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杜福兮看着盘腿坐在床上运功的孙石玉,不明白他是真的在运功还是在糊弄她?
众人依他所言,净空了房间,只留下他们两人之后,她还思想很不纯的以为他要履行洞房义务,才会驱赶众人,没想到他却使唤她扶他坐起来,语气严厉的警告她不许她靠近他,也不许问任何问题,之后便开始闭眼运功。
好吧!不问就不问,这点她做得到,但因为他一直在运功,一直霸占着床,她只好边吃小点边喝茶打发时间,累极就趴在桌上小睡一会儿,每次醒来都看见他还在运功,额上布着密密的小汗珠,她便继续睡,如此折腾了一夜,她毫不犹豫的把他归类为自私男,现在他长得再好看都不能打动她了,也不想想只有一张床,她也要睡啊!
“你还真能坐啊。”杜福兮醒来后,十分佩服的看着孙石玉,以为闭着眼眸的他听不见她的喃喃自语。
谁知,孙石玉睁开眼睛,狠狠一瞪。“拿布巾来。”
杜福兮习惯性的张口要唤人进来服侍,孙石玉瞪着她。“你去拿。”
她不置可否的起身。“好,我去拿,不过你可以不要那样瞪我吗?怪吓人的。”看来他是不让其他人进房,那她就要沦为他的奴婢了。
她正认命的要出去取布巾,他又叫住她,“这房里你看见的所有事,不许向他人透露半句,若有风声,唯你是问。”
杜福兮也不理他的恐吓,只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要嫁进王府前,她也是做过功课的,王爷共有一妃一侧妃,还有个姨娘。
王妃出了孙石玉,侧妃严冰是宁王府郡主,也只出了个儿子,名叫孙如斯,是王府次子,何姨娘所出儿子名叫孙少乔,是王府三少爷,妻妾三人刚好一人生了一个儿子。
兰阳王是世袭爵位,将来承爵的便是王妃所出的嫡长子孙石玉,而孙如斯据传是个斯文人,殿试第二名,授翰林院编修,后升翰林院侍讲,充经筵讲官,两年前升任礼部右侍郎,是礼部的副长官,在大宣王朝是正三品的官。
孙如斯对世子之位毫无野心,但严侧妃却毫不掩饰想要儿子坐上世子之位,因为她虽是侧妃,但却是堂堂宁王府的郡主,是宁王的嫡长女,王妃虽贵为正室,只不过是四大皇商之一——盐商白家的庶女。被一个小小的庶女压在头上,可见严侧妃有多闷了。
不过她倒是有不同见解,王爷是皇上的亲弟弟,他贵为兰阳王,多少公侯千金想与他议亲,却娶了皇商庶女,可见他很爱王妃啊!
而何姨娘是王妃的陪嫁大丫鬟,也是王妃亲自抬了她做姨娘,还替她备了隆重的嫁妆,给了她极大体面,她向来是对王妃感激又恭敬的,至今仍以奴婢自居,自知身分低微,不敢想儿子能有什么大作为,只求老是闯祸的他不要再惹事就阿弥陀佛了。
她的眼眸转到眼前的孙石玉身上。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这王府里明争暗斗的,或许他根本没病那么重,是假装病重来瓦解其他人的戒心,不但没病,还偷偷暗地里练武,这倒是个明哲保身的方法。
孙石玉朗眉一挑。“你倒干脆。”
杜福兮嘻嘻一笑。“过奖了,不过我也有个条件,不知世子能否听听?”
孙石玉眼光深幽的盯着她带笑的小脸,神色不置可否。“说。”
她眨了眨眼睛。这人是三军统帅不成,多讲几个字是会怎样?
心中腹诽自然是不会表现在脸上,她微微一笑。“我希望在我对世子你还未产生感情之前,我们暂时不圆房。”
啊哈!魔鬼就藏在细节里,这可是某位首富的口头禅!她可以一直说还没对他产生感情,那么就永远不必跟他行夫妻义务,他一个大男人应该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孙石玉脸色一僵。这算什么要求?更令他不悦的是,他清楚看到她眼里放光,整张脸都舒展开来。
这个女人还搞不清楚状况,不圆房,她就不可能生出儿子,没有儿子,她在王府便没有地位,损失的不是他。
他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心思把时间摆在她身上,也明白她这是在对兰阳王世子孙石玉提的要求,不是对他卫如靖,但他就是不悦,女人对男人提这种事,根本就是没把那男人当一回事。
一个月前,他醒来已重生于孙石玉的躯体里,孙石玉本就病弱,怕是真的病死了。
这一个月来,他由初时的无法置信到逐渐接受这副病猫身子,也清楚知道一个讯息——他竟然死了!
身为将士,没有人敢说自己不会死,每一次与敌军的交锋都是一次生死搏斗,哪怕是最勇猛的名将也难有不死之躯,但是他知道自己并非战死的,那大月国淮城之战于他,恍如囊中取物般简单,他怎么可能会战死在微不足道的战役中?
是他大意了,在无人注意时,有人近距离一箭贯穿他的心……
“怎么样?世子,考虑得如何?”杜福兮小心翼翼地开口,谁叫他脸色骤然像冰,眼里还有无情的杀机,她只不过是提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他有必要眼露杀机吗?
“我同意。”他懒洋洋地说。他没想到今天的新嫁娘是她,看她那青果子似的小身板,他也没兴趣。
重生后,他每日卧病在床,把苦涩难入口的汤药当三餐吃,一开始只能用自行运气调整气息,几日后气息稍稳,他试着护住心脉,不让这副躯体死去,如果不是他死命护住心脉,这副身子早做古了。
原就身子弱,今日还被侍卫架着去迎那冲喜的鬼亲,折腾下来差点去见阎罗王。
过去他是知道兰阳王世子的身子差,但不知竟差到这地步,因为他体内的脉象实在诡异,他怀疑这副身子并非天生体弱,而是体内久积毒素所致,至于是谁要害孙石玉,只能日后再查。
目前他能做的也仅仅只有如此而已,房里随时都有丫鬟婆子川流不息的伺候汤药,王妃每天都会来看他,王爷也是隔三差五便会来一次,莲姨娘更是衣不解带的守在房里,让他一点运功的机会都没有。
他需要一个帮忙的人,而眼前这个杜福兮绝对比那个见了他只会嘤嘤哭泣的莲姨娘好得多,起码在边凉镇他见过她的胆识,或许她能帮得上他。
“世子,你真的是很明理。”杜福兮一听他同意就笑得阖不拢嘴。“那我出去拿布巾了。”
杜福兮打起帘子出去,再出一道门,一到外厅,竟是一堆人围了上来,吓了她一跳,她咚咚咚地退了三步。“你们是谁?”
两个眉清目秀的丫鬟福了福身。“回世子妃的话,奴婢是采柳、怜蕊,是服侍世子漱洗更衣的。”
两个样貌出挑的丫鬟跟着福了福身。“奴婢是添香、迎梅,是服侍世子用膳的。”
另一个十八、九岁的丫鬟朝她施礼。“奴婢秋月,是服侍世子汤药的,世子的汤药不假他人之手,出事由奴婢一人承担。”
接着又一个嬷嬷跳出来朝她施大礼,嗓门响亮,赤诚地说:“奴婢姓柳,是暖春阁的管事嬷嬷,世子妃有事便找奴婢,奴婢一定把世子妃的事办妥,奴婢是世子的奶娘,对世子忠心耿耿,对世子妃也是忠的,世子妃可以信任奴婢。”
杜福兮听得一阵头晕,现在是什么表达忠心的大会吗?
她还没消化完谁是谁,莲姨娘便挥挥手让她们都退下,像她才是女主人似的。
她看着杜福兮,柳眉深锁,带着渴盼希冀的探问:“世子醒着吗?没有找婢妾吗?”
杜福兮摇头。“他没找你。”这什么妾侍,不懂礼貌,对她这个世子妃也没个称呼。
“不可能……”莲姨娘一脸的苍白。“世子怎么会没找婢妾?世子醒了总要找婢妾的……”
杜福兮同情的看着她。“他真的没找你。”他一直霸着床在运功啊小姐!
莲姨娘咬着牙。“婢妾不信,婢妾自己进去问世子!”
她从杜福兮身旁越过,不管不顾的冲进了内室,看得杜福兮一阵错愕。
这个女人真是……被骗大的吗?怎么不信她的话?
“世子妃——”
有人在叫她,是个熟悉的声音,杜福兮转身看到阿芷,她一阵心喜。“昨晚你睡在哪里?凤嬷嬷她们呢?”
昨儿个夜里阿芷是跟着她过来暖春阁的,她被世子留下来之后,也不知道阿芷怎么样了,被世子折腾了一夜,她差点忘了。
阿芷一笑。“奴婢们都已经安置妥当了,嫁妆已进了库房,柳嬷嬷分派了房间,世子妃的陪房也都安顿好了。”
杜福兮也笑道:“那就好,就知道你是个妥当的。”
阿芷向来把规矩挂在嘴边,对于她这个主子的“不守规矩”最是头疼,阿芷这性格入了王府倒好,一件件该归位的事在她眼皮底下都照着来,不用她这个主子操心,她乐得轻松。
“奴婢刚瞧着燕喜嬷嬷在耳房里坐着,想来是要来拿元帕……”
阿芷还没说完,内室就传来暴吼,“娘子!”
主仆两人都吓了一跳,阿芷忙道:“叫您呢!世子妃!”
杜福兮愣然的指指自己。“叫我?”
阿芷不安道:“世子好像很生气,您快去瞧瞧!”
杜福兮忙转回内室,布巾都还没拿,他是急性子吗?她才走没一会儿,当她会飞啊……
一进内室,她又傻了,只见莲姨娘伏在地上,哭得满脸泪水。
“怎么啦?”杜福兮很是不解。“发生什么事了?”
莲姨娘说要亲口问问世子有没有找她,自己巴巴的冲进来,怎么一会儿工夫就倒在地上哭?
孙石玉一看到她,火气更盛,吼问:“不是说过不许别人进来,为什么让这个女人进来?”他正在调养气息,莲姨娘却突然冲进来,还扑到他身上,他不想自己运功身子发热被她察觉,一掌挥开她。
“哦——”杜福兮拉长了音,还以为什么大事呢!“莲姨娘说不信你醒来没找她,要亲自问问你,你快告诉她吧,她不信我。”
孙石玉死死的咬着牙。“我管什么人要问什么鬼!我说不许任何人进来就是不许,把她拖出去!”
拖出去莲姨娘整个人如雷轰顶般僵住。不可能……世子不可能这样对待她……
“好啦!听懂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鬼吼鬼叫啊?”杜福兮翻翻白眼,他的EQ好低。
她过去扶莲姨娘,好言相劝,“都听到了吧?我扶你出去,不然他真的会叫人进来拖走你。”
莲姨娘心里如尖锥在刺,她悲凄的抿着唇,一语不发的任由杜福兮扶起,走前又一步三回头的看了孙石玉好几眼,见他竟是撇头不理自己,心一揪,泪又落了下来。
世子明明最是依赖她的,怎么昨儿个娶妻之后就变了样?待她如陌生人一般,叫她怎能不心痛?世子妃竟如此会吹枕头风,只一夜就把世子迷得晕头转向,今后她该怎么办?
就这样,日子过了半个月,孙石玉持续在夜里起身运功,杜福兮也因为他要运功而无法睡。
前世她看过武侠剧,但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成为那护法之人,他说如果在运功时有人打扰,便会走火入魔,走火入魔这个武侠剧里常见的词令她不敢大意,因为剧里走火入魔的下场都变得癫狂,她可不想他没死却成了疯子,伺候疯子可是比伺候病人痛苦一百倍啊。
不过,因为他这般日夜的跟她待在房里,王府连“专房独宠”的话都出来了,天知道她哪是受什么宠啊,分明是受罪!
照理婚后隔日她这个新妇是要去向王爷、王妃和侧妃敬茶的,但孙石玉不与她同去也不放人,王妃知道后也不意外,让丫鬟来传话说改日再敬无妨,他们现在是只要孙石玉活着就很高兴了,繁文缛节已经不重要,就连燕喜嬷嬷没取到元帕,王妃也很体谅,说他们小夫妻的房里事,就由他们自己看着办,一切都以孙石玉的身体为重,便是连回门也没去,王妃还差了王府的陈总管亲自去相府赔礼。
敢情王妃是以为因为孙石玉身子弱,所以无法与她那个,既然是自己儿子不行,也没理由责怪媳妇?
想到这里,她就想笑。前世她看过一项统计,男人最害怕的事第一名就是不行……
“笑够了没?笑够了就过来帮爷擦身子。”床上的孙石玉眼光深幽的盯着她娇颜上的笑容,心底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自成亲以来,她便过着身兼他婢女和护卫的日子,他的体力无法承受沐浴的大工程,因此她必须为他擦拭身体,夜里他要运功,她不能睡,必须醒着为他护法,以防他受到干扰走火入魔。
一般大家闺秀若遇到这种诡异的事,怕不老早哭哭啼啼回去娘家告状,要不也会将他想成那种狎妓玩童有特殊癖好的人,才会逼着她整夜看着他光着上身运功。
然而她不但没有被他吓跑,没有多问,还为他保守秘密,让重生后的他第一次有了安心之感。
“哈,笑够了,笑够了。”杜福兮忙收起笑,事实上她眼里亮晶晶的还是有笑意,只是收敛了上扬的嘴角而已,她抬眸朝孙石玉看过去。
哎哟!又是那样幽如深潭般的眸子,也难怪莲姨娘会一往情深了。这些日子以来,莲姨娘不敢再擅自跨入内室,但日日在外间徘徊,连她看了都心生不忍,真不明白他怎么可以无动于衷?
莲姨娘原是自小在他身边服侍的大丫鬟,两年前他一度病危,由王妃做主让他纳的妾,原是怕他真的去了可以给他留个后,两个人也一直很亲密,但莲姨娘却始终没怀上孩子。
所以他们就是宝玉和袭人嘛!杜福兮自己这么解读。既然是宝玉和袭人,那关系可不一般,孙石玉怎么可以不认莲姨娘?不只莲姨娘不明白,连她这个正妻也不明白。
见他等得不耐烦,她忙叫采柳、怜蕊打温水来,自己洗了棉巾子开始帮他擦身子。
他的身子热得可怕,但他偏生不让她请大夫来,也不许服侍漱洗的采柳、怜蕊靠近,她只好认命的当起擦澡工,对于擦澡,她一点都不陌生,她祖母过世前半年住在医院里,她天天去帮祖母擦澡,陪她聊天,给她梳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