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研究吃食、享受美食,苏以薇对其他事物并没有太大的乐趣,勉强在马背上待上小半个时辰,她就喊救命了,提议去钓鱼。
“好啊,马场后面有一条清溪,我们就去那儿钓鱼。”
“我们今日不要吃烤鱼,我们将鱼儿带回去,我煮一桌鲜鱼大餐。”她真正喜欢的其实也不是钓鱼,而是将鱼儿变成一道道美食。
伍丹阳连忙点头说好,一直以为她只是会做点心,万万没想到她的本事足以进酒楼掌勺了。
“本宫也很喜欢吃鱼,你们不介意算本宫一份吧。”朱孟观来得可真是时候。
尊贵的皇子什么样的美食没有尝过,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日一想起苏姑娘那桌宴席,就特别思念,没想到今日来到马场,就听八皇爷爷说伍丹阳来了,还带了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他就想到是她,便寻了过来。
伍丹阳一看见他脸都绿了,好不容易可以跟喜欢的人独处,太子怎么又跑来凑热闹?苏以薇不着痕迹的推了一下伍丹阳,两人同时行礼问安。
伍丹阳决定适度表达自个儿的想法,而不是默默接受这位不速之客。“太子殿下何时想吃鱼,太子府上的厨子都会绞尽脑汁给殿下端上美味的鱼料理,殿下何必与在下争食呢?”他这话说得算客气了,若对方不是太子,他真想直接了当问一句“你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本宫府里的厨子,哪比得上苏姑娘的手艺?”
“太子殿下抬爱了,民女只是喜欢吃食,岂能与太子府上的厨子相比?”苏以薇吓坏了,若因为太子一时尝鲜来了兴致,将她聘到太子府当厨子,怎么办?
“本宫就喜欢苏姑娘的料理,色香味俱全,又有意境。”
“人吃食,为要果腹,若要讲究意境,只怕都饿死了。”
“苏姑娘所言极是,可是偶一为之,倒也是件美事。”
“说到意境,还不如以山水为景,这岂不是美过人为的刻意?”
“山水为景是美,人为的刻意何尝不是另一种美?”
若是平日,苏以薇会同意,可是此刻只觉得太子殿下存心与她过不去。
“她可不进太子府当厨子。”伍丹阳终于忍不住挑明了。
朱孟观微微挑起眉。“你如何知道苏姑娘不愿意?”
“民女擅长的是糕点,心心念念是开一间糕饼铺子,其他吃食平日从不钻研,真的没有本事进太子府当厨子。”
“开一间糕饼铺子?”
“是,这是民女小小志趣。”
“苏姑娘不是厨子,本宫也不会让苏姑娘进太子府当厨子,只是有机会尝到苏姑娘做的料理,本宫不想错过。”
朱孟观诚意十足,可是伍丹阳却不满到了极点,难道太子都没发现他的存在很碍眼吗?
“太子殿下今日想吃什么,得靠自个儿的本事。”伍丹阳的直率让身边的人纷纷倒抽一口气。
可是朱孟观却不以为忤,还一副和他是好哥儿们的模样,用手肘轻撞了他一下。“你也太小气了,分一点给本宫又如何?”
“若是太子殿下只想吃鱼料理,在下改日在天香楼宴请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何必浪费心思在这儿?”
总之,赶紧滚远一点,别来扰乱他们两人的快乐时光。
顿了一下,朱孟观豁出去的道:“知道了,本宫不至于连一条鱼都钓不起来吧,不过,若是你能帮助本宫钓上三条鱼,本宫就答应你一样请求。”
“若是在下要帮助太子殿下钓三条鱼,今日在下和苏姑娘就没得吃了。”伍丹阳真的一点都不给面子。
“本宫很聪明,一点就通。”朱孟观伸手往伍丹阳的肩膀一勾,扯着他走向后面的清溪。
苏以薇胆颤心惊的提起脚步快速跟上,伍丹阳对太子会不会太过直率了?这位太子看起来是个很宽容的人,可是却又给人一种很深沉的感觉,摸不到他的底线,这种人最可怕了,很可能在不经意间得罪他却不自知,况且皇家子弟,还是尊贵的太子,岂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如此放肆?不过,她也看得出来,太子有意与伍丹阳亲近,自然会比较宽和包容,只是太子的身分毕竟不同于常人,看来有机会她必须提醒一下伍丹阳,在太子面前最好收敛一点。
偏偏太子殿下似乎打定主意跟他们耗下去,整整一日,待她与伍丹阳可以单独说话,夜已深了,而且还是他夜探香闺之时。
“你怎么又跑来了?”虽然这种习惯很不好,但是苏以薇的心却甜滋滋的。
“我突然发现想与你好好说话真不容易。”伍丹阳的口气很哀怨,太子根本是跟他耗上了,不让他靠近苏以薇。
“太子殿下又不可能老是在你身边打转,今日没法子说话,明日再说。”她知道太子已经成亲了,应该领了差事,岂能日日像今日一样跟他们鬼混?
“明明见到你了,却不能说上几句话,我会睡不着。”
她怎么觉得这是夜探香闺的借口?算了,她还是先说正事要紧。“太子似乎有意与你交好,可是,无论你对太子抱持何种态度,你总要记住一件事,太子就是太子,一定要留点心眼。”
伍丹阳郁闷一日的心结顿时散了,笑得好开心。“你在担心我吗?”
苏以薇羞红了脸。“你不要不当一回事。”
“你说的话,我哪敢不当一回事?你放心,我知道分寸,虽然不清楚太子何以与我交好,但是感觉得出来太子真心与我亲近。他既是真心,我就不能虚伪以待。”他愿不愿意与对方深交是一回事,真心相待是另外一回事,其实,太子何尝不明白?太子是个聪明的,当然感觉得出来他不愿意靠过去,因此每次相遇,太子只是对他展现宽容,而没有咄咄逼人的态势。
“你说的没错,不过,也不要过于亲近,虽是太子,但是朝堂的变化有时就在一夕之间,谁都不能担保未来不会生出变动,凡事要保留后路。”
伍丹阳大大的咧嘴笑了,真的好想跳起来大声尖叫。
“你笑什么?”苏以薇实在摸不着头绪。
“你这么担心我。”虽然他们一起看邸报时,她也会提出不少关于朝廷风向的见解,不过,总是客观的就事论事,而不是像此刻单纯关心他,这已经足以说明她有多在乎他。她害羞得眼神飘移。“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啦。”
“我想再与你多说一会儿的话。”
“明日再说。”
“明日是明日。”
“你别闹了,要是满儿半夜起来上茅房见到你怎么办?赶紧回去了。”
“你先叫我一声允直哥哥。”
这会不会太过亲密了?程夏生与哥哥是同窗,她自小唤程夏生静安哥哥,后来又说亲,久了,也不觉得有何不对,可是他……不过在他逼迫的目光下,好像她不顺着他的意思,他又要闹了,她终究还是喊出口了,“允直哥哥。”伍丹阳开心极了,傻笑个不停。
苏以薇娇嗔一瞪。“我已经叫了,你可以回去了吧。”
“好好好,我这就回去,要是你早一点嫁给我,我就不必夜探香闺了。”说完,他深怕她一恼,便将窗子关起来,赶紧将手上的东西递过去。“这是给你的。”
她怔愣的看了半晌,傻傻的问:“为何?”
“礼物,这可是我特地为你挑选的。”他不等她做出反应,凑上前亲了她的额头一下,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转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好一会儿,苏以薇只能傻乎乎的看着他早就消失的身影,这个男人越来越大胆了,居然说亲就亲,好吧,只是亲额头,她就不要太计较了,可是,女子不可以随便接受男子的礼物,他不知道吗?这个时代,男女之间的礼物往往会冠上定情信物的意义,不过算了吧,额头都让他亲了,定情信物又如何?再说,她不说,谁知道这是他送给她的?
关上窗子,她走回床边坐下,将礼物放在双膝之间,小心翼翼打开锦布,里面是一个匣子,匣子里面是一对金簪,上头缠绕着一朵朵蔷薇,蔷薇花心缀了珍珠……这果真是定情信物嘛!
苏以薇将金簪收好,将匣子收在那份束修之礼的旁边,怀着甜蜜幸福的心情,熄灭灯火睡觉了。
伍丹阳其实不想与太子有太多往来,纪先生有言,如今宫中分为两派,一派是太后、皇后与太子,另一派则是大公主、珍贵妃与四皇子。
皇上敬重宠爱皇后元彤纹,可是也极其宠信珍贵妃和芯惠,此女乃皇上还是亲王之时的王妃和涓的堂妹,与和涓有八分相似。皇上与和涓乃少年夫妻,情感与一般人不同,皇上对和涓的思念与亏欠,自然转移到珍贵妃身上,也因此珍贵妃所生的四皇子没有太子之位,却依然得到不少大臣支持,致使太子之位虽然早立,皇上对太子也相当满意,但是朝堂却暗潮汹涌。
伍丹阳自知如今还没有实力,若被贴上和某人交好的标签,很可能为自个儿招来敌人,相当不利,可是他与太子偏偏三番两次巧遇,难道这是天意吗?
“伍兄弟来天香楼用膳,为何不找本宫?本宫不是说要在天香楼设宴款待你吗?”朱孟观也不管伍丹阳是否约了其他人,从天香楼的门口一路伴随伍丹阳进了厢房,甚至让两名近卫也跟着一起进来,而不是守在门外,这是明摆着要见与他在天香楼用膳的人。
“在下岂敢叨扰殿下。”伍丹阳其实很想破口大骂,难得带苏以薇来天香楼用膳,竟然又遇到太子?!他要不要让岑叔出去拦下苏以薇?可是,如何光明正大的支开岑叔?
伍丹阳还来不及动脑子,掌柜就亲自进来为他们点膳,朱孟观更问明还有哪一位客人,这会儿伍丹阳连阻止苏以薇进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掌柜点完膳,退出厢房,朱孟观回到原来的话题,“本宫难得与人如此投缘,伍兄弟相邀,本宫必欣然赴约。”
人家都说得如此直白了,他岂能再摆着高姿态保持距离?反正是场面话,他难道不会说吗?“太子殿下若不嫌弃,下次有好吃好喝的,在下必然相邀。”不过有个前提,苏以薇不可以在场。他有不好的预感,太子殿下对苏以薇太过关注了。
“好,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朱孟观欢喜的道。
过了一会儿,掌柜再度敲门而入,后面跟着伙计送菜送茶,很快就摆满了一桌。当他们退出去后没多久,厢房的门突然被打开来,苏以薇焦急的跑了进来。
“允直哥哥,对不起,我来迟了,我去取你的贺礼……哦,太子殿下安好。”真是的,伍丹阳为何没告诉她今日还约了太子?
“苏姑……苏公子,别如此多礼,坐。”朱孟观笑盈盈的看着她。
因为男女有别,除了去伍府,苏以薇都会以男装见伍丹阳。
苏以薇也不管哪个位子是上首,在伍丹阳的另一边坐下来。
“苏公子给伍兄弟的贺礼可以给本宫瞧瞧吗?”朱孟观好奇的看着她手上的东西。
都还没中举,就急着送贺礼,这是不是太狂妄了?苏以薇真是懊恼极了,可是话已经说出口,贺礼也明明白白握在手上,就是想装傻也没资格。这位太子真是太没意思了,为何不在厢房的门口摆上两个门神呢?他的两名近卫若是守在那儿,她绝对不会闯进来。
无论脑子里面有多少念头,苏以薇终究将贺礼交出来了,当然,不忘亡羊补牢的道:“民女提早给允直哥哥送贺礼,太子殿下可别笑话。”她不会真以为太子没发现她是女的,前面不过给她台阶,这会儿她自称民女认了。
“本宫相信伍兄弟必然高中武状元。”
伍丹阳连忙应道:“在下谢太子殿下吉言。”
朱孟观打开包着贺礼的锦布,就见是一个木匣子,上头两行诗句教他两眼瞬间一亮——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一旁还绘了英雄骏马。
朱孟观抬头看着苏以薇,目光充满了期待。“不知道这个匣子出自何人之手?”
“民女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朱孟观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稍纵即逝,但伍丹阳却捕捉到了,心情顿时一沉。
“太子殿下,在下还没看。”伍丹阳说得客气,但仍掩不出丝丝透出的心急和不满。
虽然朱孟观很好奇匣子里面的东西,仍是展现应有的气度,将匣子连同锦布递还。“这是你的贺礼,理当你先看。”
伍丹阳看了匣子上面的诗句和图像,忍不住欢喜的看了苏以薇一眼,接着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把短刀,并没有镶嵌宝石,可是刀鞘雕刻的图像与匣子上相似,差别在于英雄座下的是猛虎。
朱孟观见了,忍不住拍手叫好。“苏姑娘真是蕙质兰心!”
没错,苏以薇是蕙质兰心,可是这样的称赞出自于太子之口,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嗳昧的味道?伍丹阳真的很不高兴,即使他没挑明了,太子难道看不出来他对苏以薇的情意吗?悄悄看了苏以薇一眼,见她好像没听见似的,他当然也要自动略过,故意大声欢喜的说:“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我想了又想,见允直哥哥好像没有短刀,就为允直哥哥准备短刀当贺礼。”
“娘不准我身上带着短刀,担心我会惹祸。”
苏以薇觉得伍夫人这个娘当得很有魄力。“今非昔比,允直哥哥身上带着短刀,应该没有关系。”
“这是当然,如今可有人管着我,我岂敢乱来?”伍丹阳调皮的朝她挤眉弄眼。
“哪有人管得了允直哥哥?”
他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你瞪一眼,我就怕了。”
她轻哼一声,“我都不知道允直哥哥变得如此胆小。”
“我不是胆小,就是怕了你。”
“允直哥哥是暗示我很凶悍吗?”
“你温柔善良,只是太有主意了,若是违了你的心意,你肯定不理人。”
苏以薇绝对不是温柔善良的人,只是看起来如此,事实上她倒是个有主意的,说来一个人若不知道自个儿要什么、追求什么,很可悲。
朱孟观从不曾被人如此忽视,见他们旁若无人的你一句、我一句,感觉很不是滋味,出声打断道:“伍兄弟,今日我们要好好喝,杯。”
伍丹阳看了苏以薇一眼。“酒喝多了伤身,在下以茶代酒,敬太子殿下一杯。”
“偶一为之,又不是日日醉酒。”朱孟观转头看着右后方的近卫,近卫立刻行礼退出厢房,过了一会儿,便拿着酒和酒杯踅回来。
明眼人都可以感觉到厢房里面的气氛不太对劲,一股道不明的暗流在窜动,接下来,就见伍丹阳和太子殿下好像在拚斗似的你敬我、我敬你,众人不由得屏气凝神,谁也不敢发出声音。
苏以薇忍不住皱眉,为何会演变成眼前这种情况?太子是哪根神经出了差错,不是有心与伍丹阳交好,怎么伍丹阳这会儿成了他恨不得一脚踩扁的对手?
这种感觉不太好,好像会变成这个样子起因于她,虽然她觉得很莫名其妙,实在不懂自个儿到底招谁惹谁。
算了,他们要拚酒就拚酒,反正两边都有人伺候,不用担心扛不回去,她虽然这么安慰自己,可是不知怎地,她就是觉得不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这是辗转难眠的一夜,直至天亮,苏以薇方才渐渐入眠。如今朱贵也进了厨房,跟在张婶身边学习,她偶尔一日晚起,他们也可以赶在卯时做出一日卖量的糕点,推着小摊子出去贩售。
虽然如今无须藉着卖糕点查探伍府,她还是坚持每日让秦六陪着张婶出去摆摊,这是为了在开设十面香之前先拉拢一批忠实顾客,一旦十面香的铺子开了,就能够立刻聚集买气。
总之,她偶尔偷懒一下也无妨,不过,才刚睡着不久,满儿就惊天动地的将她从床上挖起来,伺候她梳妆更衣,推着她出去见有急事上门的岑叔。
“什么?”苏以薇的脑子还迷迷糊糊。
“少爷约了太子殿下一早去赛马。”岑叔神情严肃,明摆着大事不妙。
若是平日,苏以薇一定会机灵的自动发挥想像力,可是这会儿周公频频招手,脑子不管用。“那又如何?”
“这是为了苏姑娘。”
“为了我?”
“太子殿下看上苏姑娘了。”
怔愣了下,苏以薇眨了眨眼睛,脑子终于正常运作了。“你说什么?!”
“虽然太子殿下没有明说,可是少爷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对苏姑娘的心意,因此约了太子殿下赛马,准备向太子殿下表明迎娶苏姑娘的决心。”
苏以薇当然感觉得到太子很欣赏她,可是欣赏不等于心动,太子并未露出想得到她的念头,伍丹阳不至于因为这样就去找太子单挑……不对,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昨日允直哥哥和太子殿下都醉了,允直哥哥怎么还有神智约太子殿下今日一早去赛马?”
“少爷不是那么容易喝醉的人。”
苏以薇明白了,伍丹阳只是假装醉了,若是太子因为与他拚酒搞得烂醉如泥,传了出去,总是有损他的名声,可是都假装醉了,怎么可能又回过头跑去找太子?
岑叔显然知道她心里的疑惑,解释道:“我们刚刚回到伍府,太子殿下就悄悄跟在后头找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