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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顶嘴才是乖 第4章(2)

  一家人?

  骆冠凌愣住了。这个魅力无边、活力无限的女人真的是他不会说话的新娘吗?是那个令他每每想起就心痛、失望的残缺美人吗?

  她不仅美丽动人,而且慷慨大方又聪明伶俐,她的心就像她的笑容一样美丽动人。可是,为什么上天要让她成为哑巴呢?是妒忌她的容貌才华?还是为了突显她与世人的不同?

  他怀着遗憾和同情的心情看着她。

  喜爱与嫌弃,这两种本不相容的情感此刻竟如此密不可分地纠结在他心头。

  傅悠柔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她习惯经由对方的眼睛来倾听对方的心声。

  当看到他复杂的眼神,感觉到他的困扰和矛盾时,她的神情渐渐紧绷,脸上的笑容随之消失,而她的眼里同样出现了一种令人心动的苦恼。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他们站得是如此靠近,他不仅能感觉到她因快乐和紧绷而加快的呼吸,还能嗅到她身上那股他喜欢的香气。

  注视着眼前的丽容,他的心跳频率突然加速,变得猛烈而不规律。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轻抚她的脸。

  传悠柔的笑容顿时僵住,但她没有躲避,彷佛被他的眼神催眠了。

  骆冠凌的手指摩挲着她柔嫩的面颊,自言自语般地低语:「悠柔,妳真是个奇妙的女子,懂茶道、会爬树,能调教猫狗,还做了那么好的女红……告诉我,除了不会说话外,还有什么是妳不会的吗?」

  感觉到他的碰触,听着他的轻声细语,傅悠柔当即心神大乱。

  她不知道他是在赞美自己,还是在责备自己,但却分辨得出他语气中的遗憾和无奈,她知道那是因为自己的残疾。这,再次刺伤了她的心。

  她能容忍他的粗暴,能容忍他的冷漠,但不能容忍他的怜悯!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挣脱了他的手,退离了他的身边。

  骆冠凌没有阻止她,因为他也为自己矛盾的心情苦恼。

  一方面他仍无法接受她是哑巴的事实,另一方面又不断地被她吸引。

  现在与她相处的每个夜晚对他都是一种折磨,他得费很大的力才能克制住将她拉到身边的冲动。他知道自己越来越无法漠视她的存在,但也相信这只不过是暂时的迷恋。

  试想,当被迫与一个人这么亲近的生活在一起时,你怎么可能不在乎她?

  他从来不想伤害她,特别在与她接触、发现了她的美好后,他更不愿意伤害这么单纯善良的女人,可是他的言行总是在不断地伤害着她。

  唉,到底该怎么办呢?他心中无力地叹息着,对她说:「以后不许再爬树,我会跟娘说,让丫鬟陪妳出去走走。」

  然后他大步离开了房间。

  看着他的背影,傅悠柔突然失去支撑力似地,跌坐在一只箱子上。

  她抚摸着自己因他的碰触而依然滚烫的面颊,心里彷佛被灌进了一坛苦水。

  *

  将饮茶器具改为越州青瓷后,骆府的碧坡茶果然在品茗会的最后一天拔得了头筹,令骆冠凌享受到了成功的喜悦,于是他很感激关键时刻全力帮助他的傅悠柔,他果真跟骆夫人商量妥,同意以后让她在有人陪伴的条件下自由出门,作为回报。

  这确实让傅悠柔和青红十分雀跃。

  当天,她就去了芙蓉园,并马上爱上了这里浓厚的文化气息,被园林内的花木山石所吸引。

  从此,她经常到芙蓉园去走走,感受闹中求静的乐趣。

  与此同时,她发现骆冠凌对她的态度也有了改变,虽然两人之间还是很疏离,但他现在似乎已经不那么排斥她的存在了。

  而且她还发现,每逢她与青红说话时,只要他在场,就会很认真注意看她的手势,不再像以前那样嫌弃地避开目光。

  「冠凌做事果真用心,现在我们的茶入了名茶列,不仅可以一争贡茶宝席,而且近日各茶行的买卖都不错。很好,做得很好!」

  几日后的傍晚,晚餐过后,大家坐在一起饮茶,骆栋全心情愉快地称赞儿子。

  今天下午他们刚刚得到消息,已经在长安城内声名鹊起的碧坡茶,被推举参与六月茶山贡茶的评比了。

  听到对他要求一向严格的爹爹,当着娘和傅悠柔的面对他赞不绝口,骆冠凌顿时心花怒放,笑开了脸。

  骆夫人也高兴地附和。「是不错!凌儿头一次独撑大局,能在最后关头扭转乾坤,为碧坡茶赢得声名,真是不易。」

  「那也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关系。」骆冠凌志得意满地说。初次出战就大胜而归的成绩不仅令整个骆府欢欣鼓舞,他本人更是高兴。

  「叮当……叮当……」

  一串如同风铃在风中轻吟的悦耳铃声响起。

  如果不注意,没人会想到这响声的意义,可是骆冠凌却本能地转向了铃声。

  「怎么了?」他问饭桌对面的傅悠柔。

  傅悠柔微笑地看着他,指指手中的茶碗,比了一个手势。

  「我知道。」骆冠凌眉梢一挑,回头对爹娘说:「这次我们能赢,关键是茶具。现在我明白了,光有山泉活水和上好的茶叶还不够,还得有适当的茶具。」

  「没错,这正是茶道的精髓。」骆老爷兴趣盎然地呷了口茶,说:「茶茗风兴起之初不过是三、五个好友各带茶叶坐在一起,煮水烹茶,论长道短,决出各茶品次。

  后来好清谈的文人士大夫吸收了这个做法,他们在茶具、材料和斗法上不厌其精,不厌其巧。从斗香、斗味、斗茶具,到时下追求茶汤色正爽目,茶具莹盏争辉的外观景象,都表现出饮茶者越来越注重举杯茗茶时的内在感受。凌儿,看来你正掌握了这个关键。」

  「谢谢爹爹夸奖,凌儿还在想进一步……」

  骆冠凌的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铃声响起,还是那般动人。

  「妳又怎么啦?」正想抒发一番个人抱负的骆冠凌只好停下来,看着坐在那一端的美人儿。

  傅悠柔笑容可掬地看着他比了一串手势,明知屡屡打断他,会扫了他的兴致,让他生气,可是此刻的她就是不想让他专美于前。

  然而她三番两次的打扰,并没有令骆冠凌生气,他只是略带无奈地说:「是啦,是啦,我没有忘记妳的功劳。」他再对爹娘说:「其实,将普通茶碗换成越窑青瓷是悠柔的建议,她还想将她娘家陪嫁来的青瓷茶碗全都贡献出来呢!」

  于是,他对爹娘说起那天他与王掌柜在南院商量对策,傅悠柔出面帮他解困的事。

  可话才说到一半,手铃再次轻轻响起。

  骆冠凌循声转向她,眼里是大大的问号。

  傅悠柔小心地比画着,眼里有一份担忧。

  骆冠凌明白了,她是在担心,怕他说出她爬树的一节。

  哦,原来这小妮子还是顾惜名声的!他得意地一笑,不仅眉梢高吊,就连嘴角也向上翘起了。「我知道该跟爹娘说什么,妳可不可以不要再打断我?」

  傅悠柔微笑着点头答应他,眼里的担忧消失。

  骆冠凌回头,想继续与爹娘的交谈,却发现两个老人家均笑容古怪地看着他,而且娘脸上那计谋得逞的笑容令他浑身如同被针扎着。

  「爹、娘,你们那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他不自然地问。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你很乖,让娘高兴。」娘抢先回答。

  骆冠凌浑身一哆嗦,做了个恶心状。「娘就是知道怎样让人起鸡皮疙瘩!」

  然后他放下茶碗站起身,准备离开。

  可是骆夫人还是高兴地说:「娘真的很高兴你与悠柔相处得这么好。」

  「相处得好?」骆冠凌纳闷地停住脚步,看了眼同样怔忡地望着骆夫人的傅悠柔。

  「当然,娘看得出你很在乎悠柔。」骆夫人得意地说:「虽然你们在人前不亲近,可你瞧,你这么快就看懂了她的手语,而她那边铃声一响,你就知道她有话要跟你说。如果相处不好,哪会有这么好的默契?」

  骆夫人的这番话令傅悠柔登时红了脸,骆冠凌则目瞪口呆地不知该怎样反驳。

  「娘在说什么嘛?」他不自在地嘟囔着往门口走去。

  「这糊涂小子!」骆夫人毫不掩饰地对着丈夫挤挤眼睛,开心地笑了。她再次确信,自己为儿子谋了个好姻缘!

  走到门口的骆冠凌没有理会她的笑声,他一直混沌的心似乎被娘的话点醒了。

  是啊,近来他很多时候确实不需要青红的翻译,就能明白傅悠柔的手语,而且她手腕上的铃声也确实对他有一种影响。

  咦,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猛地转回身,几个大步走到傅悠柔身边。无视若有所思看着他的爹娘,也无视自己的唐突,一把拉起她就往门外走去。

  傅悠柔本来被婆婆的调笑弄得面热心跳,正埋首茶碗藉饮茶来掩饰自己的羞窘,没想到离开餐桌的骆冠凌突然回头,还抓着她就走,让她一时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只好乖乖地跟着他往南院走。

  「妳方才的意思我没有理解错,对吧?」一进院门,骆冠凌就急切地问,而他的手仍坚定地抓着她的胳膊。

  听到他的问题,傅悠柔才松了口气,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她点头,告诉他没错。

  骆冠凌看着她因为羞涩相被拉着急走而红润的面颊,心脏击鼓似地狂跳起来。他再次追问:「那妳摇动手铃也是在喊我,对吗?」

  傅悠柔再次点头,并动动自己的胳膊,示意他放开紧抓着她的手。

  「我真的能明白妳了,是吗?」骆冠凌不理会她的暗示,左手依旧握着她。

  傅悠柔还是点头,奇怪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为何会让他有如此怪异的反应?

  得到了她的肯定,骆冠凌的心里产生了一种连他都不懂的喜悦,而这喜悦仅仅是因为他能够「听懂」她特殊的语言!

  这也可能是巧合,但他还是为这个发现感到高兴。

  「悠柔,跟我说话,快点跟我说点什么,让我再试试!」他举起右手轻轻地擦拭着她沾着茶渍的嘴角,柔声请求着。

  傅悠柔粉嫩的脸颊在他的抚摸下如同燃烧的火球,她的眼睛在夕阳照射下也闪动着晶莹璀璨的光彩。

  他从未有过的温柔令她感到虚弱和晕眩,而他的要求,则令她感到困惑。

  跟他说话?说什么?她茫然地看着他。

  她的迷茫突显了她的娇弱美丽,骆冠凌的腹部一紧,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

  「少爷,放开少夫人!」青红奔了进来。

  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没注意两人异样的神态,她只是看到刚才少爷将姑娘粗野地拉走,要不是被骆夫人故意拖住,她那时就追来了。

  此刻一进院子就看到少爷正紧紧地箝制着姑娘的胳膊,于是她生气了,跑过来很不客气地将他们分开,护在傅悠柔身前对骆冠凌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讲吗?姑娘的细皮嫩肉怎经得起少爷的捏揉?」

  她的突然介入,令两人都愣住了,而弥漫在他们之间的那股令人窒息、也令人兴奋的气氛随即被破坏了。

  骆冠凌默默地看看傅悠柔,转身走出院子。

  可是他人虽离开了,心却无法平静,手心依然能感觉到她的柔软,眼前晃动不去的是她美得让人心痛的脸庞,而骆夫人的话也一直回响在耳边。

  我在乎她吗?

  我们终日不说一句话,算相处得好吗?!

  他心里问着自己,可是却找不到答案。

  然而,不管是否有答案,从这天起,骆冠凌发现自己真的有了与傅悠柔沟通的能力,并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变化。

  他怎么能否认呢?光是他越来越常想起她,甚至一想到晚上能见到她,闻到她的馨香,看到她甜美的笑靥,与她共处一室时,心里就涌上的那份快乐和渴望,就无法否认自己的改变。

  对他的哑妻,尽管遗憾犹在,但已不像当初那样深刻,反而在遗憾中夹杂了越来越多的同情与怜惜。

  可是,即便如此,他对自己的感情依然不甚了解。

  如果说开始惦念她,为她的安全担心是在乎她的话,那么为何他仍然不能接受她是哑巴的事实?

  如果说他们相处得好的话,那么为何他们对待彼此的态度好像是陌生人?

  这些无法解释的问题使他感到惶恐不安,于是最方便也最安全的解决之道就是逃避。

  好在他很忙,这是他逃避感情的最好借口,就算他多日不回家与大家同桌吃饭,也没有人会指责或怀疑他。

  然而,无论怎样逃遁,他依然无法逃离心的牵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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