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步天详实的道:“舅父买通御医欧阳庆,在父皇患病时在药中下毒,致使父皇一病不起,父皇命我监国,代他掌管朝政。舅父透过母妃,多次企图影响或左右我的决策,我不依从,并打算找个理由让他赋闲在家,免得他再插手政事,他知情后便趁着我秘密出宫寻求神医万之涛的协助时,派人暗杀我……”
“万之涛?”寸步云疑惑的看着万静湖。
万静湖一笑。“万之涛便是我爷爷。”
“说来这一切都是天意……”寸步天续道:“静湖在郊山的溪涧里发现重伤的我,将我带回望春城医治,可我却因为头部曾遭受重击而失去记忆,唯一记得的是我的爱驹黑云。”
“咦?”提及黑云,寸步云想起之前跑马祭发生的事。
“黑云性情孤僻,难以驯服,除了我,它不让任何人上它的背。”寸步天说。
寸步云蹙眉苦笑。“难怪它差点把我从它背上摔下来,要不是有位宫人相救,恐怕我就要受伤了,那宫人对黑云似乎很有办法,他只摸了它几下,它便安定下来,好像……”说着,他似乎意会到什么,惊疑的看着寸步天。
寸步天眼底闪过一抹黠光。“那宫人便是我。”
寸步云更为错愕。“怎么可能?那脸……”
“那是因为埋了针,又服用我爷爷的移形丹所致。”万静湖的神情、语气都带着几分骄傲,毕竟除了她爷爷,再无第二人能办到。
寸步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摇头,露出“这怎么可能”的表情。
“步云,我知道此事与你无关,一切都是舅父的阴谋。”寸步天感慨地道:“没想到为了争权夺利,他竟泯灭良知到这般地步,甚至还对亲外甥下手。”
寸步云颇有同感。“我知道宫里险,却没想过竟是这样,舅父甚至明知道我已有深深,也并非真正的太子,还不断哄骗我跟颜嫒……”说着,他一脸歉疚的看向颜嫒。
颜嬛倒是大气,不以为意地一笑。“家父跟张大人是至交,国舅也是为了拉拢势力才会逼你封我为良娣,我明白这不是你的真心意。”
“你能谅解真是太好了,只不过深深却因此……”提及傅深深,寸步云难掩悲伤,眼眶再度泛泪。
万静湖甜甜一笑。“你别难过,深深没死。”
寸步云觉得这一晚他遭受的震撼实在太多了。“你说什么?!”
“我说,深深没死,张大人将她安置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万静湖说。
寸步云虽然惊喜,却还是感到疑惑。“可是她的尸体……”
“步云,这也是神医的杰作。”寸步天笑道:“静湖从母妃养的三只猫口中得知舅父将对深深不利,便要深深服下神医特制的龟息丹诈死,再由张大人安排送出宫。”
寸步云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那我就……咦?”突然,他意识到什么,神情马上又变得不敢置信。“你从娘亲养的三只猫口中得知?你……”
万静湖俏皮的笑道:“我能跟所有的动物对话。”
寸步云又一次瞠目结舌。“姑娘真是让人惊奇。”
“言归正传,”寸步天话锋一转,正色道:“步云,我需要你的帮忙。”
寸步云的表情跟着一凛。“我能帮什么忙?”
寸步天唇角一勾,一脸高深莫测。“咱们兄弟俩一起演出好戏给舅父瞧瞧吧。”
朝堂上,张知学、邢安邦等人正为了赋税之事与太子争得面红耳赤。
“殿下执意如此,根本罔顾百姓死活,简直暴政!”张知学愤愤地道。
“放肆!”太子重重拍案,两只眼睛喷火似的瞪着他。“张知学,你好大的胆子!”
“殿下请息怒。”赵世怀出面替张知学解围,“张大人只是急了。”
“赵大人何必装模作样?”张知学不领情,咬牙切齿的道:“这对百姓形同强取豪夺的新税制,不就是赵大人出的主意吗?”
太子怒视着张知学。“张知学,你竟敢在朝堂上大放厥辞、出言不逊……本太子今天若不办你,何以服众?本太子要关你十天半个月,看你还敢不敢如此气焰嚣张!”他沉声一喝,“来人!将张知学拿下!”
两旁侍卫听命,上前架住张知学,将他押出殿外。
看着张知学当众被押走,众官员一片鸦雀无声。
太子冷冷一哼,“有事快奏,无事退朝!”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没人敢吭声。
太子犹如鹰隼般的目光扫视众人,霍地起身。“退朝!”说完,他转身便走,留下一脸错愕的众臣。
一退出殿外,赵世怀便来到太子身边,小小声地道:“步云,做得好,你今天真是令舅父太意外、太满意了。”
太子展眉一笑。“能得舅父盛赞,步云真是惶恐。”
赵世怀跟着笑了。“你今天的气势真是不同以往,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是你大哥回来了。”
“兄长已经死了,不是吗?”
“没错,他已经死了。”赵世怀将声音压得更低,“步云,往后这江山就是你的了,只要你乖乖听舅父的话,这至尊之位你铁定能坐得十分安稳。”
“步云知道。”太子露出歉疚的表情。“之前我不懂事,跟舅父多有争执,以后再也不会了。”
赵世怀放心又满意的道:“过去的事就算了,以后这朝政就由我们甥舅一起打理,无论发生什么事,舅父都会帮着你。”
“谢谢舅父。”太子低声道。
赵世怀点点头。“我有事先走一步,你也回寝宫休息吧。”
“不,我要去颜良涕那儿。”
“咦?”赵世怀惊疑的看着他。
太子唇角一勾。“舅父不是要我多跟她亲近吗?从今天开始,我会跟她相亲相爱的。”
“好好好,你可终于想通了。”赵世怀藏不住狂喜的道。“那你快去吧。”
“甥儿告辞。”太子恭谨一揖,可是一转过身,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胆颤的冷肃。
“舅父呀舅父,你一定没料到我还没死,而且还能顶替步云吧?”
赵世怀正与妻子叶氏品茗,聊起太子之事。
“步云这孩子果然比他哥哥听话多了,虽然蓉镜得不到他的欢心,可他现在跟颜万山的女儿可好得很……”
“蓉镜这孩子也可怜,你倒想想怎么补偿她。”太子妃不得宠,叶氏也为她抱屈。
“你放心吧。”他一派轻松。“步云这么听话,他会慢慢接受蓉镜的。”
“我是怕颜万山女儿的气势会压过她。”人都有私心,叶氏当然希望娘家的人能出头。
赵世怀淡淡的觑了她一眼。“这事也勉强不来,要不我让步云废了她,让她回娘家吧。”
她着急的道:“那这孩子的一生不是毁了吗?”
“她还年轻,过两年我们再帮她觅个归宿补偿她不就得了?”
“可是……”
叶氏还想再说,门外有下人来报——
“老爷、夫人,太子殿下来访。”
两人先是一顿,旋即回过神来。“快请。”
不多久,太子被迎至花厅,而赵世怀已遣走妻子,独自在花厅候着。
见太子板着脸,赵世怀连忙关心的问道:“步云,怎么回事?”
太子紧皱着眉头,未语先叹。
“发生什么事了?”赵世怀问道。
“我方才去探望父皇,张知学居然在那儿。”
赵世怀为了确定似的又问了一次,“张知学在长福宫?”
“是。”太子懊恼愤怒的又道:“他在父皇面前反驳我在税赋上的决议,让我颜面尽失,威信扫地,父皇还要我重拟诏书。”
赵世怀不免惊疑。“圣上不是病得迷迷糊糊,如何见张知学?”
“我也觉得奇怪,我去的时候,父皇神采奕奕,一点都不像是久病的样子。”
赵世怀满腹疑问,他明明收买了御医对圣上下药,这是怎么回事?
“想不到我堂堂一个监国太子,却是如此无用,早上决定的事情,过了午时就被否决。”
见他如此生气,赵世怀沉默着,若有所思。
“舅父,您在想什么?”
赵世怀沉吟片刻,两只眼睛定定的看着他。“步云,此事真让你如此介怀?”
“当然,我可是太子,张知学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户部尚书。”太子愤恨地道。
赵世怀目光一凝,迸射出杀气。“那就登上王位。”
太子瞬间瞪大双眼,感到不可置信。“舅父是指……”
“圣上一死,你就能登基。”
“可父皇还健在。”
“杀了他。”赵世怀说得冷绝。
太子的表情满是犹豫及恐慌。“不,这是大逆不道之事,我……”
“傻孩子。”赵世怀谆谆诱之。“做大事的人本当如此,谁挡你的路,就除掉谁,父兄亦然。”
“可是……”
“难道你不想出头?不想真正的掌权?”赵世怀伸手扣住他的肩头,用力一捏。
“我当然想,但是我怕……”
“不用担心,舅父定会助你一臂之力。”赵世怀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一笑。“步云,舅父无子,一直以来都把你当是亲生儿子般照顾着,不管发生什么事,舅父都会帮着你的。”
太子抬起带着疑怯的双眼。“舅父真的会帮我?”
“当然,我不帮你,帮谁?”赵世怀唇角一扬。“祭祖大典之后,就让你父皇去跟寸氏的列祖列宗相聚吧!”
在寸步天的安排及寸步云、颜嬛的配合下,万静湖终于出宫见到万之涛,祖孙俩久别重逢,无限欢喜。
“静湖,让爷爷好好看看你……”万之涛拉着孙女细细端详,像是只要她少了一根头发都能教他心疼不舍一般。
万静湖笑道:“爷爷,我很好,大家都很照顾我,您放心。”
万之涛灰白的眉头一拧,难掩忧色。“你教爷爷如何放心呢?”
“爷爷,嬛嫣待我很好,望安哥哥跟步云皇子也都很照顾我……”
望安哥哥?这正是万之涛忧愁烦心的源头,他必须要告诉她真相。“静湖,他……他并不是你的望安哥哥,而是太子寸步天,是将来要登上帝位的人。”
万静湖沉默了。
她早就知道寸步天是什么身分,她一直不肯改口称呼他太子,或是叫他的真名,也 许就是一种逃避。当她喊他一声望安哥哥,而他也依旧回应她的时候,她就会觉得他还是她的望安哥哥,觉得他们有未来……
可她心里很清楚,他是寸步天,是一个跟她活在不同世界的人。
但是她爱他呀,不管他是什么人,不管他在哪里、做什么事,甚至跟什么人在一起,她还是爱他。
进宫并知道她的望安哥哥便是太子寸步天后,她总是想起他已有妻子,尽管他说他对叶蓉镜毫无感情,两人也相敬如宾,各自生活,可他终究是有家室之人。
还有颜嬛……她虽非寸步天亲自封为良娣,但已成事实,再说,颜万山是太子的人马,颜嬛又协助太子与寸步云相见,怎么说都是有功在身,日后,寸步天应不会废她,也就是说,颜嬛将会是寸步天的女人之一。
她当然是喜欢颜嬛的,但即使亲如姊妹,她也无法与人分享他——她的望安哥哥。
未来,她不敢想,也不想去想。
“静湖,待他揭发赵世怀的阴谋、夺回太子之位之后,你便离开他吧。”万之涛续道:“咱们爷孙俩回望春城,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好吗?”
万静湖已难忍忧伤,流下眼泪。
见状,他心疼不已的抱住她。“孩子呀……”
她再也忍不住激动的情绪,崩溃哭泣。
万之涛心痛如绞,却无可奈何。“静湖,别哭,这是你跟他的命,改变不了。”
“爷爷,我……我真的很爱他……”她抽抽噎噎地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幽幽长叹。“但他是寸步天,从他生下来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他要走什么样的路,而那不是你能陪伴的路……”
这血淋淋的事实从万之涛口中说出,更教万静湖心伤。
“静湖,”万之涛拍抚着孙女的背,温柔安慰道:“你会忘记他的,只要时间够久,只要有人爱你,你一定会忘记他的……”
只要时间够久、只要有人爱她,她就能忘了寸步天?不,她明明白白的知道她无法忘了他,不管他跟谁在一起,不管他心里是不是还有她,她都不会让他从她的记忆里消失。
从她在溪里发现他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一辈子都将追逐着与他共有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