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马车上摇晃了一个半时辰之后,她放弃了,污染就污染吧,她想要坐地铁、火车、汽车、机车,还想要核电厂……老天爷不公平,为什么人类可以穿越,二十一世纪文明不能跟着穿?
她快颠死、吐死、热死了!她快要从活人变成一缕幽魂,请相信她,“一缕幽魂”听起来好像很凄美,但在转变的过程中,一点也不唯美浪漫。
“小姐再忍耐一下,就要到了!”
这是第三十六个谎言,自从她开始出现晕马车现象之后,纸儿、笔儿就轮流在她耳边说谎。
“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凌馥双有气无力地瞄了纸儿一眼,并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但她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在官道上,碰到地位比较高的、比较有钱的、马车比较漂亮的,都要乖乖闪边儿,让对方先过。
在上过无数次当之后,她不再相信马车停下就代表目的地到达。
“什么故事?”笔儿问。
“放羊的孩子。”
凌馥双话落的同时,车帘被掀开来,丐帮帮主的大眼睛出现,他看到凌馥双狼狈的模样,没有先安慰个两句,反倒凉凉的道:“没听过,讲讲。”
讲讲?在她这么虚弱的状况下?可见得良心这种东西,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有个放羊的死小孩很无聊,大喊狼来了,村人上山发现没有狼,根本是那个死小孩在恶作剧,这样的情况发生了一次、两次,到了第三次狼真来了,小孩怎么喊却都没有人理会,最后他的羊全被狼给吃光了。这故事告诫我们,做人不要说谎。”
他是买下他们的主子爷?屁咧!还不是跟他们一样是奴才身,装模作样。
对,她在迁怒,自从知道他们是货真价实的被贩卖之后。
乔丰一笑,没听出她的暗喻,只瞧着她那副凄惨模样,还真可怜。“到庄子了,下车吧。”
真到了?谢天谢地、谢谢太上老君,把她从炼丹炉里放出来,她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狲猴子,且脂肪燃点低,她可不想融化成一滩油。
纸儿率先跳下马车,把小姐给扶下来。
双脚终于踩到平地,凌馥双以为没事了,没想到呕吐感再现,她狂奔到旁边的泥地大吐特吐,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她吐到无力,虚弱的等着纸儿和笔儿过来扶她,却不知道人都在乔丰的眼神示意下进入庄院,独独留下她用一种不雅的姿势蹲在路旁。
她喘了半天,迟迟等不到人来搀扶,她困惑的转身,却看见神捕先生。
他来做啥,迎接新婢女?这么体恤?
傅子杉看着她的惨状,心微微的……不爽,他朝她走近,抓起她的手往内关穴或轻或重地揉压。
没几下功夫,那股恶心感缓解,喘过几口气后,凌馥双抽回手,冷冷的道:“多谢。”
这是避讳?才几岁的小丫头,也学起男女大防?没意思,他臭着脸,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她。
抽回手当然不是避讳,而是讨厌!否则有小鲜肉可以啃,哪是坏事。
凌馥双打开油纸包,黑压压的一片,但闻着味道,唾液快速分泌,她认识它,是乌梅,晕车良药!二话不说,她抓了一颗就往嘴里塞,那股酸味,让她的五腑六脏都舒畅了。
看着她一脸满足,傅子杉嘴角微挑。有这么好吃吗?他好奇的也拈起一颗放进嘴里,舌尖才沾了味道,就急忙把梅子吐出来。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酸,能吃吗?
他的糗状让她恶劣的心情总算稍稍平反,她挑衅的当着他的面再吃一颗,笑得欢快。
她这幼稚的举动逗乐了他,不过他面上不显,依旧淡淡的道:“进去吧。”
凌馥双急急包妥油纸包塞进怀里,跟着他往庄子里走去。
这座村子有十几户人家,大大小小加起来约有一百人,庄子的位置偏左,前方是一畦畦的稻田,现在已是绿油油的一片。
庄子左边的田地无人耕种,长了些杂草,庄子右边是一大片竹林,庄子后面临山,山上有河道往下。
傅子衫把河水引进庄子里,挖了湖,因此庄子用水挺方便的。
打开大门,那是幢二进宅子,屋子不多,连同大厅十二、三间,对他们一家子来说已经非常足够,且屋子看起来才刚翻修过,挺舒适的,不过最让人满意的是后院,占地广阔,还有一座种着莲花的池塘。
看见池塘,凌馥双的精神全来了,连忙招呼张叔、张婶,把从家里带来的鸭子给放下去,接着她又对着纸儿、笔儿比划。“这里,圈一块养鸡,水塘边圈一块养鸭、养鹅,这两天让张叔出去多买几笼鸡鸭回来养……”
闻言,傅子杉瞬间印堂发黑。
当初买下这处庄子,是因为前有水、后有山,风光明媚,闲暇之余可以过来住个几天,没想到她一来,想的不是鸡就是鸭,敢情她把这里当成农户了,会不会哪天她连猪、牛都给养上了?
“俗气。”他闷闷的批评道。
凌馥双耳朵尖,转头冲着他笑道:“这世间啊,吃饱了才能不俗气,肚子饿的时候,看见竹子,哪会想到志节清高,只会想到竹笋若是有肉丝可炒才美味;看见鸳鸯,不会想到忠贞不渝、一生一世一双人,只会想着做成串烧该沾什么酱。
“奴婢和主子的命不同,这辈子肯定脱俗不了了,主子要是看不过眼,倒是可以考虑把卖身契还给奴婢,奴婢保证这辈子都不会在主子眼前碍事儿。”
搞清楚,她复姓“救命”,名叫“恩人”,有人像他这样对待恩人的吗?以怨报德到这等程度,人神共愤啊!
傅子杉见自己不过讲了两个字,她倒有一大篇话可以说,哪有半分奴婢的样儿,不过他倒是看出来小丫头火气大着呢,想来还在记恨他,他也不生气,朝她伸出一手,微眯起眼道:“你要卖身契?行!一百两银子。”
凌馥双狠狠倒抽一口气,但不是被他锐利的目光吓到,而是他开出的价码,她不满的微扬高声调,“一百两?!现在的行情价,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大丫鬟也不过六、七两银子,像我和娘这种生手,了不起值个三、五两,傅公子这是坑人吗?”
“我买的可不是一般丫鬟,而是程御医的女儿、程家的后人,你想想,若是你回到程家,程家让你去联姻,程家能因此挣得多少利益,所以一百两银子,不贵。”
她怔怔的望着他半晌,明白了一个道理,形势比人强,她不低头,难不成还和屋檐较量?
呼……垂头,她认了。
“傅公子让我来这里管理庄子,就不怕我把庄子给管倒了?”
对于她态度变化之快,傅子杉不禁感到好笑,而且听听她说的话,他怎么可能让一个小丫头来管庄子,又不是疯了,不过是寻个由头让她离开京城,离开让她害怕的程氏家族,他这是实实在在的报恩,可是想起她的能耐,他存了心思,打算试她一试。
“我听田庄头说,这庄子一年约莫出产三十两到五十两的农货,你如果管理得当,田里出息多了,只要上缴四十两,其余的全算你的,如果你有本事攒足银子,随时可以把你的卖身契买回去。”
凌馥双有些惊讶的望向他,他居然允她自赎?而且上缴四十两,老实说,这个要求并不苛,虽然农产品价贱,但制为成品,就能翻上两、三倍。
她强调有机养生,在整个世界变成一座大型化学工厂的年代,为了替自己的健康把关,她耗了不少时间在厨房,或许她可以试着从这方面着手。
“行,我先试做一年看看。”凌馥双不敢夸口,毕竟农事她并没有亲自接触过,还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比较好。
傅子杉虽然早就猜到她会应承,却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他心思微动,很好奇她会怎么做。
“我每隔一段时间会来这里小住,到时你是我的贴身丫鬟,必须在我跟前伺候。”
她偷偷在心里叹了口气,唉,做奴婢的经验比下乡务农更少,可是她能不答应吗?于是她撇撇嘴道:“是。”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没有。”凌馥双嘴上这么说,但其实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了。
比方说,她怎么会莫名其妙变成穿越人士?又好比说,好端端的,她干么大小姐不当,跑来当奴婢?就算她不想嫁给夏宜秋,毒死他也是一条路啊,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不明白啊不明白,她怎么把原主的人生越走越悲惨?
傅子杉见她的表情显得有些沮丧,摆明跟她说出口的话不一样,不过他并没有追问,而是又吩咐道:“把最好的屋子留着,我随时会来小住,而你这个贴身丫鬟的屋子,最好和我住的相邻。”
凌馥双轻叹,再次低头。“是,主子。”
不过她是个懂得感激的,至少,他允她自赎了,或许他只肯帮愿意人助自助的,也许他更欣赏独立自主。
也好,从这里出发,拿这个庄子练练手,说不定她会成为大辕王朝最出色的农家……农家?她忍不住抖了抖,还真是大志向啊!再抬头,突然发觉他顺眼了许多,她很自然的朝他嫣然一笑,向他传达善意。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这一笑,直攻傅子杉的心,让他整个人从脚底到头顶,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这种感觉是……害羞?怎么能?他可是堂堂正正的大男人!
咻地,他突然施展轻功,纵身飞掠,瞬间消失在她眼前。
凌馥双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藤了好几次嘴唇才把口水吸干净。他、他、他那是轻功吗?未免太帅了吧……
送走傅子衫,择定居处,各自打理好屋子后,全家人聚在厅里用晚饭。
屋子小,好处就显现出来了,才一个下午,里里外外就一副井然有序的新气象,张婶还有时间烧了满桌好菜,就当是乔迁志喜。
晚餐桌上,凌馥双向众人转达了傅子杉的话。
一听到赎回卖身契要百两银子,众人不免一阵惊呼,这是天价啊,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咒骂柳氏没心肝。
凌馥双的目的不是在吓唬大家,而是为了凝聚向心力,齐心合力挣银子赎身,是他们未来五年的目标。
“一百两?可能吗?”凌湘轻咬下唇,皱起的眉间挤出一个川字。
她还不到三十岁,却已经被生活磨出老态,在过去,她压根不会把一百两放在眼里,可是这些年吃了太多苦,她多少也意识到现实的残酷。
“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娘,再坏,都不会比现在更坏了。”凌馥双鼓励道。
“是啊,夫人,只要咱们合力,肯定能够攒够银子,您也知道小姐有多聪明,更何况老张对农活可在行了。”张婶笑道。
小姐的立场就是她的立场,小姐怎么说,她怎么做,她没孩子,所以把小姐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疼。
“夫人,别担心,有老张在。”老张拍拍胸脯保证道。
一屋子就他一个男人,他认定自己该扛起这个家。
“还喊什么夫人,咱们现在都是下人,身分一样,往后你们就喊我的名字吧。”
“这可不行,喊不惯的,还是夫人听着顺耳。”张婶连连摆手。
凌馥双见娘亲虽然眉间依然不郁,但能够放下身段、认清处境,已属不易,她握住娘亲的手,柔声道:“娘,相信双儿吧,咱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凌湘点点头,轻笑道:“娘相信双儿。”
凌馥双扬眉道:“虽然一百两听起来挺可怕的,但傅爷也说了,咱们每年只要上缴四十两银子,其余的全归咱们,所以那几十亩地得好好规划,张叔,这方面你有经验,我想听你说说。”
张叔想了想,回道:“方才我到外头逛了一下,也与乔管事接过头,知道这里总共有九十三亩地,有九十亩佃给附近的农户,每年收的租银就是傅爷说的,三十到五十两左右,但如果遇到荒年,颗粒无收,傅爷就不会向佃户收取租银。”
“倘若遇上荒年,这四十两银子还得从咱们这里垫出去?”凌湘问。
凌馥双点头,依她和傅子杉立下的契约,确实是这样。
凌湘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叹口气。
张叔见状,马上安慰道:“夫人别担心,今年雨水多,定会迎上大丰年。”
“是啊,娘别慌。”凌馥双向娘亲说完,又转头问张叔,“张叔,为什么还有三亩地没人承租?”
“我去转过了,那是沙地,几亩地就临着咱们庄子。沙地用来种菜、种稻不合适,倒是可以试着种瓜,明儿个我再过去看看仔细。”
“张叔,咱们屋后那片山林应该有不少产出吧?”凌馥双又问。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我问过附近的农家,他们都说那片林子是傅爷的,一般人不能随意进出。”
“既然是傅爷的,咱们就去逛逛。”
“可傅爷在契书上不是只提到这庄子和田地里的收成吗?”笔儿性子实诚,契书中没提到山林,连靠近些她都觉得不妥。
“不就是逛逛吗?如果寻到野果、野菜,下回傅爷过来,还可以给他添点新菜色。”凌馥双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没错,要是傅爷吃得心情大好,大笔一挥,一百两成了十两,那就更好了!”天性乐观的纸儿乐呵呵的道。
“你哦,老想些有的没的。”笔儿伸出食指戳了戳纸儿的额头。
“有梦最美嘛。”凌馥双笑道:“娘,我盘算过了,后院够大,池塘里有鱼、有莲,再多养些鸡鸭、种些豆苗青菜丝瓜,应付咱们一家六口的嚼用应该没问题。”
“何止没问题,往后咱们肯定会吃得比过去好,唉,我要是变成大胖子,这可怎么办才好?”纸儿乐得两道眉毛成了弯月亮。
她从没想过这辈子能不当奴婢,这会儿,小姐说攒够银子就可以不用再当奴才,还有好吃的可以吃,这是天大地大的好事呐。
“肉还没吃着就想变成大胖子,会不会太快了些?”笔儿打趣道。
众人闻言,忍不住都笑了,纸儿当惯了大伙儿的开心果,搔搔头,笑得更欢快。
待笑意稍歇,凌馥双才又道:“佃户缴上来的银子,咱们直接转给傅爷,剩下那三亩田,如果侍弄得好,今年或许能攒下一点银子。”
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凌湘突然心头一酸,时至今日,她终于想明白,她早已不是养尊处优的小姐夫人,骨子里的骄傲早该磨去,未来长得很,与其日日埋怨,不如定下心好好过日子。
望着女儿不为困境而忧、神采奕奕的模样,她难掩骄傲,女儿才是个明白人,与女儿相较,自己远远不及。
“你说什么,我们都照做。”
看一眼娘亲努力挤出来的笑容,凌馥双一阵感动,而且有了娘亲的支持,她讲起话来更有底气了,“明儿个,张婶和纸儿进城一趟,买几笼鸡鸭回来,娘和笔儿在家里,看看还有哪里得整理的,我和张叔上山瞧瞧。”
“不必进城,明儿个镇上就有市集,听说还挺大的,东西比城里便宜些,离庄子也近,走路约半个时辰就能到。”张叔道。
刚出去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把该打听的全都打听清楚了。
他心底明白,离开那宅子,没有程家按月给的银两,夫人小姐定是要吃苦的,没想到小姐这么快就决定好下一步,着实教人心喜。
“那太好了,可就算近,也别省那点银两,回程时,提几笼鸡鸭,可不是玩笑的,还是雇辆车子吧。”
“知道了。”纸儿连声应和,“我一定会挑最肥最壮的鸡崽。”
“鸡崽挑一些,也多买几只母鸡,可以马上下蛋的。”
“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