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人影推了推床上睡得正熟的人。
「嗯?」床上的人儿呢喃一声。
「快点起床,待会我们要出门。」
「嗯。」抱著被子翻个身,樱璞无意识的应了一声。
单霁澈没好气地看著她,这几天早上都没打水给他洗脸就算了,他这个主子都来叫人了还敢赖在床上,真不知谁是主子谁是奴婢。
「我说起床了,再不起床就扣你薪饷。」还睡?他真是佩服她的睡功。
「扣薪饷……」大脑缓慢的翻译完这三个字的意思後,樱璞倏地张开眼,一骨碌的跳起身。「手下留钱啊!我起床了,大少爷,你别扣我薪饷。」银子有谁会嫌少,最怕的就是不够用或是被人坑了,眼睁睁地看著血汗钱飞走,心会痛的耶!
「你终於起床了。」倚著床柱,他笑看著她,这小懒虫奋发图强起床的戏码真的怎么看都不会腻。
突然——
「噢!」她扶著额蹲下。
「怎麽了?」看见她突然蹲下,单霁澈嘴边的笑意瞬间消失,紧张地蹲到她身旁扶住有些摇晃的她。
「头有点晕……贫血的症状……没什么。」抚住发晕的头,她闭著眼睛等著晕眩过去。这种女孩子家常见的小毛病,她从小就有,只是比较轻微,可能是来这半年吃得不营养,才会变得比较严重。
「贫血?」一听到这两个字,他连忙拉起她的手诊脉。「气血两亏,脾肾阳虚,肝;肾阴虚,你太瘦了,需要好好地补一下。」
「食补还是药补?」若是食补,她非常乐意,要是药补,那就免了。
「都来,这样快一点。」没注意到她身体不适是他这个做主子的不对,他有责任帮她调养身体。
「如果大少爷好心要帮我补身体的话,我个人建议食补就好了,药补就不用了。」
他知道她讨厌药味,昨天才带她去药铺看了一下,她的脸色就难看得要命,但瞧她这身体,还是应该吃些药调养。
「要不就用药膳吧,如何?」
她皱起小鼻头,「不要,还是有药味,我讨厌。」
「你吃过?」
「没有。」但光听「药膳」两字就知道肯定是加了药材在食物里。
「既然没吃过就不能妄下定论,我叫厨娘帮你做一份,你吃吃看,如果真不喜欢,就用食补吧。」他向来尊重病人的坚持,只是有些话该说的他还是会说。
「好吧,就吃吃看罗。」他一片好心,她这个做下人的应该要「感动」接受,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她的心的确很感动。
他对她的好,她不是不知道。
「起得来吗?」他伸手想要扶她,但她早一步起身。
「当然可以。」不过是贫血,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免扶啦。
收回手,他心里感到有些怅然若失。
「你确定没事了?」垂首看著身高不及肩膀的她,她真的很瘦小,他该好好帮她补一补。
「没事了。」樱璞挥挥手,打了个呵欠,瞥了眼窗外的阳光。「现在是什么时候?」她这个主子每天都比她晚睡却比她早起,她不禁要怀疑他有没有睡。
「卯时了。」看著她伸懒腰的动作,他才发现她身上只穿了件单衣,男女授受不亲?算了,她才几岁。「把衣服换上,我们待会要出门。」
「去哪里?」他第一次带她出门,不知道要去哪里?
「谈生意。」
拿起床边的淡紫色衣裳,樱璞走到屏风後头更衣。
主子的贴身丫鬟的衣裳跟一般婢女不同,除了颜色不同连样式也不同,月牙白绢绫衣裳外头还罩著一层纱罗,纱罗在腰下开衩,成波浪状垂下,腰上还系著一条丝绸做成的紫白相间的带子,走起路来带子和纱罗会随风飘逸,看起来更形婀娜多姿。
不过这种衣服穿在樱璞身上,婀娜多姿偶尔才有,反倒是碍手碍脚的情况比较多,有时风大,纱罗还会勾到矮树丛,所以她不是挺喜欢这种衣服。
「那早膳呢?」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大少爷不会狠心到连碗白饭都不赏吧?
「出去吃。」往身旁椅子一坐,他等她换好衣服。
「好吃吗?」听说大娘可是名厨,是被二少爷高薪挖来府里的,这几天跟大少爷一同吃饭胃口被养刁了,如果外面的东西不好吃,她考虑在出门前到厨房跟大娘讨点吃的在路上啃。
就只知道吃,都不会问问他跟谁谈生意,或是想想该如何服侍他。才几天而已,这小丫头就被他宠坏了,是他对她太好,还是她这个做下人的太不尽责?
是该提醒她身为下人的应尽责任了。
「你该关心的不是这个。」
樱璞走出屏风,来到床边摺棉被。
「要不然我该关心什麽?」她不解的问道。
「譬如关心一下你主子我今天多早起来,吃饱了没?会不会太累,需不需要捶背?还有,看看主子我的脸色开不开心,要不要取悦一下?」他斜睨她一眼,「你可以关心的事可多了。」
「太少爷每天都准时用膳,所以一定还没吃。而且大少爷看起来神清气爽,所以应该不累。至於大少爷开不开心,待会出去谈生意赚到钱的时候,自然会开心,用不著我多此一举想办法取悦你。」拍拍摺好的棉被,她继续说:「这些事用眼睛就看得出来,而且真正的关心应该是放在心里,不是在嘴巴上说。」
嗯,她的观察能力挺不错的。
「总管说得没错,你那张嘴果然厉害。」
「我只是实话实说,我这张嘴是诚实不是厉害。」诚实也犯法了?她只不过遵守孔夫子的精神——时而後言,她说话不是厉害,而是时机挑得好。
「是吗?」他嘴角勾起一抹和煦的笑。他可不认为她诚实了,至少有些事她没有坦白。
「是啊,大少爷不用怀疑,奴婢对您的忠诚日月可表,天地可监,请大少爷明察啊。」
这时候就懂得自称奴婢,她的忠诚不用明察也知道没几两。
「少耍嘴皮子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单霁澈起身推门而出。
门外的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直至樱璞的脚边。
跟在他後头,她踩著他的影子,每一天,她都是这样踏著他的影子跟随著他,久了,不知不觉中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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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马?」看著眼前的骏马,樱璞跟它玩大眼瞪小眼的游戏。
「你不会骑?」
「我是会骑,但是……」她瞥了眼马鞍的位置,呜,刚好在她的头顶。「大少爷,你确定这匹是府里最小的马吗?」
「我确定。」明白她在担心什么,单霁澈的薄唇弯起捉弄的弧度,拍拍身旁的爱马。「守影是夜驰的女儿,才两岁而已,性情温驯,很好驾驭的。」
「是吗?」看著直瞪著她的大眼眸,她实在看不出来它哪里温驯了,马也是会挑主人的,她想她是属於不入马眼的那一种,她有自知之明。
「是啊。」说完,单霁澈动作俐落地翻身上马。
「大少爷……」俊男配骏马,多美的组合啊,身材颀长的人就是这点吃香,至於她这个矮冬瓜,唉……
「嗯?」轻如和风的声嗓。
「我可不可以……」瞟了眼他胸前的位置,舒适安全,视野宽广,宜睡觉赏景。
「可不可以怎么样?」单霁澈抚著夜驰乌黑的马鬃,无言地跟爱马做交流。
「我可不可以让你载?」
他愣了一下,「男女共骑会招人闲话的。」这个小丫头的大胆程度出乎他的意料。
「我是没关系啦。」名节对她不适用,反正她没打算要嫁人。「重点是大少爷介不介意,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
阳光下,她的眼睛熠熠生辉,一如第一次见面月光下那般晶莹,记得那双眼也是直勾勾地瞧著他问:你是鬼吗?
她总是仰著头看著他的眼睛微笑,大胆的言语、调皮的表情、不恭谨的态度,他知道她没把他当作主子,在她心中他与她平等。
他放任她的放肆调皮,他容许她跟他抢菜、赖床、开玩笑,也容许她对他有所隐瞒,虚伪的表面工夫他看够了,他不希望她把真心隐藏起来。
渴望的双眸、贪图舒适的意图明显地摆在那张仰望的小脸上,她从来就不避讳对他表达内心的想法,一如当初。
微笑地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在她笑靥初绽那一刻,他一把将她拉上马背。
「对你,我从来就不介意。」他低声道。
「大少爷,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清楚。」樱璞拉住他的袖子稳住身体,没听清楚他随风而逝的低语。
「我没说什么。」一股淡雅的香气沁入他鼻端,令他的心一荡。
「是吗?」明明就有,但她现在没心思跟他争辩。调皮的风和不听话的头发真讨厌,抓都抓不住,不知道会不会碍到他?
单霁澈双手环过她的腰拉住缰绳,将她环在健壮的胸怀里,「坐稳了吗?」
「好了。」樱璞安心地靠在他的怀里,果然还是「搭便马l舒服,省力又省麻烦。
「那我们出发了。」双脚往马腹一夹,夜驰往外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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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眠湖畔杨柳摇曳,清风徐来,枝头点水。
放眼望去,水连翠山,山连天,山明水秀,百花簇簇。
微波荡漾的湖上泊著几艘华丽的画肪,船身刻著仕女图、八美图及仙女下凡等,船篷上绘著百花,粉百合、雪梅、淡菊、艳桃和嫩杏,百花争鸣,争奇斗艳,其中最受瞩目的就是绘著红蔷薇的大型画舫。
趁著单霁澈跟人谈生意时,樱璞睁大眼睛仔细瞧著眼前几位大美人。
啧啧!瞧瞧那西瓜少女峰、蛇身小蛮腰,跳起胡旋舞来,波涛汹涌中窈窕生姿、风华绝代,看得她两眼都直了。
她终於知道为何要来这种画舫谈生意了,美不胜收啊!
「单爷,你好久没来了,姊妹们想死你了。」娇嗲的抱怨声在樱璞耳边想起,柔柔媚媚的好不腻人。
她把视线移回身旁,一名艳冠群芳的女人正柔弱无骨地腻在单霁澈身上。
单霁澈并没有拉开她,语气淡淡的说:「蔷萝,你来得正好,卫革夫先生正说到你呢。」
「卫革夫先生。」蔷萝娇柔一笑,点头致意。
「哎呀!宝贝,你怎么可以厚此薄彼呢,来来来,坐我身边啊!」卫革夫拍拍身边的位子,一脸色相。
「单爷?」蔷萝嘴巴上虽询问单霁澈的意思,但眼里有明显的依恋和不愿。
「去吧,卫革夫先生可想念你了,过去陪他聊几句、喝几杯。」单霁澈一口喝尽杯中美酒,对她情意满满的眸光视而不见,他瞥了眼身旁的樱璞,见她手上拿著一块甜瓜啃得高兴,一脸兴味地看著他和蔷萝。
他轻浅一笑,伸手拿过她啃到一半的甜瓜,然後倒了杯桂花甜酒递到她唇边。
「喝下去。」在她的疑惑中,他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我不喝酒。」樱璞摇摇头,察觉到他眼里一闪而逝的异样光芒。
他怎么了?
「喝下去。」笑容依然,他重复刚刚的话。
樱璞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他捉住机会把酒倒了进去,她登时呛住了,咳个不停,连眼泪都咳了出来。
「哈哈哈!这小丫头怎这么可爱,不过是甜酒就呛成这样,真是没喝酒的福气。」卫革夫拿起三亚酒,咕噜咕噜地灌了起来,也不管嘴边溢出多少酒弄湿了桌子,直到壶空酒尽,他才重重地把酒壶放在桌上。「瞧!这样才叫喝酒,小丫头,你要好好学著点啊。」
「是啊,难得喝到单爷赏的酒,却呛成这样,多不给单爷面子啊!」蔷萝也是捂嘴一笑。
对於他们的讪笑,樱璞丝毫不在意,只是眨著泪眼用眼神询问单霁澈:你在做什磨啊?
故意忽略她眼里的询问,单霁澈只是把她揽近,无言的帮她拍背顺气,然後递杯水给她。
「喝下去,会好过一点。」他脸上的笑意少得可怜。
樱璞偷偷地瞪了他一眼,闷不吭声地接过杯子。她当然知道水能冲淡口里的酒味,但是亡羊补牢这种事一点意义都没有,尤其这牢还是他这个坏人来补,差劲透了!
虽然单霁澈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女性直觉却告诉她事情不对劲,而且是非常的不对劲。在一旁看著的蔷萝,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单爷对婢女好体贴喔,蔷萝瞧得好生羡慕。」她把丰满的胸脯压向单霁澈,玉指在他胸膛上游走,像是在撩拨什么。
单霁澈低低一笑,又帮樱璞倒了杯水,淡淡地说:「没什么好羡慕的,体贴这种事单某不懂也不会,不过卫革夫先生就是个中高手了,你说是不是啊?卫革夫先生。」
「呵呵呵!我一向疼惜娇滴滴的美人,所以……」搓搓双掌,卫革夫眼中的色光更亮了。「小美人啊,赶快来我身边,我等你很久啦!你要的体贴我会给你,而且会给你很多很多的。」
「啊?」蔷萝慌了。
见她还腻在身边,单霁澈轻笑一声,催促道:「快点过去,卫革夫先生今天可是亩程来看你的,身为画舫的主人,别忘了待客之道。」
「单爷……」她的眼中有无言的乞求。
她是他的,他怎能把她推到别的男人怀中,尤其还是这个声名狼藉的胡商,她不要。
「蔷萝,别忘了你的身分。」他脸上的笑容冷了几分,语气里有著让人无法违抗的气势。
瞧著他的表情,蔷萝的心碎了。
她属於他,可他从来就不属於她,一直都是这样子,是她忘了,是她太奢求了。
「是……我知道了。」她的语气微微哽咽,起身走到卫革夫身边,再抬头,竟是一脸灿笑,娇声道:「卫革大先生,好久不见您了,最近在忙什么大生意啊?」
「这次我打算和贤侄合作药草的生意。」
单家的药铺遍及全国,只要这次合作成功,将来每天坐在家里什么事都不用做就有白花花的银子非来让他花用,心情就开心的不得了。
「真的啊,这么说来,卫革夫先生打算在这里长住罗?」生意都搬来了,人应该留在这里吧?
「是啊,这里山明水秀,美女如云。」卫革夫轻佻地勾了下她的下巴,目光色迷地饱览她的胸前风光。「要是住惯了,可能就在这里定居了。」啧!大唐女人穿著比他们还大胆,瞧那玉乳都露了一半。
「是吗?那您可别忘了蔷萝,记得要常常来看我喔。」她把丰满的胸往他身上贴近她撒娇的模样、身上的香气立刻把卫革夫迷得昏头转向。
「当然,当然,你这个迷死人的小妖精,我怎么可能忘得了呢,一定会天天来看你。」他搂住柔软的娇躯,轻薄地捏了下她的腰,惹来她一声娇啼。「你好香啊,让大爷闻闻是什么味道。」他一颗头几乎埋入雪白的胸前。
有一口没一口啜著水的樱璞觑著眼前的景象,男人的好色、女人的堕落,以及……偷瞄了身旁正沉默地喝著酒的单霁澈,他真的很无情。
唉,无论古今中外,女人总是为了男人而流泪,但是男人呢?
有哪个男人肯将真心完整的交给一个女人,为她喜怒哀乐,甚至留下男儿泪?
老贼的绝情、母亲的悲容又浮现脑海,往事历历,不堪回首。
捂著胸,她觉得难过。
「大少爷,我有些不舒服,可以出去透透气吗?」这里的酒气香味让她快喘不过气了。
看见她微皱著眉头,他的大掌抚上她微凉的小脸。
「不要去太久,还有,别太靠近船舷,湖上风大,一不小心很容易跌倒,自己小心点,嗯?」
「好。」缓缓起身,她慢慢走了出去。
男人的天堂里永远不会有固定的女人;女人的爱情永远不存在於男人的天堂。
走到船头,她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然後坐在木板上看著湖上风光,看著看著,她想起刚刚他那冷冽的眼神。
没想到少了那张温和的笑容,他的本性如此难以亲近,像是冻骨的寒冰。
但她到底是哪里惹到他了?不过就是不给他面子不喝他的酒而已,他有必要生那么大的气吗?竟然强灌她酒,害她好难过。
不过比上蔷萝所遭受的,她的难过显得微不足道,他……原来这么无情。
他也会这么对她吗?
看著水面泛开的阵阵涟漪,有一瞬间,某种感觉在心里漾开,捂著胸口,她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