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东穿著他惯穿的黑色大风衣,站在货船的甲板上,他的脚下,已经有着一堆烟蒂。
戒烟已经有一段时间,只是这阵子又开始抽了起来。
尤其知道岱宇已经成为翔亨的未婚妻后,他抽得更凶。
他又燃起了一枝烟。
也许只有在烟雾缭绕的情况下,能够暂时迷离他的心思,能够或远或近地想着她。
他也不懂,怎么就爱上她了。
就因为那一晚?
他的确是龙帮的卧底,在偷到龙帮的机密文件后,他逃了出来,因为实在被追得太紧,他只好随便捉了一个女人伪装成情侣来避人耳目。
却怎么也没想到,就这样遇上了岱宇。
也怎么都没想到,岱宇竟然真的是他们一直要查的幕后推手凌翔亨的女朋友。
俊东将资料带给上司,他与上司讨论的结果,是将资料的一部分交给席老虎,让他很快地得到席老虎的信任,同时间,他们决定镇定凌翔亨为主要追踪对象。
上司要求监视凌翔亨周边的人,自然包括他的女朋友欧阳岱宇。
他无法阻止在岱宇的家里装上窃听器的命令,但他却强烈要求一定要由他来执行监视的任务。
俊东就这样,开始在岱宇身边出没。
俊东住在她的附近,监视着她,也守护着她。
他看着她三年了。看到岱宇为了案子忙得昏头转向,看到岱宇为了胜诉而笑得开怀,看到岱宇童心大发,在小公园请小朋友们吃冰淇淋……
他还是最喜欢看到微醺的她。岱宇当上律师之后,若没有朋友陪,她不敢放任地在外头喝酒,于是她总是在家里小酌两杯,喝了一点点后,她会开始唱起歌来,唱得还是那首快乐颂。
他总会不自觉地,跟着她哼起来。
岱宇去了旧金山时,他自告奋勇地前去解决当地华人街的纠纷,他这样做,只为了能多看看她。
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岱宇的身影笑语已经渗入他的心。
如今,她即将成为凌翔亨的人了,虽说是可预料的事,但他还是阵阵的痛心和恐慌,如果凌翔亨是一个可以让她幸福的人,或许他可以比较安心,仍然可以在她的背影守候着她,直到自己也能找到下一段真爱。
但凌翔亨……
他的眼神又暗了下来。
凌翔亨是一个太复杂的人,要不是那次,他能在关键时刻拿走龙帮的帐册和通联记录的话,不然直到现在,他们还没办法知道,让龙帮可以游走法律边缘这么久的人究竟是谁。
即使警方已经盯上凌翔亨了,他仍然滑不留手,什么证据都没有。
但,以俊东这三年的观察,凌翔亨对岱宇,似乎是真心的,他十分保护岱宇,起码岱宇与他共事这么许久,关于凌翔亨的行为,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凌翔亨或许是想隐瞒,也或许是要保护她,他很巧妙地安排让岱宇去接的案子,都与黑道关系最小的。
而如今,让岱宇与黑道牵扯上关系的,居然是他自己。
他矛盾了起来。
于公,岱宇来帮他,他可以更有理由地接近凌翔亨,于私,这是三年来的第一次,他可以站在岱宇的眼前,不再只站在她的背影之中。
他很矛盾。
他的手一阵灼痛,原来烟已经烧尽了。他甩了烟,又燃起一枝。
一个他很熟悉的声音在后面出现。
「你还要抽吗?全世界都在倡导戒烟了!」
他转回头,果然是笑得像太阳般耀眼的欧阳岱宇。
「这么快就到了。」俊东有些不敢逼视在阳光下的岱宇,他怕自己会因此不甘心再为任务而待在黑暗之中。
倒是岱宇楞了楞:「快?」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十分不好意思的说:「我迟到了快一个小时耶。」
俊东笑了笑:「是吗?但是我相信欧阳律师是专业人士,迟到与不迟到是不会影响欧阳律师的专业能力的。」
岱宇笑:「陈总,你别再取笑我了,我弟每次都为了我迟到一事,说要报告法务部,取消我的律师资格。」
俊东看着她,海港的风很大,岱宇盘起的头发,有几丝被吹了下来,拂在她的脸上。
他很想伸手去拂,但是不能。
岱宇看着俊东以迷离神色望着她,她不理解为什么。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俊东将眼光收回:「不,没有,欧阳律师已经有了船的资料?」
岱宇点点头:「我刚上来时,船长已经带我走一圈了,所以拿着文件来找陈总,准备讨论一下文件的内容。」
俊东点了点头:「请进船舱里来谈,甲板风大。」
岱宇看着大海笑了笑:「要不是怕文件会飞掉,我还真希望能在这里谈公事呢,我最喜欢这种天气了。」
俊东笑。他知道,欧阳岱宇最喜欢太阳大风大的日子。
但总不能真让她在甲板吹着风,于是他领着岱宇往船舱走。
岱宇坐了下来,将手提包中的计算机和文件一起拿出来。
「陈总……」话未歇,俊东就打断了话。
「叫我名字,我们不是朋友吗?叫什么什么总的,很生疏似的。」
岱宇楞了楞,笑了出来,她也是不喜繁文褥节的人:「可是,我不能叫你俊东呀。」
俊东脸色略显失望:「为什么?」
「茗俪会把我打死。这样吧,我叫你陈老大,怎么样?」岱宇十分玩乐的口气:「我一直很想叫谁老大呢!」
俊东楞了楞,哑然失笑:「你喜欢就好。」
「好,陈老大,那我继续来谈这个案子。这次的案子会牵涉到四个公司,分别是成东船运,可南进口商,北斗保险,和贵公司,以及美国东岸的海关。达益保险已经承接了成东船运的保险案,因此是属于达益保险正向贵公司进行索赔案的事宜……」
岱宇按着计算机十分专业地陈述着案子应该厘清的法务问题。
俊东看着专注在计算机前的岱宇,这个模样的她,他并不陌生,「认真的女人最美丽。」,这句话在岱宇的身上再适用不过。
岱宇继续全神专注在说明着:「……所以,贵公司可能胜诉的几个要件,都需要贵公司的法务部门,和会计部门准备好这些文件。陈老大,你觉得怎么样?」她抬起头,迎面而来是俊东满是爱意的眼光。
岱宇一楞,心一跳。
俊东发现自己忘了掩饰,立即收回了眼光,温和地笑了笑:「妳是专业律师,妳认为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完全信任妳。」
「那我需要的资料……」
「我会交代玛莉发文下去,要各相关单位尽全力与妳配合,妳要拿任何东西,都不用向我报备,天枢公司妳可以来去自如,如果有任何不配合的人,妳只要跟我讲一声就好。」
「讲一声后会怎么样?」岱宇好奇的问。
俊东楞了一下,而后笑:「妳希望那些人怎么样,我就可以让他怎么样。」
「真的吗?」
「真的。」
「包括把他五马分尸,大卸八块?」
俊东笑了出来:「现在不容易同时找到五匹马来拉个人,要五马分尸难度也许有点高,但是要大卸八块倒容易的很。」
岱宇大笑:「真好,我弟虽然做到警宫,但一切行事都还得讲究民主法治,每次遇到事情,都要开会商议,等到做完结论,已经是八百年后了。黑道比较像古社会,专制体系,虽说比较没人性,但效率果然比较高,难怪黑道自古长存呀。」
俊东虽然完全知道岱宇的习惯,但真的当面听到她的谬论,还是笑得不可遏抑。
岱宇继续说着:「不过黑道之风不可长,否则,什么都是你们大头目说了就算,我们律师不就没有存在价值了?」
俊东继续笑。
岱宇看向俊东:「陈老大,你笑够了没?」
俊东收了笑声,但还是带着笑意:「好了,我笑完了,妳别生气。」
「我那敢生气,陈老大,说真的,你已经是我遇过最好的客户了,如果所有客户配合度都像你这么高,我可就好办事多了。」
俊东起了身:「喝杯咖啡好吗?」
岱宇点点头,俊东转身,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拿出一袋咖啡豆。
岱宇一看到咖啡豆,一阵惊喜:「陈老大,你和我一样喜欢这一牌的咖啡豆呢,好巧喔!」
俊东嘴角扬了扬,眼神却敛了敛:「是的,很巧。」
他以前从不喝这么文雅的东西,倒进嘴里的东西,不是酒,就是水,但她喜欢,他也开始喜欢。
他将磨好的豆子放进咖啡壶里,香浓的咖啡一滴滴的涌现。
俊东将咖啡放到了她的前面,岱宇才想起来,她不要奶精,要放一匙又四分之一的糖,一滴鲜奶和一滴酒。
但咖啡已经来了,况且她的习惯也挺怪的,她也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只好勉为其难地喝下。
一喝,岱宇就楞了,这一杯咖啡完全是她的口味,一分不差。
岱宇惊讶地看着俊东,俊东看着她笑了笑:「怎么,咖啡还可以吧?」
「可以,当然可以……」
岱宇心中那种熟悉感又出来了。
究竟为什么,她一直都对他感觉很熟悉,好象是认识很久,住在一起的朋友。
岱宇有些困惑。
俊东查觉了岱宇的表情。
「怎么了?」俊东有些担心问。
「我为什么一直觉得你很熟悉,就像多年的好朋友?」 因为我一直都在妳的身边……
但俊东沉默,久久才说:「就当,我们是一见如故吧。」
岱宇笑:「没错,连喝咖啡的习惯都跟我一样,我们上辈子一定是朋友。」
是吗?连上辈子也只是朋友吗?
俊东看着岱宇继续满足地捧着咖啡杯,她的左手无名指上的钻石依然闪耀着光芒。
「凌翔亨对妳好吗?」
岱宇楞住了,看向俊东,不太理解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她笑了笑:「我们已经认识十多年了,要说是恋人关系,倒不如说更像亲人了,大家都很熟悉彼此,无所谓好不好。」
「所以,是好还是不好呢?」
岱宇想了想:「应该算是不错吧!」她敲了敲自己的头:「我的脾气也不好,每次都是翔亨让着我的,所以,应该算很好才对。」
「那……岱宇……妳不介意我这样叫妳吧?」
岱宇摇了摇头,笑:「当然不会,你自己说的,大家都是朋友。」
「妳知道凌翔亨在做些什么吗?」
岱宇又楞了楞:「怎么会这么问?翔亨和我一样是律师呀。」
「不,我的意思是,凌翔亨接的案子,或是为了案子做了什么,妳清楚吗?」
岱宇看着俊东:「陈老大,你可能不大了解我们的工作性质,我和翔亨虽然在同一家事务所,但实际上我们的工作彼此都是独立,非必要时,我们是不互相干涉的。」
「所以,妳对他所做的案子不清楚啰。」
岱宇笑:「其实还是知道一些的啦,因为很多时候,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嘛,碰到一些难缠或太争议的案子,我们之间还是会互相讨论的,就像贵集团席总裁的十三标案,我们事先就商量过了。」
俊东有些惊讶:「这案子妳事先知道?」
岱宇想了想:「虽然不算事先,不过翔亨也算有告知我吧。」
「妳不会觉得可疑吗?十三标实际上的争议非常大,凌翔亨为什么要去接这个案子呢?」
岱宇楞了一会,突然笑了出来:「陈老大,你和我弟的立场应该是对立的,你怎么和我弟一样的反应呢?我弟是法务单位,他怀疑还有道理,但是,陈老大,你可是席总裁底下负责最大生意的总经理,怎么也会这么怀疑这个案子呢?」
俊东沉默了。
岱宇想了想:「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有点怀疑翔亨的能力,不能处理贵公司这么复杂的案子?」
俊东不答。
岱宇为翔亨说话:「陈老大,你可以放心,翔亨的经验比我还丰富,关于这类型的案子,他也接过状况相似的,赢面不小。」
俊东知道他失常,这些问题本来就不是他该问的。
「对不起,我问太多了。」
「没错,你问太多了。」
俊东闻言一楞,心里一凉,岱宇生气了吗?
岱宇露了开玩笑似的不悦表情:「陈老大,今天我才是顾问,你是我的客户耶,怎么你问我的事比我问你的还多呢?」岱宇笑了。
俊东松了一口气,还好岱宇没有生气。
「是我的错,这样,我们下船去吧,这里离东北角不远,想不想吃些新鲜的鱼?我记得妳爱吃生鱼片。」
岱宇听到吃,大喜:「对,我最爱吃生鱼片……」岱宇突然觉得奇怪:「奇怪,陈老大,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吃生鱼片?」
俊东楞了一下,想了想,笑了:「我猜的,妳不是说我们前辈子是好朋友吗?」
岱宇个性十分不拘小节,也没有再计较下去,只顾念着吃。
「陈老大,你对这里真的熟?哪里有现杀的生鱼片呀?唉,在台北,一直都吃不到我满意的鲜品。」
俊东笑而不语,只是很自然地,将岱宇的计算机和手提包都提了过来,为岱宇穿上了风衣,带着她下船。
岱宇还在说着她的生鱼片:「我听说福隆那一边呀,有好几家会帮人处理矶钓回来的鱼货,陈老大,你知不知道哪几家在哪里?听说只是民居,只帮熟客处理的……」
俊东下船走向车子,岱宇突然停了嘴,有些讶异地看着车。
「怎么啦?」俊东发现岱宇突然停了声音,转过头去看着她。
岱宇有些讶异的说:「陈老大身边那个形影不离的护卫怎么没有来?」
俊东笑了笑:「妳在说大陆?」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公司有事需要处理,我叫他先去办了。怎么,我的属下做什么错事吗?欧阳律师要找他?」
岱宇摇着手:「不,不是,是晓妍要我问他的,大陆把她安置得很好,晓妍想谢谢他。」
俊东笑了笑,开了车门让岱宇进去:「妳放心,我会告诉他的。」
俊东自己走向另一侧的车门,一进去后,想开车时,却发现岱宇没有系安全带,他很自然地倾向她,想帮她拉安全带。
岱宇并未察觉,却刚好转过头来,两人的脸突然靠得十分的近。
俊东心跳立刻加剧,岱宇楞了一下。
自三年前的那一晚之后,俊东再也没有和她靠得这么近过。
岱宇楞楞地看着俊东,又是这种眼神,一副很怀念,很熟悉,还有更多说不出情绪的眼神。
工作之外,除了自己的弟弟崇宇,就是翔亨,岱宇很久没有接触过别的男人。
可翔亨也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这种……甚至说是有些痴情的眼光了。
数秒之后,俊东也发现不妥,往后退了退。
「对不起,我本来想帮妳拉上安全带的。」
岱宇才如大梦初醒般的:「啊,安全带,对,要系安全带,不然你会被罚壹仟伍佰块。」她转了头,将安全带扣上去。
两人为了刚刚的气氛,都有些茫然。一路上两人都无语。
似远又近的,俊东开到了一家海边小屋,停了车。
岱宇看着小屋,有些惊讶了起来:「怎么,陈老大不是要带我去吃新鲜的鱼货吗?」
俊东笑:「最新鲜的,就是直接钓上来,我钓给妳吃。」
岱宇又惊又喜:「真的吗?我一直很想试试看直接钓上来就吃的滋味,每次看到电视中的介绍,有人现钓现吃,真是羡慕。」
岱宇一副口水快要流出来的样子,但她像突然想到什么的:「不过,陈老大,你不是公司有事?不用赶回去吗?」
俊东笑:「不用,有大陆处理就可以了。」
话才说完,俊东怀中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是谁打来的。
今天傍晚,青帮要来与他谈判关于地盘的问题,虽然有大陆在,但他仍然该亲自去一趟才是。
只不过……
他看着岱宇。
他不想走。
于是他趁她不注意的空档,将手机关掉。
*****
三年前,岱宇在看日本电视美食节目时,都会对着电视大叫着说:「我想吃!」他在另一边的房间笑了出来。那时,他就发誓,若是有一天,他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她的前面,他要带她来钓鱼。
现在,虽说还不到堂堂正正,但总是站到她的前面了。
岱宇在后头问着:「陈老大,怎么,还没准备好吗?」
俊东转头:「0K,好了。」一顺手,他连电池都拔了下来。
这是他这些年来的期待,就让他任性一次。
*****
同时间,在天枢堂里,青帮二三十个人正与大陆和一些手下对峙着。
青帮的头头阿强吐了一口槟榔汁出来。
「他妈的,你们天枢的人厉害呀,居然让老子我等半天,是啦,你们东哥是大牌,我们青帮只是小卡,但是,一直让我等下去也太过分了,我虽然是小帮派,但好歹也算是陈俊东的前辈吧?!」
大陆沉静不语,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实际上,他心里有点着急。陈俊东一向十分准时,虽然偶而会为了一些他不肯提的私事稍微晚到个十分钟,但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还没来。
一名手下走了进来,在大陆的耳边低语:「大陆哥,老大的手机关掉了。」
大陆点点头。
他明白了,陈俊东不会回来了,他如此做就等于是授权大陆自己处理,所以他必须要自己处理眼下的状况。
大陆敛下了眼神。陈俊东不在,这场仗会比较辛苦,对方人数是自己这边的六七倍多。 那个阿强还在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而那群小喽啰们只是站在一旁玩着球棒和长刀。
兵贵神速。
阿强正想要开口继续骂时,大陆出其不意就撂倒了他。
陈俊东曾受过飞虎队的训练,因此在训练他底下的人也以纪律部队的方式来管理,彼此之间默契十足,个个都是精兵,因此其它人一看到大陆的动作,立刻不加迟疑,开始行动。众人立刻开始了一片混战。
很快的,不到数分钟,青帮的人个个都成了败兵残将走出大门。
阿强不甘心,出去时丢下狠话:「你告诉你们家东哥,这笔帐我阿强会记着,你们等着吧!」
大陆冷看着他们离去,拳头才渐渐松了下来。
阿忠虽然也参与了这场混战,但他总觉得此次连商议都未商议就大打出手,似乎与道上规炬不合。
「大陆哥,这样处理好吗?东哥会不会……」阿忠有些担心。
大陆摆了摆手要阿忠住嘴:「我会和东哥交代。」
此时,茗俪走了进来,看到偌大的办公室中一片狼藉,她有些惊讶,只不过她自小就在黑社会长大,要说这场景也是见怪不怪。
「我听玛莉说了,那群瘪三滚蛋了吧?!」
众人看到茗俪进来,连忙向茗俪敬礼:「大小姐好!」
茗俪根本不管这些人,只到处搜寻着俊东的身影。
「你们东哥呢?」她对着大陆问。
「东哥不在。」大陆没有回话,反倒是阿忠回话了。
「那群瘪三不是才刚打跑吗?怎么你们东哥这么快就不在了?」
「东哥整个下午都没回来,那群青帮是大陆哥和我们打跑的……」话未歇,就看见大陆用凌厉的眼光瞪着他,阿忠立刻噤声。
但来不及了,茗俪已经发飙了:「你说什么,怎么可能?青帮虽然比我们小,但好歹也是道上叫得出名号的,而且此次谈判是重要的地盘划分问题,东哥怎么可能不在?!」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什么人都不敢再回话。 茗俪跺脚:「快告诉我,东哥一整个下午去哪里了?」
大家还是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茗俪立刻走到大陆眼前:「大陆,你和俊东哥最好的,你给我说!」
大陆沉默了半晌,终于冒出一句话来:「大小姐,对不起,我不能随便透露东哥的行踪。」
茗俪立刻一巴掌就摔了过去。
大陆结结实实地吃下了这一巴掌,茗俪的指甲尖在大陆的脸颊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但大陆仍然不动。
茗俪气极反笑:「很好,你们大家都不说是不是,我自己去查!」说完甩头就走。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阿忠转头看大陆。
「大陆哥……」阿忠有些关心。
「我没事。」大陆只轻抚了一下伤口,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居然还扬了扬嘴角,但眼神却透着些微的苦意。
茗俪自然不知道大陆的这些心思,她气得立刻打电话给俊东,但他的手机关机,茗俪气得将手机丢在一旁。
突然她心念一动,俊东与大陆一向焦不离孟,此次会让大陆单独处理,必是为了一个重要的人。
难不成是欧阳岱宇?!
但欧阳岱宇不是要结婚了吗?
不然会让俊东拋下公司的事的人还有谁?
她咬咬牙,将油门踩到底,往东区驶去。
东北角海边。
岱宇专心地看着俊东的钓竿。
俊东看到岱宇张大眼睛的样子,笑了出来。
「岱宇,不用这么专心看着,若有鱼上勾了,我会知道的。」
岱宇仍然还是十分有兴趣的看着:「你现在是在钓什么鱼?」
俊东看了看海流状况:「现在正好是涨潮至八分满的时候,所以顺利的话能够钓上红魽,它是做生鱼片最适合的鱼。」
岱宇眼睛都亮了,仍然十分兴奋。
一阵海风吹来,岱宇的发丝又乱了起来。
俊东看了看岱宇,将钓竿架好,将自己的大衣披到了岱宇的身上:「会冷,穿著吧!」
「不用了,我觉得凉凉的还蛮舒服的呢。」
俊东只笑了笑,还是把大衣扣子为她扣上。
突然钓杆动了动,岱宇立刻尖叫了起来:「它动了!」
俊东动作十分俐落,立刻一把拿起钓竿,将线收了回来,一条红通通如大型炮弹的鱼出现在岱宇的面前。
岱宇兴奋地欢呼:「钓起来了,钓起来了!」
俊东也笑开了。
「怎么样,这是什么鱼?」
俊东一面笑着看着岱宇,一面将鱼网进了冰箱里:「欧阳律师,妳的运气很好,这就是红魽。」
岱宇立刻高兴地抱住俊东,吻了他的脸颊:「大英雄,我们的晚餐有着落了!」
俊东楞了,她的唇,如三年前一般的柔软。
他脸红了起来,有些害羞,轻抚了抚刚刚被吻的脸颊。
但这些欧阳岱宇都不知道,岱宇一吻完,立刻就蹲了下去,看着在冰箱里还在跳的鱼:「鱼儿,你叫红魽是吧,红魽你就安息吧,上帝会接你回天堂的,阿弥陀佛!」
俊东听到岱宇说的,又不自觉地笑了出来:「恐怕妳是第一个会对钓上来的鱼说这种话的人。」
岱宇笑:「没办法呀,我们要吃晚餐,牠就得死,我希望牠能死得快乐些,走得安心些。」
俊东又笑了:「妳为牠祈祷完了吗?我们可以把牠拿来吃了吧?」
岱宇大点其头。 他们走回那栋小屋。
小屋中什么料理工具都有。俊东十分俐落,将这条红魽变成了一盘很大盘的沙西米,放在了岱宇的前面。
岱宇已经开心到合不拢嘴,沾了酱油和哇沙米,就大吃了起来。
岱宇满足地笑了笑:「太好了,此时如果再配点酒喝就更好了!」岱字眼尖,一下就被她看到这里放了各式各样的白酒。
「太好了,你这里都是我爱喝的酒呢。」
她马上伸手去拿,但立刻被俊东一手捉住。
「别喝酒!」俊东的手虽然温柔,但仍如钢条一般,让她无法乱动。
岱宇楞了一下,她这才想起自己酒癖不好,她立刻叹息起来。
「对,我不能喝酒,但此时此刻,如果能够喝点小酒,人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岱宇几乎是自言自语起来了。
俊东不语。
他说什么都不能让她喝酒,此时此刻,若她真的发起了酒疯,他不以为他能克制住自己。
岱宇叹息再叹息:「如果此时翔亨在,或是崇宇在就好了……」
俊东虽然知道岱宇在说什么,但还是一阵心疼。
岱宇说着说着才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她看向俊东:「对了,你怎么会知道我不能喝酒?」
俊东一时哑口无语。
「妳明天不是还有工作吗?喝了酒,也许明天又迟到了……」他想了一个很烂的理由。 岱宇这才想起来明天要上庭。
「天哪,现在几点了?」
「快七点了。」
岱宇立刻站起了身:「完蛋了,我的文件还没准备好呢。」
她立刻拿起了风衣:「陈老大,不行,我们得走了,我得赶回公司去拿文件。」她看向那盘鲜美的红鲋肉,立刻又捉了二块塞进口里。
俊东又笑了出来:「岱宇,妳不需要这样,我来开车,妳可以在车上吃掉这份生鱼片的。」
岱宇感激地看着他:「可是这样,你不就吃不到了吗?」
「没关系,我本来就准备要钓给妳吃的。」
岱宇楞了楞,难道,今天的一切不是顺便的吗? 她看向俊东。
俊东似乎察觉自己漏了口风:「我说,我只是感谢欧阳律师的帮助……」他看向岱宇:「妳不是急着要走吗?快走吧!」
******
翔律师事务所。
凌翔亨将活页夹合上,站了起来,打开了百叶窗。
外头的大楼正在进行照明光的测试,让翔亨脸上忽明忽暗。
他的思绪也如他的脸色一般,忽明忽暗。
他脑中一直盘算着。
三年前的那一次纰漏,让义兄蒋龙进了牢狱,龙帮也因此瓦解,剩余势力被席虎给吃了,他十分不甘心,因此他一直在找机会打进虎跃集团。无论如何,他一定要为义兄夺回原本属于龙帮的权力。
从前他的存在,本就是个机密,与蒋龙的关系,只有几个大头知道,这几个大头在龙帮瓦解后,不是逃往大陆,就是正在吃着牢饭。
因此,并没有很多人知道凌翔亨是什么人,只知道凌翔亨是翔律师事务所的负责人。
但也因此,他一直没有比较好的机会能够接近席老虎。
但要取得虎跃,首要之途,就必需取得席老虎的信任。
十三标的事是一条还不错的路。
更快的快捷方式,应该从那位大小姐席茗俪身上下手吧。
但如此一来,岱宇怎么办呢?
翔亨想到岱宇,心中就起了一阵温柔。
岱宇活泼大方,且全然地相信他,是他在这世界上难得几个不想伤害的人。
但如果今天她挡了他的路?
他得不出结论。
门口突然起了一阵喧哗之声。
翔亨收回了心思,有些疑惑地看向门口,
门碰的一声被打开了,是席茗俪。
旁边的秘书罗丝大声致歉:「凌律师,对不起,我阻止不了这位小姐。」
「没关系,妳先出去。」翔亨看向茗俪。
「席小姐,这么晚了,妳怎么会来找我?」
「欧阳岱宇呢?」
「岱宇?」翔亨有点疑惑。
「对,她去哪了?」
翔亨笑了笑:「席小姐找岱宇有什么事吗?如果是法务上的事,找我也可以的。」
「你不要跟我说废话,我问你,欧阳岱宇呢?」茗俪大吼了出来。
翔亨知道茗俪的脾气,他立刻安抚起她:「席小姐,别生气,我立刻帮妳查。」翔亨立刻按下电话:「辛西亚,欧阳律师去哪里了?」
电话那里传来讯息:「凌律师,欧阳律师今天下午去处理天枢船运的案子,因此到基隆去了,还没进公司来。」
茗俪一听,心中更是大怒,果然!
「辛西亚,谢谢。」
翔亨正想回头和茗俪说些什么时,茗俪已经大声地骂了起来:「欧阳岱宇是你的未婚妻,你为什么不看好她,让她乱跑,还随便去勾引男人?」
翔亨楞住了,望着眼前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女孩,有些哑然失笑:「席小姐,妳在说什么,岱宇去勾引别的男人?」
茗俪气到大哭了起来:「对,欧阳岱宇去勾引陈俊东,她居然缠着他,让他连帮内重要的会议都不回来。」
翔亨看到茗俪哭,立刻上前安慰着她,将她带到沙发上坐:「席小姐,我想妳误会了,岱宇不是这样的人。」
「都是你不好,你为什么不看好她?」
翔亨看茗俪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有理也说不清,只好让她继续哭着。
但茗俪似乎仍然不放弃,突然心一横,立刻拿起翔亨放在一角的高尔夫球杆,将所有能看到的东西全都击毁。
翔亨立刻上前捉住了球杆:「席小姐,妳别太过分!」
茗俪大叫:「你给我放手!」
突然,凌翔亨用力拉了一下球杆,将茗俪拉到怀中,吻住了她。
茗俪当场傻住了,数秒之后才恢复神智,立刻一巴掌就想打了过去。
凌翔亨并不闪避,只闭着眼等待承受。
茗俪楞傻,放下手:「凌翔亨,你这是什么意思?」
翔亨张开眼看着茗俪:「妳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你……你是不是和欧阳岱宇约好的,一起来欺负我?」
翔亨捉住茗俪:「根本不关岱宇的事,其实我第一次见到妳,就被妳迷上了。」
茗俪一把推开翔亨:「你……你在胡说什么?你不是那天才向欧阳岱宇求婚吗?」
「对,老天爷在跟我开玩笑,我和她求完婚,妳就出现了!」翔亨十分痛苦的样子。
茗俪傻傻地看着他。
「那你与欧阳岱宇的关系算是什么?你难道不爱她吗?」
「我爱!不,应该说,我不想伤害她,她就像我的亲人……」翔亨抬起了头:「但茗俪,我看到妳之后才知道,我对妳一见钟情了……」话末歇,凌翔亨楞住了,看向门口。
茗俪顺着他的眼光看向门口。 是欧阳岱宇和陈俊东。
两个人都听到刚刚那句话,欧阳岱宇傻在当场。
茗俪一看到俊东进来,立刻跑到俊东的身边。
「俊东哥,你可别误会,我与凌翔亨没有什么关系。」
茗俪对欧阳岱宇仍然愤恨难消,开始讽刺她:「欧阳岱宇,妳活该,谁叫妳已经变成人家的未婚妻,还要随便跟别的男人玩到晚上才回来,所以妳的男人也跑了……」
一声怒吼止住了茗俪的话。
是陈俊东!
俊东用茗俪从未听过的冷冽语气,带着警告意味:「茗俪,妳不准再说下去,否则,后果自负。」
茗俪从未看过俊东这种神色,应该说,她从未看过,俊东以这种对付对手的脸色对着她。
茗俪吓哭了:「俊东哥……」
岱宇恢复了神志,十分冷静地对俊东说:「陈总,你先带席小姐回去吧,我得先处理一些事情。」
俊东立刻把茗俪拉了出来,完全不带一点温柔。
现场,只剩岱宇和翔亨。
岱宇不说什么,收拾起地上散落的文件,和在混乱中被推倒的花瓶。
翔亨有些哑着声:「岱宇,妳什么都不想问?」
「我在等你解释。」
翔亨走过去,捉起了岱宇的手,专注地看着她:「如果我说,我是为了我的前途我的未来,妳会不会相信?」
「什么样的前途和什么样的未来,可以让你在一个星期不到的时间,就可以从向我求婚转向对另一个女人说你对她一见钟情?」
翔亨不语。
「什么样的前途和什么样的未来,让你不惜去欺骗一个女人的感情?」
翔亨有些争辩:「我没有欺骗妳!」
「那你是欺骗茗俪啰?」岱宇看着翔亨。
翔亨一向能言善道,但碰上岱宇,他就哑口了。
「翔亨,我不是不了解你,我知道你求好心切,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事务所扩大,你很重视席老虎那个十三标的案子,但是,我们好歹是专业人士,不需要用到这种骗财骗色的手段来拉客户吧?」
翔亨站起身来。
「岱宇,我知道我用错了方法,对不起。」
岱宇不想再说什么,只是继续将文件收了起来。
翔亨看岱宇完全不理他,也有些气不过:「那妳呢?席茗俪到这里,就是来指控妳勾引了陈俊东。」
岱宇楞:「什么?我勾引陈老大?」
「对,席茗俪说今天陈俊东有个重要的帮派会议没去,就是为了跟妳在一起。」
岱宇楞傻,陈俊东明明说今天没事的。
「妳是与他在一起,从下午到刚刚吧。」
「于是呢?翔亨,你不相信我?」岱宇看着翔亨。
「我相信妳,只是,有人会会错意。」
「你说陈俊东,他不会的。」
「是吗?」翔亨笑了笑:「但他却为了妳缺席了重要会议。」
岱宇将文件放到了翔亨的桌上。
她抬头看向翔亨:「翔亨,我们都别再说了,此时此刻,大家不太理性,讲出来的话都会伤人。」
岱宇转头就想走,但翔亨叫住了她。
「岱宇,我要去欧洲三个月,解决德商的案子,也许这段时间,都让我们好好想想。」
岱宇回头看了看翔亨:「我知道了。」
翔亨看着岱宇走了出去,转身立刻重击了桌子。
老天爷真是太跟他过不去,为什么就是刚好被岱宇撞见。
翔亨深吸了几口气,稍微平静了下来。
也许,老天爷就是要他下定决心。
他得放弃岱宇了。
另一边,俊东拉着茗俪上车,到了车子前时,茗俪重重甩开他的手。
俊东相当不高兴:「茗俪,妳不是小孩子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妳不知道吗?」
茗俪怒看俊东:「那俊东哥,你是大人,什么人该喜欢,什么人不该喜欢,你不知道吗?」
「妳……妳在胡说些什么?」俊东被说中心事,但仍想逃开。
「我胡说?俊东哥,你今天一整个下午去哪里?你忘记与青帮的会议了吗?你没有出席,只让大陆一个人去解决这事?」
俊东看向茗俪:「如果我在场,也是一样的处理方式。」俊东完全知道大陆可能会怎式处理,这也是他们的默契。
「青帮虽然势力比天枢还要小,但好歹阿强也是道上的长辈,这连我都知道,没想到你会这样做。俊东哥,亏我爸还说你从来都是先礼后兵的,绝不会不知分寸。」
俊东沉默不语。
「没话说?还是不敢说?」茗俪瞪着俊东:「我帮你说,因为你想多和欧阳岱宇在一起,对不对?」
俊东不想再纠缠下去,转头就想走进车子里,但茗俪仍不放过他:「俊东哥,你为什么对欧阳岱宇这么执着?你不是才认识她不久而已吗?难不成你和那个凌翔亨一样,都是会对女人一见钟情的动物吗?」
俊东回头大吼一声:「我不是!」
茗俪上前捉住俊东:「你愿意承认了?你这是在承认了吧?你不是对她一见钟情,但你是爱上她的,对不对?」
茗俪大哭了起来:「俊东哥,你为什么要去爱一个不可能的人呢?为什么不看看在你身边的我呢?我从十六岁开始,就一直在你身边爱着你呀!」
俊东铁青着脸,将车门打开:「茗俪,上车,我送妳回去。」
茗俪甩开俊东:「我不回去,你不说清楚的话我不回去!」
「那妳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慢慢闹。」俊东立刻开了车门,坐了进去,踩了油门就走。
茗俪在后方大吼:「陈俊东--我恨你!」
看着俊东的车越来越远,茗俪跌坐在地上,继续哭着。
开着车的俊东,烦乱非常。
怎么会搞得这么糟。
他是有任务在身的人,爱人已经很不应该,怎么又招惹上一个不能与她有关的人。
他想到岱宇刚刚的脸。
他又忍不住地痛心起来。
她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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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宇怒气冲冲地在办公室里,拿出一直偷藏的酒,直接就灌了一口,喝得太急,岱宇轻咳了起来。
此时此刻喝酒,是不会发酒疯的,只让她的情绪和缓了下来。
她跌坐在椅子上。
又想起刚刚翔亨说的那句话:「她只是我的家人,茗俪,妳才是我的最爱。」
岱宇冷了下来。
她看着自己左手上的戒指,她立刻将它脱了下来,放在桌上。
还要戴吗?
还有必要戴吗?
她想了想,将戒指拿了起来,又戴了回去。
翔亨从来都未曾这样过,也许,就原谅他一次?
但岱宇觉得此时那枚戒指,就像烙铁一般,将她的手指弄得好痛。
她迟疑地,再将它拿了下来。
许久,又戴了回去。
就这一次,再看看翔亨怎么做吧。
她下了决定。
但心中的那道伤,已经结成了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