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了看钟,这大概是他这一个小时来,第一百次看钟了吧。
随着时间越来越近,他的思绪也越来越混乱。
因为岱宇与他约在四点,商谈船运公司被控理赔的后续案情。
他完全不在乎船运公司,却非常在乎岱宇的心情。
电话里的她完全没有异状,彷佛凌翔亨那件事情没有发生,但,她的表情也是这样的吗?
她会哭泣吗?会红着眼来吗?
想着这些,他都快要疯了。
电话声突然大响,俊东立刻按下电话。
「陈总,欧阳律师到了。」
「快请她进!」
俊东将手上的烟蒂熄掉,放在已经在烟灰缸中成了一堆小山的烟蒂中。
岱宇走了进来,脸上仍然带着如太阳般的笑意。
俊东楞住了。
岱宇看俊东居然站着等她,有些讶异,笑着说:「怎么,陈老大,你专程在等我吗?原来这个案子这么重要?!」
俊东看到岱宇的态度和神色几乎完全未变,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了下来。
但却扬起了一丝怅然。
他注意到了岱宇的戒指并未拿下。
她原谅凌翔亨了吗?
他不禁暗骂起自己究竟还在期待什么。
「陈老大,既然你急,那我们赶快开始吧!」岱宇看陈老大一直看着她没有说话,立刻将计算机和文件放了下来,开始说明案情。
俊东看着岱宇,十分佩服岱宇的工作效率和能力,任何的私人情绪,她都不会将它带进工作来。船运公司的案子能够顺利进行,自然是因为他的全力配合,加上岱宇对法条的熟悉和运用,可说此案是完全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俊东收回了心思,与她讨论起案情的发展。
「以这种情况来看,我们的胜算不小。」岱宇在与俊东热烈讨论完后,下了这样的结论。
俊东笑:「这是因为公司有一个优秀的法律顾问。」
岱宇也跟着笑:「那也得有个好客户才行呀,贵公司对我这个法律顾问配合度之高,可是我从事律师工作以来,最顺利的一次。」
俊东看了看表:「晚餐时间到了,欧阳律师想一起吃晚餐吗?」
「怎么,陈老大,又要请我吃新鲜的生鱼片吗?」
「如果妳想,我可以再钓给妳吃的。」
岱宇笑了笑:「我不想,省得乐极生悲……」
突然想到那天的事情,两人顿时沉默了下来。
他多想问她:「妳还好吗?」
但俊东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就在俊东迟疑之时,岱宇突然站了起来,将计算机和文件收好,笑着对俊东说:「陈老大,这次换我请客,怎么样?」
俊东看着岱宇,笑了笑:「没问题,只是不知道欧阳律师想带我吃什么好吃的呢?」
「跟我来就知道了!」
俊东和岱宇到了一个十分隐密,会员制的PUB。
「这里的泰国菜好吃哟。」岱宇直接就走了进去。
俊东不说什么,只跟着进去。
岱宇看来是这里的熟客,还和侍应生打个招呼,就直接拿走一份菜单,找了个沙发的位置坐了下来。
「陈老大喜欢吃什么?」
「妳喜欢吃的我都喜欢。」俊东不经意地说着,但岱宇闻言却楞了一下。
俊东才发现自己有点说溜嘴:「妳点的都可以。」
岱宇笑:「很好,不挑嘴是很好的品德。」
岱宇把侍应生叫了来,点了许多这里有名的菜。
侍应生点了点头:「这样就好了吗?欧阳小姐。」
岱宇顿了顿:「我上次放在这里的二瓶红酒还在吧?!」
侍应生笑:「那当然,谁敢偷喝您的酒。」
「把二瓶都拿过来。」
「好的。」
俊东闻言,伸手阻止:「等一下。」他看向岱宇:「妳真的要喝?」
岱宇看俊东:「我们是朋友吧?」
「是没错,但……」
「那就没问题了!」她抬头看向侍应生:「阿J,你就拿来吧。」
阿J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俊东看着岱宇,岱宇神色末变,但眼神似乎有些暗了下来。
但俊东仍在想,也许……是灯光的关系吧?!
酒和菜很快就上来了,岱宇大口吃菜,大口喝酒,十分满足的样子。
但俊东几乎是食不下咽,关心地看着岱宇。
岱宇的眼神逐渐地迷离了起来。
「陈老大……」声音飘飘地,岱宇有些醉了。
俊东认真地看着她。
「男人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岱宇像孩子一样,将下巴枕在自己的双臂之间,她的眼睛闪动着。
「为什么,与妳求婚不到一个星期,就可以对另一个女人说他对她一见钟情呢?」
俊东看着她不语。
「你也会这样吗?」岱宇眼神迷离地看着俊东,彷佛他也在迷离之中。
「我不会!」俊东的话语温柔,但却透着坚定。
「是吗?」岱宇笑了出来:「那你是好人。」
岱宇轻叹着气:「翔亨其实也是好人,他从来都没对我不好过。只是,他想得到的东西实在太多,想达成的目标实在太大……」
俊东看着她,轻轻地说:「但,妳还是爱他的……」
岱宇抬眼又看了看俊东,点了点头:「没错,我想我应该很爱他的吧……」她抬起了左手:「陈老大,你知道吗?其实那天我好生气,气得把戒指立刻就拿了下来,但是,你看,现在它还在。为什么,就是因为我觉得,我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所以,我又戴了回去……」
俊东不语,只拿起酒,喝了一口,原本该是甜美的红酒,但他却觉得十分苦涩。
「所以,我应该是很爱他吧,不然,我早就把戒指丢到垃圾桶去了。」
岱宇拿起酒瓶,想倒酒,却发现酒都没了,她立刻扬起了手,想叫侍应生过来。
但俊东将她扬起的手捉住了。
「妳想干嘛?」
「我想叫阿J再拿一瓶过来。」
「妳不能再喝了,妳醉了。」
岱宇笑:「如果你看过我醉的样子,你就会知道,现在我还有意识的,我没醉。」
岱宇想抽出手来叫侍应生,但俊东不放开她的手,紧紧地握着。虽然她手指上的钻石戒指,刺得他掌心有点疼,但他还是紧握着她的手。
他站起了身,将她扶了起来。
「别喝了,我送妳回去。」
岱宇摇头:「我不想回去,我想喝酒,今年的勃艮地不错呢。」
「那回去喝好不好?我也有很多好酒,我拿给妳喝。」
岱字笑:「真的吗?那好,我们去你那里喝。」
俊东敷衍地说着没问题,但另一只手已经将岱宇拦腰抱住,让她能够整个人靠在他的怀里,让他好好地带她出去。
他带着她走到车子,将她安置在右座,他再快步地走向左座。
一坐上去,就发现她的安全带又忘了系。
她每次都是这样胡涂,只要坐在乘客席,就会忘了系安全带。
于是他只好倾身向前,将她的安全带拉过来。
也许是因靠得太近,岱宇感受到人体的温度,立刻张开了手抱住了俊东。
俊东僵住了。
岱宇微微张开了眼,眼神里满满都是醉意,她的唇摸索着他的肌肤,然后吻上了他的唇。
俊东转头,想躲过她的唇,同时想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拿下来。
但岱宇却紧紧抱住他不放,且吻得越来越狂野,她吻着他的脸颊,耳垂。
俊东受不住这样的诱惑,他不想拉开那环住他的手臂。
岱宇再度寻找到他的唇,狂吻了起来。
俊东收紧了手臂,热烈地响应着。
他知道她醉,因为他再一次尝到三年前的那个带着酒味的吻。
他狂乱地需索着她的吻,但他知道她是醉的,而且等她醒来之后,什么都不会记得。
他更加狂乱。
他吻着她的唇,她的眉,她的眼,再度回到她的唇。
在俊东的唇之间,她似乎十分满足地低喃着。
「翔亨……」
俊东再次僵住了。
「翔亨……」岱宇继续呼唤着,似乎抗议着吻的消失,岱宇又将唇靠了上去。
俊东没有动。
直到岱宇似乎吻够了,他才缓缓地松开了怀抱,将岱宇轻轻放回座位上。
岱宇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看着她,俊东心中又酸又苦又疼又麻,百味杂陈。
他连哭都哭不出来。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醉了。
于是他只能将她送回家去。
他抱着她进了家门,一样的家,只是岱宇已经买下了一层楼,再也没有那位恼人的房东婆婆。
他抱着她进到那个房间,与三年前一样的房间,这房间的一切他都再熟悉不过了。
他放下岱宇,为她脱下鞋子,将棉被好好地为她裹上,关上灯。
为她,他再度隐没在黑暗之中,再次关上了门。
他凄苦地开着车回自己的住处。
车窗上一点一点雨的痕迹,像是他没有流出的泪。
他的家离岱宇的住处并不远,他停了车,看着一直灰暗的窗口。
他下车,抬头看着雨,想让雨淋去他心里的痛。
他唇上还留着她的唇的触感,但心上也留着一道深深的伤痕。
他觉得有些冷,将风衣拉紧了些,走进他的公寓里。
一进门他就发现有人在他的家里,他立刻警戒,在黑暗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侵入者的手反转了过来。
一声娇呼:「好痛!」
俊东松开了手,立刻打开灯。
果然是茗俪。
「妳怎么进来的?」
这里有许多的机密,茗俪怎么会进得来。
茗俪瞪着他:「你自己没有把门关好的,我来敲门,就发现你没锁门,我就直接进来。」
俊东立刻暗骂起自己。
没错,是他忘了锁门。一早他就接到秘书打来的电话,说岱宇要和他见面,他一时心慌,居然就忘了。 单单就这一点,就够让他死上百决千次。
他巡视了一下家里,又将眼光放回茗俪身上。
家里一切都像没有动过,她应该什么都没有发现。
茗俪十分委屈地看着他:「俊东哥,你从那天就没有和我说过话,与你连络也不理我……我是来讲和的。」
俊东脱下了风衣,有些放松语气:「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
茗俪泪汪汪地看着他:「俊东哥,我真的没有机会吗?」
俊东看着茗俪,心软了起来,他将茗俪轻拉到沙发坐下,温和地看着她:「茗俪,妳还小,妳对我的感情,只是错把感激当成了爱。那时,就算不是妳困在天星帮,我也一样会冲进去救人的,因为我不是要救妳,而是要达成妳父亲给我的任务。」
茗俪看着他:「但那时你救的就是我呀,我爱上你也是因为来救我的就是你,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不是爱,我只知道,那时能让我活下来的人,就是你!」
俊东叹了口气,茗俪完完全全继承了席老虎的顽固与执着,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茗俪,我与妳真的不可能,妳放弃我吧。」
「为什么?真的是为了欧阳岱宇吗?她难道就是可能在你心里的人吗?」
岱宇是可能的人吗?
俊东想起了岱宇那一声:「翔亨……」
心中又开始扬起了痛。
他敛了眼神:「她爱的人是凌翔亨,不是我。」
「那为什么……」茗俪突然住了口,她看到俊东唇角与领口部有口红印,她立刻捉住他的衣领:「这是谁留下的?」
俊东楞了楞,轻轻一抹唇角,才发现沾上了岱宇的口红印。
茗俪看着俊东,全身发起抖来:「俊东哥,你不近女色的个性是道上有名,你更不可能随便让人家吻上你的唇,那能留下痕迹的人是谁?」
俊东哑口。
茗俪看着俊东,悲极反而笑了出来:「你又说不出话来了?好,我再帮你说吧,吻你的,是欧阳岱宇对不对?」
「别说了,茗俪,别说了。」俊东正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痛苦。
茗俪更怒,突然就将唇凑了上去,想吻去俊东唇边的口红印。
俊东一把就把茗俪推开:「茗俪,别这样!」
茗俪大叫:「为什么,欧阳岱宇都和凌翔亨订婚了,她都可以这么做,我为什么不可以?」
俊东怒:「岱宇不是故意的!她当时根本不是清醒的状态。」
「她不是故意的?她不是清醒的?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是故意要吻你?她不是故意要勾引你的?我看她根本就是脚踏两条船的贱人!」
啪的一声,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茗俪的脸上,茗俪受不住这么大的力道,顿时跌在地上,左颊热辣了起来。 俊东看着茗俪,心里多少有些不舍,她还只是个孩子。
但,如果这样可以让她放弃他……
俊东硬起了心,也严峻起了眼神:「茗俪,以后不许再对欧阳岱宇口出恶言。」
「你打我?」茗俪恨恨地说:「你为了欧阳岱宇打我?」
茗俪站了起身,她的眼神中起了坚定的决心:「陈俊东,我会要你记得这笔帐,我告诉你,我不会原谅你,我也不会原谅欧阳岱宇,绝对不会!」
茗俪冲出门外。
俊东闭上了眼睛。
茗俪跑出了俊东的大门,正好撞进大陆的怀里。
大陆低头看了茗俪,脸颊红肿,一脸是泪。
大陆楞了一下:「大小姐……」
茗俪用力推开他,狂奔而去,大陆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牙。
电话突然响,大陆立刻接了起来。
「大陆,去跟着大小姐,她气成那样,很可能会把车子开得太快。」俊东的语气依然平静。
「知道!」大陆转头立刻跟了上去。
俊东放下了手机,想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况且他刚淋雨回来,早已全身湿了。
他决定去冲个澡。
热水浇淋了下来,他在水底下,心绪依旧复杂。
凌翔亨伤了岱宇的心,岱宇来伤他的心,他又去伤了茗俪的心,而茗俪呢?如果凌翔亨是真心,那茗俪一定也会让他伤心吧。
他嘲讽地笑了出来,是因为月老太胡涂,还是邱比特太爱玩?
这不是变成了一个永无止尽的循环吗?
他想到古书的一个喻言,有一个神奇的葫芦可以将你恨的人吸进葫芦里,于是甲叫了乙的名字,乙叫了丙的,丙叫了丁的,丁又叫了甲的,于是所有人都进到了葫芦的黑暗里了。
这就是他们的处境。
俊东突然被一阵刺痛回下神,在他的颈间有伤痕。
他轻抚了抚,是齿痕……岱宇的齿痕。
那时他们吻得狂热,岱宇狂热起来总是半吻半咬。
他轻触着那轻轻的痕,有种令他更难受的冲动冲撞着他的心和身体,他紧咬着牙关,顾不住外面十度的低温,将水龙头从热水转成冷水,企图压制那样的冲动。
他轻喘着气,定了出来,镜中的他,满头是汗,还有脸颊旁,不知是汗是泪的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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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其实温度还是低的,但是有太阳的地方就温暖了起来。
岱宇被阳光照醒了过来,但头却十分不配合这美好的天气,疼得半死。
还好今天是个假期,她不用去上班,为了这一点,她就对上帝感激得半死,幸好上帝安排了个星期天。 昨晚又喝了太多酒了!
她痛苦地起了身,爬进浴室里。
她洗着澡,试图地搜寻着昨夜的记忆。
她的记忆只到和陈老大吃饭而已。
难不成……
她从浴室出来,才看到桌上放着一瓶解酒药和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妳醒来会头痛,吃点药就会舒服些。」
没有署名,但想也知道是陈老大。
岱宇握着纸条,最想做的事就是撞墙而死。
她怎么会让陈老大陪她去喝酒呢?天哪,他一定被她吓死了。
最近究竟是什么日子,诸事不宜,诸事不顺,她快疯了。
她真的把头重重地撞在桌上,咚地一声,窗台上的鸟儿吓了扑翅飞离。
她被鸟声吸引定到窗台前,外面的天蓝得像洗过一样。
这一个星期都是锋面,阴雨不断,而今天居然天气这么好?
岱宇看着天空,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这么好的艳阳天,心情不好太不值得了。
所以,管他去呢。
人生几何,若要在乎这么许多,懊悔这么许多,那她欧阳岱宇就别活了。
反正让她心最烦的凌翔亨去欧洲出差了,好朋友沈彤翎也回来了。
至于陈老大……太尴尬,不想去想了,反正案子也差不多,短期内应该不会有见他的机会吧。
也许最近她和男人犯冲,所以得多和女朋友在一起。
岱宇对着天空大叫了起来:「男人都滚远一点吧!」
远处的一角,俊东一夜未成眠的看着她,嘴角扬起了笑。
不愧是欧阳岱宇,恢复得可真快。
俊东没有再去烦她,他知道此时此刻的她和自己,都需要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