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蓠昏沉沈地躺在围着纱帐的床铺上,但她虽然四肢无力,意识仍然清楚,对自己的处境完全了解。
她一个不注意就被端木似给逮住了,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因为担心他出海剿灭海盗的风险,所以忍不住前去探望,结果却是自投罗网,她傻到自寻死路。
“药效约一个时辰后会消退,你也会恢复正常。”端木似看着大费周章才抓到的妖女,不禁松了口气,能再见到她,心中的喜悦难以形容。
练蓠偷偷地聚气,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还可以移动,倏地,她用尽全部的力量弹坐起,移下床,准备要逃。
但,才走了三步就又全身无力,连忙扶住一旁的桌沿,吃力地问:“这是什么怪药?效果怎会如此奇特?”
端木似勾起一抹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举动,俨然不怕她会逃脱,替她解惑。“江湖帮派可以研发各种不同的救命仙丹或是害人毒粉,而拥有天下最强医者的皇宫内院自然也可以研究出与众不同的特殊柔软散来。你放心吧,它的效果与蒙汗药雷同,不会致死,只会让气力凝聚不起,让人可以稍微走动,却无法聚力走超过十步的距离。”这一回能把她抓进王爷府,这柔软散居功厥伟,而且他还交代御医必须让柔软散不会伤身。
虽然端木似也觉得自己可笑。他没忘记他捉她的最大目的是要伸手捏住她美丽的颈项,他是要对她报仇、要她求饶,然而他却要求柔软散不准伤身,他俨然清楚自己无法杀她。
“看来你为了捉住我,用尽心机……”她深吸一口气,费力道:“你先是散布天朝广场练兵的消息诱我现身查看,接着又准备好柔软散对付我。”她扶着木柱的身子虽然无力,但还不至于软脚栽倒。
“你太难缠了,对付特别的你不用特别的方式,要如何诱你上当?”他绝不把她当成寻常女子。
“真卑鄙!”她冷哼。
“卑鄙?”他厉眸一眯,想到她可能设局陷害他,怒火又熊熊燃起。“说我卑鄙,你又好到哪里去?你第一次救我免于被宵小挟持,我曾经当你是出于善意,但看来那根本是一场戏,是你诱骗我放过你的天大阴谋!幸好我没有上当,而你眼见前计无效,为了保护你与‘圣宫’的安全,又使出这招借刀杀人,且使招之狠之毒,我算是见识到了。你怂恿我皇兄逼我离开中原土地,而出海危机四伏,一旦我失足又或是出战失败,沉坠无底深海里,被鱼虾啃噬,再回不了中土,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这一套计划你构思得很辛苦吧?”
端木似视她为邪恶妖女。
虽然他的猜测有正确也有错误,像江湖宵小一事她分明是起了菩萨心肠救了他,可是出海剿盗一事又确实是她所同意的,她甚至为了此事而方寸大乱,进退失据,还因此中计被端木似所擒,可是为了让“圣宫”保持隐密,她又不得不赞成让端木似出海,对她而言,端木似才是敌人。
见她半天未吭声,平郡王的神情更难看了。“默认是你所为的了?你承认自己卑鄙地献计给皇帝,指定我出海了?”
“没错,是我千方百计要陷害你前往南海剿盗,逼你离开中土,最好来个两败俱伤,你就不会再有机会找‘圣宫’麻烦了。”她深吸口气,再道:“我都吐实了,你也看清楚真相了,我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要杀要剐随便你。”她不再多言,把罪行都揽上己身,承认全是她的恶行。
可恶,还真是她所为!端木似的表情深冷,面对着想害死她的妖女。“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久久后,他迸话道,俊容充满着阴沈之气。
练蓠的呼息愈来愈快,回道:“没错……死很容易,所以快点,一刀就可以解决了!”
“就是太过容易,一刀人头落地,岂不是便宜了你?你让我寝食难安,你陷害我,你还让我这么辛苦地追逐你,我怎么可能轻易地放过你?”他还要轻易地饶过她吗?这是一个要取他性命的妖女啊!
“不然你想……你想怎么样?”她眯起眼,强提体力,用尽力气与他对抗,绝不昏倒示弱。
端木似看着她倔强的娇艳容颜,折下她的骄傲对她才是真正的欺凌,才能让她认输。
“你只要先向我求饶,我心情大好,或许会考虑从轻发落。”他诡异地露出一抹笑容来。
她瞅着他,回他一抹艳笑。她曾经向他道歉过,还给他一点尊严,那是宫主所赐予的建议,但没用。而现在的她处于绝对的弱势,她若求饶可以想见只会换到他的讪笑……不,即便人头落地,她也不会说一个“饶”字。
“尊贵的王爷果然只想看人臣服,偏偏我最不屑求饶了,休想。”她怎么可能求饶?她已不在乎性命存在与否,既已落入他手中,要她以身殉宫她也甘之如饴。
她的笑容让他心一紧,她果非常人。“我不会要你卑躬屈膝地磕头认错,只要你告诉我‘圣宫’的所在位置,我就可以接受你的忏悔。”他虽发狠话,但还是下不了重手,端木似也对自己的留有余地束手无策,天底下就唯有练蓠能够让他一再让步。
“你要知道‘圣宫”的位置?”她闭了闭眼,随后摇头,道:“王……王爷至今仍是不愿放弃追查‘圣宫’?”
“当然要查。” “圣宫”是她最强大的依靠,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到这神秘的地方,让她没有退路。“如果你说了‘圣宫’的位置,我答应饶你一命。”
“你不需要……不需要饶恕我,更休想从我口中听到任何答案……你还是……还是杀了我吧,现在可是你杀我的最好机会,错失这一次,下一回就换你倒霉了……”平郡王果然邪恶,净想一些刁难她的伎俩,只是他的种种刁难对她无用,她有一颗坚毅的心。
“下一回,你认为我会留有机会让你跑掉,再回头对付我吗?练蓠,你只要说出‘圣宫’所在,我不会折磨你,而且对你也有绝对的益处。我们可以谈笔交易,传闻‘圣宫’财宝难以计数,一旦我攻陷‘圣宫’,宫里的财宝我让你搬走一半。”他诱惑她。
她秀眉耸起。“你在说什么笑话……”
“你不爱金银珠宝?”
“杀了我比较干脆。”只要她死,他的怨气就会消失,也不会继续找“圣宫”了。
他看着她决然的表情,她此刻明明只有待宰的分,而大部分的人不都是生命至上,为了保命、为了富贵荣华,什么都愿意做吗?但她却不怕死,施予利诱也无用,她的骄傲难以折下,他与她对阵总得败得一塌糊涂,所以这一次也一样束手无策吗?
不!
“我不杀你,但我要把你放在我身边,我活多久你就跟我多久,我不信你不说出全部的秘密。你就跟我一起出征,前往南海吧!”端木似蓦然决定道。
“你要带我出海剿匪?你疯了!”她不敢相信他竟有这种点子。
“出海剿匪可是一件苦差事,而且这个坏点子还是你弄出来的,那么就由你随我一同去尝这苦果,共享同生共死的滋味吧!”
“同生共死?谁要与你同生共死啊?你该不会因为要出征吓傻了,所以开始胡说八道吧?”练蓠被他这句话给吓着了。
他不是吓傻,而是要不到她的臣服,想杀她却又杀不了手,在百般“无奈”之下,唯有将她绑在身边,他才觉得心安。
端木似轻轻笑道:“一旦出征不顺,就得一起葬身大海,这当然是同生共死。怎么,你怕了?”
“怕?我怕什么?”她想了想,也知道此刻受制于他,根本逃不了。“而且就算我不去,你也会强迫我上船吧?”练蓠讽道。他是不能违逆之人,而且跟他出海,至少不必惦记挂念,这次会被他所擒,不就是心软之下的劫数吗?就跟他去吧!
“很好。”他对她充满赞赏。
“唔……”练离眼前的景物突然晃荡,她双脚一软,又往下栽倒,端木似眼捷手快地扶住她。
“先回床上休息,柔软散的药效未过。”对她的心疼又出现,端木似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做不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来。
练蓠甩了下头,意识到自己跌进他怀中,想要挣出,一仰首,见他的俊容居然就近在眼前,瞬间不舒服的回忆又袭上心间,她下意识地以右手捣住嘴唇。
端木似眼一眯。“你就是怕人家碰你的嘴唇?”该追问此事了,他要知道她掩唇的原因,再也不容许她回避。
练蓠迷蒙的焦距被他决断的神情吓回神,他俊逸的脸庞写满着探索的欲望。“什、什么?你说什么?”
殊不知,她愈逃避反而愈搔得他心痒难耐,这次诱引她现身,也就是想在出征前弄清楚一切,那填满胸臆的妒忌之情让他难受到非要追问出答案来不可。
“你为什么不让人碰你的嘴唇?”他再问,一张俊容又慢慢地贴近她。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练蓠装傻,她还以为他忘记了。
“不用再装傻,我可没有忘记你脸上的嫌恶以及深深的伤悲。”
“我不知道你在胡扯些什么?”她努力地聚气,转身要逃,他反倒捉开她捣唇的手,教她大惊失色。
“你惊恐的背后一定有段故事,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告诉我。”端木似摆明了不信她的话。
她杏眸圆瞠,他在猜她的感情故事。
“说啊!”捉住她皓腕的手一紧,道:“依你不畏不惧的个性,谁能让你伤心、痛苦、惧怕?想必是一段椎心刺骨的伤害吧?”
“你别胡乱猜测。”她无力地道。
“你到底遇见过什么事?告诉我。”
“没有。”他的追问让她想起被背叛的难受,五脏六腑又被狠狠地绞拧着,好痛。
“有,这中间一定有很重大的故事,否则依照你洒脱自我的个性,你不可能被影响至斯。”他修长的右手食指开始沿着她略显苍白的面颊走,执意问道。
“我的事情又与你何干?”练蓠轻颤着,突然想到宫主所说的引火上身,她似乎把最可怕的麻烦之火惹上了身。
“你心里有个男人,而且那个男人欺负了你?”端木似直接询问。
她娇颜刷白。
“你拒绝我靠近是那个阴影在影响着你?”谁会让个女子捣唇且拒绝靠近?他大胆猜测着,肯定与亲吻有关,而这个不知名男子竟然能够影响练蓠的情绪。妒忌又搅动心间,让他即便要出海剿盗,也生死难料,但就是要在出征之前把答案问清楚。
“够了够了,你不把心思放在出征上头,打探我的私密做什么?”她的思考能力虽然钝钝的,但还是能够想,尤其猜不透自己为何会在端木似前露出破绽来,她的情伤一向隐藏得极好。“……你不要——唔……”
练蓠瞬间傻住,她的唇被什么软绵绵的触感给碰了下,那是唇片吗?她被吻了?
端木似的确是迅速地俯向她,在她的唇瓣上印了一记,让她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成功偷着一记香。
练蓠呆呆地想着方才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