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铃。
仿佛回应着先前的讨论,深夜中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声,惊醒了几乎整栋迎宾楼的人。
叮叮铃。
当那阵清脆的铃声第二次响起时,唐亿情就带着一身冷汗惊醒了。萧子灵已经坐在他的床边。
「别怕,亿情,别怕。」萧子灵只是低声说着。
「她晓得我在这里吗?」唐亿情抓着萧子灵的衣服,用着微颤的唇说着。
「我不晓得。」萧子灵低声回答着。「可是别担心,她伤害不了你的。」
原本康复中的身体,让唐亿情的食欲变得很好。然而,不晓得是不是顾忌着自己的师姐,面对眼前的汤汤水水,唐亿情总只是皱起了眉,轻轻把东西推到了一旁,连碰也不想要碰。
「担心有毒吗?」萧子灵低声问着。
唐亿情只是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
这么多天来,他只有偶尔地喝一点清水。
相对于现在同桌看着他,同样满怀担心的朋友,夜夜的铃声也让他睡不好。
那是很轻很轻的铃声,不仔细听也许还听不出来。但是却让唐亿情夜夜睁眼直至天明。
病态的恐惧让他根本食不下咽。
黄河依旧过不了,这个镇里聚集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了起来。
渐渐的,对于这栋迎宾楼,询问的人也多了起来。
虽然回答都是一样的,可得罪的人也真的是越来越多。
这栋迎宾楼,本就不是所有人都能住的。
「烦恼什么?」
这一夜,清凉如水。华清江本站在黄河岸上仰望明月,脚旁就是滔滔大江。
震耳的水声却是掩不住那柔和的声音,华清江没发现竟然有人站在身后,一惊之下回过头时差点就要拔剑。
然而,见到眼前的人竟然就是同样困在黄河此岸的醉仙教主,紧绷的肌肉才在一笑之下舒缓了开来。
「原来是您,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眼前的醉仙教主,一身亮白的长袍,看着华清江的脸色比此时的月色还要柔和。
「本在楼上独赏月色,却见到河岸有人与我同赏明月。此情此景,怎堪寂寞。」
最后的二字,说得轻,分量却是不轻。
理解似的一笑,华清江还是回过了头,继续看着他的明月。
于是,岸边的二人,一前一后,同赏一轮明月。
河边风大,吹得二人衣袍翻飞。
「抱歉,没能送贵派过河。」
略略回过头,华清江低声说着。
「我没过河,不是因为唐门,为的是你。」
没料到醉仙教主却是如此的说法,华清江有些惊愕地回过了头。
「唐门那小妮子,我没放在眼里。想我初到中原的时候,也许她根本就还没有出世。」
「……请得教主重游中原,实是本人的荣幸。」
醉仙教主只是微微一笑,就是继续说着。
「我来这一趟,本只是看着叶月明的面子。」醉仙教主说到一半,只是苦笑着轻叹一声。「我欠他一份情,时代久远,没想到他倒记得一清二楚。」
「叶大侠的记性一向很好。」华清江也是笑着。
「……没有我在,你过不了这一关的。」醉仙教主微微笑着。「那小妮子的手段毒得很,你们竟敢得罪她,当真胆大之至。」
「唐门与中原各派本就势同水火。」华清江耸着肩,不置可否。
「……你……叫作华清江?」教主问着。
「没错。」华清江回答得爽快。
「进华山派前,就姓华吗?」
「恩……不记得了。」华清江笑着。「师傅牵着我的手进华山门时,我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清楚。」
「这样吗……」轻轻说着的醉仙教主,语气里带着些轻愁。「那又为何,你在这里?」
「报一个知己之恩。」华清江轻声说着。
「叶月明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好。」醉仙教主低声说着。「你必有过人之处。」
「这个倒是教主过赞了……」话才说到一半,华清江就是噤了声。远处传来了几个夜里都有的铃声,在天与地连接的地方,有着几把火炬照亮了夜空。
「来这不善。」醉仙教主回过头,低声说着。
「教主请先回迎宾楼暂避,我去会会。」华清江低声说着。
很深的夜,同样的铃声,音量却是大得吓人。
现在,不只是唐忆情推开被褥、拥衣下床,萧子灵也是翻身而起,警戒地推开了纸窗朝楼下看着。
这一瞧,才彻底醒了来。寂静无人的街道,此时却让火把照亮了整个夜空。
两行穿着黑衣的少年少女,手持火把,表情冷漠、大步走在了大街上。
对于这仗势,同样好奇的人也多了。不止迎宾楼每个楼层都打开了窗,就连镇上其他的住户也都好奇地下床看着热闹。
在黑衣行列的正中央,六个壮硕的男子抬着一张软榻。软榻上依稀侧卧着一个女人。
因为隔着太远,所以看不到她的脸。但是他赤裸的手臂跟从她身上传来的铃铛的声音,已经让萧子灵身旁的唐忆情晓得她是谁了。
在那行列的正前方,前往迎宾楼的路上,华清江一个站着。
「子灵。」唐忆情抓着萧子灵的手臂,担心地唤着。
「我知道,是华清江。他一个人站在那儿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同样担心的萧子灵低声喃喃念着。
同一个时候,对面的房间传来了开门声以及快步下楼的声音。谢卫国应该不会蹚这趟浑水,那么那个人的身份也应当猜得出了。
望向了声音的来处,唐忆情担心的表情没有逃过萧子灵的眼睛。
「华清江是个好人,我也下去帮他。」萧子灵低声说着。「你去找师叔,不要一个人落单了。」
「……你自己小心。」唐忆情低声说着。
队伍在华清江面前停了下来,离迎宾楼还有数丈远的距离。
「回去。」华清江说得坚决。「贵派并没有得到邀请。」
「没有邀请就不能来吗?」俏生生的女子声从软榻上传了过来,有些懒洋洋的,也有些挑衅的意味。「叶月明呢?我想……见见他,他应当只是忘了……我这个好朋友。」
独自站着的华清江没有回答,于是,黑衣人渐渐包围住了他。
女子打了个手势,于是壮汉将软榻放了下来。女子慵懒地走下了软榻,慢慢地走到了华清江面前。
「不用瞒我,我晓得他在。」女子说着。「叫他出来。」
「叫谁出来?」华清江只是平静地说着。
「叶月明。」女子缓缓地说着。「他这么做,也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
此时,华清雨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黑衣人没有阻挡他,只是让他走到了华清江身旁。
「来了个帮手?」女子冷声笑着。「华清雨,华大侠。怎么,华山的掌门不当啦?」
「你是谁?」华清雨问着。「找我师兄何事?」
「……我没有找他,是他找上了我。」女子不经意地抬手略略拨了下头发,一股幽香登时盈满了黑夜。
华清江警戒地后退了一步,随手也拉着华清雨避开。
「……这么多疑?」女子娇媚地笑着。
「连洗碗水都要下毒的人,就别怪我多疑。」华清江说着。「毒娘子,回去四川吧。」你晓得为了什么没有受到邀请。
「……说到这儿,我还有算不清的帐要跟他算。」女子的表情有了些愤怒。「他究竟那我师弟藏哪儿了!」
「一个你想都想不到的地方。」萧子灵也大步走了来。
「……萧子灵。」女子的眼睛闪着危险的光芒。
「……真的只有仇人才会永远都认得出我。」
萧子灵对着华清江苦笑着,而他只是欣慰地说着。
「我也认得出,别伤心。」
「三个对她一个,你说哪边会赢?」萧子灵略过了华清雨,自顾自地跟华清江讲着话。
「四个。」平静而柔和的声音从夜里传了出来。萧子灵一愣,转向了声音的来处。
醉仙教的教主静静站在了人群的边缘。
黑衣教众慢慢散了开,而那教主则是缓缓走了过来。
静静打量着来人,女子没有说话。
看热闹的众人,眼见情势似乎一发不可收拾,也慢慢散了开。
百姓关上了门户,江湖中人也远远退了开。
「我得不到的东西,没有人可以得到。」女子缓缓说着。「就好比说,迎宾楼。」
砰。
呼应着女子的话语,一个小小的声响在夜里炸了开。
不大的声音,然而却伴着凶猛的火焰。
回过头的四人,同时手心冒了汗。
火龙从厨房冒了出,蜿蜒而上,缠绕着整栋迎宾楼。
深夜的黄河边,仿佛凭空冒出了一把火炬。
惊惶的吼叫声以及木头燃烧的刺耳哔啵声远远的就听得见。在四人的惊愣中,女子只是轻轻笑着。
「送你们一份小礼物,我们要过河了,那就江南见啦。」
「混帐东西!忆情还在里头!」转回头,萧子灵又惊又怒地喊着,接着就飞身直奔烈火中的高楼。
女子的笑容登时消失了,而此时华清江也动了。
一把抽出了长剑,伴着陈旧的剑穗,华美而致命的剑。
女子的身躯轻飘飘地偏了开,仿佛是被剑气吹起的罂粟花。
华清雨也拔出了长剑,封住了女子的去路。
此时此刻,必须先除去这只毒蝎。
眼见纤细的头颈就要让长剑划了来,女子挥起了衣袖,那精湛的掌风甚至让华清雨的剑锋走了偏。
嗡。
两力交击,在夜里长剑发出了嘹亮的共鸣。
华清江剑剑指向女子要害,既快又狠。
剑影交错着,华清雨与自己师兄不晓得在华山顶上共同练剑几个寒暑,如今合击,自是雷霆万钧之力。
然而,一旁的唐门人却没有插手的意思。只是越避越远、越避越远。
女子一人应战,身沙锅内的铃铛震得作天响。响得旁观的人个个心慌意乱。
年轻的女子,面对两大剑客夹击,竟是从容不迫。
「唐门事物,外人避闪。」突然的,一个黑衣人高声喊着。
一语方歇,不管是看热闹的,还是逃出迎宾楼的,同时下意识地退了开。
「小心暗器。」
重重的剑影中,女子纤纤长指才一动,一旁观战的教主就是一句警告。
于是,当警告声落,华清江与华清雨就是舞动了三尺青锋。
两串光芒在月光下闪了起,一串击向了两人,一串却是击向了醉仙教的教主!
好快的暗器,才一个眨眼就是千只银针。仿佛狂风暴雨,针针力道都可钉入骨髓。
就在同一个时候,另外一道金芒也闪了起。
穿越了狂风暴雨,仿佛另外一道闪电击向了女子。
同样都是快绝的暗器,以及两把快剑。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旁人只见得到在四人间亮起了刺目的光芒,这凶险的一刻根本连看都看不清!
等到平静之时,两个剑客都放下了长剑。白衣教主依旧平静地站在了原地,而女子的胸前则是出现了一点血花。
女子捂着胸前的伤,只是阴狠地微微笑着。
「好,好一个醉仙教。」
「好一丛千针错。」教主也是低声着说。
「我没有解不开的毒。」女子低声喊着。
「我的毒还没有人解得开,相信你也是一样。」教主依旧微微小着。
女子美丽的眼睛只是直直盯着眼前的白衣人,接着,才一挥衣袖,带着愤怒的神情走回来时的路。
在他身后,黑衣人拿着火炬,恭恭敬敬地跟着离开了。于是,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这群暗夜的煞星才从众人的眼前消失了。
一直到这个时候,华清江才倒了下来。千年的古剑从他手上落了地,扬起了一小片的沙尘。
教主扶住了华清江,当暗器到来时为他挡下的华清江。
华清江挡去了华清雨未及挡下的银针后,又为他挡下了暗器。
很快的剑,可依旧漏了两枚。
华清江没有说过理由,也许,以后也没有机会说的出口。教主的手,紧紧抓着华清江的肩膀,指间都泛了白。
在四人身后,迎宾楼倾倒了。几声惊吼在黑夜里响了起来。
今夜,有几个人永远离开了他的故人身边。
唐忆情被谢卫国带了出来,除了几撮被烈火烧焦了的黑发,没有大碍。
重新相聚,又回到了以前住的客栈,住的还是同一间房。
萧子灵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华清江,不发一语。
那醉仙教的教主坐在床边,眼神有着更甚以前的哀伤。
他的弟子们毫发无伤,然而见到了自己的教主伤心,也都收起了平时的媚态,安静地在门外守着。
「……前世今生,恩爱伤痛,聚散离分,爱恨交错……」突然的,低声地,那教主低声唱着。那幽幽怨怨的歌声,让华清雨的眼泪都跟着掉了下来。
他见过千针错,也晓得这毒伤。
教主轻轻抚上了华清江的胸口,那十余枚毒针已经用磁石吸了起来。只留下渗着黑血的点点伤口,以及依旧没有醒转的华清江。
「……既然有缘,就由我送你最后一程路吧。人世百年,本来就只是过往云烟。」教主轻声说着,从袖中取出了把匕首。
唐忆情哽咽了一声,别过了脸去不愿再看。
华清雨没有避开。他只是看着华清江,紧紧握着双手,直到掌心都渗出了鲜血。
匕首抵着华清江的心窝,持着匕首的人,手却不由自主地抖的厉害。
直到……直到华清江疲惫地睁开了眼睛,那教主手上的匕首就落了下来。不是落在了华清江的身上,而是落在了地上。
看着房间的地板,那教主紧紧抓着床沿,一句话也不肯再说。
因为,那眼眶,不晓得什么时候会流出泪来。而他,已经将近要有20年不曾再流过一滴泪了。
「这些帐,我一笔一笔记在心上。」萧子灵咬着牙说着。
唐门暂且没有消息,而黄河边的船家也开始载起了客人。
只见一船又一船的江湖人,越过了黄河。萧子灵一行人却没有动身的打算。
因为,华清江的气息越来越弱,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
醉仙教的教主带来了美酒,偶尔地,在华清江清醒的时候与他共斟。偶尔地,在他喝醉了之后,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虽说等不到解药,也没有解药,不过华清江却没有太大的痛苦。也许,是因为那醉人的美酒麻痹了痛苦。
醉酒让华清江避开了疼痛,也让他的脸色一日比一日红润,然而,那醉仙教的教主看着他的眼睛,却是一日比一日还要哀伤。
「大哥应该会有办法。」唐忆情低声说着。「我先前也中了千情错,是他治好了我。」
「而且迎宾楼上,不是有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吗?」萧子灵说着。「问问华清江,就晓得他去哪儿啦。」
「他没有力气说话。」从门外走进的醉仙教主,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疲惫。
十多天来,他没有一个晚上是睡的稳的。但是,他走路的姿态依旧优雅而从容,而随侍一旁的年轻弟子,还是一样总是转动着灵活的眼睛。
其实,这十来天里和他们相处久了,萧子灵也渐渐喜欢上了他们。
虽然不是出身中原,习惯风俗也跟他们大不相同,不过他们不经意时候的笑声却是清脆而响亮的。毫不做作的个性让萧子灵真是从心底就喜欢起了。
华清江一天总是可以睡上近十个时辰,就算醒了的时候也是有些迷迷糊糊的。这症状随着日子的过去,越来越是明显。
「医术高明的大夫?江南城里就有一个啊。」规规矩矩坐在一旁软榻上的古月,用着还有些天真的声音说着。
众人的眼睛都瞧了过来,古月则象是在回想着什么一样,继续说着。「我离开江南城前,药材行的掌柜就跟我提起过蝴蝶山庄的莫言前辈。他订了大批的药材,指定送到张家渡。想来,他现在不是在江南,就是在张家渡。」
「二师兄吗?」谢卫国低声说着。
「我曾经听师兄提及,叶月明大侠有意托予重任。也许,商请叶月明大侠相助也是一个办法。」华清雨说着。「如今江南大会在即,叶月明大侠应该在江南城。」
「所以,不管请谁帮忙,反正去江南城的船也曾经过张家渡,所以江南城这一趟是一定要走的了。」萧子灵叹着气。
莫去江南。
这个时候,突然的,沈云开嘱咐过的话语在唐忆情心里响了起来,由不得一震。
然而,如今是一个命在旦夕的人,一个被自己师姐所伤的人,他难道真可置身事外?
「好啊,反正我要回江南学批绸缎。我们就一起走吧。」古月的话语里隐藏着一些小小的兴奋。
「江南城最近不平静……」谢卫国欲言又止。
「没关系的,师叔。我们又没有要去什么武林大会。就只是找几个人,把华清江的毒治好,这样而已。」萧子灵说着。「华清江是个好人,好人应该要长命百岁。」
「我的药酒,顶多再延个十天。」静坐在一旁的教主,缓缓说着。「教主喂了毒娘子一枚金针,想必毒娘子现在也是心急如焚。如果教主肯以解药相换……」
「那也要她肯换才行。」教主缓缓说着。「至今她毫无音讯,想必还在苦苦思索解毒良策。等她低头,缓不济急。」
「好。那我们就去江南城找叶大侠和莫言师伯。」萧子灵低声说着。「总好过在这儿相对无言的好。」
「他不能移动,也吹不得风,也受不了舟车劳顿。」教主说着。「毒行一发,他会死在船上。」
「……是了,这些渡江小舟是要怎么载得动病人。」谢卫国低声说着。
「坐我的大船去啊。」古月说着。
「等你让他们划来,都过几个月了。」谢卫国说着。
「新的就快造好啦。」古月说着。
「什么?」萧子灵睁大了眼睛。
「我那时候不就说要造新船吗?」古月说着。
新造好的船,足足是别的船的几十倍大。靠着这艘大船,渡海都成了。
「你一定很有钱。」萧子灵喃喃说着。
船舱很大,十几个人平躺着都容得下。
先将华清江安置好后,众人就回到了甲板讨论。
「还好,亏不了的。」古月说着。「这么漂亮的船,等我们开到张家渡,一定会有人买。我就不信江南大会后,没有人回来。」
「说不准。」谢卫国依着木头栏杆,看着河面只是低声说着。
「就算没有人买,光靠往来黄河两岸的渡船资,三个月就可以回本。」古月眼睛一转,就是这么说着。「再要不然,就拿来跑货。多了艘船,货也流动的快些。」
「你是先造船再想,还是想到了再造船?」萧子灵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当然是先造船啦。」古月说着。「坐这艘船到张家渡才有面子。」古月如此说着。
岂至有面子,就连张家渡的港口都容不下这艘大船了。只见古月望着远方的陆地发呆,萧子灵走了过去尝试安慰着。「你瞧,所有人都看着我们呢。」
面对着一艘大船,张家渡口的百姓跟过客都站在了岸边,窃窃私语着。
「可现在要怎么上岸……」唐忆情忍不住问着。
正当三人愁目相对的时候,远远地,一艘小船就划向了船边。小船上的人先是对着这艘大船目瞪口呆了一会儿,接着就是摇起了船上的红旗。
「恩……是方爷的伙计……」古月睁大了眼睛之后,就是快乐地挥着手。
「少爷回来,方爷一定高兴的紧。」
小船上,萧子灵与唐忆情,跟着古月先上岸。一边划着小船,那伙计就是高兴地说着。
「接到少爷的信后,方爷一直在张家渡等着少爷回来呢。」
「对不住,让你们担心了。」古月深深地弯了腰。
「哪里哪里。」那伙计连忙跟着也行了礼。动作之匆忙,差点翻了小船。
萧子灵两人合作无间地在危险边缘稳住了小船,对看了一眼之后,就是忍不住笑了出声。
划到张家渡这途上,萧子灵好奇地打两岸上的人。江湖人打扮的不少,也许全是要来参加武林大会的。
「看起来那个什么大会的一定很热闹。」萧子灵小声地跟唐忆情说着「想不想去看一看?」
「不行!」吓了一跳,唐忆情连忙说着。「
「喔……」萧子灵只是低声叹了口气,「算了,先回山庄再说吧。」
「是啊,别去……」话是这么说着,唐忆情还是有些挂心。
上了岸,三人站在了岸边等,而那伙计则是继续把船划向大船接人。
古月望着大船的方向看,唐忆情陷入了一个人的沉默,而萧子灵则是哼着小曲打量着四周。
来来往往的人,有庄稼打扮的,有商贾打扮的,也有武林人打扮的。武林人打扮的占了多数,经过三人身后的时候也都会沉默地大量他们一会儿。
有几次跟他们的眼光对上了,萧子灵也会不甘示弱地打量回去。
有的人在这样地眼光下就是连忙低着头快步离去,也有的人则是宽容地笑着。
不晓得光张家渡就有多少人了。萧子灵在心里暗暗想着。到时候,江南城容得下这么多人吗?
然而,突然间,从眼角的余光,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了过。
萧子灵不由自主地转身看了过去,远远的,那从容的背影却是极似一个古人。
一个现在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古人。
因此,萧子灵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因为他的身体根本就不听他的使唤。
「子灵?子灵?清雨跟华清江大侠过来了。」唐忆情连忙跟着去扶华清江的时候,也是回过了头唤着他。
然而,萧子灵却像是一尊雕像一样,只是呆呆地站着,连动也没动一下。
「怎么了?……子灵!」唐忆情正在问着的时候,萧子灵却已经像是飞箭一般地冲了过去!
「欸!」古月也吓到了,因为萧子灵地脸整张都是白的。
「怎么了?」华清雨整扶着自己的师兄,见到两人发愣,连忙就是问着。
「萧子灵不晓得看到了谁,去追了。」古月指着萧子灵离去的方向。
「是先前说过的莫言前辈吗?」华清雨满怀着希望。
「可能是。」唐忆情愣愣地说着。
话说萧子灵施展了绝顶的轻功追入了人群,远远的,就是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走得越近,心脏跳得就越是猛烈。
然而,那人走得虽从容,却是往着人多的地方走去。渐渐地,萧子灵背阻在了人群之中,眼见那人
越走越远,情急之下竟然就是跃上了屋檐!
「哗……」
人群中,响起了低声谈论着的声音。虽说武林人在此时的张家渡口占了多数,然而,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飞檐走壁的人想必也不会很多。
「师父!」情急之下,萧子灵就是哑声喊着,希望能够缓一缓他的脚步。
然而,那人一个转身,却是走入了巷弄之间。
「师父!」
一边喊着,萧子灵一边快步追着。身上淡褐色的衣裳被风刮得作响。
几个人抬头好奇地看着,而萧子灵一边追着,一边就是仍不住热泪盈眶。
远远地,看见那人走进了一扇木门之后,萧子灵就是跳下了屋檐,飞奔而去大力槌着已经被反锁起来的门。
震耳的声音引起了路人的注意,力道之大连门扉都要被槌破了,那人不可能没有听见。
槌了十来声,眼见没人回应,萧子灵就是跃上了高墙。
那扇门扉原来是间大宅的后门。而见到萧子灵竟然站在了墙上,几个打扫着的仆役莫不皱起了眉头,大声喊了起来。
「来人啊!有小贼啊!」
「我不是!」萧子灵连忙喊着,一边却是仓皇地望着。
然而,这院中,却哪里有那人地踪影。
呆在当场地萧子灵,甚至被一颗掷来地石子擦伤了脸颊。
不见了……
察觉不到痛楚,萧子灵只是呆愣着。
不见了……
「吵闹什么!」一个有些发胖地员外走了过来,大声喝骂着。
「员外,你瞧那人,是不是疯啦……」
窃窃私语的声音,随着时间,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小声。渐渐的,就模糊不清了。
萧子灵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跳下高墙的。当他被人摇醒的时候,只晓得自己已经坐在墙边很久很久了。久到太阳都下了山,久到月亮都爬上了天边。他是给守更的人发现的,刚开始,他还以为萧子灵喝醉了。
「……多谢。」
哑声跟那人道了谢后,萧子灵才疲惫地走出了小巷弄。
是啊,自己究竟在期待着什么呢。他真以为师父会在这张家渡吗?
也许,只是一个背影相似的人吧?也许,根本就只是自己的幻觉。一个幻影,本来就只会在梦里出现的幻影,自己究竟在期待着什么呢!
「灵儿!」
远远的,跟着大家一起出来找萧子灵的玄武见到了他,就是兴奋地喊着。然而,回过头的萧子灵却只是哭着。
「……怎么啦?」玄武担心地问着。
「……玄武……玄武……」
走了过来,抓着他的衣服,萧子灵只是埋头哭着。
萧子灵的手抓得很紧,而玄武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问着。
「怎么了,灵儿?被人欺负了吗?你脸上怎么有伤?」
只是摇着头,萧子灵没有再说话。
「别哭啰,有事我替你作主。」
无意间,那语气甚至就像从前一样。惊觉自己竟然忘了自己只是一个亡国之君,玄武只是无奈地苦笑着。
说什么替他作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话。
「我不知道,我只是好想要回家……」萧子灵只是低声哭着。「我好想要回家,我好想爹跟娘,玄武……玄武……」
「……」无言的玄武,也只是被逼出了眼眶里的湿气。他伸出了手臂把萧子灵的头紧紧抱在了怀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还他,究竟该怎么样还他……
以前的他,可以给他金山银山。以前的他,许诺过要好好照顾他。然而,现在呢?只是一个不得不浪迹天涯的人。
他什么都给不起,只能紧紧抱着他,听着他痛哭失声。
是啊,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事,就只是紧紧抱着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