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湘一把抱住女儿,难过的道:“都是娘害了你……”
凌馥双深吸口气,接下来的话太残忍,但她必须让母亲彻底死心。
她轻轻推开母亲,双膝跪地,假装哽咽的道:“娘,你看清楚了吗?这样的程家,你还要我回去?”
“是娘的错,我马上去程家,与他们争争道理,他们要卖我,我认了,可你是程家的血脉,他们不该这样待你!”从不与人争端的凌湘,咬紧牙关,鼓起勇气,她必须为女儿出头。
“娘,你傻了啊!”
“我是傻,傻到相信你爹说的每一句话,傻得等他给你我一个正式的名分,谁知等到最后,竟是让我的女儿成奴成婢,他还有没有良心啊!”
凌湘再也抑不住伤心,她已经一退再退了,她只求给女儿一个好前程,怎料程家逼人太甚!
这是凌馥双第一次听到娘亲对程仲儒口出怨恨,这让她有种成功在望的预感,她马上乘胜追击道:“娘,你总该看出来了,爹心里何尝有过你?如果他有一点点的在乎,怎会放任亲人夺走你的一切,放任我们在外头受人欺辱?你总说他是我的亲爹,可他为我做的,比起张叔,远远不及。”
“昨天程家人明明还上门来说要接你回去,怎么会……”她以为女儿的好日子就要来临,谁知情况会急转直下。
凌馥双不免叹息,娘是外祖的掌上明珠,从小被人呵疼着长大,心思单纯,不晓得何谓宅斗,可程家哪是个善荏儿,程府那块地,脏得都能闻到血腥味儿。
“娘,天底下有哪个女人乐意与人分享丈夫?这些年来,父亲没有任何(通房姨娘,由此可知,柳氏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她根本不允许任何女人觊觎她的丈夫,可是当初是你的嫁妆救了程氏一族,没有你,如今就没有程家的存在,柳氏再恨,也不敢动手,毕竟程家三房媳妇相处得并不融洽,到时候她忘恩负义的消息只消往外透露一点,她还要不要在京城立足?
“幸而这些年你忍辱吞声,不吵不争,也不在她跟前烦心,她还可以试着忽略,恰恰是昨儿个的事,提醒了她,这世间还有一个凌湘,一个和自己分丈夫的女人,这口气,她岂能囫囵吞下?
“再说了,哪个善心人士会一口气买下咱们六口人,没猜错的话,柳氏真正卖的只有娘和我,剩下的全是附赠,赶明儿个咱们离开,这宅子定会起一把大火,烧得连灰都不剩,届时,谁知道咱们被卖掉?”
“柳氏她……竟是如此恶毒。”
“不,娘,你错了,整个程家如果还有一个干净人,那就是柳氏,至少她是正直的,她宁可光明正大表现自己的善妒,也不愿意使阴招。”
凌馥双会这么说,倒不是真的认为柳涵烟正直良善,而是想藉此突显别人的恶,利用她让娘对程仲儒死心。
她看了娘一眼,续道:“如果她真是个狠的,大可先把我带进府里,再使计弄死娘,再发卖张叔他们,把我养上几年后,看哪家给的聘礼多、哪家可以帮她亲儿子升官,就把我给嫁出去。娘怎能相信一个憎恨你的女人,会为你的女儿寻个好归宿?”
“可你爹……”
“爹能让咱们依靠吗?如果爹可以,十几年了,我们不会过这种日子。一个月十两银子?哼,哪怕是柳氏用来打赏下人都超过这个数儿。在爹眼中,我们不过是个甩不掉的尾巴,能敷衍便敷衍着。
“昨儿个程家之所以找上门,说穿了,就是上回女儿陪张叔到程家要月银,见到大伯父一面,他觉得女儿样貌不差、进退有度,或许能够借着联姻,帮程家谋得些许好处。容女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程家就是一窝子豺狼虎豹,我敢打赌,不出五年,程家恶事做尽,定会遭到报应。”
受传统教养长大的凌湘急急捂住女儿的嘴,咒骂亲人长辈、忤逆不孝,才是会遭报应的。“那可是你的……”
凌馥双打断娘亲的话,非要把话说绝,“娘,别再对我说那是我的爹、我的长辈,在他们做尽坏事后,在我心里,他们就是狼子野心、就是土匪强盗,必须远离才能得到百年平安的魔鬼。聪明人不会与魔鬼共舞,只会敬鬼神而远之。
“依我看,柳氏发卖我们,非但不是坏事,还值得庆幸,远远离开那片龌龊地,我们才有机会重生。”
“你在胡说什么,从今以后,你我就是奴籍,是一辈子的下人。”
“娘,你就相信女儿一次吧,我会好好做事,会努力攒银子,会想尽办法帮你和张叔张婶、笔儿纸儿赎身,我发誓,绝对不会让你们当一辈子下人!”
凌湘震惊的看向女儿,女儿向来乖巧听话、温柔体贴,没有什么主见,可如今怎么变得这般勇敢坚毅?是长大了,懂得心疼娘、想要保护娘了?还是被逼到底,无法不反抗?她说不出胸口里装得满满的,是心疼、心喜,还是歉意。
无论如何,事实已定,再争执也不会改变现状,再一次,凌湘向命运低头,她抱住女儿,喃喃道:“好,娘信你,不只信你一次,以后你讲的每句话,娘都相信。”
凌馥双见终于说服了娘亲,心中的大石总算放下了,她相信团结就是力量,只要他们一家齐心,绝对能够挣脱困境。
趁着众人整理行囊之际,凌馥双从后门溜出去,绕到傅子杉家的后门。
门依旧虚掩,看来这位神捕对这里的治安还真有信心。
从后门进屋,往前面绕,经过中庭时,她发现前几天要死不活的男人已经站在树下练拳。
恢复得这么快?那两颗是神仙药吗?这么好用的东西,如果可以大量生产……她有了中乐透的快感。
凌馥双站在不远处,耐心的等他把一套拳打完。
他的动作很流畅,像跳舞似的,她不晓得原来练武这么帅,Rain拿什么比?
打完拳,傅子杉拿起挂在树干上的布巾擦拭汗水。
她连忙跟上前,带着感激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靠近他。
但他像没看见她似的,迈开长腿,快步往屋里走。
凌馥双只好小跑步想要跟上……砰!她撞上他的后背。
不是她的错,是他突然停下脚步,不过、不过……哇,好浓郁的……不是汗臭啦,是男性荷尔蒙,让人忍不住想要多吸几口。
幸好现在她的性腺尚未发达,对于男性,还是纯欣赏居多,否则那些A片镜头还存在她的海马回里,呵呵,会令人脸红心跳呐。
傅子杉猛地转身,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觉得很想笑,这丫头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一副饥饿的嘴脸,口水好像就要滴下来了。
两人以这种尴尬姿势立着,待回过神时,她发现自己的视线正对着人家的下胸口,唉呦,原主怎么矮成这样儿,长大后会不会变成哈比人后裔?
不行,小短短挺伤自尊的,回家之后,记得让张叔给她弄一条跳绳,希望经过青春期的洗礼和后天努力,可以多长高几公分。
凌魏双抬起头,微笑,巴结乘以五加上谄媚的N次方,甜甜唤道:“神捕大人……”
闻言,傅子杉脸色一沉,寒声回道:“谁告诉你我是神捕的?”
她没被吓到,直觉反问道:“你还不是吗?”然而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急忙捂住嘴巴,连退了五小步。
她努力回想,那本话本是在原主和夏宜秋新婚第一年,夏宜秋带回来给原主的,当时神捕名声大噪,换言之,神捕成名是在她十五岁左右时发生的事,现在……呃,尴尬了。
凌馥双很努力的笑,笑得近乎傻气,脑子转过三百圈,还转不出一个合理逻辑,如果他是个会做人的,应该自动转移话题,交个朋友嘛,不必计较太多。
但许是傅子杉没打算交她这个朋友,也许他对神捕两个字感到万分兴趣,他向前两大步,慵懒的目光停滞在她脸上,时间长到让她误以为自己是万人迷。
重点是他的神态明明就很慵懒,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微微勾起的嘴角很迷人,但为什么会让她有心惊胆颤的刺激感?
“你方才说,你“还”不是,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变成神捕。”他不放弃的追问道。
他很想知道那时听到的“我不要穿越”是不是她说的,未卜先知是她穿越之前的能力,还是穿越之后才出现的?
他是个好奇心强的男人,对于不清楚的事,习惯追根究底,如果她是砂锅,现在已经四分五裂了。
凌馥双连连摇头、摆手,他想问到底,她就否认到底。“你听错了,我是说“你竟然不是吗”。”她用力拍两下手,又道:“对对对,我就是说你竟然不是?你怎么可能不是?你应该是的啊!你的脸看起来很像神捕,气质很神捕,英明睿智得很神捕,如果你这种人不是神补,谁能当神捕?何况你要不是神捕,昨天怎么会被江洋大盗所伤。”
说完,她悄悄舒口气,夭寿,能掩饰得过去吗?应该是……不能,因为他的眸光依旧钉在她身上。
“江洋大盗?”傅子杉好笑的瞅着她,她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还挺纯熟的。
“当然,若非江湖上顶级厉害人物,怎能使出这么厉害的毒,说吧说吧,是蜀中唐门下的手?是星宿老怪丁春秋?西毒欧阳锋?五毒教主何惕守?还是蓝凤凰?”她屁话一串接过一串,想屁得他头昏脑胀,忘记自己无聊的追究。
偏偏他的反应不如她预期,他反倒更好奇了,他定睛望着她,心中琢磨着,一个深居简出的小姑娘分析得出他受的刀伤,已经很了不起,居然还这么熟悉江湖各教派?而且这些教派他连听都没有听过,是胡诌?是她懂得比旁人多?还是……穿越的功劳?
凌馥双见他没说话,以为头过身就过,正要放松心情之际,却见他扬起剑眉,笑着问道——
“那个江洋大盗身高大概只到我的腰,惯用左手,最重要的是,他年仅五岁。”傅子杉弯下腰,帅脸不断凑近她。很好,没有让人厌恶的脂粉香,只有淡淡的……肉香?说不清楚那是什么味道,但是,他喜欢。
剑眉弯了,蓝眼睛笑了,精灵王子的箭直直射入她的心房,天哪,不要这样看姊啊,姊会心律不整。
但她恨死自己了,喃喃自语的习惯很糟糕,非改不行,可是接下来要怎么收场?张开嘴巴老半天,她还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说话!”他又催促道。
“我是过来谢谢傅神……傅公子的,谢谢你帮我的忙,日后有机会,小女子定会倾全力报答。”凌馥双给他来一个话题大转移。
望着她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的粉嫩小脸庞,从不曾出现过的同情心,在这一刻倾巢而出,让傅子杉不由自主的让步,接下她转移的话题,“我帮了你的忙?什么时候?”
是疑问句?卖身契的事与他无关?
惊恐、惊惶、大惊惧!不是吧,难道乔峰大爷不是丐帮帮主,而是诈骗集团首脑?这可不行,如果不是神捕大人出的手,那么是谁要坑害他们一家六口?
“乔丰不是傅公子的人吗?不是你派他到我家里,向我娘亲说明……”凌馥双强忍着不哭,声音却忍不住带了几分哽咽。
求求老天爷,千万别让她出了狼窟又进入虎穴,千万别让她荣登穿越不幸排行榜。
“他是我的人。”
一句肯定,让她的小心脏瞬间从嗓子眼钻回心窝处,呼……他知不知道人吓人比鬼吓人更惊悚!她拍拍胸口,稳住情绪,诚挚的向他行九十度鞠躬礼。“谢谢傅公子帮忙。”如果不是身体柔软度不佳,她很乐意让自己的头直接贴在小腿骨上。
“不过是买几个下人,哪儿谈得上帮忙,何况我买的人,好像还颇有几分用处。”傅子杉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凌馥双抬起头,对上他的眸光后,再一次出现心惊胆颤的不安,她好像有一点点了解他的意思了。“买?傅公子的意思是,你真、真的……”
“买下凌湘、凌馥双等六人,没错,要欣赏一下自己的卖身契吗?”
又不是什么知名画家的名画,有必要用到欣赏这个词吗?不死心,她又问道:“意思是,现在我们是货真、价实的……”
傅子杉笑觑着她,接话道:“奴才?没错,从现在起,爷是你们货真、价实的主子!”
但其实他心里想的却是,她是货真、价实的笨蛋!买卖下人得到官府用印,如果他没有从柳氏手里拿回他们的卖身契,他们这辈子都别想在柳氏掌心底下重见天日。
青天霹雳!凌馥双的腰骨软了,腿骨酥了,几乎无法站立。好端端的,她怎么把自己从小姐变成奴才了?
她不过是在他跟前客串一下奴婢,没打算一路坚持下去啊,难道这里有“一日为奴,终生为奴”的规定?
穿越这回事儿,不都是要渐入佳境吗,她怎会每况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