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Miss陈吞吞吐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直接拉着她往另一条走廊走去,“我看,特别病房我们还是等会儿再来……”
“等会再来?”衣衣皱眉打断她的话,“我除了早上这段时间可以巡房,再来就是赶门诊,要不就进开刀房,哪能‘等会’再来?”
看着Miss陈一脸不愿意,衣衣奇怪的问:“是那个病人不合作?还是你看到他会反胃?”
“不是。”她快哭了!据说特三○二一房住的可是非善类,她不想送命啊!
“要不是怎样?”衣衣看了眼手表,重新回头往特三○二一房走,抽过她手上的病历翻看,一面仍问着Miss陈。
“我……”眼看特三○二一房就在前方,而外头的三个狠角色也看到她了,Miss陈决定“从容就义”——不说了。
衣衣也看到那三个一身狠劲的大汉。
“你就是怕这个?”她朝身后的小护士问着,心里觉得有点好笑,她记得自己昨天开完刀出来,就是这三个人缠着她问病人的情况,而累得要死的她烦不甚烦,随手往值班医生一指就转头走人。
Miss陈忙不迭的点头,但又不免想到,秦医生现在知道也来不及了,因为那三个人已经开口——
“有什么事?”
衣衣点点头,至少态度还不算太嚣张。
“巡房。”她看看自己身上的白袍,轻扬手上的病历。
“一会再来。”代表开口的男子如此要求。
衣衣发誓她听见自己身后传来松了口气的声音,她回头给了Miss陈一个冷笑,接着再看向眼前的大汉。
“我的时间就只有现在,要就让我进去,要不然到时候伤口出了什么差错就别叫我!”
他们以为她很闲吗?
大汉显然有点为难,可是帮主在里面,让她进去妥当吗?
衣衣不耐的推开犹在考虑的大汉,直接走入病房。
她哪来的时间好浪费!
一进到病房,眼前的景象让她停住脚步——
她那身中十三刀,另有两处枪伤,奄奄一息的病人,正跪在一个男子的跟前,像是在恳求什么。
“Miss陈,量血压。”衣衣声音不高不低,与平常无异,只是眼底多了不耐。
死人!嫌她时间多吗?知不知道伤口裂了很麻烦!重点是她哪来的多余时间帮他重缝?
“Miss陈?”叫了半天没看到人,衣衣这才发现Miss陈根本躲在门外不敢进来。
忍不住的,她低咒了声,“你们戏演完了没?演完了就把他丢回床上,我赶时间。”
站在云海身旁的随谷、随乡看着他,等着他下令,看是把随山架回床上,还是把眼前这个狂妄的女人丢出病房。
云海看着眼前穿着医生袍的女人,冷漠的脸上看不出情绪。这女人并没有像一般的女人,一见到他与随乡、随谷就失了心魂,她甚至连他都懒得瞧上一眼。
淡淡的垂下睫毛,他淡然的朝随山道:“我再说一次,起来。”
随谷、随乡知道帮主的意思,连忙一左一右的将人架回病床上,而随山再怎么不愿意也无力反抗。
衣衣看向表,他们拖了她三分钟。
不耐的走向病床,她看着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的病人,也注意到他的点滴头掉了,伤口也渗出血。
“该死的。”她不耐的低咒,决定不管那么多了,快快将病房巡完才是正事,她还得上分院去看那百来人的门诊呢。
“伤口有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提起笔,拿着病历,衣衣开口问。
“你看不出来他的伤口出血了吗?”云海替随山说道,这举动让随谷和随乡吓了一大跳。
轻柔的声音由左边传来,衣衣冷冷的回视他一眼,没忽略他混身散发的肃杀气息。
“你们不是很爱玩命吗?他敢不知死活的下床弄成这副德行,我不成全他的勇气怎行。”她依然不耐的说。
看到病人的伤口及门外一脸横向的大汉,她用膝盖想就知道这群人一定是哪个帮、什么派的,这类混江湖舔刀口的人不是向来都不怕痛、无惧生死吗?那她何必白操心。
“你有没有医德?”云海的声音非常轻柔,他看着眼前这名女医生,探着她的不凡之处。
衣衣嗤笑,这世上没人能将“医德”两字扣到她头上。
“相信我,若非万不得已,我真的不愿意当医生。”
若不是争不过她那个死老爸,她现在还在美国切尸体做研究,要不就是开发新药做研究测试,哪会被陷害来这她十二岁时就搬离的小岛上“服役”。
“役期”三到六个月,说快是快,但是其间所受的折磨可是令人想逃。
“替他处理伤口。”云海的眼眸微眯,命令她。
衣衣一瞥,看床上的人已经陷入昏迷。
“Miss陈,再不进来就出人命了。”相当镇定的,她朝着门外喊,希望那只没胆的小老鼠没敢先逃。
等了半天,Miss陈不情不愿的出现在门口,“秦医生。”
衣衣翻白眼,看了眼腕表,无奈的走近病床,将随山的伤由头看到脚,然后快速的在病历上写下一串英文。
“帮他重打点滴,找个值班医生来帮他把伤口的药重新换过,要注意的事、加开的药我全记在里头。”将病历往她身上一扔,衣衣疲惫的伸个懒腰,接着重新打起精神的赶着去分院看门诊。
姗姗真是该死,听老爸的话,随便替她找家医院也就算了,做什么找这么大间的医院,还在人前夸她有多厉害,分明就是想把她累翻!她来台湾已经二十二天了,没有一天是闲着的。
临出病房时,却有人拦住她,她眉一扬,看着眼前备受旁人敬畏的男子。
“我给你十秒。”
云海没和她争辩,只是看向她的眼光相当深沉,读不出其中的思绪。
“将他的伤口处理好再走。”
“很抱歉,医生也是分等级的,这种小Case还用不到我。”她挥手道再见。“时间到了。”
云海拉住她,“这是我的命令。”
衣衣冷眼一瞟,“很抱歉,也许你是哪位了不得的大人物,但在这间医院里命令我,可别怪我说你捞过界。”
搞清楚,今天就算院长要她做什么,前面都还得加上“麻烦”两个字,而他又算是哪根葱?
“Miss陈,还不动手?”她向犹在发愣的Miss陈喝道,而后转向云海。“仁至义尽,告辞了。”
他立刻拉住她的手。
“我还有一堆病人要处理,请放手。”她相当有礼的要求,心里则直犯嘀咕,因为再扯下去,她就没时间吃中餐了。
云海的眼神飘离,无言的放开她,接着转身走出病房,随谷、随乡立即跟出去。
“怪人。”衣衣摇摇头,推了Miss陈一把。
“干活了,小姐。”
Miss陈看着她大摇大摆的走出去,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吓死她了!
* * *
白色的门板传来两声轻敲后被人打开,一张粉雕玉琢的娃娃笑脸出现在门后。
“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衣衣淡淡一哼,重新将目光投回等会要进开刀房的病历上。
“大姐!”姗姗撒娇的低唤,乖乖的在她面前坐下,“人家想你嘛,当然不得不出现在你面前喽!”
姗姗露出她一贯的甜笑,心里则是千思万绪翻腾。
其实说想她全都是假话,会“不得不”出现在她面前,全是为了二姐那对恶魔儿女,硬逼着她趁着二姐去开科学研讨会的空档时间,带他们飞回台湾寻找从未谋面的父亲。
要不是怕火爆二姐一旦追来会活生生剥了她的皮,她才不会退而求其次的跑来大姐这儿寻庇护,毕竟为了老爸的托付,她替大姐谋了份差事,而大姐肯定对她也是气得牙痒痒的。
只不过和二姐比起来,她宁愿来找大姐。
“不得不?”果然,衣衣捉住了这三个字,她的眼微眯起,看着小妹。“你又惹了什么祸?”
秦家三个女儿个个都生得美丽,且都非常有个性,衣衣个性孤僻,向来不爱理会旁人,眼里总不时有抹精明,对人显得疏离而冷漠。
双双个性火爆,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具活力,眼里总带着火光,看上去就知道她不好惹。
然而有两个个性独特姐姐的姗姗,她的性情却非常温和,脸上总是带着甜甜笑意,眼里也总是蒙上梦幻色彩,令人一见就觉得可爱。
姗姗现在的表情虽然看似平常,但衣衣却没忽略她眼里的计谋。
衣衣摘下眼镜,想着到底是何事能让一向觉得天塌下来,会有一群人替她挡着的小妹如此“惊慌”的逃到台湾。
“我哪有惹祸。”虽被大姐盯得头皮发麻,但姗姗仍笑意不减。“难不成我们姐妹见面还非得有天灾人祸来促成?”“没错。”当着她的面,衣衣很不给面子的点头,“如果没事,你会主动跑来找我讨骂?我可没忘了是谁害我得来这间医院服刑。三至六个月,这笔帐也许我们先该算算。”
“大姐。”姗姗嘟起嘴撒娇。“那是爸爸的意思,我身为女儿岂敢违逆,你要体谅我啊!”
“体谅?”衣衣冷嗤,“那你当初为何不体谅我。”
“我说了,那是爸爸的意思嘛!”姗姗犹在辩解。
“是,但阳奉阴违你不懂吗?顺着爸的话答应下来我不怪你,可是太尽责的替我找了家‘好医院’,这就问题大了。”
依姗姗那伶俐的个性,怎么可能不明白这道理,她分明就是帮着老爸来剥夺她的平生乐趣。
“大姐。”姗姗仍是笑容可掬。“要做就要做最好的嘛!而且你的医术那么高超,待在这儿最适合了,何必去小医院里委屈?”
说到底,她就是不喜欢大姐老爱泡在实验室和冰冷又残缺不全的尸块相处,她每次看了就觉得可怕!
因为一动刀,她就会联想到痛,也难怪她每次去找大姐玩,总会刻意的回避那令她心悸的手术台。
“没想到我们姐妹相处二十多年,你还是不清楚我的性子。”衣衣似是笑得平淡,其实眼里已出现小小怒意,只是她向来沉得住气,也做不来冲动又暴力的举止,所以没对妹妹开刀。
“大姐……”姗姗岂会不知道她说的是反话,遂很自动的示弱,“你别这样嘛!我也是为了你好呀,当初爸一开始可是要我找家里附近的医院耶,我已经替你争取过一回了。”
姗姗说得仿佛自己很委屈,“难不成你宁愿留在家里听爸念经?比较起来,你一定会选到台湾的嘛!”
衣衣看了她一眼,决定不和她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反正依姗姗的能耐,总能扯东扯西的模糊旁人的焦点,而且比起自己被陷害的事,衣衣更想了解她来找自己的动机,因为那件事肯定很严重。
“说吧!你不怕死的来找我,到底为了什么事?”
“呃,这个嘛……就是……”姗姗勾着自己的长卷发,支支吾吾的不知该怎么说。
“惹了双双?”大概就是这事了,姗姗平时神经大条人又疏懒,常仗着自己的靠山多,出了事也总是像没事般的坐在那等,她向来觉得“逃”太过累人,惟一的例外,大概就是她和双双了。
只因为姗姗认识的人当中,大概就只有她们不卖她的帐。
所以,既然她会主动来找她,不怕她会算被派来台湾“服刑”的帐,表示她是不知死活的惹了那女暴君,而且她娄子捅得还不小。
“老实说,你做了什么?”抬起表,衣衣发觉自己没有空闲听她扯太多。
挨了她一记警告加怨恨的脸,姗姗只能笑得更甜,聪明的对她坦白招了,“我带了日、月来台湾。”
“你有胆。”衣衣很快的想到台湾是双双的禁地,只因她当年就是在台湾遇上日、月的父亲。
“大姐,你好冷漠喔。”姗姗颓丧的看着自己的亲手足。
“我又不是头一天这样。”她冷漠惯了。
“你都不好奇我带日、月来台湾做什么吗?”姗姗打起精神,努力的想钓大姐上钩,虽然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因为她太冷也太精了,一点也不好骗,可是没法子,谁教自己只剩下她可以依靠。
只因二姐的怒气无人可挡,总要找个同伙。
衣衣戴回眼镜,拿起病历起身,对妹妹绽开一抹浅笑。
那是一抹很冷淡、很遥远的浅笑。
“没什么好好奇的。”还不就是千里寻父那一套,没想到那两个小鬼头也到了这年纪了。“我确定我一点也不想介入。”
“大姐……”姗姗跟着她身后走,小脸垮下。“别这样嘛,人如果没好奇心,生活会很无趣喔!”
“无趣好过提早结束人生。”没给她机会,衣衣直直的朝开刀房走去。“你的几分心思我岂会不知,别妄想拖我下水,你和双双的恩怨,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她是不了解她如何瞒着大妹将两个孩子带来台湾,不过她相信依双双的能力,大概不出三天就能捉到人,且狠狠的刮她一顿,而这就是姗姗现在怕的事。
“大姐,难道你不想看他们一家团圆吗?”姗姗佯怒。
临进开刀房,衣衣停下脚步看她一眼,眼神摆明了不信。
“还要再跟吗?我是能特准你进来,但是你有办法待下去吗?”衣衣扬起嗜血的笑,故意描述,“血流成河、皮开肉绽的,看了就觉得很痛,痛得我真怕病人会忍不住跳起来。”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早就麻醉了。她在心中冷笑。
不过姗姗仍是刷白了脸,因为她自小就怕痛、怕见血,就连别人流血她也感同身受。
那是她的弱点,也因此三姐妹的防身术,只有她在及格边缘摆荡,因为她怕痛。
“大姐,你好无情。”姗姗嘟起嘴,明白她会这么说,只是为了打发自己走人。
不过这样已经算很好了,因为如果大姐真要找她算“行医”的帐,大概会二话不说的直接拖她进开刀房,亲身经历她刚才所描述的场景,不会只是在口头上吓她。
大姐还是比二姐有点人性。
“我无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衣衣挥挥手。“不跟的话我自己进去,你还是想个办法,看该怎么和双双解释吧!”“大姐,你真的不想看他们一家团圆?不想看二姐过得幸福美满吗?”说到底,姗姗仍是未放弃。
衣衣摇摇头,真是朽木!
“是日、月陷害你的,你认清债主,少扯上我。”
说一堆,她若真信她就是白活了。若她猜的没错,应该是那两个小恶魔设计陷害她,“不得不”帮他们找爸爸。
被她说穿,姗姗反而笑了。
“不管怎么样,反正我一定会和二姐说你也有一份。”反正大家都在台湾,很好编嘛!
“你控制一点。”投给她警告的一眼,衣衣进了开刀房。
姗姗无奈的耸肩,接着离开了医院。
她是会控制,反正她已经“知会”大姐了,怎么能控制自己不拉她下水搅和?
不可能的嘛!
* * *
“现在的情形如何?”云海看着何家兄弟,等着他们的口头报告。
“和各门各派的纷争越演越烈,但我们仍无法抓出头绪。”随谷就是不懂,明明计谋的意味如此明显,也相当肯定自己家出了内贼,怎么就是捉不到!
“有这么高竿的人?”云海的兴趣被挑起,能够丝毫马脚不露的挑上狂战,这样的人可不常见。
但,自己亲近之人,有谁会做出这种事?
何家兄弟是不可能,更何况随山更是在正面对峙时受了重伤,要假的话也不可能如此逼真。
但除了他们兄弟三人,还有谁对自己与狂战如此清楚?
脑海蓦地浮现一人,那曾是兄弟至交的人。
“谷,你去查查,朝两年前的叛徒下手。”
随乡、随谷一听,立刻想到那个人。
没错,若以对狂战内部的了解度以及动机来看,那个人是最有可能的。
“我这就去查。”随谷一点头,就往外头走。
“帮主。”随乡皱起眉,大胆发问,“若真是他,你打算怎么做?”
云海神情莫测高深,半晌后才回答。
“他两年前就该死了。”
随乡面色一变,想开口,后终究沉默。
帮主说的没错,莫声州早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