像谁了。
幸好于露白没听到自家老爹这铿锵有力的宣言,否则岂不更加有恃无恐?
不过于国公府的孙女儿本来就有嚣张的本钱,谁又能指着她说不是?
婚姻嘛,求的是两家之好,媒婆没有熊心豹子胆,也不想跟自己的媒人钱过不去,哪敢真把于三爷的话如实说给凤老夫人听。
“什么,允了?”坐在挖脚束腰弥勒佛榻上的楠安伯府老夫人柴氏面色阴沉,就像外面快要下雨的天气。
媒婆摸了摸发髻上的粉色绢花,心里忐忑得很。怎么这凤老夫人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反观稳当坐在下首的那位爷,倒是面露了几分喜色。
她当媒婆当了三十几年,就这一桩亲事透着古怪,虽说女方在名声上有些遭人诟病的地方,但瑕不掩瑜,出身于国公府武将军之家,这样身分的姑娘只要等着京城里不好的风声过去,想找户能匹配的门庭,哪里会没有?
这答应了凤府的亲就叫人意外了不说,没想到看这位老夫人的样子,还像不是很中意这桩婚事呢。
当着外人的面,凤老夫人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家事就得关起门来说,示意嬷嬷打赏了媒婆,人一走,她屏退了左右,便向抹着茶叶沬子的凤诀说道——
“我听说向国公府提亲的人家不只我们,于国公府的姑娘怎么就愿意屈就到我们这小小的楠安伯府来了?”
“这是喜事,孙儿要成亲了,祖母看着不是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