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把她待在琉璃院外听到的事跟王妃说了一遍,她虽然年纪小,但却是王妃跟前最机灵的,将杜福兮所言一字不漏的记了下来。
王妃听了又惊又喜,“都说相府嫡长女是个木的,看来传闻与事实相去甚远啊!”
翠儿笑道:“照奴婢看来,一点都不木呢,准世子妃跟她的奴婢们有说有笑,平易近人,奴婢只不过听了一会儿,都有如沐春风之感。”
王妃宽慰不已,“好好,这样太好了,玉儿屋里很沉闷,正是需要一个会说说笑笑的人儿。”
她看着杜福兮也很是满意,先前国师点名左相爷嫡长千金时,她着实愣了一下,随即便担心不已。
那嫡长千金是个生母早逝的,这两年还不在京里,到了偏远城镇的庵堂里为生母潜修祈福,说是她自己执意要去的,但明眼人都知道是韩氏不待见,硬是送走她,这样自小受尽委屈遭受冷落,会是个心性如何扭曲孤寒的孩子,她实在很担心啊!
她一直想亲自见一见准儿媳,却是不太合宜,王爷前次到相府议亲时,也只是跟相爷谈,并没有见到杜福兮,今日她实在忍不住了,儿媳过几日便要过门了,她不见一见实在难以安心,就怕是个心性孤傲的会瞧不起她的玉儿,没冲到喜,反倒让玉儿病情加重。
幸好今日一见她的心落了地,暗自期盼婚礼快来,让玉儿起死回生、否极泰来。
出嫁的前两日,韩氏送了两个模样端整的丫鬟到琉璃院要给杜福兮做陪嫁,一个叫梦梅,一个叫似玉,让杜福兮看了就好笑,都说世子只剩半口气了,韩氏还不死心,硬是要塞两个人过来,指望着能被世子收为通房。
无妨,反正她就快要守寡了,多些人陪也热闹些,她们就陪她一起守寡吧!没有了男主人的院子想来也是闹腾不起来,她刚好可以开个学堂教她们读书习字,将来若有离开王府的一天,不一定还能做个小生意呢。
就这么悠悠转转,终于到了出嫁日,前一日,杜福兮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脑中跑马灯似的翻转着许多前世的事,一夜无眠。
没想到前世未婚的她,竟跑来古代结婚,她连自己要嫁的人是圆是扁、是个什么性子都不知道,唯一知道就是对方快死了,这可是传说中的盲婚哑嫁啊!
前世她曾参加过朋友的婚礼,也当过伴娘,看着婚礼筹备都觉得麻烦,没想到古代的婚礼更麻烦,她只好一直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也决定离开不善待她的相府,便接受自己即将为人妇的事实吧!
一早,她便被凤嬷嬷叫起来沐浴,沐浴过后,阿芷和桃花伺候她穿大红嫁衣和净脸,随即便端坐在梳妆台前等着开脸上妆。
“全福夫人到!”绿儿兴奋的喊。
琉璃院已经来了许多人,就是二房、三房、四房的叔父们和婶娘们来给杜福兮道喜,他们全都存了要杜福兮日后提拔的心。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很快府外便锣鼓喧天,杜福兮没有兄长,便由她的堂兄、二房长子背她上喜轿。
随着劈里啪啦的炮仗声和恭贺声,杜福兮被塞入喜轿,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再度响起,伴随着敲敲打打的喜乐声,喜轿被稳稳的抬了起来。
杜福兮很怀疑那病重的世子能亲自来迎亲吗?该不会被抬着来踢轿门吧?
想到被担架抬来的世子,病恹恹的抬腿,然后虚弱的踢轿门一脚,她竟然噗哧一笑。老天!她是不是有病啊?穿来这大宣王朝后就不正常了,明明要嫁的人快死了,她还笑得出来,被人看见可是会被休掉的。
她忙收住笑意,乖乖坐好,只是外面的锣鼓唢呐声真是让她快花轰了啦!
热热闹闹的过了几条街,喜轿终于停下落地,但要命的鞭炮声却再度响起,好似要把轿子炸掉似的。
跟她想的不同,这里的迎亲并没有踢轿门的仪式,喜婆大喊一声“新娘下轿”,反倒把她吓了一大跳。
兰阳王府这边的全福夫人扶着她下轿,喜婆递上喜绸,她手里握着喜绸,也不知另一头是否握在世子手里,倒是她戴着满头珠翠,感觉头重脚轻,只希望能早点坐下来休息。
旁边有人一直在教导她怎么做,按礼制越过一道道的坎儿,拜天地,她被送入洞房,就这么在喜床上端端正正的坐着。
好累、好饿,也不知道世子几时来掀盖头,能起来在房里走走也好,不过新娘子能这样吗?
见她坐不住,阿芷忙打赏喜婆让她出去。世子妃以前在庵堂里便常坐不住,时时想往外溜达,怎么今儿个大喜之日也是如此,让她看了委实哭笑不得。
她塞了块点心给杜福兮。“世子妃坐好,世子随时可能进来,您像虫子般的扭来扭去可不成。”
杜福兮猛然不管不顾的掀起红盖头看着阿芷。“你瞧见世子了?”
她当然好奇自己相公的相貌,因为如果他没死,而她又想不出法子离开王府,那么她暂时就得跟他过。她承认自己是外貌协会的忠实会员,丑的可不行,只不过他一年到头都卧病在床,因此具体长得怎么样,一直打听不到。
“瞧见了。”阿芷一笑。“虽然脸色很苍白,需要两名侍卫搀扶着,却是个俊雅的翩翩佳公子。”
杜福兮一听就有些失望。她是喜欢帅哥,但不喜欢文弱书生,也不喜欢唇红齿白的斯文男,她的理想丈夫人选,脸要帅得性格,体格要有肌肉。
她认为男人就该有肌肉,才能为心爱的女人挥拳,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不能保护自己女人的男人算什么男人,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总之她对男人的标准就是她的初恋……咳咳咳,好吧,是暗恋,就是她暗恋多年的顾姚诚的形象。
“想不到他还能走。”这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难道他还能应酬宾客不成?”想了想又瞪大了眼睛。“现在该不会在外头敬酒吧?”
阿芷失笑道:“世子拜堂后便体力不支,让人扶着去休息了。”
杜福兮顿觉不妙。休息就是躺着,躺着便可能睡着,如果他睡着了,那她怎么办?要这样傻傻的坐着过一夜吗?
才在烦,就有人急急拍门,阿芷忙去开门,门外却是她认得的小丫鬟翠儿,翠儿那日在相府迷路,便是她引路回厅的,两人一路说笑着,也有些熟了。
“世子妃,世子不好了,王妃请您快过去!”翠儿飞快地报讯。
杜福兮瞪直了眼。不会新婚第一天就要守寡了吧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也来得太仓卒了,她还穿着嫁衣呢……
阿芷快速的帮她摘了头上的珠翠,让她好走些。
她们根本不熟王府的路,只能紧紧跟着翠儿,翠儿走得很快,绕过小桥流水、花园池塘,抄手游廊弯弯曲曲地延伸到了湖畔,来到一处美轮美奂的楼阁,四周暗香浮动、花团锦簇,阁院中种满了四季花卉。
“这是世子住的暖春阁。”翠儿领着她们入内,守门的侍卫见是她便没加以阻拦。
杜福兮挑眉,原来这才是世子住的地方,那她刚刚待的新房是哪里?新房为何不在世子居处?
她们随翠儿进入花厅,往内是一间典雅的厅室,再往内打起垂帘,空气中满是药味,寝房中的桌椅皆是上好紫檀木,桌上有套汝窑青釉茶具,屏风上绣着龙飞凤舞,竟然有皇室的表记……
绣有华丽图案的床榻上躺着一名年轻男子,他的脸色与他身上的月白色蜀锦袍子一样地白,兰阳王和王妃守在床榻前,王妃的泪水恍如断线珍珠不断落下,美丽的面孔惊吓得惨白。
杜福兮没见过王爷,但凭他的穿着和他大手正扶着王妃的玉肩也知道他就是兰阳王,王爷相貌俊挺,和王妃很是相配。
除了服侍的丫鬟和太医,房里还有其他人,大家都面色沉重静静地站着。
“福娘来了。”王妃见她如见救星,亲昵的叫着她的乳名,直接拉着她的手到床榻前,眸里有着心痛。“都怪我不好,让他出去迎娶,才一会儿便受了风寒,适才一口气提不上,那般痛苦的模样,我真以为他要去了……”王妃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杜福兮看过去,床上的男子虽然紧闭眼眸、面色苍白,但容貌确如阿芷所说,是个俊美无双的美男。
王妃似乎认定她往前这么一站就能救世子的命,搞得她觉得自己好像要拿出仙女棒来朝世子一点……可惜她不是什么神仙妙药,前世也不是学医,光是这样站着是不能救命的,她要不要现在就告诉他们,让他们快点让太医诊治,不要指望她了?
“是我不好。”王爷满眼悲痛地自责道,“你早说了要让斯儿去代娶,是我执意让玉儿亲自迎娶,看他前日像是好转了一些,我便以为他可以出去了,是我大意,思虑不够周全,要怪就怪我,你不要急坏了身子。”
王妃看着王爷,泪眼蒙胧的说:“你也是为了玉儿好,想让他亲自迎娶自己的娘子,我又怎么会怪你?”
杜福兮听这一句一句的情真意切,看来他们都很疼爱这个宝贝儿子啊!既然如此,那么就赶紧让太医诊治吧!光靠她这么站着是没有疗效的……
她轻轻一咳,“咳,父王、母妃……”
她正要开口说自己并非活菩萨,无法救人,蓦地另一个人早了她一步开口——
“世子醒了!睁眼了!”
是一个极度喜极而泣的声音,杜福兮看过去,那是个柔美端庄的年轻女子,梳着妇人头,穿着粉白色绸裙,衣饰贵重,看打扮便不像一般的丫鬟。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全集中在世子身上,杜福兮也不例外。
孙石玉缓缓睁开眼睛,他的名字是太后亲取的,取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同时也是太后的第一个孙子,而当今皇后所出的皇室嫡长子——谨王孙昶轩,是孙石玉的堂弟,两人相差一岁。
“玉儿!玉儿!”王妃精神为之一振,声声轻唤着。
“世子!”
杜福兮就见那第一个发现世子转醒的女子当她这世子妃是死的一样,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
没有人阻止她扑上去,可见她是可以扑上世子的人,但是什么人呢?杜福兮好奇的看着女子悲切的啜泣,口里不停说着“世子你终于醒了,婢妾快急死了”的话。
她抓住那一连迭声呼唤里的一个重点——婢妾!她是世子的妾侍
心头讶异的杜福兮忽然觉得自己神经有够大条,这里是古代,古代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妻子未过门就拥有小妾跟通房更是再普通不过,她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许是因为传闻世子自小病弱,她才认为他没有那方面的需求吧!这是她的盲点,事实证明再病再弱,男人始终是男人,自然是需要有暖床的女人。
讶异之情一闪而过,她像外人似的看着那个已是她相公的世子和他哭得梨花带雨的妾侍。
“走开!”
却见世子厌烦的挥开那名妾侍的手,那不耐烦的语气令屋里所有人都面露惊愕。
杜福兮觉得自己好像柯南在逐步分析情况,此时她得到另一个结论,她的这位人人疼、人人宠的世子相公,平常是不会如此对待他的妾侍的,因此他这举动令所有人感到惊异。
那妾侍愣了愣,又不死心的再度扑上前去,泪眼婆娑地哭道:“世子你怎么了,是婢妾啊!你不认得善莲了吗?”
杜福兮置身事外的点点头。哦,原来她叫做善莲啊,名字倒挺好听,不像她,什么福兮,一度让她跟前世武术学校养的那只黑狗旺福联想在一起,她实在不怎么喜欢啊。
“都出去!”孙石玉再度挥开莲姨娘,他猛然爆出一声虚弱的咆哮,脸色阴沉,众人皆被他吓得倒抽一口气,连王爷与王妃也不例外。
突地,他俊秀的脸庞闪过一抹极快的微妙变化,一双黑眸直直的定在杜福兮脸上,好像忽然发现房里有她这个人的存在似的,看得她一阵不自在。
这样看她是什么意思?她要自我介绍吗?我是你娘子啊相公……不过这气氛好像不太适合来段自我介绍……
王妃看他脸色不对,怕他说出难听的话,忙道:“孩子,这是你的媳妇儿福兮。”
孙石玉眉宇一皱,颤抖着伸出手指着她,气若游丝的道:“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