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上天偷听到了孟凛德的祷告,也许是杨绿和他的传言实在是太好玩了,所以当杨绿每天被孟凛德强制‘送’到车上,接她上下学了好几天后,她对于中心主任所下达的命令,她可当真脑筋一片空白,差点没当场昏倒。
啊!气死我了!
杨绿不自觉地开始拔着盆栽里可怜的叶子,将好好的一颗充满绿意的盆栽拔成光秃秃的一片,但她仍未有所觉地继续蹂躏着残存的枝干,将眼前的盆栽弄成一盆可怕的“艺术品”。
“嗨,嗨,杨绿,你再这么拔下去,也不怕有人撞见你这么损毁公物啊?”任晴宇见着杨绿一语不发地将那盆可怜的盆栽凌迟,不禁难过地蹙起眉头。
杨绿没停下手中的动作,“我才不管呢,你就当我是在磨爪子吧!”
任晴宇有趣地笑了笑,“磨爪子?你又不是猫,把爪子磨那么尖想杀谁啊?你家住在阳明山,路边枝干还不够你磨的吗?何必破坏学校的公物?
“我高兴。”杨绿不怎么友善地回答。
任晴宇叹息着,非常关心地将手臂越过杨绿的肩头,把整个人全挂在她身上,“我明白你是在为你失去的清白难过,身为你的死党,我也不好受啊!但事实是没办法改变,虽然中心主任是有那一点糊涂、一点落井下石、一点人来疯、还带一点老人痴呆症,呃——可能不止一点,所以呢,我们要原谅他的白痴、低能,让这件事情将错就错算了。”
“将错就错?”杨绿回头给了任晴宇冒火地一瞥,“你说这种事情可以将错就错?受苦受难的人是我耶!我今天晚上一定要逃掉,谁想和那个没品德、没格调的家伙开舞!全校女学生又不是死了只剩我一个,就为了我是中心的执行秘书,就非得和他开舞不可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任晴宇有所思地望着杨绿,“你是中心里职权最大的而且是‘母的’,校长不找你开舞,难不成找那两只‘公的’正副总干事开舞啊?”
杨绿头一次憎恨念这间阴盛阳衰的学校,只要男的到这里念书都被当成宝似的,每年学生活动中心的正副总干事选出来的不是又酷又帅的帅哥,就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其实是肚子的草包谁也没看出来,反正只会累坏执行秘书以下的干部,他们什么都不必做,只消出来充充场面,当个“草瓶”就可以了。她非常讽刺地想道。
“晴宇,你别在这里净说些风凉话,现在都放学了,你还不回家睡觉去,今晚的舞会没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好看的?”任晴宇发出一声怪叫,“你怎么可以这么小觑你自己的功力呢?杨大小姐你的能力可是有目共睹的可怕啊!今天晚上会有一堆诡异的家伙穿着可笑的衣裳在礼堂里晃来晃去,这还不够‘好看’吗?这是你大小姐的点子耶!身为朋友的我如果不参加,那就太对不起你了。”她歇了一下嘴,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况且,我也想瞧瞧校长开舞时穿着什么样的晚礼服。”
“神经!”杨绿皮笑肉不笑地骂道,倘若是平时,她一定会和任晴宇一般兴致高昂,可是今天要下地狱的人是她耶!想起她即将面临的灾难,孟凛德的女装扮相根本引不起她的喜悦,“别提醒我了,我想到要和一个穿着女装的壮男开舞,我就非——常——地想吐,你想看个清楚,这开舞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还可以近距离地把他可笑的模样看个清楚。”
“耶!这可不行,我把你开舞的衣服带来了,而且我今晚还有事情要做。”任晴宇微笑否决掉杨绿的建议。
“什么?!”杨绿抓狂地叫道,“你这个死孩子把开舞的衣服给带来了?!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今天说什么都得逃走,你带那套衣服来做什么?”
“唉!”任晴宇扶着自己的额头笑了笑,“我这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啊!”她回头朝一直隐藏在角落的几位“壮娘”们打了一个现身的手势,向位壮娘果不其然地出现在杨绿的眼前。
杨绿自知大事不妙,转身就朝教室门口窜逃,任晴宇机灵地大叫:“把她抓回来!别让她逃掉!”
任晴宇身后的壮娘们立刻起步冲了出去,不一会儿工夫,一百公尺只能跑二十秒的杨绿,可怜兮兮地被四、五个身手矫健、追功高超的壮娘们架了回来。
任晴宇贼笑,盯着被牢牢抓住、灰头土脸的杨绿,“我才不会让你跑了呢!我还想看好戏耶!”
“你……你出卖我!”杨绿恶狠狠地眼光直瞪着一脸嘻笑的任晴宇。
任晴宇双手捧上一套折好的白色燕尾服,“这可不能说是出卖哦!你和校长跳一支舞会好象就会少了点什么似地,所以当今天中心主任请我帮个忙的时候,我当然是义无反顾、大义灭亲啦!”
“任——晴——宇,你这只死九孔!”杨绿恨不得立刻剥了她的皮。
“耶!这么说就太伤感情了,是不是啊?“任晴宇眼中闪烁着恶意,不怀好意地对杨绿展现一个不知从那边学来的‘天使微笑’,权威地那群壮娘们吩咐一声,”把她的衣服剥掉!我们开始帮她妆扮,把她变成今晚舞会上最帅气的‘绅士小姐’。“
众女们齐呼一声,转成一个以杨绿为中心的圈圈,七手八脚地解决掉杨绿身的制服,任晴宇则坐在桌上,聆听着杨绿频频惨叫的美妙音乐。“啊——好久没有听到这么美妙的叫声了。”
“你这个孩子,我一定要……咳咳咳。”杨绿差点没被刚套上她颈部的领结给活活勒死,她一面奋力踢动双脚,给那个企图帮她套上长裤的壮娘一脸脚印,另一个抓住她的壮娘见状则帮忙压住她的脚,好让套长裤的壮娘能顺利地完成,身材娇小的杨绿,哪可能是她们的对手?
“晴宇——”杨绿惨叫。
任晴宇掏出口袋中事前准备好的一个摁塑料胶绳,丢给那群壮娘,又闲闲地拿起桌上的饮料喝了一口。啊——真是忧闲美丽的下午茶时光。她满足地闭上眼叹息,做善事的感觉真是不赖。
不消多久时间,壮娘们个个精疲力竭地退开,贺满达成任务令她们每一个人都在脸上闪耀着笑意,留下已经被塑料胶绳五花大绑、衣衫凌乱的杨绿,嘴里还塞着一条手帕。
任晴宇灵巧地跳下桌子,笑着走到杨绿身旁,由上向下扫视她,“唷,唷,杨绿不赖嘛!佛要金装、人要衣装。比起庙的神猪还美丽,嘴里的手帕改成了橘子就更完美了。”
杨绿跟眼中冒着熊熊的怒火,嘴里一直发出“吾吾”的声音。
任晴宇俯身调整杨绿的领结,满意地左瞧瞧、右看看,又点了个头,“衣服大了点,不过还不错,就是头发不太搭。”她伸手解开杨绿麻花辫,长期因绑成辫子的青丝蓬松而极富规律地卷曲地直渲腰际。
任晴宇拿出西装暗袋中的男士用扁梳,梳理杨绿那一头乱发,杨绿不停地甩动着脑袋,绝不让任晴宇得逞,任晴宇视若无睹地将杨绿的头发向后扎成一束,又象变魔术般地变出一条白丝带,在头发上绑了个蝴蝶结。
杨绿真是欲哭无泪,她终于能体会什么叫作“虎落平阳被犬欺”。死晴宇!非跟她断交不可,要不然以后真的会被她不知不觉地卖掉。
任晴宇非常满意地退了一步,用右手朝杨绿一挥,“她这样会不会迷倒全场的‘淑女先生’们?”
在场的壮娘们不约而同地点着,脸上歹毒的笑意和任晴宇如出一辙。
“那我们走吧!”任晴宇下了最后一道旨意。
只见教室里一阵欢声雷动,五花大绑的杨绿被四、五个壮娘们提手抬脚,绑鸭子上架,看到这个场景的人莫不停下手边的工作,睁大了眼看着杨绿像只被抬到庙里去的猪公般,被抬上“刑场”。
哗——真是壮观哪!
* * *
见到礼堂进里挤满了高大魁梧的‘美丽佳人‘和温柔娉婷的体面绅士,任谁也会忍不住地爆笑出声。
可是孟凛德却该死地一点儿也笑不出来,所以他只能站在台上看着这场可笑的舞会,原本准备好的一篇开声辞,全部自动从他聪颖的脑袋瓜里消失,连一个字眼也不放过,他只好十分简短地逼出几句话,然后匆匆地宣布到场的贵宾们上台致辞,便把麦克风交给那些不停赞赏的贵宾们,任他们去掰出一段又一段令全场知声不止的话语。
唉!他今天真是窝囊透了!
孟凛德注意到来宾们的致辞都简短风趣,演说时唇边还会涌出笑意,还铁定是他们有史以来参加过最喷饭的一场演说,瞧他们的模样,活像是去参加一场精神病患的化妆舞会似地,那位周校长甚至还频频笑场!啧!
孟凛德只能不胜欷吁地摇头叹息,他这次可被整惨了,这个令人可爱又可恨的小妮子……
杨绿这时的心情能用“严阵以待”这句话来形容,她不断地祷告,虽然她不信教,但她能叫出名字来的佛祖、观世音菩萨、穆罕默德、上帝、圣母玛丽亚、济公……等等的诸位神明,早就被她求过上万次了。
杨绿双手仍被绑在身后,后还有两位看守她的壮娘掩盖她不自由的处境。当那段原本可以讲到十二点的致辞结束时,杨绿的反应像是临刑的死刑犯般,可怜地呜咽一声,接受了她根本来不及逃走的事实,该来的就算想逃也逃不了。
杨绿被身后两名起码高她一颗头的壮娘们护送出场,其名为护送,实际上却是“架着她上刑场”,她绝望地用着蜗牛爬行的缓慢步伐走向孟凛德,其中一位壮娘乘机将她手腕上的塑料胶绳解下。而台上的司仪,正以兴奋的口气宣布开舞讯息。
原本拥挤的场地奇迹似地让出一个圆,成千只的眼睛看着被簇拥入场的孟凛德和杨绿。
杨绿哭丧着脸,恨不得来个十级大地震反地板震开成一个大峡谷,这家伙为什么到这时候看起来还是如此地稳重,她真想在他那得意的笑脸上重重踩上几脚,看他还笑不笑的出来!
杨绿留意到孟凛德并未穿上女装,依旧是那副西装革履的男性打扮。那好,她起码不是跟一个人妖跳舞。
孟凛德灰暗的心情在见到杨绿时顿时好了大半,他都不知道是杨绿跟他开舞呢!瞧她那一脸像是要支参加葬礼的表情,再加上那种迟缓的脚步,说不定蜗牛都爬得比她还快!他弯起一抹调皮的嘴角,好笑地想。
两位尽忠职守的护花使者有默契地同时往杨绿背后一推,把杨绿推到那个杨绿永远不希望到达的终点。杨绿狠狠地回头瞪她们一眼。
其中一位回给她一个邪恶的笑容,伸手从西装口袋取出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玫瑰,强制地拉起杨绿的手塞给了她,一下子四周便传来一阵阵的惊呼。
学校校际舞会的传统就是当男士向心仪的女子邀舞时,会将上衣所配戴的花送给所邀对象,对方若同意邀舞,便将花朵插在耳鬓,若不同意,则退回给男士,拒绝与他共舞。所以在历年的舞会后,校园内就会多出许多对一舞定情的情侣们。相同地,在舞会上接受某一位异性的花朵,就等于公开宣布一段浪漫的恋情,而今年的舞会也不能免俗,只是向来被动的女孩子,以往只能干瞪眼望着心上人和别人共舞,独自伤心饮泣,但是今年角色互换,可就换那些害羞的女孩子扬眉吐气了。
见鬼!要这朵花干什么?杨绿不信地瞪着手上的白玫瑰,这只是开舞耶!她又不是心甘情愿地与那家伙跳,她能把花送给他吗?真可笑!这是故意让她难堪嘛!她不送都不行了。不!谁说她要送的?她现在扮的是‘男性’,孟凛德也没有扮‘女装’,舞会传统没有‘男性送男性花朵’的传统。
杨绿故作无事地将白玫瑰插进自己的燕尾服口袋,又引起一阵惊呼,她尽量平缓地转身面对那一脸笑意的孟凛德,弯腰一手曲前地鞠躬行绅士礼,动作完美得找不出任何瑕疵。她向上一瞄,孟凛德仍旧是一副有趣的神情,一动也不动,还想看她接下来有什么惊人的壮举出现。
这小鬼真机智!孟凛德欣赏地心想,她巧妙地化解了自己的危机,不过他才不会让她轻蜱得逞呢!她难他捅了这么大的娄子,他哪里轻易放过她?
杨绿向前跨了一步,单手优美流畅地悬在半空中,她抬起双眼疑惑地瞅着孟凛德,他杵在那里干什么?不跳舞吗?他真的要她不下了台?
孟凛德轻轻低笑一声,她还演得真高兴啊!完全一副绅士派头,过大的白色燕尾服像是披风似地挂在她身上,就像个小学生偷穿他老爸的衣服,但是她却故意视若无睹,高傲的姿态宛若舞会中最抢眼的‘男’主角,这小家伙,居然把他当成‘女性’来邀舞。
孟凛德微微欠步,也回了杨绿一个绅士礼,否定掉杨绿刻意制造出来的形象,他上前两步,伸手就朝杨绿胸前的禁区揽去。
杨绿吓得向后跳开,差点以为孟凛德当场想对她‘恶意侵犯’,但是孟凛德的动作更快,他早已拿到他想拿的东西——那朵插在杨绿口袋上的白玫瑰。
四周的人连同杨绿在内都放松地呼口气,场内的高气压顿时降低不少。孟凛德的举动真是吓死人。
孟凛德专注地注视着白玫瑰,这果然是最适合杨绿的花,清丽而不俗艳,粉白的花瓣中又浅浅地泛着青绿,含蓄端庄,充满了少女的清灵。他抬起来研究杨绿的眼神,惊吓中带着机警,有如玫瑰上的刺般,绝不轻易让任何人碰到她。
孟凛德踱到杨绿的眼前,近得几乎只要再加上半步就会相撞,他将白玫瑰插进杨绿的耳际,低声地在她耳边轻喃:“我不和男士跳舞。”
杨绿双目暴睁,眼珠子差点没滚落地,孟凛德对杨绿笑了笑,“这样比较适合你,绿绿。”
全场的人全静了下来,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见,对于校长这奇怪的举动,没人敢提醒他这所代表的意义,只好瞠目结舌睁大眼睛地瞪着这副情景。
而杨绿只想尖叫,她呆愣愣地任孟凛德扶起手,另一手搭在她的腰侧,做出标准的开舞动作。她的思考能力暂时消失了功能,双眼空洞地望着一脸笑意的孟凛德。
首先恢复自制的是学校的交响乐团,在指挥的带领上纷纷“放炮”,勉勉强强地奏出华尔滋的前奏来。
孟凛德娴熟地提起杨绿的腰翩翩起舞,而杨绿只能像个破布娃娃似地随他摆布,耳边仍然戴着那朵可笑的笨花随着舞步摇来摇去。
“你在走路,还是在跳舞?”孟凛德好笑地问着,灵巧地带着杨绿转个圈,她这样哪里能叫跳舞啊?双脚一直在地板上拖地,散乱地被孟凛德拖着“走路”,没跌倒算她运气不错了。
“跳舞。“杨绿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没好气地回答他的讪笑,顺便外加一剂冰冷得足以冻死大象的眼神。
孟凛德笑了笑,“显然你的舞艺不精,你的老师一定失望透顶。”
杨绿故意忽略他的讽刺,专心数着舞步。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好!踩!她狠狠地往孟凛德的脚踩去。死家伙居然敢笑她!看她把他踩得痛不欲生!杨绿非常乐意遵行她想要把孟凛德踩成“大脚哈利”的想法。
孟凛德稳稳地收回惨遭蹂躏的左脚,脚趾头在名贵的意大利皮鞋里伸展,鞋面上还有个明显的鞋印,但他象什么都没发生似地继续拥着杨绿共舞,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发作。他暗暗地捏紧杨绿的腰,脸上不带一丝情感地说:“你果然舞艺不精,这点我领教到了。”
直瞪着孟凛德的领带夹未曾抬起正视他的杨绿,头一回抬起头恶作剧地朝他微笑,不置一语。那个笑容里带着“我还没玩够哩!”的明显暗示,“是的。本人舞艺不精,请校长大人多多包涵。”说罢又是狠毒地一脚往右脚踩去。
同样的当不能上两次,头一次叫“大意”,第二次就叫作“笨”了,这是颜茴说的。孟凛德将身体向后退一大步,杨绿这次一脚踩空,差点儿当场表演“劈脚”,所幸孟凛德的双手仍旧扶着她,将她从半倒的窘境下救了回来。
杨绿面泛红潮地靠在他身上,孟凛德依然带着她绕圈子,不给她惊魂未定的心脏任何喘息,杨绿狠狠地怒瞪孟凛德领带上的金色领夹,实在没料到他突然来了这一招。
孟凛德那沉稳的声音从杨绿头顶传出,语气中还带着轻微的讪笑,“我不介意你把我的脚趾头当成练习对象,但是请你好好地跳舞,别再把华尔滋当成民间杂耍行不行?”
杨绿悻悻然地抬起头,迎上孟凛德亲密又带着宠溺的目光,所有的气语全梗在她的喉咙,半个字也迸不出来,她尴尬地低首再度瞪着他的领带夹,瞪他的领带夹还比较安全点,她非常微弱的声音从口中强硬地说出:“我尽力而为。”
孟凛德微笑,又带着杨绿转过一个完美的弧线。杨绿拼命地找机会踩他的脚,却都被孟凛德利用每个转圈化解掉被踩的危机,两人不失优雅地继续舞着,杨绿可恨死了,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要不然也不人落到这种田地了,她懊恼不已,向被她背叛许久的神不断祷告,期盼这首又臭又长该死的曲子早点结束。
当杨绿终于伫立在地板上,望着孟凛德朝她深深地鞠躬致意时,他们的四周爆出阵阵掌声和口哨声,她只希望有个地洞赶快让她钻进去躲个八百年不出来,她僵硬地回个淑女礼,飞也似地转身逃离现场,一路上推推撞撞地挤过人群。
孟凛德直凝视她的背影,对于她的无礼举动一点儿也不介意,直到杨绿消失在人群中,他才收回目光,接受着外校贵宾对他的自动赞扬。
杨绿心神恍惚地步出校门,才又像想起什么似地一把拔下那朵栖息在她耳畔的白玫瑰扔在地上,用她的脚狠狠地跺了几下,把它当成孟凛德的替身。只见白玫瑰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花瓣散落地,杨绿才忿忿地冲出校门,回家摔东西去了。
孟凛德整晚并没有再和任何人跳舞,他优雅自如地在会场流利地扮演他的角色,在所有的外校来宾眼中画下与“完美”的等号。
而任晴宇?呵呵,她除了精心设计杨绿和孟凛德的开场舞之外,她自己可是玩得不亦乐乎,直呼过瘾哪!
* * *
但是好运似乎离杨绿还远得很,当她连连换了三班公车,精疲力竭地回到家时,她望着眼前拥挤的人群,不能相信她的恶运连连。
这……是她的家吗?
杨绿望着火苗和消防队的水柱对峙着,从窗口窜出的大量浓烟伴随着隐约的火苗,立即又让水柱浇灭了不少的热情。四周围着十几个看热闹的邻居住户,正指指点点地望着时起时灭的火苗在不接触空气的情况下,利用水柱来降低屋子的热度。
她的家?
迎面冲来的热气某种烧灼的焦味袭过杨绿的身子,逼得她不得不强迫自己退了几了步,以免被高热袭得头昏脑胀,火苗吞噬着窗口的水制品,吐出猩红的火花,她听到那不绝于耳的劈叭声,那是专属于祝融进食的声音。
杨绿恍若局外人般,瞪着这一幕可笑的无声剧,她就像在看电影般,四周的忙乱、叫嚣全与她无关,她只是站着、望着、看着火神吞灭她老妈的房子,她的日常用品,她的生活。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没有狂悲也没有吼叫,但是她居然腿软了,而且还软得站不住,缓缓地如电影画面般跪坐了下来。
望着那群忙得似乎世界末日到了的人,杨绿竟然有一股狂笑的冲动,笑什么?烧的是她的房子耶!房子烧成这样是注定完蛋了,可是每个人居然都比她更为紧张,而她这个正主儿只能软坐在地上,想着房子里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也被烧掉了。
还有明天她得和学校请假去输新存折、火险理赔,还要去找房子。也许可以暂时住在晴宇家的病房里,反正她所有的衣物都被烧了,也没有所谓的行李。不行要她进医院就如时人间地狱一样痛苦,她受不了住在一个进去就被切掉胳臂、锯掉腿的地方,还有消毒水和沉闷得令人喘不气的空气。
她说什么都不会去住晴宇家,那她明天去办存折的时候记得多要领一些钱,这场该死的火灾逼得她不得不动用妈咪留给她的钱,去租一间小套房和买一些换洗的衣服、日常用品。哦!该死!学校的课本该到哪里去买呢?外面根本找不到啊!尤其是那些原文书。
哦!不!还有一样东西,杨绿猛一抬头,慌忙地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冲向火场,那样东西……该死!其他的东西烧了可以重买,可是那东西烧掉了可买不到了,她一定得把它从房子里拿出来,她一定——
“小姐!”消防队员在混乱中抓住了杨绿,“不能进去,房子着火了。”
“我有东西在里面,我一定要把它拿出来。”杨绿拼命地想推开消防员,赶紧进屋子里去拿那样东西。
消防员很吃力地排队杨绿的挣扎,“不要进去啊!火势太大了,东西都被烧了,你是房子的人吗?房子里还有没有人?”
“没有,我一个住。”杨绿刺耳的消防车声中对他吼叫,“我一定要拿到东西不可,不会那么快烧毁的,放开我!让我进去拿。”
“小姐,冷静点,这么大的火势是没办法进去的。”
“那就破门而入啊!再慢就来不及了。”杨绿强扭着身子抵抗,“你们是在救火吗?怕死的家伙,光在屋子外面浇水有什么用?把门打开来把火扑灭不是比较快吗?”
“小姐,不能这样说,我们是怕门一旦打开了,火苗接触到外头的氧气会烧得更旺,这样我们………”
“我现在不要听这些,放开我!我要进去。”杨绿扬手就给了那个倒楣的家伙的鼻子狠狠一拳。
“哦!”消防员眼冒金星地放开杨绿,抱着鼻子流着眼泪蹲下身来。
“很抱歉,我平常不会那么粗暴的,但是你挡我的路。”杨绿满脸歉意地给他一个“我不是天使”的笑颜,转身就朝房子的方向冲。
“绿绿!”孟凛德推过人群,矫健地冲向杨绿。杨绿未设防地被他撞倒在地,两人纠缠地在地上滚了几圈,孟凛德细心地用手臂护着杨绿的身子,防止她在地面上滚动时受到皮肉之伤。
好不容易两个人总算停了下来,杨绿睁大眼睛,瞪着满脸心急的孟凛德,怪了,他的眼神中有着狂风暴雨和她解读不出来的情绪,那是什么?
孟凛德深深地吸了口气,克制自己想狠狠骂她的冲动。他瞅着杨绿在他身下一脸莫名的脸庞半晌,口气非常、非常危险地低声问道:“你当你在做什么?自杀吗?”
“自杀?我要拿回我的东西。”杨绿急坏了,心里面只想着赶紧将她最重要的东西拿回来,千万不能让它在场火灾里烧了。
“你不能去,房子着火了。”孟凛德象在说服一个孩子般地轻声说着。
“我知道。”杨绿开始剧烈地扭着她被牢固的身体,“但是我一定要拿回来不可,你放开我,我要回去。”
“绿绿!”孟凛德使劲地压住杨绿挣扎的手脚,“你不能进去,你这是在送死。”他没想到当他回到家原时候,见到杨绿的第一眼居然是她揍了那个抓住她的消防员一拳,而且杨绿所住的那栋白色小木屋竟然发生了火灾。
“我不管,再不进去东西就会被烧掉了。”
“东西早就被烧光了,我不许你进去陪葬。”
“不会的,那是陶瓷做的东西,没那么快烧掉。”
“冷静点!我不许你进去。”孟凛德充满怒气的脸离杨绿仅有几公分的距离。
杨绿这才意识到她和眼前的家伙正以很亲密的姿势在地上扭成一团,而且还有一大堆围观的民众瞪大着眼睛瞧着他们。她羞红了脸,恨不得把身上这只八爪章鱼从自己身上拔下业,“放开我,有很多人在旁边看笑话。”
“然后让你去送死?这种事我办不到。”孟凛德显然也注意到了,但是他一放开杨绿,她就会冲进火场里面去,他不能冒这个危险。
“放开我,你不明白那东西对我有多重要。”杨绿眼眶中冒出了少见的泪水,四肢依旧不松懈地舞动着,“快放我进去。”
孟凛德的心抽痛了一下,他没见过杨绿掉眼泪,见到她流泪的感觉就象是要杀了他般难受,“不行,东西烧掉了可以再买,你要什么我都会买给你。”
“我不要别的东西,我只要我的……”
“绿绿,难道没了那样东西你就不能活了吗?理智一点。”孟凛德真是会被杨绿牛角尖的想法给气炸。
“你不了解。”杨绿拼命使着力想将他推开,可是他的身体就像有几千斤重似地的,她推了半天,孟凛德还是稳稳地定在她的身上。
孟凛德瞪视她许久,脸上的表情森严得令人望之怯步,他低咒了一声,将他自己和杨绿从地上拉了起来,“你需要冷静,跟我回去。”
杨绿伸脚想绊倒他,然后她就可以回到屋子里面拿东西了,但是孟凛德很机灵地躲过她刻意的谋取害,两只手牢牢地抓着她,”绊倒我不是个好主意,绿绿。”
杨绿怒瞪着他,扭着身子被孟凛德强迫带离火灾现场,他的手劲之大,令她想脱逃也脱逃不得,她简直就象是被他给拖回他的房子。
但是孟凛德的动作却象是不费吹灰之力般地将她“押”进他的屋子,而且还能空出一只手来将门上锁,然后将杨绿往客观存在厅的中央一推。
“坐。”孟凛德简短但不容置疑地命令杨绿坐下。
杨绿才不想理他呢!她轻哼了一声,眼睛四处瞄可以逃出去的路,“你不能就这么抓我进来,我要出去。”
杨绿望着孟凛德认真的眼神半晌,心想再和他这么坚持下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她深吸了几口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一边思忖着怎么说服孟凛德相信她已经冷静下来,然后再放她出去。
但愿那个瓷娃娃不会被火烧毁才好,可是烧了那么久,就算再跑回去救也来不及了。杨绿总算恢复一点理智,直愣愣地瞪着孟凛德瞧,要不是他和那个该死的消防员挡住她的路,说不定她早就把瓷娃娃救回来了。
孟凛德全身被瞧得很不舒服换了一种站姿,绿绿抓狂也好,大哭、大闹也罢,但是他实在没有办法看着她这么冷静地瞪着他,仿佛她不是刚刚失去了一家,反而表现得象一个正常人。
“我明天请假。”杨绿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
请假?孟凛德有些怔了,他不能明白杨绿怎么会突然迸出这一句话来。
“你不准吗?这是突发事件,我明天必须办很多火灾善后的处理文件。”杨绿挑起一边眉梢望着孟凛德,她向来是不会浪费任何时间的人,一时失去理智,不代表她什么都不会想,她不是那种会大惊小怪的小女孩。
“我准。你没事吧!”孟凛德看着她这么冷静,显然跟刚才拼命想跑回房子里去的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不禁担心她是否吓坏了,才会作出这么不太象平常人的反应。
杨绿摸了摸凌乱的头发和身上那套大得吓人的白色燕尾服,燕尾服上随处可见磨损和脏污,后天晴宇这件衣服铁定气坏了,她摇头笑了笑,”我没事,身上没有伤如果你不是问我房子失火了,我最重要的东西被烧掉了心灵上所受到的冲击,撇开这点不谈,我应该没事。”
“你真的没事?”孟凛德非常怀疑地问道,他从来没有见过杨绿这冷静沉稳、处变不惊的一面,一点儿也不像他心中的绿绿。
“你要我哭给你看吗?”杨绿扶着头笑笑,“可不可以给我一杯水?刚刚吼得太厉害了,喉咙很干。”
孟凛德走到厨房里倒了杯牛奶,然后又想了想地打开药橱,倒了一点安定神经的药水和在牛奶中,他很担心杨绿的反应是暴风前的宁静,为了怕她做出没法预料的事情,先让她睡一觉似乎是比较妥善的作法。
杨绿望着走回客厅的孟凛德,对他手上那杯牛奶蹙了蹙眉头,“牛奶?我不喜欢,没有水吗?”
孟凛德将杯子递给她,“牛奶对你比较好。”
杨绿翻了翻眼珠,很听话地将牛奶喝了下去,“从来没有听过有谁说牛奶比水好的。”
“我说了就算。”孟凛德很满意地望着杨绿将那杯牛奶喝掉。
“真专制。”杨绿将空杯子放在桌上,然后又用着一双俏眼望着孟凛德,“你可以帮一个忙吗?”
“你说说看。”孟凛德现在根本摸不透杨绿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的心智年龄似乎比实际年龄大上十岁。
“麻烦你将我的机车钥匙还给我,现在很晚了,坐不到公车,我必须下山去领钱,然后今天晚上在旅馆里面过一夜。”杨绿早就将今天晚上的去处计划好了,幸好她还有带着提款卡,要不然她就真的连一毛钱都没有了。
孟凛德皱了皱眉头,“我不能还给你,在这种状况下骑车太危险了,今天晚上你住在我这里,明天我再陪你下山去办灾后的事情。”
“你要陪我去?可你明天不是要去上班吗?”杨绿说不上心里的那股感觉是什么,见鬼!她在高兴什么劲?
“我请假陪你去。”孟凛德笃定地回答,“你不满二十岁,有些法律上的条文对你不起效用,又没有监护人陪同,所以我陪你去办一些手续。”
杨绿实在很想否决掉他的提议,可是又找不出其他的理由来反驳他,“这……不太好吧!你和我非亲非故的……”
“我是你的师长,既然你的监护人无法陪同,我当然可以代劳。”孟凛德伸手将领带拉松,顺手指了指客房的方向,“时间不早了,我们明天有很多事要做,你可以睡在客房。”
“我不想麻烦了,我还是去住旅馆。”杨绿想到要和他一同在这房子里面住上一晚,她就觉得浑身不对劲,毕竟这家伙是她最讨厌的,可是为什么他这么好心地收留她这个落难小女子,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突兀呢?
杨绿思忖了一会儿,决定将孟凛德的反应视为同情心作崇。而她,最讨厌的就别人对她施舍同情,那仿佛是将她整个儿给贬低了似地,尤其她上回厕所事件的人情还没还,她不想再多欠他一点人情。
“我不在意你住在客房里,这屋子也只有我一个人,你在可以放心我的品性,现在那么晚了,我不放心你一个女孩子住在外头。”孟凛德瞅着杨绿,对她的反应感到有点生气。
杨绿和孟凛德的眼光对望了半天,瞧着他在沉稳之下不留意露出的怒气,然后不知怎地,她想住外头的决心愈来愈弱,几乎都在他的眼神下瓦解了。
孟凛德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最后转身走回自己的卧房时,对她说:“倘若你想流落街头,我没办法强制你不能离开我的屋子,但是我必须提醒你一点,今天晚上的气温很低,而且晚上的治安也不是很好,我希望你能够正视你目前的处境,光是跟我赌气逞强出去住外面对你自己没有好处。“
杨绿将这些话一字不漏听进耳里。她肯定孟凛德一定生气了,但是他说的话一点也错,这么无理取闹是自己的不对,其实孟凛德对她从来没有过恶意,长久以来都是她曲解孟凛德这个人的品德。
杨绿叹了一口气,犹豫着是不是该改变自己对他的敌对态度?她不能当一个过河拆桥的人,可是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排斥他。
好吧!暂时休战好了。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也许她脑筋已经不容许她再想其他的事情。杨绿离开沙发走到孟凛德的门前,犹豫再三,最后她仅能对着门板低声说话:“呃……谢谢你,我……”
杨绿发觉自个儿居然想不出一句话连接的话,她挫败地垂下肩头,走进孟凛德原先指给她看的客房,也许,当明天孟凛德见到她从客房里出来的时候,会知道她软化了吧!
杨绿从来不知道自己有那么累,可是当她梳洗过后,见到那张软绵绵的大床,她居然一沾枕就睡着了。
而孟凛德整夜心神不宁,在床上煎熬了两个小时后决定起身,他走到客房,蹑手蹑脚地打开了房门,走到床畔瞅着杨绿沉沉入睡的面容。
杨绿的头发披散在雪白的枕上,面容安详是有如天使般的睡颜,孟凛德无声地笑了,忘神地抚过她的发梢。
看来她真的累坏了,十几岁却有着超龄的冷静,而他,居然会被小自己十五岁的小妮子给迷失了心神,而她却是他的学生。
“绿绿,我该拿你怎么办呢?”孟凛德不断地抚着她秀发,对着她清秀的脸庞叹了口气,然后象是对自己也对杨绿轻声地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