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行家不敢,仅略知一二。”
观销红冷淡的回话,然而华潋滟岂是那种淡然的口气就能让她打退堂鼓的人,她更靠近他道:“这位叔叔,可不可以教我几手!你实在太厉害了,我真的从没有听过这么好的箫音。”
华潋滟一碰到音乐就开始跟人称兄道弟起来,而且她赞美崇拜的口气一点都不假,所以她说的话听起来也就十分真诚,足以打动人心。银衣人看她一眼,显然也被她求知的心给打动,他语气变得温和了,“其实,天地之大,说不定还有比我更厉害的人。”
“绝对不可能啦,我从小拜过名师不少,我爹为我拿银子出去洒,只要是碰到名师都延聘到家里,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过像你这么厉害的人,拜托,你一定要教我,多少银子我都给,不,就算你要一堆的宝物,我都会双手奉上。王羲之的笔墨如何?那是无价之宝,而且绝对是真迹喔!”
拿无价之宝与吹箫之技相比,等于是告诉他,他的箫声胜过那些宝贝,受到这么大的赞美,观销红心情似乎好了点,“我就算要教人,也不收东西。”
“哇!”华潋滟太高兴了,拉起他的手直晃,“叔叔,太感谢你了,我马上拜你为师。”
“我也不收徒弟。”他又道:“而且你叫我叔叔未免把我叫老了吧。”
他愿意教她,就让华潋滟高兴得快飞上天去,她甜甜的道:“华老人是我师父,你是我师父的好朋友,一定不是叔叔就是伯伯了,所以我尊称你一声叔叔是应该的。”
“你真是华老人的徒弟?”
“是啊,而且上次暗器上涂的不是毒啦,是安眠的菜汁,你闻闻看就知道了。”华潋滟拿出自己的菱形暗器,递到他前面,“这是催眠香树的味道,你应该也很熟悉才是。”
银衣人接过暗器一闻,果然有一股香味,是催眠香的味道,“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解释?”
“我怎么解释啊,我还来不及讲,你就掐住我的脖子,害得我喘不过气来,回去后脖子疼得要命,还被那个可恶的家伙……”
说到这,华潋滟忽然停顿了下来,她现在心情正好,若在此时提到观销红分明扫兴,于是她赶紧改口,“这位叔叔,你的箫声真是了不得,武功、偷技也都厉害,你到底是谁啊?”
“我是谁并不重要,倒是你要学箫,可能要学很久,你愿意吗?”
她点头如捣蒜,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当然,你能教我多少就教我多少,我一定会努力学的。”
“那你明晚三更再到这里来,我今天累了,不想与人多说话。”
“好,绝对没问题,那我明晚再来,你也一定也要到喔,要不然我的心会受伤的。”
她那夸张的语气让观销红也觉得挺好笑的,渐渐地他僵硬的面容微笑了起来,连说话都柔和了许多,“去吧,我明晚必定到这里。”
华潋滟高兴的离去,今日是她半个月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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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每天夜晚三更,当观销红准时赴约,华潋滟早就等候多时。
两人说说学学,时间倒也过得挺快,七日过去了,华潋滟的天资颇高,已经学了七八成。
银衣人不太多话,像是有心事,华潋滟与他熟了些之后,看他老是这么不开心,而她的人本就好事,于是忍不住询问道:“叔叔,我讲句实话,你可别生气。”
他觑她一眼,似在告诉她,说吧。华潋滟得到他首肯后,小心翼翼的道:“你箫声虽好,但不知什么事令你不开心?那箫声每次听起来,就好像你的心被人撕裂了一样,我听了都怪难过的。”
见他不说话,甚至比平常更沉静,华潋滟怯怯的道:“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事?是你的夫人死了吗?还是你爹娘过世?或是你的儿女……”
“都不是,我年纪轻轻尚未娶亲,父母也健在。”他看她一眼,低声缓缓的说:“我碰到一位姑娘,她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想不到我却恋上了她,但更使我伤心的是,她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于是我便下定决心不再见她。”
华潋滟轻轻的问:“你其实是很想见她的吧?”
“不想!”观销红回答得很快,但语气却显得有点不舍。
她看他这么伤心,十分同情他,“别难过,反正天涯河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
对于她的安慰,他没有任何的表示,径自道:“我这几日白天很累,现在先休息一会,你就自己练吧。”
说完后,他真的阖目而睡。
华潋滟搔了搔头,这个银衣人真的很怪,从来不想看她的真面目,也不想告诉她自己的身份,虽然每晚相见,但是白日两人若在街上遇到,可能谁也不会认得谁,而且他还说他自己年纪很轻……
她就着月光注视银衣人被蒙住的脸,赫然发觉,他眉宇之间十分英挺,而且听他的声音,好像真的不太老的样子。
“人虽然不爱讲话,就算讲话也是冰冷的,但是还算满多情,看起来个性也不错,应该是个才子,怎么会落到失恋的地步?”华潋滟自言自语,忽地一阵风吹来,她哆嗦了一下,又看他真的睡着了,不晓得会不会着凉,于是她轻轻叫着,“喂,叔叔,晚上很冷,你要不要回家睡啊?”
见他睡得极沉,华潋滟不禁有点感动,这个人白天一定是很累了,但为了晚上之约,他还是来教一个他几乎不熟识的人,真的是个好人。想着想着,华潋滟不禁暗骂起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连这么好的男人也放着不要,简直是头脑有问题,要是她的话,早就抱回家了。
发觉自己竟有这种想法,她脸红了,“想什么啊你,什么抱不抱的,真丢脸。”话虽这么说,但是她更仔细的端详着银衣人的眼睛,发觉自己的心一阵乱跳,而且愈看他,就直觉得他很帅,要不是怕他着凉,她可能会看到天亮。
她轻轻推着他的肩膀,小声唤道:“喂,现在愈来愈冷了,你还是赶快回家睡觉,要不然你会着凉的。”
观销红的确是太疲倦了,听到她的声音,恍惚中以为自己在家里,是服侍他的小婢在唤他,因此他道:“把外衣拿来给我盖着就行了。”
华潋滟轻轻的叫了一声,因为他才刚说完话,就把她当外衣似的抱在胸前,令她惊惶失措的乱了方寸。
她被他搂在胸口,想要挣脱,他又抱得紧;不挣脱,她一个大姑娘家睡在男人的怀里,这不太……不太好吧!
想是这么想,但是挣脱与否,对她来说,都是难以选择的。
她正苦无方法可想时,两人的身体在不知不觉间靠得更近,让她完全像一件外衣盖在他身上。华潋滟悄悄的把手放在他的胸前,俏脸涌上了红潮,心想,这个银衣人的胸膛好厚实喔。她再把脸靠在他肩上,而他睡梦中顺势搂紧了她。
“这个人的味道有些像观销红耶。”华潋滟喃喃自语,但是她对观销红向来没有好感,一想到他的印象全都是坏的。“哼!观销红才没他那么温柔呢,对我不是贬低,就是乱骂,不过这银衣人说话的语气倒是和他有几分相像之处,完全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哎呀,总之这个人的心一定好过观销红几百倍。”
一瞬间她也觉得自己的说法不太合理,她晃了晃头,把以前的事稍稍厘清,并自我检讨道:“其实我对观销红也没什么好脸色,所以他对我恶言相向也是应该的,不过他为什么会想要吻我呢?”
她失笑一声,“我干么想他的事,真是好笑,他当他的宰相,我做我的小姐,两人井水不犯河水,我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说归说,却不知怎么搞的,这一夜观销红的身影总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不断地忆起那天他对她嘘寒问暖的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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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
华总管急急忙忙跑来,这时华潋滟正无聊的支着颊打瞌睡,被惊醒的她,站起来弯弯腰,没打算开口。
华总管看她懒懒的样子,便走到她面前,急着想把好事告诉她,让她精神好些。
“小姐,天大的喜事啊!”
华潋滟对于他所谓的喜事向来没有任何期待,以免希望落空。她兴味索然的问:“华总管,什么天大的喜事啊?”
“有人来求亲了。”
华潋滟下巴差点掉下来,这哪叫喜事啊,说猪会飞她可能还比较有兴趣一点。这有什么好开心的,帮我回绝掉。”
华总管一听她这么说,便支吾道:“小姐,你不想听听求亲人的来历吗?”
“一个宰相的求亲已经搞得我头很大了,再来一个,我哪受得了呀,这次管他什么天王老子,我还是不想嫁。”
“小姐,你别再任性,当初宰相的亲事你搞砸了,如今这回,你可别再搞砸啊。”华总管说到这不禁老泪纵横,真诚地将心意说出来,“我上观音寺千求万求,不为自己,求的是小姐你能嫁一户好人家,拜托你,你就听老奴一次吧。”看到华总管苦苦的哀求,华潋滟不好意思再拒绝,她无奈的坐下来,心想,看在华总管的面子上,她听听这个人的来历好了,“好吧,华总管,你别哭了,我听便是。”她语调变得正经,“不过若是这个人我看不上眼,我还是不嫁的。”
“是,小姐,那是当然的,怎么能叫你嫁个不喜欢的人呢?”一听华潋滟的答复,他立刻把手里的卷轴拿出,“这是岳家送来的,说是要给小姐你鉴赏一番。”
“岳家?哪个岳家?”
华总管马上接着说:“是那刚辞官回扬州的岳家,岳老爷是赫赫有名的巡抚,他专为他儿子说亲事来的,听说小姐还没有出嫁,也认为两家门当户对,所以留下了这个。”
他知道她的兴趣所在,于是摊开手里的卷轴,“小姐,不管你对岳家有没有印象,但是对这幅字你一定会有印象吧?”
卷轴一打开,华潋滟一看大叫,她满脸兴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个是……是……天,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看到她那副讶异的神情,便可知晓这幅字画的价值了。
“当然是真的,老爷也收藏了几幅李白的字,那可是非常难得的真迹,而眼前这幅就是李白的清平调。”
虽然李白并非书画名家,只不过喜爱他的人,若是有他的真迹,可说是一生难得到的宝物。她将卷轴接过来,想看清这是否是真品。此诗是李白酒醉时之作,不似平常工整,却笔墨齐飞,像青空中的蟠龙一样。
华潋滟激动的说:“果然是真的!岳家送这么大的礼,想必他家的银子一定多得不得了。”“小姐,如果你也有意,那我马上回复岳家。”
“等一下。”她虽高兴,还不至于被冲昏头,她仔细的问道:“这个岳家是做什么的?”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小姐,岳家老爷刚辞官归隐,未辞官前是巡抚。”
“巡抚吗?几品的?”
“四、五品吧?”
华潋滟放下卷轴,稍微思量后,她作了决定,“把这个东西退回去。”
华总管以为她嫌巡抚官不够大,当然普天之下,是没有人比得上观家那间亲事,可是这么好的机会……他急道:“小姐,你若嫌官小……”“华总管,我怎么可能会在乎官位呢?是这东西的来历一定不简单,把它退回去,因为不知有多少人为了它冤枉含恨呢。”
华总管被她一讲,脸色倏地刷白,“小姐,你怎么这么说,何况你又怎会知道它隐藏着冤枉含恨的血?”
华潋滟精明的点出,“华总管,你想想,四、五品的巡抚,一个月的薪俸是多少,光是官场上的交游及家常的支出,应该是存不了什么银子的,又怎会有能力买下这幅李白的字画?”
“说不定这是岳家的传家之宝啊,未必是小姐你说的那样。”
华潋滟摇头,“假使是传家之宝,哪有媳妇还没进门,就把它送人的道理,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由此可知这幅李白的字画只不过是他们认为较不值钱的东西之一,更代表他们搜刮了更多的民脂民膏。”
华总管哑口无音口,因为她说得头头是道。她下命令,“退回去吧。”
“可是……会不会得罪岳家呢?”
“反正就说华家小姐卧病在床,不打算成亲。我想若不是看在华家万贯家财的份上,岳家是不可能来求亲的,你说是吧,华总管。”
华总管一时之间也答不出话来,于是拿了卷轴退了出去。
而岳家在短短的时日内成了扬州城首屈一指的名门,洒下万金建楼房、宴宾客,日日笙歌,在扬州城蔚为奇观。
华潋滟得知后,只是不肩的轻叹一声,反观岳家对于华家的拒婚不以为然,在众多宾客里,独独缺少华家的人,不过对于宰相观销红却是极尽巴结之能事。
有廉耻的人看不起岳家,而趋炎附势的人莫不想讨好岳家,以求能鱼跃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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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夜里,华潋滟吹完尾曲,而观销红银衣似雪,默立在一旁听着,然后他缓缓转向华潋滟,“技巧你已学足,而且你有这个天赋,剩下的就是多练习。”
“多谢。”华潋滟看他今天比平常话更少,不禁问道:“叔叔,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夜色已深,你快回家休息吧,我也要回去了,我们就此别过,明日你就不必再来了。”
“啊,为什么?”
“你的箫技只需要再磨练而已,是没必要再来了。”
“但我还想学琴、笛之类的。”
“我最近要回京城,没有闲暇教你了,你自己去求访名师。”
华潋滟还要再说话,但他的心思已经不放在这里,淡淡的道:“告辞了,希望来日可以再见。”
他一个翻身,立刻跳下山坡。
华潋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她不明所以的直搔头,“这在干什么?那么急,像我会咬他似的。”她自言自语道:“嗯,跟在他身后去瞧瞧,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说完后,华潋滟偷偷摸摸的跟着他。
观销红很快的转入扬州城内,一路飞檐走壁。她跟了一盏茶的时间,见他在一栋大户人家墙外停了下来,接着躲在屋檐上,看似在观测这户人家的情况。
华潋滟终于知道他是想偷这户人家的东西,有些吃惊,喃喃道:“这到底是哪户人家,看起来像刚盖好的,而以银衣人的身手,还这么小心翼翼的先来探路,可见这应该是个很难偷的地方。”
她往大门走去,看见门上挂着一块匾额写着“岳府”两字。她想,是了,当初她退了岳家的亲,而且她也只耳闻岳家的一些事,并未更正出门看过,所以自然也就不知这栋新建的豪宅便是岳府。
观销红看了大宅一会后,掉头离去,华潋滟追在他身后,但之前他因为要前来岳府,所以脚步较慢,现在是回自己的住处,脚步变得十分的迅速,才一个闪身便不见人影,独留华潋滟一人在街上吹风,不知他到什么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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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夜晚,华潋滟又到岳府外打转,因为她想,银衣人若要下手,一定在这几日就会来偷,否则他不会在昨夜去探路,可是她心中又有些矛盾,她为什么非得尾随着他不可,他偷东西又不干她的事,就算偷着了,也不可能与她平分,她这样偷偷摸摸的跟着他原因何在,这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夜愈来愈深,月亮被乌云遮住,华潋滟已经快等得不耐烦,正想着莫非今晚他不来了,远处亮影一闪,银衣在黑暗之中有种奇特的光芒。华潋滟追了过去,小声的喊道:“喂,叔叔!”
观销红惊讶的停下,一转身,便看到华潋滟。
她笑道:“你今晚要偷这一家的东西,让我帮你好不好?”
“不好,快回去。”他长话短说,丝毫不留情份。
“我的身手很棒,至今还没有失手过哩,况且两个人有个照应不是挺好的吗?”华潋滟不放弃,再道。
他的声音显得更加严厉,“快回去,我不是要偷宝物,是要偷其他的东西,他们将这东西保护得很严密,所以情况不同以往,若胡来容易出人命。”
“放心吧!我的技术可是很好的。”
他再次道:“回去,我只说最后一遍。”
华潋滟摇头,还要继续说服他时,他一道掌风打了过来,虽没有恶意,但明显的是要逼退她。
她一闪,他就不见了,讶异之余开始有些不悦,因为他的举动让她想起了观销红,也惟有他才会做这么独断的事,他不让她跟,她就会得乖乖听话吗!
她窜入岳府,动作也十分的敏捷,可是他早就不见踪影,她急得跳脚,就这么转眼之间,人就不见了,这简直是气死人。
她瞧着岳府的形势,愈想愈觉得不太对,照理说,一般大户人家的屋宇应该差别不大,因此只要见多了,可以轻易看出主屋在哪里,放东西的库房又在哪里,然而这岳府的格局却透着古怪。
华潋滟走了几步,绕回原来的地方,终于了解为什么会奇怪了,她皱起眉头想,岳家一定请了非常有名的师傅来为他们安排奇特的机关,连走在庭园里都有晕眩之感。岳家莫非有什么怕人家偷的东西吗?否则为什么在庭园就排下这么奇特的阵法,可想而知屋里一定更加不得了。
她正想着,忽然嘈杂的声音大作,这个声音不像人声,反像是磨刀磨剑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刺耳。她惊道:“这到底是什么声音这么难听?该不会是银衣人发生了什么事吧?”
整个岳府毫无动静,华潋滟觉得更不对劲,像这种吵人的噪音,就算有人睡得再熟,也一定会被惊醒,但是岳府却安静得很,这情形大令人匪夷所思了,分明就是有陷阱的样子。
由于四周安静得太过怪异,所以华潋滟连喘息声都小心掩饰。她跃上树稍,开始担心银衣人的安危,突然间,她发觉岳府里不是没人,而是有一群人,起码有二、三十个,皆在一个人的指挥下,训练有素的走向一面墙。
墙上什么也没有,但是每个人似乎都屏气凝神,空气中充满肃杀之气,连远远的她都感觉到那股窒人的杀意,她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觉得实在诡异。
那群人的带头者身穿华衣,向墙上一拍,墙立刻翻转,露出个地道。
众人才围了上去,只见一道银光一闪,有个人从里头飞窜出来,赫然是观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