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担心的事情成真,俞心慈的确不适合怀孕,甚至有可能因此而提早结束性命。
怀有身孕本就对母体是项沉重的负担,更别提俞心慈算是一位病人。
“大哥,你决定怎么做?”西门扬忧心的问。
西门涯沉著脸,不发一语,脑海里净是俞心慈那充满母性光辉的灿烂笑容,她似乎很高兴有这个孩子。
“听燕儿说,嫂子很开心,此刻正在帮未出世的孩子做衣裳。”西门遥瞧兄长脸色愈来愈冷沉,心底益发不安,于是出声提醒。
“你们认为这孩子能出世吗?”沉默许久的西门涯突然开口。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西门扬紧张的问。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已经喜欢上这位性子温和、平易近人的嫂子,他们也舍不得嫂子受到任何伤害。
西门涯再度沉默,半晌,唤来下人,命下人将药煎熬好;片刻,热呼呼的药汁送来书房。
“那是什么药?”西门遥直瞪著那乌黑药汁,一股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
西门涯盯著药碗许久,叹了口气,“这事除了我外,谁也不敢做主吧。”残害未出世孩儿的罪就由他来担。
西门扬脸色一变,“大哥!”难道那药是……
“只要心慈能够活下来,不管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承受。”淡淡地丢下这句话,西门涯端著热呼呼的药汁离开。
“二哥,那药该不会是那个吧?”西门遥扭头看向二哥。
西门扬重重叹了一口气,很不幸的,三弟猜测的跟他所想的一样。
此时,西门燕脸上漾著愉悦的笑容进入书房,她终于要当姑姑了。
可当她进来后,见到二位兄长眉头深锁、忧心忡忡的样子,觉得好奇怪,“你们要升格当叔叔了,不开心吗?”
西门扬、西门遥齐抬头看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妹一眼,摇了摇头,重叹口气。
“你们是怎么回事?”瞧二位兄长不想说话,西门燕也懒得再问,她笑嘻嘻的道:“刚才我遇到大哥,他好体贴,亲自要端药给嫂子喝,如果我以后能够嫁给像大哥这样的体贴丈夫,不知道该有多好!”
西门扬抬眼望著乐得晕陶陶的小妹,为她的天真感到悲哀。“如果你是嫁给大哥这种无情冷血的人,我们会毫不犹豫地把你带回来,解除你的痛苦。”
西门燕是聪明的女子,再加上久掌西门府总管一职,精明的她很快就听出二哥话中的不对劲。“二哥,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西门遥点点头,看著已想通的妹子,“是去胎药。”
西门燕震骇得瞪大圆眸,无法置信兄长会做出这种吓人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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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心慈脸上带著愉悦的微笑,缝制著孩子出生后要穿的衣裳。
她从来没想过会有当母亲的一天,而孩子的父亲还是她心仪的男人,想到这儿,她脸上的微笑更加甜蜜。
当西门涯端著药进来时,见到的就是她充满母性慈爱的笑容,她脸上所散发出的耀眼光辉,让他几乎无法逼视她,他痛恨自己为何要下这种无情的决定!
听到开门声响,俞心慈拾起头,见是西门涯,连忙放下手边的工作,起身迎上前去,“涯。”
西门涯对她笑了笑,“来,乖乖的把这药给喝了。”他的心正在淌血,若是能够的话,他绝不会伤她一分一毫,但为了能让她活下去,逼得他不得不做出残酷的决定。
若不是怀有身孕,俞心慈真的会开心得跳起来,他的丈夫如此体贴她。
也不问这是什么药,俞心慈接下他手上的碗,便要将它喝下。
西门涯面无表情,冷眼看著她喝药,他握紧双拳,克制心里的冲动,并不打算在最后的时刻改变自己所下的无情决定。
是他造的孽,就该由他亲手解决。
她永远不会知道,当他听到大夫说她有孕时,他有多么的后悔,若他能够小心点,能够按捺得住对她的情狂,就不会有今天这事的发生。
“嫂子,不要喝。”西门燕突然冲了进来,一手挥掉俞心慈手上的药碗,气怒攻心的破口大骂:“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孩子是无辜的,你凭什么扼杀孩子的性命?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的冷酷无情!”
西门涯沉下眼,“没你的事,出去。”
西门燕缩了缩肩膀,有些害怕,不过仍挺直腰杆,面对兄长骇人的气势。
俞心慈听出不对劲,拉住小姑的手,急切的问:“燕儿,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西门燕难过的看著她,不知道该如何启齿对她说明。
从小姑不敢言明的难过态度,再加上她刚刚嚷嚷的话语,聪颖的俞心慈顿时了解其意。
她身子颤抖得如风中落叶,抬起眸子,盯著西门涯冷峻无任何表情的脸庞,突
然间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燕儿说的是真的吗?你不打算要我们的孩子?”
西门涯仅是迟疑了一下,便点头承认。“他不该来。”
俞心慈感到她热呼呼的心正逐渐冷却,慢慢变得冰冷起来,要杀害她孩子的竟然是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
“我要这孩子。”她的声音不再如黄莺般悦耳,尖锐得像是喉咙受了伤。
“不,我不会让他留下来。”他摇头拒绝,做下这种决定,她不会知道他的心有多么难受、痛苦。“心慈,如果你真的爱我,就答应我。”
“我就是因为爱你,才会要生下这孩子呀。”俞心慈失控大喊,泪水再也不受控制的滑落脸庞,“我再活也没有多久,再也无法伺候你,可这孩子他可以代我陪伴你。这孩子的到来证明著我曾来到这世上的事实,我求你,让我生下他好吗?”
俞心慈的一番请求话语,让西门涯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一旁的西门燕则是红了眼眶。
西门涯直直望著眼前纤弱的小妻子,他无法想像她赢弱的身子怎么怀有他的骨血?
硬咬著牙,他做了残忍的决定,“不行,这赌注攸关你的性命,我没有筹码可以赌。”
“涯!”
“来人……”
“大哥且慢。”西门燕出声唤住兄长。“别这么急切的逼迫嫂子,她会承受不住的。”
“燕儿,不关你的事,出去。”西门涯脸色冷凝的赶人。若动作再迟些,他担心她的身子会承受不住,最后会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
不管兄长伤人的话有多么无情,西门燕不赞同的摇头,“她是我嫂子,怎么会不关我的事?再说……由我来劝吧。”瞧见兄长冷冽无情的眼神,她聪明的改了口,试图以拖延术来应付兄长。
西门涯目光扬起一抹疑问的看向西门燕,他这小妹一向古灵精怪,满肚子坏水,她想做什么呢?
目光再移向脸色苍白、身子发抖个不停的俞心慈,一股无法言喻的疼自他的胸口泛了开来,最后点头答应。
“我只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
“我会在这段时间说服嫂子的。”
西门涯没再说话,深深的看了一眼俞心慈后,毅然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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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儿,我……”
西门燕以食指点住俞心慈的唇,以眼神要她先闭嘴,有事待会儿再说。
俞心慈明白西门燕的意思,住口不语。西门涯应该还没走远吧?
过了一会儿,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不消片刻,来者已来到屋前。
“嫂子,燕儿在里头吗?”西门扬紧张的问道。他们很怕小妹卤莽,会和兄长起争执。
“你们进来吧。”抹去脸上的泪痕,俞心慈说道。
西门扬、西门遥推门而人,见西门燕正扶著俞心慈坐下来。
“我们刚才来的时候,有看见大哥,他的脸色很难看。”西门遥道。瞧嫂子安然无事,应该是小妹成功的阻挡兄长残酷的决定了。
俞心慈咬了咬下唇,突然起身朝他们一跪,“求求你们,救救这个孩子。”
西门燕急忙将俞心慈扶起来,“嫂子,我们也想救,但我瞧大哥是铁了心,这事咱们恐怕很难帮你。”
“不,我一定要生下这孩子。”俞心慈语气坚定,无人可撼动。
“可是……”西门遥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俞心慈看著他们,突然道:“这孩子是我唯一可以留给涯的,就算牺牲我的生命,我也心甘情愿,我爱涯呀!”
闻言,西门扬三人为之动容,心中起了一股就算要和兄长撕破脸也无惧的勇气。
“好吧,嫂子,我们就帮你这一次,我们是他的亲手足,大哥总不会对我们怎么样吧!”
“不,我不要你们跟涯翻脸成仇,我只要你们当作没有我这个人的存在。”俞心慈已经有了主意,她绝不能因为她的关系,让西门涯失去手足亲情,他需要他们的照顾。
“嫂子,难不成你有了主意?”
俞心慈点头,“我要回俞府。”
“回去能解决问题吗?”
“我有把握说服我爹让我生下孩子。”俞心慈看了他们一眼,又道:“宝儿是我的丫鬟,我走后她便可以回去俞府,就算涯想治宝儿的罪,也绝对无法怪罪宝儿,而且我还会请娘娘护著宝儿,所以我要先请宝儿回俞府一趟,让她搬救兵来带我走。”
“不成的,若和大哥硬碰硬,那只会更加坚定大哥的决心。”西门扬不赞同的道。
“我懂,我并没有要跟涯硬对上的意思,我是想趁著子时离开这儿,回去俞府。”
西门扬顿时懂得俞心慈的意思,“你是要我们假装没看见你溜走?”
俞心慈点点头,“不要因为我而影响到你们的手足之情,涯其实是位重情义的男人。”
西门燕再也无法忍住泪水,抱住俞心慈痛哭出声,“嫂子,我舍不得你。”
可恨,为什么善良的嫂子寿命是这么的短,难道真应了那句“红颜薄命”吗?
俞心慈回抱哭得泣不成声的西门燕,她也舍不得他们,只是为了孩子,她不得不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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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膳时候,西门涯仍旧待在书房,不曾踏出一步。
独自一人在主屋的俞心慈,望著一桌子的精致佳肴,整颗心纠结得好痛。
这半年多来,他不管多忙,都一定会过来陪她,而今晚没有他的陪伴,她觉得好落寞、好难受。
轻叹口气,她唤来下人将菜肴撤下,她根本连一丁点胃口也没有。
抬起头,水亮的眸子看了屋内一圈,这里充满了和他的欢笑,她不想离开。
泪水扑簌簌的直落,俞心慈再也按捺不住想见他的念头,起身离开主屋,往书房走去。
今日一别,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就让她见他最后一面吧。
来到书房,她敲了敲门,待他出声后,她才推开房门进去。
西门涯一见到来者是俞心慈,阴沉的脸色飞掠过一抹心痛的柔情。
他知道她来这儿是要做什么,可他却只能端著无情的面孔回应她。
俞心慈水亮的瞳眸承载著浓浓的心疼,直勾勾的望著西门涯。和他争吵绝对不是她所愿,她想一辈子在他身边陪伴著他、照顾著他,默默爱著他。
“你想通了?”无情的话语进出薄唇。天晓得他是花了多少的自制力,才能忍住将她拥入怀中怜惜的冲动。
他怕再不开口说话,会陷入她那一双柔情似水的秋瞳中。
他宁可她恨他,也不愿意她以悲伤却又充满温柔的眼神看著他,那会让他心软,而此刻他最不能做的就是软下心肠。
“一定……一定要失去孩子吗?”忍住悲伤,她试图淡然的反问。
“我不需要孩子。”屏住气息,西门涯故意不看因为他的一句话而脸色倏地苍白的俞心慈,冷著语气继续说:“若不是如此,我爹又怎么会背著我私订三桩婚事。”
知道他所言不假,俞心慈仍心存一丝企盼,“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西门涯咬紧牙关,以点头回答。
俞心慈闭起眼,深吸口气,极力将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咽下去。
论心痛,他绝不会亚于她,这孩子是他们两人的结晶,但为了保有她的命,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俞心慈缓缓睁开眼睛,迎向他无情冷酷的俊颜,移步走到他面前,拉起他宽厚的手,贴在她仍平坦的小腹,语气轻柔的道:“这是我们的孩子,你不要吗?”
西门涯全身一震,明知道这孩子尚未成形,可他却有股错觉,透过手掌,他感觉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在要求他别狠下心肠不要他!
抬起讶异的眸子,他看著她充满母性光辉的坚强脸庞,顿时他心软了。
如果能够,他当然希望拥有他们俩的孩子,能够陪著孩子长大成人。
见他一句话也不说,她猜不出他的想法,柔声唤道:“涯。”
她的叫唤令西门涯的心骤然狂跳,意识到自个儿在做什么,他连忙抽回手,如避蛇蝎猛兽的退后数步。
“我再重复一次,我不需要孩子。”话说的同时,他感到一股寒意自脚底往上窜,她肚子里的生命无情的提醒著他,她的生命会提早结束的可能性。
他的拒绝令她的心狠狠揪紧,过了好一会儿,她怎么也掩饰不了痛苦的道:“你知道的,我一直想为你做些事,而这孩子是我唯一能帮你做的。”她试图说服他,因为她真的不想离开他。
她的话让他十分感动,但是,他绝对不能够心软,让她怀有身孕,已经是他这辈子铸下最大的错误,他不能一错再错下去了。
“如果你真的想为我做什么,那就把孩子拿掉。”他坚持他的立场。
他一次又一次的无情话语,如利刃般的一刀一刀往她胸口深深刺入,让她再也无法坚强、再也无法冷静面对他,晶莹的泪珠一串串地滑落粉颊,沾湿衣襟。
“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作抉择?要把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心慈!”看著她痛不欲生,他也难受。
她抬起头,直直地瞪著他,“你以为孩子拿掉后,我就能活吗?我告诉你,不可能的!就算我活了,我的心也死了,你要一个行尸走肉,不会哭、不会笑的妻子吗?”
“我……”他想上前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想将她拥入怀中疼惜,可他不能,绝对不能!他板起面孔,冷冷的道:“我要的。”
闻言,俞心慈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西门涯看著她:心肠顿软,语气低柔的道:“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那你认为下个孩子还会是这一个吗?”她抚摸著肚子。
“是或不是对我而言都没差,我只要你。”当他的生命中没有了她,那孩子的存在又有何意义?
多么冷酷却又让人伤心的回答,俞心慈觉得自己的心碎了,再也无法拼凑完全,说到底,他就是不顾她的意愿,迳自做下他认为对的事情。
“你会后悔的。”像是没意识地,她喃喃地说出口。
“我不会。”没有这孩子后,他会用更多的爱来补偿她心里的伤口,不会留下疤痕的。
俞心慈摇了摇头,她心已冷呀!
此时,西门燕慌慌张张的冲入书房,当她一踏入,就感到屋里充满了令人想哭的哀伤气氛。
“嫂子。”她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俞心慈,“你没事吧?”她听到下人说她晚膳一口未吃,赶忙过去主屋,见她不在屋里,便猜想她会过来找兄长。
俞心慈没说话,脸色苍白得接近透明,双眸毫无焦距,不知落在何方,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可怜模样。
西门燕担心的看著俞心慈,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俞心慈紧紧抓住西门燕的手腕,声音接近破碎的道:“扶我回去。”
西门燕点点头,扶著俞心慈离开,才走到门口,身后传来西门涯冷淡的话语。
“燕儿,我已经给你时间了。”
话虽是说给西门燕听,实际上是在提醒俞心慈,他仍坚持。
俞心慈的心狠狠地被击了一拳,她硬忍著痛楚,紧拉著西门燕离开。
她怕再不走,待会儿会没力气走出去。
西门涯看著她纤细颤抖的背影,除了心痛还是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