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三天痛苦挣扎的深思熟虑后,她还是决定要先牺牲肚子里的宝宝。
孩子……日后有机会可以再生,但是齐昀亮的眼睛却必须赶紧治愈才行。
“小姐,放轻松点,我现在先替你打麻醉针。”护士机械式地说道。
手术室里的空调很冷,让衣衫单薄的她直打哆嗦,抖得如秋风落叶般。那股寒意仿佛自体内辐射出,教她的五脏六腑也跟着发凉了。
“不用紧张,手术很快就可以结束了。”护士先用酒精棉花替她消毒,并准备打针。“放心,不会很痛的。”
“喔。”其实她压根儿不怕痛,怕的却是自己成了谋杀孩子的刽子手。
若非迫于无奈,她绝不愿意让宝宝就此夭折……
岑净沉默地淌下两行泪,对即将消逝的心肝宝贝感到歉疚不已。
“宝宝,妈咪对不起你……”她哽咽低语。
“小姐,请问你准备好了吗?”医生缓缓地朝她走来。
望着一旁待用的手术器具,她不觉慌乱了起来,霍地坐起身,双手护着腹部,瞠目注视着在场所有的医护人员。
“小姐?”医生茫然道。
“小姐,请你快躺好,我们的手术要开始进行了。”一名资深护士安抚道。
只见岑净泪潸潸地直摇头,手足无措地抓紧身上的手术衣下摆。
不……她实在狠不下心去拙毁一条如此宝贵的小生命啊!更加不希望铸下任何无法弥补的错误,然后后悔莫及呀!
“对不起……”她紧咬着下唇。“我真的不能动这个手术。”
语毕,她仓卒地爬下手术台,头也不回地逃出妇产科医院。
岑净就这样孤零零地走在街上,此时天空飘下了毛毛细雨,微微淋湿了她的乌黑长发和衣裳。天大地大,她却一时不知该往哪去才好,于是只好像缕游魂般四处飘荡。
漫无目的地往前一直走着,她隐约觉得双腿开始酸麻了起来……她并不记得自己已经走了多久,也不熟悉目前所在的位置。
等到她恍然回神时,才惊觉到天色已黑。
“天呀,我竟然忘了亮还在家里等我呢!”她惊呼道。
张目望去,四周一片陌生景物,让她不由得心更慌了。
“这是哪儿?”她怎么会走到如此人烟稀少、偏僻的地方?
她打开皮包,想掏出手机来求救,却愕然发现竟有二十几通的来电未接。
“是佩雯?”为何找她找得那么急呢?
她赶紧回电。“喂,是我……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请再说一遍。”
然后,只见她脸色突地惨白,手机差点摔落在地上。
“因为……齐昀亮出事了!
苦等了七、八个小时,仍不见岑净回来,心急如焚的齐昀亮方寸大乱,不禁开始胡思乱想,担心她遇上了什么危险或是意外。
顾不得自己是个盲人,他便带着导盲用的拐杖,出门沿路寻找岑净。
他边走边喊着她的名字,希望可以在路上碰到她。但是走了快五百公尺,仍旧是一无所获;正当他心灰意冷,打算先折返回家继续等待时,竟被一辆机车从后面撞倒在地。
当时他身上流了好多血,刹那间昏迷不醒人事,那肇事的机车骑士却仓惶逃离现场,丝毫不管齐昀亮的死活。幸好岑净的好友——汪佩雯正巧回老家想找岑净叙旧,并目睹了整个车祸事故的经过。
匆忙间,她亦不忘记下肇事者的车牌号码,接着就打手机报警,然后在警方协助下将他送医急救……
虽然他当时身上没有携带任何证件,但是汪佩雯仍是一眼就认出他的身份,毕竟,念书时她与岑净当了多年的室友,凭两人深厚的交情,她怎可能会认不出挚友的心上人呢?
况且他的照片多年来一直放在岑净的皮夹里和床头边,她早已看过不知多少遍了,哪怕是化成灰都认得。
就在齐昀亮进行急救时,她一连打了二十几通电话给岑净,却始终无人接听,害她差点要急白了头发。
结果,当他急救完成被转至普通病房后,失踪已久的岑净总算是主动回电了。
真是……阿弥陀佛啊!
“他还好吗?”匆匆赶来的岑净,在病床前遇见了好友。
“正在休息。”汪佩雯指着双眼紧闭的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谢天谢地……”岑净喜极而泣。
“幸羊亏我刚好要去找你聊天,否则他车祸受伤的地方那么偏僻,万一因此而失咖过多就完蛋了。”汪佩雯仍心有余悸。
“佩雯,你真的是我和亮的大恩人呀!”岑净一把抱住她。
“干嘛那么客气,谁教咱们是好姐妹呢!”汪佩雯秀眉微蹙。“净,才多久没见面,瞧你现在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没办法,因为最近实在发生太多事了。”让她疲于奔命。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喔,别跟我客气。”
“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让我们有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力;如今又救了亮一条命,这样的恩情已教我们没齿难忘了!”她真是感澈涕零。
“讲这样的话太见外了吧?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这样会让我感到很别扭耶!”
“虽说大恩不言谢,但是……我还是不得不亲口向你表达我由衷的谢意。”
汪佩雯心疼地拥紧她,希望可以给全身凉透丁的地一些温暖。
“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启口。
“还有,你今天为什么把齐昀亮单独留在家里,你究竟是去哪里了?”
“我……早上去医院……”她支支吾吾地说。
“为什么要去医院,你生病了吗?”汪佩雯焦急地询问道,并将她仔细审视了一番。“快说,是哪里不舒服?”
“我……怀孕了。”岑净掩面痛哭。“可是……我现在……不能要他啊!”
“所以……你去把孩子拿掉了?”汪佩雯呆若木鸡。
“没有,我……舍不得呀!”因此才临阵脱逃了。
“你真傻,这么要紧的事,为何不先找我商量呢?”汪佩雯又气又怜。
“我不敢告诉你,怕你会……替我操心。”她抽抽噎噎地说。
“孩子……多大了?”
“十周了,连心跳都能测出来了。”
“两个多月啦!再不快点处理就麻烦啰。”汪佩雯顿了下。“难道说……你打算要把孩子给生下来?”
“我自己比很旁徨。”她吸了吸鼻子,老实说,
“已经没有时间让你在那三心二意了,这种时候应该要壮士断腕,免得后患无穷啊!”汪佩雯提醒她,随即道:“抱歉,我今天值夜班,必须先走了。有事的话随时连络我,知道吗?”
“嗯。”岑净挥挥手。“再见。”
目送着好友离去的背影,岑净忽然觉得好孤单、好寂寞。
她此刻有满怀的心事,却不知道能够对谁倾诉;而所有的疑问,又有谁可以给她一个最正确的答案呢?
“宝宝,妈眯到底该不该生下你?”她低头摸着肚子问道。
背对着齐昀亮的她迳自沉思着,却没发现他已静静地睁开眼睛,眉宇深锁。
他还在努力地清化方才所偷听见的一切,双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状,内心百感交集,眼底不禁涌上一股湿意。
他太无能了,竟粗心得没察觉到岑净的异样,也没能及时抚慰她心中的委屈,害她独自承受了那么多的压力和痛苦。
他有资格要求她生下孩子吗?思及此,他不由得欲言又止。
是他拖累了她呀,这一切困扰皆是因他而起的啊!
净,都是我的错……他在心底忏悔着。
一星期后,齐昀亮终于可以办理出院了。
岑净兴高采烈地帮他收拾东西,却见他愁眉不展地坐在床沿,不发一语。
“可以回家去了,你怎么反而一脸闷闷不乐呢?”
“净,我已经想通了。”他决定要快刀斩乱麻。“我们……把孩子留下吧!”
“你……知道了?”她手上的行李袋掉落在地上。
“我想……既然上天在此时将宝宝赐给我们,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何不顺从天意呢!”也许这样的抉择是个大赌注。
“你真的希望我把孩子生下来?”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泪光闪烁的美眸,握住他的手。
“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要同心协力,勇敢地去克服所有难关吗?”他回握住她略冷的小手。
“就算通往幸福之道再怎么崎岖难行,只要我们永不放弃,终有一天可以抵达独属于我俩的美丽天堂。”
“亮……”
“千万别忘了我们已经是生命的共同体,再也无法被切割开了。”
“嗯,福祸与共,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揽她入怀。“所以……无论有任何事情,我都不希望自己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尤其像这么重要的大事。”他一手轻搁在她犹平坦的小腹上。
“以后不会了。”她保证。
“还敢有以后啊?一次就够我胆战心惊啦!”
他差点莫名其妙地成为害死亲骨肉的帮凶了,想来不禁教人捏把冷汗呀!
“都怪我想得不够周到。”她轻叹。
“不,应该说……是你硬要钻牛角尖,想太多啦!下不为例,知道吗?”
“遵命,亲爱的爸爸。”她撒娇道。
“乖,这样才是我听话的好妈咪喔!”
一个新生命即将诞生,仿佛给了他们一线曙光,对于未来……似乎更多了分期待与盼望。但愿所有磨难都已经结束,一切可以苦尽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