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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剪幽情 第七章

  范以农开着车,往阳明山的路径前进。

  商珞瑶坐在他身旁,偷偷地打量他那线条分明,格外英挺冷峻的侧影一眼,又再次吞咽下冲到喉头的话语,面对这样严肃而不可亲近的丈夫,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来打破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藩篱。

  范以农淡淡看她欲言又止的神态一眼,“你有话想跟我说?”

  “我——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范以农深沉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表示。

  “是这样的,我每天待在家里无所事事,实在闲得发慌,你以常常忙得焦头烂额,早出晚归的……”

  “你该不是在埋怨我疏忽了做丈夫的职责,冷落了你这位空守闺房的娇妻?”范以农犀锐地打断了她。

  商珞瑶的脸庞微微发热了,“不是,我只是想——与其在家里闲来无事,倒不如人尽其才,出去找工作?”

  “人尽其才?原来你是在暗示我,你是个不甘寂寞的女人?”范以农的声音更冷了,第一个闪进他脑海的不是他对妻子的疏离和冷落,而是一种从小就深植在心里的恐惧和不安。

  “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只是很单纯地想出去奉献自己在大学所学到的专业能力而已。”商珞瑶的声音里隐含了一股被曲解的酸涩和悸动。

  “你是我的妻子,你已经嫁给了我,你的职责就是扮演好做妻子的角色,而不是出去抛头露面!”范以农生硬地说。

  “是吗?”商珞瑶悲凉地笑了一下,“那你呢?你就扮演好了你做丈夫的角色了吗?”

  范以农的手轻颤了一下,“你是在向我提出埋怨吗?”

  热泪模糊了商珞瑶的双眼,“我哪敢?我只不过是一名被你用赎罪和报复两道枷锁紧紧拴住的代罪新娘,我哪有资格抱怨什么?”

  “该死!”范以农低咒了一声,他紧急把车子停放在山路旁,他终于转过头正视她了,她的泪雾朦胧震动了他的心,“你明知道,我——我并没有把你当成替罪羔羊,我是很认真想把你当成妻子来对待的。”他艰涩地说。

  “是吗?这世界是有哪一个做先生和他的妻子分房而眠?”她泪盈于睫地冲口而出,但话一出口她又开始后悔了,羞愧令她恨不能夺车而逃。

  范以农更是被她这番赤裸裸向他直扫而来的话刺得全身抽痛,无言以对。

  “我不知道你会介意这个问题——”

  商珞瑶闻言立刻羞愤填膺地打开车门,掩着雪白羞愧的脸准备避开范以农伤人的言行。

  范以农即刻下车一手拉住她的胳臂,同时用手杖拦住她的蠢动挣扎,“抱歉,我无意伤害你,我只是——”

  颗颗晶莹的泪珠顺颊溢出,商珞瑶并没有擦拭,她嘴边泛起一丝好苍凉、好悲哀的笑容,“你只是无法面对我这张贴着凶手妹妹面具的脸孔?”

  “不是!”范以农立刻不假思索地低吼着。

  商珞瑶泪如泉涌转首望着他,“那——你是忘不了你的未婚妻子丁琼妮?”

  范以农的下颚立刻缩紧了,“你的问题太离谱了,我不准备回答你。”

  他愠怒规避的态度比一把锋利的兵刃更伤人。商珞瑶的泪落得更汹涌泛滥了。

  范以农惊慌失措了,“拜托你,请你擦干你的眼泪好吗?你把眼睛哭肿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答案的,我的前任未婚妻再精明狡猾也不会用她的眼泪来做为征服男人的武器,所以——”他的话尚未说完,商珞瑶已经迅速擦干脸上的泪痕,并惨白着一张无血色的脸重新坐回车内。

  她那异于寻常的反应令范以农措手不及,他重新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慢慢将车子倒转进入陡峭的坡道,望着她那在夜幕中看起来分外柔和凄怆的容颜一眼,讷讷地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在自尊的作梗下咽了下去。

  ※                ※                    ※                        ※

  当范以农带着商珞瑶进入迎翠山庄光鲜亮丽的大厅,薛碧如和范以升立刻迎了上来。

  她亲切地拉住范以农的手,并不忘用一双温和又不失品审意味的眼光细细打量着娉婷动人的商珞瑶。

  范以农递给她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生日快乐,薛阿姨。”

  商珞瑶在薛碧如优雅和蔼的面容上读到了赞赏,望着范以农脸上斯文儒雅的笑容,薛碧如露出了个既感伤又安慰的笑容,“以农,你的新娘子很漂亮、很讨人喜欢怜爱,我很满意,可惜,你竟然连结婚都不通知我,实在太伤我的心了。”

  “对不起,薛阿姨,我这么做,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什么苦衷?该不是怕我这位甚得女人缘的老弟,抢了你貌美如花的新娘子吧!!”范以升在一旁笑嘻嘻地猛敲边鼓。

  商珞瑶被他肆无忌惮的目光瞅得燥热不安地微红了脸颊,薛碧如看在眼里,忍不住斥骂儿子:

  “以升,你怎么这么没大没小,一点分寸都没有?还不赶快跟你嫂子打声招呼,赔个不是?”

  “是,今天你是寿星,我得罪不起。”范以升嘻皮笑脸的搂着薛碧如的肩头说,然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人意表地伸手搂住商珞瑶的肩膀,低头亲了她的脸颊一下。

  “对不起,小嫂子,我这个人对美女一向没有任何免疫力,请你原谅我的放肆和情不自禁。”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双颊嫣红的商珞瑶说,然后,他无视于薛碧如充满警告的眼神,恶作剧十足地斜睨着范以农那紧绷的表情,笑嘻嘻地说:

  “老哥,你一定没听我的忠告,去郊外散步,否则,你脸上的肌肉应该不是这么僵硬的?”

  一丝怒火闪过范以农阴骘的眼底,“你一定是日子过得太惬意舒服了,以升,我会记得提醒小唐通知企划部策划一个以非洲衣索匹亚为背景的广告让你去搞外景拍摄,那么,你就知道珍惜你目前所拥有的幸运,并牢牢看紧你那张不安分、喜欢惹事生非的舌头!”

  薛碧如见他们两兄弟一副针锋相对、僵持不下的模样,不禁笑着握住商珞瑶的手,连忙打圆场,“他们这两兄弟就喜欢斗嘴,我已经很习惯了。走,咱们两个别理他们,我带你去起居室,今天是我的生日,大部分的亲戚都赶来聚会,我去给你们引见引见。”说着,她带领着商珞瑶穿过回廊,走向起居室。

  她那慈蔼可亲的态度立刻冲散了商珞瑶的窘涩不安,“呃——薛——”她吞吞吐吐不知该如何称呼她,照理,她是该称呼她一声“妈”的,可是范以农却又叫唤她“薛阿姨”,弄得她莫衷一是,尴尬不已。

  “你不知道如何称呼我,是不是?”薛碧如洞悉地拍拍她的手,“你真是个善良可爱的女孩子,以农能娶到你,真是令我感到——”她的喉头蓦然紧缩了,一丝若隐若现的泪意涌现在她由衷的笑容里,“高兴——真的,我很安慰,这次他作了一次正确明智的抉择。”

  “薛——”商珞瑶欲言又止的闭上了嘴。

  “没关系,你就叫我薛阿姨,反正——我已经适应习惯了。”薛碧如的笑容里藏有许多无尽的苦涩和辛酸。

  善感的商珞瑶也听出她那不为人知的弦外之音,但她聪明地放在心底,“薛阿姨,我和以农——的婚姻并不像你所想像的那样……”

  “幸福美满?恩恩爱爱?”薛碧如替她说出来,然后,她在商珞瑶震惊的目光下露出了一丝走过岁月沧桑充满智慧的笑容,“孩子,没有一桩成功的婚姻是没有危机和风风雨雨的,只不过,有人经过考验,愈走愈平坦,有人却失败了,中途散伙。相信我,珞瑶,酒是愈陈愈香的,重要的是看你有没有那个心?”

  商珞瑶眼里写满了炫惑和崇拜,“薛阿姨,你是这么亲切又充满了智慧,那为什么——以农他却——却要和你保持距离呢?”

  一丝感伤和赞赏的光彩闪过薛碧如的眼眸,“这和以农他爸爸给他的教育有很大的关系,”她若有所思地轻叹了一声,“这以后你会发现的,现在我们别谈这种严肃而令人气馁的话题,走,我带你进去认识我们范家阵容庞大的亲戚朋友,他们可是迫不及待地想见见你这位新娘子喔!”

  一进入富丽的起居室,娇小含蓄的商珞瑶发现她即刻被一股令人晕眩的人潮淹没了。

  ※                ※                    ※                        ※

  经过一顿丰盛鲜美的流水席之后,商珞瑶躲在起居室一隅,轻啜着一杯香气沁鼻的热茶,静静观察着范以农坐在长沙发里,和他们那群衣着鲜颖的长辈、亲友们侃侃而谈。

  她惊讶地注视着这一幕,首次发觉范以农也有他活泼健谈的一面。

  他很能和长辈聊天,而且态度不卑不亢、谦抑有礼。卸下武装防卫的他,是出色炫目的,自然而洒脱的。

  什么时候她和他之间才能有这样融洽亲密的一天?她酸楚地在心底反问。

  “嗨!秀色可餐的小嫂子?瞧你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在想什么?该不会是我这个英俊得教你后悔莫及的小叔子吧?!”范以升端杯香槟酒,一脸狡诈打趣坐在她身畔。

  “原来你记得我是谁?”

  “当然记得,我向来对美女是过目不忘的。”范以升眨眨眼,半真半假地笑道,“只可惜,我慢了一步,让我那个向来不近女色的大哥捷足先登,唉!他动作快得令我连香蕉皮都来不及啃!”

  他那装腔作势的幽默逗笑了商珞瑶,“你很风趣,跟你大哥不同。”

  “当然不同啦!我们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遗传因子当然不会优待他啦!再说,一个家里只要出一个怪人就可以了,不必再复制另一个!”他轻啜了一口香槟酒,又一脸顽皮地对商珞瑶举起酒杯,“说起这个,我这个虽不修边幅却才情洋溢的小叔不得不向你敬酒,向你致上十二万分的敬意。”他再眨眨眼,漫吞吞地调侃道,“你知道吗?你是全天下最有勇气的女人。除了你,实在没有哪个女人有那个胆量敢嫁给我那个阴阳怪气、生硬又毫无情趣的大哥。”

  商珞瑶嘴角轻扬着一丝控制不住的笑颜,“哦?看起来你比你大哥更懂得生活的艺术和哲学。”

  “那当然,硬邦邦的企业家怎能跟我这种才华纵横的艺术家相提并论呢?”范以升理直气壮的说,一点也不懂得“谦虚”为何物。

  商珞瑶失笑地抿抿唇,“其实,你大哥并没有像你说的那么严肃无趣,他只是沉稳内敛了些。”

  “沉稳内敛?”范以升大惊小怪地挑高眉毛,“小姐,你可真含蓄,这么懂得修饰润泽文字的艺术,看来,我那个工作起来像拼命三郎的大哥的确很有福气。唉!这真是令人沮丧。怎么全天下的便宜都给他一个人占光了。”

  他那副咬牙切齿,不胜懊恼的模样令商珞瑶在啼笑皆非之余,又忍不住佩服起他唱作俱佳的急智诙谐。

  她笑意盈盈地张嘴想表达她的观感时,范以农赫然拄着手杖出现在她面前了。

  范以农淡淡地扫了她那焕着光彩的容颜一眼,似笑非笑地盯着范以升说:

  “你又在说我什么坏话了?我‘亲爱’的老弟?”

  范以升无辜地扬扬眉,“哪有?我只不过怕冷落了我美丽可爱的小嫂子,所以,替你招呼她,同时向她歌功颂德,细数你那三天三夜都讲不完的优点。”

  “是吗?我很高兴你和我的妻子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但很抱歉,我必须打扰你们畅谈的雅兴,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如果你们意犹未尽,我很欢迎你到净岚山庄来作客,我想,你大嫂会乐意招待人的,到时,你再继续向她献殷勤也不迟!”范以农脸色阴霾地慢声说。

  商珞瑶立刻嗅到那股环绕在周围的低气压,她立刻起身笑着对范以升说:

  “谢谢你的款待,以升,我跟你大哥该告辞了,希望你有空来我们家作客。”

  范以升浑然无视于范以农身上那股压抑的怒气,他嘻皮笑脸地拉起商珞瑶的手往嘴边一吻,“哪里,能有你这样的赏心悦目的大嫂是我这个做小叔的荣幸,请记住,我永远是你的裙下忠臣,如果我那个不解风情的大哥敢欺侮你的话,我一定是站在你那一边的。”

  商珞瑶羞赧而忐忑不安地倏然抽出自己的手,赶忙在范以农的怒火溃堤前,走出起居室向薛碧如寒暄告辞。

  范以农目光凌厉瞪着范以升,“你是在向我宣战吗?以升?”

  范以升仍是一副懒洋洋、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潇洒表情,“是又怎样?我只不过看不惯你那副监狱官的嘴脸。大哥,她是你的老婆,可不是你的囚犯奴隶,你有必要摆着一张不苟言笑,连阎王老子都却之不恭的臭脸去面对她吗?”

  范以农的脸色更深沉冰寒了,“你心疼了,是吗?”

  “是又怎样?如果这个答案你还不满意,我可以告诉你更详尽明确一点,早在你还没带她回来之前,我就在盛威见过她了,老实说,对她我是惊为天人,而且,盛威集团五楼的男职员多半都追求过她,如果今天她不是我的大嫂,我不惜摔破头也要把她追到手,所以——你应该好好珍惜你那该死的狗屎运,不要拿丁琼妮的标签来贴在她身上。”

  他那句句犀利的话像一支无情的鞭子狠狠抽过范以农紧缩的胸口,他脸色反常地灰白难看,骄傲、自卑、嫉妒、不安等等情绪,像铁蹄一般辗过他的心脏,践踏得他浑身悸痛而无一刻安宁。他冷冷地点点头,“很好,你们还真是惺惺相惜,又不幸相见恨晚。”然后,他扭曲着脸一步一步拄着手杖准备离开了。

  “大哥,请你善待她,否则——你会后悔的。”范以升忍不住在他背后送上一句出自肺腑的诤言。

  范以农背部的肌肉耸动了一下,“以升,你管得太多了。”然后,他跨出起居室大门,迎向他那正在一一送客的继母薛碧如。

  ※                ※                    ※                        ※

  从离开阳明山迎翠山庄到回到坐在内湖的净岚山庄,范以农一直都绷着脸没有说话。

  他脸色阴霾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而他浑身的怒气都紧紧凝聚在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上。

  他一路上像个疯狂的赛车选手一般,猛踩油门,车速快得像坐在云霄飞车上驰骋一般,令人心惊肉跳。

  商珞瑶一路上一直隐忍着反胃的呕吐感。

  到了净岚山庄,她赶紧趁范以农停车之际,溜回自己的房间,忙不迭乎地倒了一杯开水给自己收惊定神,也顺便躲避范以农所带给她的压迫感。

  半刻钟之后,她总算勉强压制下那股惴惴不安的悸动,拿出睡衣正准备更衣洗澡之际,她卧室的大门被用力推开了。

  范以农寒着一张脸,颠跛着脚步一步一步向她逼近,一直把她逼向落地长窗的玻璃门上。

  “出去找工作?你这个不甘寂寞的女人!你受不了男人片刻的冷落和疏忽,所以,你才想藉工作之便出去招蜂引喋?”

  “我——我没有——”

  范以农用力攫住她的下巴,怒光闪闪地盯着她,“你还敢狡赖,今天晚上你才向我抱怨我没有跟你同床共寝,而一到我家你又迫不及待地勾引我弟弟——”

  “我没有,我只是跟他聊聊天,觉得他很风趣而已。”商珞瑶柔弱又畏缩地望着他,试着解释,浇熄他的无名火。

  她的努力换来范以农更粗暴的箝制,她痛得暗暗咬牙,不敢抽气,“你还敢睁眼说瞎话!我有眼睛,我相信我所看到的,你,商珞瑶是个道道地地不甘寂寞,善于勾引男人的女人!”他炽热的怒气吹在她苍白无助的脸上,“好,既然你这么渴求男人,我也不需要再跟你惺惺作态,我本是是想给你心理准备来适应我们这个与人不同的婚姻,既然,你等不及了,我就索性成全你!”话甫落,他粗鲁地一把扯掉她水蓝色洋装上的衣扣,不顾商珞瑶惊惶挣扎的眼泪和哀求,把她凌空抱起,用力抛进柔软的水晶床上,在商珞瑶来不及挣扎爬起前,他紧紧用自己坚实的身躯压住她,并飞快地扯下她的洋装,怒气腾腾地俯下头封住她的啜泣。

  当他的唇沿着白皙的肩头一路焚烧到柔软的胸前时,商珞瑶不禁羞愧地想蠕动身躯逃开他,“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在他有力的臂膀压制下,她几乎无力动弹,只能做软弱的抵抗。

  “为什么?我是你的丈夫不是吗?”他一面饥渴而愤怒地需索着她,一面熟稔而冷漠地脱掉自己的上衣。

  当他赤裸裸地压上她毫无遮掩的身躯时,她惊恐地倒抽了一口气,泪光蓦地在错蒙的夜幕里燃亮了她那双动人的黑眸,她的泪光莹然和微微颤抖的身躯缓和了范以农紧绷的怒气,他脸部的肌肉放松了,一股异样而酸楚的柔情涌上心头,他俯下头极尽温柔地吻去她睫毛上的泪珠,“别哭,我不会伤害你的——”然后,一连串犹如细雨缤纷的吮吻,频繁洒落在她脸上的每一个角落,吻去了她的泪痕,也唤起她满腔痛楚的深情。

  于是,她伸出温存而羞涩的臂弯热烈地反应着他,然后温柔细腻的拥吻,立刻演变成了激情的索吻,欲望之火像排山倒海的浪潮一般迅速淹没了他们,双双坠落于一个晕眩而令人狂野忘情的欢梦中!

  ※                ※                    ※                        ※

  当早晨温煦的阳光透过白纱窗洒落在床畔,把商珞瑶从甜美的梦境中唤醒时,她慵懒无力的翻了个身,才发觉她身旁的床位是空的,而范以农显然已经出门去了。

  她迅速拥着被子坐起来,惊异地发现她的梳妆台放着一对闪闪发亮,令人侧目的首饰。

  她缓缓下庆披上晨褛,走近梳妆台细细观望,才发觉那竟是一对镶着碎钻的珍珠耳环。

  他是什么意思?用这个昂贵的礼物来答谢她的献身?

  她不想在令人柔肠百转、回肠荡气的一夜缠绵清醒过来之后,发觉自己拥有的只是激情的记忆,而所有的障碍和心结仍然停格在他们之间。

  她拿着梳子轻梳着蓬乱的一头长发,步下楼梯,正准备为自己调理一份精致可口的早餐,慢慢欣赏着景观窗外绚丽的晨曦之美时,她的目光被插在一只透明水晶花瓶上的一团艳红诱人的玫瑰锦簇所吸引,她惊喜地抓起那一把盛放清妍的玫瑰花束,小心翼翼地捧到鼻端前轻轻嗅闻着。

  天!是他送的,她一颗心好像突然掉进一团柔软的棉花糖一般甜美。

  这份惊喜和震撼令她绽出带泪的微笑,整个人像踩在云端上般飘摇而不真实。

  接下来,她喜孜孜地下山忙着买菜,洗手做羹汤,在厨房里打转了整个下午,准备煮一顿丰盛的晚餐,藉以表达她对范以农那份无以言喻的柔情。

  然而,她的煞费苦心,还有摆在餐桌上的佳肴,却在夕阳西沉,星光绽放满天光彩时幻化成一堆令人灰沮的泡沫。

  夜深了,满桌的菜肴也冷了,更冷的是商珞瑶的心,她知道,一切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丝毫的改变,而范以农和她又回到原来的起跑点上。

  ※                ※                    ※                        ※

  范以农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望着一叠等待批阅的签呈,他却心绪不宁地静静抽着烟,试图用尼古丁来稳定自己混乱错综的思绪。

  当清晨第一道阳光透过白纱窗洒落在床畔时他就醒了,然后商珞瑶那张素净而不染尘烟的甜美睡容映入眼睛,一抹揉合了酸楚的柔情紧紧抓住了他,让他情不自禁俯下头轻轻吻了她那略微蓬乱却倍增女性妩媚的发梢一下,当她睡意盎然轻吟了一下,柔若无骨的身躯向他怀里缩近时,一股炽热而骚动的生理欲望便汹涌地在体内焚烧起来。

  接着,脆弱和恐惧的感觉尖锐地刺入他的心脏,他像个被毒蛇咬到的战士一般,马上竖起防备的盾牌,他轻轻替她翻身,冲进浴室里拼命用冷水洗脸,仿佛要藉此摆脱那股令他畏缩、陌生而六神无主的感情冲击——

  当他梳洗着装完毕,他在她的梳妆台上留下副他买了好一阵子却迟迟不敢拿出来赠送给她的珍珠镶钻耳环。

  然后,他像逃避什么似地不敢再多看她那纯洁无邪、却无比诱人的睡颜一眼,迅速离开了主卧房。

  临出门前他又像想要弥补什么似的,特地开车到花市买了一束缤纷绽放的玫瑰花插在他从法国带回来的水晶玻璃花瓶里。

  然后,他又故态复萌地恢复了自结婚以来养成的早出晚归的作息习惯,不敢再面对他那个搅得他魂不守舍、方寸大乱的新婚妻子。

  这种情景一直持续了半个多月,这天下午,当他主持完财务审核会议,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时,他桌上的专线电话就响了,打电话给他的竟是他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新婚妻子商珞瑶。

  听到她婉转柔美的女性嗓音在彼端响起时,他的心脏竟不争气的加速跳动,而脉搏也跟着蠢动起来。

  想到这竟是那夜耳鬓厮磨、激情缠绵之后他们的第一次交谈,一抹干涩、萧索和歉疚的感觉,尖锐地扫过心头。他原本冷漠平淡的声音竟不由自主地跟着温柔起来。

  “薛阿姨要郭妈来我们家帮忙?说是送我们的结婚礼物?”

  “是,我拗不过她的好意,希望你不会怪我多事。”

  “多事?你是我们家的女主人不是吗?”

  商珞瑶沉默了好一会,然后她开口了,声音里有着令人心疼的惆怅和凄楚,“这么说,你没有意见了?”

  “我为什么要有意见?有郭妈的帮忙,你不是可以更轻松舒服吗?”

  是啊!商珞瑶在电话那端百味杂陈地苦笑了一下。更轻松,却也更寂寞孤独。但她只是发出了声轻笑,“是啊!有能干、经验老道的郭妈帮忙,我的确是命好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对了,以农,有件事我想跟你报告一下,下星期三晚上我们台大企管系毕业的同学召开同学会,我的好朋友柯雅恩是召集人,我想去参加,希望你不会有意见。反正——你又不回家吃晚饭……”

  想到范以升曾经给他的警告,想到曾经有那么多的男人追求过她,一抹酸溜溜的醋意以及恐慌,便揪紧了他那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卑,这些悸动的情绪让他不假思索地投出激烈反对的一票,“不行,我不准你去参加。”

  商珞瑶显然是吓了一跳,“为什么?我只是去参加同学会,跟老同学叙叙旧而已。”

  “因为我星期三晚上要回家吃晚饭。”他霸道而固执得完全不近情理,他不是没有意识到,但在嫉妒和万分的恐慌冲击下,他实在顾不了那么多。

  “这——你不能改天再回家吃晚饭吗?”商珞瑶期期艾艾的说。

  这番对白如果是换成电影的对话或者是别人身上,范以农或许会情不自禁露出会心的微笑。

  他的老婆‘居然’跟他商量,请他改期再回家吃晚饭。

  噢!这种令人哭笑不得又耐人寻味的对白只有可爱矜持的商珞瑶才说得出口。

  但此刻的他只想尽全力阻止他温柔美丽的小妻子去参加可能有一大堆不死心的男同学也会参加的同学会。

  只要一想到可能会有别的男性爱慕地望着她流口水时,他的不安就迅速扩散成一种令他不惜蛮横也要阻挠到底的力量,于是,他语气跟着强硬起来,“你为什么那么渴望想去参加同学会?难道,你想去会晤你的旧情人,还是你迫不及待想让你的同学知道你嫁了一个瘸了一条腿的丈夫?”

  这句他每每使用出来便让商珞瑶心如刀绞的致命武器,果然让她疲惫得竖起白旗,不想再做无力的挣扎。

  挂了电话,她那心灰意冷的语气仍令范以农坐立难安,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的自私和残忍。

  天!他该如何处理这种夹在自卑和骄傲、想爱又不敢放胆去爱的困境,如何泰然面对真实的自我?还有那位令他辗转反侧、纠葛难安的小妻子呢?

  就在他不知如何打理这个困扰他许久的感情难题之际,他听到办公室大门口响起了几声轻细的叩门声。

  “请进”他迅速恢复了一贯冷静而自制的态度,他可不想在自己部属面前失去了做老板应有的威严和架势。

  办公室的门扉被推开了,当丁琼妮那张明艳柔媚的脸庞映入眼帘时,范以农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并本能地抬起自己的肩膀维持戒备状态。

  他冰冷生硬的反应完全在丁琼妮的预料之中,但她完全不在意,因为,她充满自信地告诉自己,淡漠抗拒虽然是一种不欢迎的负面反应,但也往往意味着对方仍然十分在意她,所以,耿耿于怀而不能淡忘她所带给他的伤害和打击。

  就是这层体认让丁琼妮有恃无恐,继续露出她一贯成熟妩媚的笑容,“我知道你并不想见到我。”她从容优雅地走近他的办公桌侧,并支着腰身俯向他。

  “嗯,你怎么还敢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我以为警卫还有柜台小姐并不会让你进来。”

  “是不会,但你忘了我有你给我的电脑刷卡,我是从你的专用电梯直接上来的。”丁琼妮笑容可掬的说,一双媚到极点的丹凤眼直勾勾地停驻在范以农紧绷的脸上。

  面对这位智慧和美貌兼俱的前任未婚妻,范以农一时心情复杂得分不清自己此刻的情绪。

  但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曾深爱过她,他是曾经心动过,也很欣赏她精明能干的生意手腕,更愿意付出他的真心来对待她,只是,她从来不像商珞瑶那般令他柔肠百转,有着招架不住的恐惧和晕眩感。

  这层崭新的体悟令他心悸和无助,一股更深刻的刺痛戳进心头。

  为了掩饰万马奔腾的情绪,他的脸立刻沉下,冰冷冷地盯着正运用她女性的媚力来蛊惑他的丁琼妮说:

  “你当初应该把那张卡连同订婚钻戒一块退还给我的。”

  “以农,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但我那样做,纯粹是因为我——我被你的车祸给吓坏了——”

  “是吗?吓到第二天连忙教小唐拿订婚戒指来退婚?不到一个星期就和香港餐饮界大亨刘德坤打成一片?!”

  “这——”丁琼妮抿抿唇,强迫自己挤出一朵灿烂迷人的笑靥来面对范以农淡漠讥讽的脸色,“他追求我很久了,我都没有理他,跟你分手后,我的心情很紊乱、沮丧,他就趁虚而入来安慰我,我一时感动就接受他的感情了,不过,我们现在已经分手了。”

  范以农面无表情地微抬了一下眉毛,“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是希望我跟刘德坤说声恭喜,还是,安慰你那颗依旧‘紊乱、沮丧’的心?”

  丁琼妮不安地拢拢她额前一绺发丝,笑容差点僵在脸上,“以农,你别讽刺我嘛!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今天也不敢奢望你会原谅我,对我尽释前嫌,只是,我听说你结婚了,我很惊讶,忍不住满腔的关心,就大着胆子来找你,向你致上我的祝福。”

  范以农不置可否地抿抿唇,目光依然是深奥难懂的,“哦?现在你已经送上你的祝福了,而我很忙,你也看到我桌上堆积如山的卷宗了,是不是你能——”

  他不必多说什么,丁琼妮立刻红着脸站直了身子,要沉得住气,她在心底小声提醒自己,脸上又立刻浮现一朵明媚而善解人意的笑容,“哦,当然,你忙你的,我马上离开,不会打扰你办公的。”她走了两步,又佯装一脸关切地回首问道:

  “以农,你的婚姻幸福吗?”

  “当然。”范以农铿锵有力地说,他似笑非笑地瞅着一脸凝思的丁琼妮反问,“你很失望,是吗?”

  丁琼妮立刻收拾起脸上的迷惘,“不,我很替你感到高兴,真的,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希望你能过的幸福美满,只是——”她装出一副为难犹豫的神态,“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不声不响地公证结婚呢?除非,我猜测得不错的话,你应该并不爱你的太太,你是跟我赌气才娶她的对不对?要不然,你会像当初宠爱我一般,给她一个最神圣、最风光的婚礼,把她骄傲地呈现在亲友的祝福和赞叹里!”

  范以农深沉地紧盯着她,很清楚她在玩什么诡计?这招釜底抽薪、声东击西的计策对在商场上身经百战的他而言是雕虫小技,他慢慢摇摇头,犀利地慢声说:

  “这点恐怕就要让你失望了,琼妮,我是个不喜欢在别人面前炫耀自己感情的男人,但为了澄清你的误会,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我就是因为太爱我太太了,所以,我受不了她曝光在别的男人爱慕的眼光里,所以,我选择公证结婚。”

  丁琼妮如遭重挫般脸色倏然变了,她不甘示弱地抬起下巴,提出另一个疑问:

  “那——你为什么婚后也不带她出现在公共社交场合呢?是她根本不擅于应酬,还是——她根本是个带不出去的女人。”

  范以农不喜欢她语气中那种明显的贬损意味,他大可以咆哮地直接教她滚出去,但为了让她彻底死心,他又强迫自己捺着性子,一字一句地沉声告诉她:

  “那是因为我爱她爱到无法忍受有片刻的分离,除了上班,我不希望有任何人侵占了我和她相处的时间,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

  自取其辱又自讨没趣的丁琼妮只有憋着一肚子的气悻悻然离开了。

  她在搭乘范以农的私人专用电梯离开时,心有不甘地告诉自己,她一定要请征信社的人帮她查一查那个钓上范以农这条大鱼,又让唐越霖赞不绝口、范以农疼惜有加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生性倨傲好强的她绝不相信色艺俱全、风华逼人的自己会输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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