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回娘家,初三起开始走亲,忙了七、八天,丞相府中的喧闹才慢慢平静,拜访的大官小官也来得少了。
在这个热热闹闹的年里头,司徒青青却过得闷死了,她大半的亲人都在丞相府,每天都见得着,用不着到各房各院拜年,至于她爹那边的亲戚她半个都不认识,再加上她爹时常神出鬼没的,压根别提要带她去拜访什么人了。
府外的年节气氛很浓厚,到处都有人放鞭炮,挡不住的烟硝味飘进府里,生性好动的司徒青青已经坐不住了,她也想要去放鞭炮,穿着漂亮的新衣上街晃晃,和表姊妹们到茶楼听说书,把赚来的钱花掉。
可是从腊月到过年期间,她一步也没有跨出丞相府,有点像是被禁足,因为太子有意无意透露出欲纳她为良媛的消息,品级仅在太子妃和良娣之下,过了个年,东宫将迎入新人,为皇室增添喜事。
新人?呸!作他的春秋大梦。
言丞相和司徒空空第一个不同意,这种道听涂说的“笑话”不用放在心上,只要不让司徒青青出门,她就不会和太子“巧遇”,继而传出什么佳偶天成的闲事。
东宫的女人太多了,从太子正妃、良娣、良媛、承徽、照训到品级最低的奉仪,太子已经有十七名妻妾了,再加上没位分的侍妾、侍寝侍女,东宫那点地儿都快住不下了。
凭他那副破烂身子也想大享美人恩?这对性子不怎么好的翁婿很想好好踩他一脚,让他别痴心妄想,糟蹋他们家的闺女,就算把人送入庙里当尼姑,也不给短命鬼当媳妇。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言丞相和司徒空空良心发现还是怎地,今日居然答应让司徒青青跟着表姊妹们出门,感受感受上元节的热闹。
“啊!外面的空气真好!”司徒青青用力深吸了一口气,笑得好不满足。
此话一出,几名容貌秀丽的小姑娘皆掩口轻笑。
“瞧你这不中用的样子,不过几天没出门而已,你还当蹲大牢呀!”刚定下亲事的言知非笑点表妹鼻头,取笑她野马似的坐不住,老想往辽阔的草原跑。
“什么几天,是足足一个月又九天,打我出生到现在,我还没被关这么久过,我闷得头上都长草了,你看,还开出花来了。”司徒青青指着头上仿真的珠花,表示她闷得快成一棵树了。
树不挪位,老死一个坑。
“那是你野惯了才觉得久,我们一年能出几回门就不错了,就你不满的直嚷嚷。”哪有闺阁千金常常往外跑的,这事要是传出去,没得好名声,连婆家都找不到。
“好表姊我服了你了,你就别再念咒了,出个府你也长篇大道理,哪天你出阁了,我看你还念不念。”司徒青青拿表姊的婚事取笑。
言知非与上卿家的嫡长子已过了纳采和问名,也就是说交换了庚帖,她铁板钉钉是人家的媳妇,除非遭遇什么变故,否则她是嫁定了。
不过丞相府的规矩一向是先订亲,过两年满十八了才迎娶,因此这一年言知非还能陪妹妹们出门逛灯会,明年的这个时候她就得待在自己的屋里专心绣嫁衣,直到嫁人。
“好呀!你还敢笑我,今儿不想出门了是不是,我这就跟祖父说不去了,你继续养草吧!等草长长了还能割了编鸡窝,拾几颗给你孵着。”言知非还真不想出门,人挤人有什么好看的,每年的灯会都差不多。
一到元宵,丞相府也会挂上一府的灯笼应景,言丞相的官大,不少官员、商户都会送来造型别致的各式灯笼,所以府内的灯不比外头的差,比较不同的是灯会有灯谜猜,好几户大户人家摆起台子让人去得个彩头,添点喜气。
“好好好,我不闹你了,咱们快走,别让各位表哥等,去晚了,好的灯笼都被人猜走了。”司徒青青贪的不是用银子就能买到的灯笼,她图的是好玩,一群人凑在一起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多快活啊!
“妹妹们,还不上车。”
言府长孙言子融大声一喊,他带着两个年满十六岁的弟弟言子旭、言子儒负责护花,不让几个娇滴滴的妹妹出事。
言子旭是大房的嫡子,言子儒是二房嫡子。
明里只有丫鬟、婆子、小厮和数名侍卫随车相护,事实上马车前后共有二十名暗卫,还有一些先到前头准备,丞相府的小姐出门怎么能无人保护,尤其今年加了个司徒青青,阴阳门也派人了,只是隐在人群中不轻易现身。
“我第一个,谁也不要跟我抢。”果然是野生野长的司徒青青最先抢着上马车,她还一个回身把个小、没力气的言知蓝也拉上车,往里挪位给言知非、言知蕙。
少了言知茹,她还在禁足呢,因为大年初二又闹着要陪姨娘回“娘家”,所以被罚抄经和《女诫》一百遍。
她的生母是个通房,连妾也不是,能让她喊姨娘是嫡母宽厚,通房丫头是死契,没有娘家,通房的家人是奴才,主子怎能认奴才为亲戚,与他们平起平坐,那不是自贬身分了。
嫡母的娘家才是她的娘家,可是言知茹是个拎不清的主儿,在富贵窝娇养的她养出了不该有的娇气,她自认不比嫡女差,丞相府也要看重她的生母,等哪天她攀上一门好亲,还能反过来帮衬丞相府,给祖父增光。
到目前为止,她想的还是景平侯府,从未想过庶女根本入不了景平侯府,更别提要当正室了,她把丞相府给她的底气当成骄傲的助力,自认为她欠缺的只是时机,只要景平侯世子与她相处过,一定会同意娶她为妻,多了个丞相府为亲,对他也是助益良多。
“呿!跑得快也不表示你第一个到呀!马车上载了四个人,到时一起到。”言知非取笑表妹太心急,大家都坐在马车上,第一和最后还不是一样。
司徒青青小嘴一嘟。“我就是图个畅快嘛!”
“行,你就偷乐着吧!咱们丞相府离灯会不远,很快就到了。”
言知非话才刚说完没多久,马车外便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越靠近声音越大,人潮也越来越拥挤,双马拉的马车过不去。
言子融见状便让马车停在路旁,他和弟弟们护着妹妹们用走的,男子和粗壮的婆子、小厮走在外围,将姑娘们围在里面。
一开始是不成问题,一行人靠得很紧,可是越往里走人越多,你推我挤的,慢慢地就被冲散开。
“小姐,我们好像和表小姐、表少爷走散了。”今儿跟着主子出门的是豆苗,她一点也不心急,只要紧跟着小姐就好。
司徒青青一听,停下脚步四下张望,果然没看到人。“没关系,我们玩我们的,我跟子融表哥、知非表姊他们说好了,若人太多走散了,一个时辰后庆阳楼见,外祖父在那儿包了间小厢房。”
看到热闹的杂耍,司徒青青就像放出笼子的鸟儿,飞快地往前扑,看见了让人玩的摊子,她也过去投投环、射射箭,有好吃的不忘买两串,顺便猜个题目简单的灯谜。
对她而言很简单,对别人来说很困难,很快地主仆俩两手挂满大大小小的灯笼和刚买的小玩意,看得两人都干瞪眼,拿这么多东西怎么逛灯会?
“小姐,你小心点,不要被撞着了。”豆苗很想走在前面替小姐开路,可是她现在连转个身都很难。
“爹说我是猴儿精转世,我的身手比水还活,一钻就……啊!谁踩我的脚?别推,我鞋快掉了……”啊——她的手动不了,人怎么这么多,全京城的百姓都出来了吗?
钻不过人墙的司徒青青不断地被撞,手上的灯笼也撞得七零八落,还被人偷摸了几把,她一恼火的用灯笼砸人,使得场面有些小失控。
突地,她感觉到被人用力往前一推,她直觉紧闭上双眼,这一次真的完了,被推倒在地准会被活活踩死,都成了肉饼了还如何认尸,她爹肯定只能用衣服认人。
但是预料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反而多了一股好闻的松香味,她缓缓张开双眼,就见自己跌入一具很硬实的胸膛,那人将她紧搂入怀。
“紧闭着眼睛想找死吗?你好歹随身带着银针,谁撞你你就给谁一针,痛了,他们自然会让开。”总不能全用在他身上。
“欧阳溯风?!”
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宠溺又生气地朝她雪嫩耳肉轻掐。“谁敢抱你,我砍了他双手。”
“见到你真好,我吓死了。”脸上毫无惊色的司徒青青笑眼眯眯,嘴儿往上扬。
她也不知道为何每回见了他都这么开心,她喜欢他来找她,送些簪子、套娃这些小礼物,只要是他送的她都很喜欢,小心的收着,时时拿在手里把玩。
尤其此时突然被他抱住,明明四周都是令人心烦的吵杂声,可是恍惚间,她好像听见两人的心跳声,如擂鼓般,咚!咚!咚……而且她还觉得双颊在发烫,身子也微微发热,让她有些不自在,她该不会着了风寒吧?
“不是说好了一起逛灯会?”她嫣红的娇颜真好看,街道两旁高挂的红灯笼照出她的娇媚。
谁跟你说好了,明明是你自说自话,她没打断而已。“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人多得快要将我淹没了。”
“心有灵犀一点通。”欧阳溯风笑着打趣。
“嗟!别学我爹说些胡话,我才不信心能相通那一套,你快说你是如何发现我的?”他太神了,在万头攒动的人群中居然能找着她,她的个子不高,很容易被人挡住。
他指了指上面。“你们的马车一到我就盯上了,一路跟在你身后,就等你落单。”
司徒青青顺着他比的方向看去。“屋顶?”嗯!由上往下看的确很方便。
“令尊给我的启示。”上头的视野宽广,用来喂招十分爽利,月下人影双飞颇为有趣。
“你们真的打了一架?”她看他身上无伤,而那一夜爹醉得直舞剑,抱着外祖父喊娘的名字,把外祖父气得把他痛打一顿。
“是他出手,我挨打。”欧阳溯风趁机告状。
司徒青青捂着嘴偷笑。“你皮厚,多挨几回当脱胎换骨,我爹老了,力气不大,打不疼。”
她爹力气不大?她不认识她爹还是说笑话,司徒长空不仅是高高在上的国师,还是阴阳门的门主,擅长术式,武功又深不可测,普天之下能赢过他的没几人。“青儿,很疼。”
“骗人。”连点青紫都没瞧见。
听她这么一说,他不伤也伤了。“内伤。”
“最好我爹是武林高手,能一拳打死一头牛。”全然不信的司徒青青斜睨着眼,拍拍他胸口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