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呀。」季月就是这点可爱,个性光明,绝不会扭捏赌气;她回头,那双颜色奇特的眼睛望了望慕容开,「下午蒸的花卷还有几个,我帮你们留了,晚一点再送过来。」
「那有没有……」
「酒吗?当然没有。」季月利落打断。
慕容开根本不用讲完,她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两人默契之好,令自小跟慕容开一起长大的景军师啧啧称奇。
季月走后,慕容开一脸不高兴地嘀咕:「不过就是酒,多喝几壶有什么稀奇?大不了再买就是了。女人家!」
这更奇怪。性子一向直率的慕容开,居然没有当面发飙,却只在人走后嘀咕,居然像是对一个请来煮菜的丫头有所忌惮……这太反常了。
其实也不难了解,把这阵子的蛛丝马迹全部连起来,略加分析情势──这可是景军师的专长──就可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将领士兵驻守边境时,有当地的女子照顾生活起居,是很常见的;要当将军夫人自然是不可能了,但若安排得当,未来当个如夫人绝对不为过。这对季月一家来说,可是大大地高攀呀!
景军师跟季月挺投缘,略微思忖片刻后,决心开口探问。
「少将军,您知道大妞她……」
「顶啰唆的是吧?」不问还好,一问,有人立刻愤慨起来。「一天到晚就是管我喝酒。我慕容开喝了多少年的酒,还没人敢阻止过,她算老几?」
「她是担心您的身体。毕竟少将军事多繁忙,加上心情不开朗,喝闷酒是会伤身的。」景熠凡略带欣慰地说,「有大妞在,我们可放心多了。」
「放心?」不料慕容开反问:「我有什么让人不放心的?」
「之前表小姐的事……」
短短几个字,就让英挺爽朗的慕容开脸色一沉。瞬间老了几岁,也冷了几分。他就是不想听、不想提。
景熠凡暗自懊悔。他极少像这样冒失、误言。实在是因为看少将军近日投身公事之际,也成天跟季月说说笑笑,日渐亲昵,才以为少将军情伤已经慢慢痊愈了;没想到──
埋得多深,就代表在意多深。看样子,即使是一相情愿的单恋,也不是那么容易忘记、抛开。
但身为自小一起长大的挚友,景熠凡即使含蓄,也实在忍不住要殷殷提醒,「少将军,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还不打算抛开吗?」
「有那么容易的话,你以为我不想?」慕容开冷笑,脸色益发阴鸷,与刚刚吃饭时那说笑抱怨的年轻开朗男子,判若二人。
一时之间,连景熠凡都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又是夜半。小厨房出现了来找酒喝的高大身影。
一片静寂中,只见他的脚步有些浮浮的,似乎已经喝了不少。在小厨房中绕啊绕的,发现连煮菜去腥用的粗酒都被收得干干净净,啥也找不到,忍不住低声咒骂了几句。
结果,突地给一个低沉嗓音吓了一跳。
「少将军。」季大爹沉声道,「为您准备着酒,在这儿。」
慕容开大吃一惊,倏然转身,一双俊目在黑暗中闪了闪,死瞪着刚从阴影中走出来的大爹。
只见大爹手上真的提着一壶酒,有备而来。慕容开诧异质问:「这酒打哪来的?我找了半天啥都没找到,酒窖也给上锁了!」
「是大妞藏的。她打小就是这样,要藏东西的话,谁也找不到。」大爹很了解女儿,无奈地说。
他点起了油灯。只见平常用来拣菜的粗木桌上摆了酒杯,还有筷子。斟好了酒,大爹还变出几样下酒冷盘小菜,粗具规模。
「你一起喝吧。」慕容开不客气地坐下,挥手要大爹也坐。
一老一少相对无言,默默喝了酒。慕容开吃了几口小菜。
酒杯又默默的被斟满,继续喝。
第三杯……第四杯……
喝到不知道第几杯时,大爹的黝黑脸膛泛着铜色,突然开口说:「季月这丫头,脾气急、长相也不是很出色,又一路野惯了,满山遍野的跑;不过个性很单纯,没心眼,又任劳任怨。」
「嗯。」慕容开应了一声,继续吃菜喝酒。
「她打小就没了娘,之后,家里的事都是她做。煮饭、烧菜、洗衣、喂牲口……全都会,而且做得挺好,手脚麻利,很能吃苦。」
慕容开还在吃菜,点个头当作听见了。
「八岁时,有次在山谷里迷了路,一整晚就在林子里走来走去;找到她时,她不哭也不闹,还直逞强说她明明快找到路了……」
就这样,季月自小到大的事,巨细靡遗地被报告了一番。酒意让大爹的嗓门越发粗哑,说得兴起时,滔滔不绝,根本停不下来。
慕容开只是埋头狂吃猛喝,心不在焉地听着季月的成长经历、大小事迹。他不知道一向沉默安静的厨子季大爹喝了酒之后,会这么健谈;但他也不大在意,有人陪着一起喝,总比自己喝闷酒好。
季月看他喝闷酒总是特别啰唆,老是在他耳边念啊念的,叽叽喳喳,还管他喝多少,甚至把余酒拿去藏。最近半夜里老是被她扰得喝不尽兴。
但今夜没有她在旁边聒噪,酒喝得更加不尽兴,简直是闷死了。所以慕容开才会一路寻到小厨房来。
是来找酒没错,但其实也在纳闷,这丫头上哪儿去了?会不会还在厨房里忙?怎么没带着私藏的点心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