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先搭车到棋馆。里头除了四国来的外邦人,还有书生、商人打扮的卓豫人,各聚集了几入围成一桌,有的手中捏着纸片,正在玩纸牌游戏,有的桌上摆了五色小圆木棋,有的光是黑白两色棋子就下满棋盘方格,全是新奇东西。
永霖带她到最多人观战的一桌,棋盘上有四排四列十六根木棍,棍上零星串着黑白二色棋珠,对战的两人一人持白棋,一人持黑棋,轮流把棋珠串在棍子上。
永霖瞅了眼棋局,解说道:“这叫方垛四子棋,把棋珠串在木棍上,哪一方可在横、斜、纵三维连成四子一线,便算赢了。”还是紧紧握着她。
“嗯。”她微笑。
永霖说话间,持黑子着翼国装束的男人抬起头,见是他,欢快地起身走来。
“安公子!瞧,我的对手来啦!你们都快点让位子,让我和安公子一战!”
永霖温和一笑。“我今天和夫人一起来,要我奉陪,必须夫人答应。”
男子这才看向邵庭,瞧见他俩牵在一起的手,恍然大悟。
“安公子的夫人!”右手贴在胸前,弯腰见礼。“夫人好,请夫人把安公子借我,我好久没有一展身手了,安公子不在,无趣!没人能赢我!”
邵庭秀气的眉略抬,看了身畔永霖,再瞧瞧热闹的棋馆。既然都来了,不妨让他开心一些。“这儿能下注吗?”
“庭儿要赌?”永霖讶异。
她微笑。“我刚在门口看见一匹骏马,颈长躯壮,腿高鬃浓,气忾英武,似乎是四国之一的马种,夫君可否赢来?”
永霖哈哈朗笑。“没问题!外头的马是谁的?安某为妻,在此恳请一战。”
馆内喧哗起来,众人交头接耳,纷纷去问谁是马主。一个在玩五色棋的汉子听了跳起来,奔到门口看了那马一眼,搔搔脑袋,垂头丧气走回来。
“咳,我是马主人。”
永霖温雅笑,对方他知道,是卓豫往来沧浪国的马贩,偶尔才来棋馆。“我家夫人很欣赏大哥的马,不知大哥是否愿意以马为注,对弈一局?棋种可由大哥选择。”
汉子搔搔头,有点伤脑筋。“马没什么,要送也行,但就棋嘛,我下得不好,万一三五步内就输掉,这未免也输得太快了,丢脸啊。”
邵庭一笑。“不如这样吧,这位大哥可以挑五位同伴,轮流与夫君弈棋,若夫君全胜,马才归我们,若输了一盘,今日大家的点心茶食,就算夫君请客。”
永霖敛容。“庭儿,翼国的棋我可不太擅长。”
“诸位听见了吧?这位大哥可以找翼国的棋手相助,我家夫君聪明,别让他赢得太容易。”她笑语嫣然,大方地找处位子坐,捧茗看戏。
正当整间棋馆闹哄哄推选人的时候,永霖凑在她身边,低声附耳。
“你是来让我玩的?”
“你分明能先抛着朝堂上的事,何必直揣在心里,弄得自己烦?”
她笑。“下去玩玩吧,别让相爷影响了,我想看你意气风发地赢过所有人。”
“好。”他心里生甜,五脏六腑像蜜麻花,和糖揉搅在一块儿,心情大好。
他们在棋馆待了一时辰,永霖机敏善变,对各式棋牌游戏游刃有余,连番战下来,最不擅长的翼国七彩牌也有小赢。
永霖让人先牵了马回去,两人又去看了留邸。
因为相爷当庭反对,眼下四国来的官员只能在小四国出入,不可踏出三街四巷的范围内。
永霖解说这番局势时,已无怨声,相反地跃跃欲试,气态盎然。
“相爷愈老,手段愈玲珑,不当庭反对,却也让大伙儿没人敢支持,都怕将来留邸的异国人多了,一个没管好出事要担待。”
她让他牵着,放眼看去各色花轩、彩旗飘扬的楼宇。“永霖不怕吗?”
“外邦人只身来此,没有靠恃,多半战战兢兢。他们想作乱的人少,想平安的多。相爷担心卓豫国事泄露,但现今各国掌握他国情势,大多是靠探子,与这些抄写文书的官员和留学生关系不大。再说了,从他们口里取得消息,不更容易?若真打起来,还可以作为人质。”
“嗯。”他果然都思虑过了。“除非相爷有其它反对理由,没告诉你。”
“例如?”
“我攻打嗤人的时候,曾经在一个嗤人大将帐里见到沧浪开国皇帝——仁皇的玉杯。沧浪的国土与嗤人一族没有连接,中间相隔着卓豫,那东西要如何到嗤人手上?”
永霖俊面布满凛色。“有人借着卓豫允许外邦人往来,盗卖国宝。”
“嗯。”她凝重点头。“虽然与卓豫没关系,但毕竟在咱们土地上发生,何况还不能确定没把卓豫的珍品也卖出去。”
“你说相爷会不会是知道这件事?”
她一笑。“相爷是三朝老臣,爱护卓豫之深,祖父曾说过自己远远不及。你若肯去问,设法在留邸与安全间寻平衡,说不得相爷就愿意让步了。”
永霖如大梦初醒,高兴得当街弯腰抱起她转了两圈。
“庭儿真是我的幸运符!”
她揽着他肩颈,娇俏地晕红了双颊。“快放我下来,让人看笑话了。”
“哈哈,你当日在王府门口、在大草原上亲我,怎么就不怕笑话?”
“那不一样。”前者没什么人,后者都是外人。她也是会看场合的。
永霖噙笑,弯身放她下地,略有迟疑。
“找一天请相爷来吃粥,你瞧怎样?”
“那可得早起了。我听祖父说,相爷喜欢翡翠粥,要新鲜的菠菜跟猪大骨下去熬,还得划开骨髓,滚上一个时辰才会香。”
永霖认真点头。“青砚记下了吗?”
“记下了,小的回头就吩咐厨房试做,相爷来那天一定准备好。”
天,请相爷过府,主子的死对头!他还在震惊啊,写得多抖!
“嗯。”永霖温温应声,脑袋转出几个待商议的问题,很快有底。他柔情地腻着她,眸底全是喜爱,牵着她温馨往回走。“咱们回家。”
“好。”她应声,知道他已不需要散心。
回府后,永霖忙起来,召令传见京兆尹,府里不时有人进进出出,起更时,她没等他,自己用了简单餐饭,直到梆子再响第二回,永霖才踏进寝楼。
邵庭抬起头,手指贴着桌上摊开的卓豫与邻国地图,已用朱笔画出一条沧浪到北郡草原的路线来。
“有头绪了吗?”她问。
永霖雍然惬意,不答反笑,到她身后,越过她香肩俯瞰地图。
“你怎么得出这条路线的?”
“依现在局势,只有沧浪南方下平定,与海贼交战。此处难民较多,据说有不少沧浪难民涌入卓豫南方避难,郡城守只要一个大意疏忽,没有严查,很容易让人混在难民里面,国宝要盗卖出去,也就不是不可能。卓豫与沧浪相接壤这一带,郡城守是谁?操行如何?”
“不愧是大将军!”永霖下颚倚在她肩头,爱极她的聪慧。“郡城守叫陆威奇,为人浮夸、好大喜功,当初二哥觉得他办事不仔细,才将他眨到南郡,谁知这会儿又捅楼子了,他官帽别想再戴了。”
“嗯。”她轻轻淡淡。“换个严谨点的人好,守城是大事。虽然南方向来平静,但由此次事件看,也大意不得。”
“你说得对。”他笑,俯头咬着她的发,两手揽着她腰身,在她腹下交握。“要那些兆尹、军司做什么,还不及你一想便通。”
“我只是粗使一着,细的还要去查,这功夫可难如大海捞针。”
“放心,暗底下的交易路子少,找对接头的人就行,我已经让人去办。”
“嗯。”她拍拍他手背。“用过饭了没?”
“没,想你陪我一起吃。”他撒赖道。
她皱眉,却没叨念,只吩咐青砚去准备饮食,还交代了菜色。
三刻后,热腾腾的饭菜送来,一碗稀饭,青菜、豆腐、清蒸鲜鱼。
永霖轩了轩眉,拿碗就食。
她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吃饭,永霖肠胃不好,少年时候常闹胃疼,饮食以粥代替白米饭,虽然十六岁后身子稳健起来,太医说可正常用膳,但还是清淡为主。现下过了正常时辰,胃早空坏了。
“你没吃,那其它人呢?”
“你想?”他微笑,筷子挑开鱼皮,只夹白肉——没鱼刺的地方。
“嗯,往后再这样,你让小砚来叫我,我到前头与你们一起吃。”她看着他白皙脸庞,只怕他瘦下一分。
“青砚听见了?”永霖严声问。
“……是。”青砚垂头,没敢让邵庭瞧出异色。今晚厨房有送饭来,是主子说拿走,那票大人也傻了眼。谁不知安王爷从前多病,极重养生,每回还要等他用完膳才轮得到与他们议论。傍晚压根儿是故意的。
永霖满意地全部食完让青砚收走,没忘多瞪一眼,让他少多嘴。
邵庭拿着细部地图,研究北郡草原情势,没发现他主仆奇怪。
他拿帕巾抹过嘴,慵懒舒泰地窝到她身边。
“月都升了,你还不想我,光顾念别的?”
“唔。”她心抖了抖,燥热得好似有几万只蚂蚁爬过脊背,永霖貌俊,唇红齿白,卸下皇族威风后,就是个年轻任意的男子。她早知道,也没当回事,毕竟应付得了一营两千个男人,一个永霖又如何?孰料成婚后,他风情益发俊逸,肉麻话练得能融化人。唉,好个遗帕公子。她留着自用,就要自己受了。
邵庭合起地图册子,转头看他,那神色似笑非笑,眼角弯得非常坏。
永霖细长的眸子瞟瞟她,再垂低移回自己这方,噙着顽劣的笑。
她蹙眉,不确定地伸手,指头探入他的腰束,轻轻扯动。见他高兴,这才揽下他颈子凑上红唇,他伟岸的胸膛在她掌下心振传来,怦怦急跳。
她想起子从前养过的一条小白狗,两颗黑亮的眼珠,总水汪汪地,盯着她直瞧、直摇尾巴,却动也不动。
永霖便是如此,张扬地等着她疼怜,她回应,他便开心。
她扯松他的腰带,沿着坚实的颈肩一路抚褪锦袍,掌心下的肌理紧致贲张,她微微倾身,细吻落在他胸前,听见他瞬地抽气,全身绷紧。
“永霖……放轻松些,咱们慢一点。”她轻轻地往他耳壳吹气。他说要她宠的那天,教了她许多方法,足够耗上许久。
她摩挲着他,用他喜欢的方式温暖着他,习惯宠他。
她环住他偎来的身子,永霖在她怀里打了个激灵,颤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