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房门被推开之际,凝绿跟着侍从来到义亲王面前,恭谨地跪下。
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那身形和姿态却大大地震撼了义亲王。
「妳--抬起头来,让本王看个清楚。」他的嗓音微微颤抖。
凝绿缓缓地抬起头,只听见义亲王爷惊叫道:「真的是妳!」
他冲上前攫住凝绿的肩,那骇人的眼神吓到了她。
「我终于找到妳了!」义亲王激动地将她搂进怀里。
惊见阿玛那狂喜的模样,奕裴察觉事有蹊跷,连忙上前拉开两人,凝绿则赶紧躲在他身后。
「阿玛,您怎么了?」他蹙眉问道。
义亲王指着凝绿,激动地说道:「奕裴,你瞧,嫣红回来了!」
凝绿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嗫嚅道:「王爷,您认错人了,我叫凝绿。」
义亲王恍若未闻,径自喃喃低语,「嫣红,别走,求求妳不要离开我。」
「阿玛,她不是嫣红,您认错人了。」奕裴抓住义亲王的双肩,以沉稳的语气说。
「我认错人了?不!她明明就是嫣红。」他犹豫地盯着凝绿。过了好一会儿,他颓丧地叹道:「天……我真是老糊涂了,都已经十几年了,嫣红怎么可能还是个小姑娘?」
凝绿自奕裴身后探出头来,吶吶地问:「王爷认识我娘?我娘也叫嫣红。」
「什么?」义亲王瞪大双眼,「妳说什么?」
她立刻缩回奕裴背后,「可能……可能只是巧合罢了,王爷怎么会认识我娘呢?」
「妳娘叫嫣红……」义亲王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凝绿,那眼神有些震撼,有些激动,又有些难过,「那妳叫什么名字?」
见义亲王的脸色柔和多了,她才放心的说:「回王爷的话,我叫凝绿。」
「凝绿!?妳就是凝绿!?」义亲王忽然上前抓住她的手,叫道:「我真的找到妳们了,老天爷……我是不是在作梦?」
面对义亲王的反应,凝绿以询问的眼光看向奕裴。
奕裴也是满脸疑惑,「阿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义亲王没有回答,反而问凝绿,「妳娘……她在哪儿?」
「我娘早就过世了。」她低声回道,不敢相信义亲王真的认识她娘。
闻言,义亲王痛哭了起来,「我对不起妳娘,更对不起妳,这些年来让妳们受苦了。」
「阿玛,您到底在说些什么?」奕裴递了杯茶给他,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喝了热茶,义亲王的情绪稳定多了,「唉……奕裴,你记不记得阿玛跟你提过红姨的事?」
奕裴点点头,他知道这是阿玛最为遗憾的事了。
义亲王看了凝绿一眼,「当我第一眼看见凝绿,还以为是你红姨回来了,她们简直长得一模一样呀!」
「难道凝绿的娘就是阿玛要找的红姨?」奕裴将整件事串连起来,内心莫名的激动。
「没错,就凭凝绿这张脸,绝对错不了,而且……」义亲王自怀里取出一只织香囊和一纸发黄的信笺。
「这织香囊……我也有。」凝绿自身上取出一只相同的织香囊。
义亲王把两只织香囊摆在一起,「两只一模一样,也只有嫣红才有这般手艺,妳……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女儿!」
这话令凝绿和奕裴大为震惊。
「不、不!这不能证明凝绿就是阿玛的女儿!」奕裴不敢置信地道。
「她的的确确是你的妹妹。」义亲王以无比肯定的语气说。
「我不信!」奕裴的脸色丕变。
义亲王把那封发黄的信笺给奕裴看,缓缓道出陈年往事。
原来,当年嫣红在义亲王府里担任绣女,因美貌而深得义亲王的垂爱,而这不免招来福晋及侧福晋的嫉妒,两人常趁义亲王外出之际对她百般欺凌。
所谓好梦易醒,嫣红自觉恩宠不能长久,也厌倦了这种争风吃醋的日子,于是不告而别,离开义亲王府回老家,不料,在途中才发现自己竟已怀有身孕。
义亲王派人寻找嫣红多年未果,失望之际突然接到她的信,信中说明她已为他生下一名女儿,名唤凝绿,要求他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替她照顾年幼的女儿。
「可惜这封信来得太晚了。」义亲王怜惜地抚着凝绿,「送信的人在途中染上恶疾,拖了两年才把信交到我手上,等我依信上写的地点派人去找妳们时,妳们已经不知去向了。」他的神情有些激动,「凝绿,妳能原谅阿玛吗?这么多年了,每个夜里我都看着织香囊想着妳们母女,却万万没想到妳就近在咫尺。」
「我……」凝绿的声音梗在喉问,只能激动的点点头。
奕裴回过神,「原来如此,所以侧福晋才会三番两次的企图谋害凝绿。」他恍然大悟的看向侧福晋。
义亲王转头瞪着侧福晋,吓得她直嚷道:「王爷,不关我的事啊!我不知道凝绿是嫣红的女儿。」
「哼!任谁见到凝绿都会觉得她与嫣红像极了,妳怎么会不知道?妳给我从实招来,否则我绝不饶妳!」
义亲王的怒喝令侧辐晋乱了方寸。
「我……我说,因为我听说有人在打听嫣红的消息,所以我才……」她瞥见义亲王铁青的脸色,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义亲王愤怒地一脚踹在她身上,并命人把她押入地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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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秋分蘅芜院
「格格,妳怎么了?」墨芳轻摇正在发呆的凝绿。
「唉……」凝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墨芳也跟着她叹了一口气,「我说格格呀!妳现在不但找到亲爹,还贵为格格,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呢?瞧,王爷这么疼妳,把王府里最美的蘅芜院给妳住,妳却成天哀声叹气的。」
「哎呀!妳不会懂的。」她走到窗前,拨弄着一株秋海棠。
就因为这样,她才担心阳天找不到她,可是,她又不敢把实情告诉墨芳,怕她会大惊小怪。
「格格,别玩了,再玩就被妳玩死了。」墨芳把窗前那株秋海棠抢了过来。
「妳别老是格格、格格的叫,我喜欢妳像以前一样叫我凝绿。」凝绿嗔道。
「这怎么行呢?妳的身分地位已不可同日而语。」墨芳强调。
「这有什么差别?我还是原来的我。」她百般无聊的支着下巴。
「打从王爷指派我伺候妳开始,我娘就时常告诫我,现在妳是义亲王府的格格,要我别再像从前一样和妳嬉闹,要是冒犯了妳,那可就不好了。」
「我不听!不听!」凝绿捂住耳朵叫道。「妳知不知道王爷为什么指派妳来伺候我,而不是别人?」
墨芳猛摇头,与凝绿对看了一会儿。
「是我主动跟阿玛争取要妳过来伺候我,这样妳就不用成天受玉格格的气了,妳懂不懂?」凝绿说。
「我懂,格格对我最好了。」墨芳点头如捣蒜,一脸的感激。
凝绿点头道:「既然懂了,就别再叫我格格了。即使我成了义亲王府的三格格,但我们还是好朋友,好姊妹,如果妳老是格格、格格的唤我,岂不是太生疏了?我不想失去妳这个好姊妹。」
「我知道了,凝绿……」墨芳感动得连声音都哽咽了。
「这才对嘛!以后妳就直接唤我的名宇。」凝绿高兴地道。
墨芳想了一下又道:「可是……」
「妳还怀疑吗?这是命令。」她故意板起脸孔。
「可是,王府有王府的规矩,要是被王爷或贝勒爷听见了,我可是要受罚的。」
「说得也是。」凝绿侧头想了下,「这样好了,没有旁人时妳再唤我的名字。」
「嗯!」这回墨芳欣然答应了。
「走吧!陪我去绣阁走走。」凝绿说完就拉着墨芳要走。
「去绣阁干嘛?」墨芳急忙问。
「玉格格的嫁奁还没绣完,当然要继续啰!」
「可是,妳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日夜赶工嘛!」墨芳劝她。
「反正我也没事,就当作打发时间好了,而且……」凝绿说了一半便住口。
「而且什么?」墨芳追问。
「而且……我答应帮玉格格完成所有的绣作,好让她风风光光的嫁给瑞王爷。」凝绿迟疑的回道。
事实上,她是想待在绣阁里等阳天,可是,都快两个月了,却依然不见他的踪影,这教她心烦不已。
「啊--」凝绿突然低呼一声,停住脚步。
「凝绿,妳怎么了?」跟在后头的墨芳差点撞上她,这才发现不远处的奕裴,「贝勒爷万安。」她立刻下跪请安。
奕裴挥挥手示意墨芳退下。
「呃……贝勒爷,你也出来散步?」凝绿低着头,不敢直视奕裴。
自从那天与阿玛相认后,她再也没见过奕裴,不知他是否也和玉格格一样,不认同她这个妹妹?更何况,他还曾经表示过喜欢她,如今见面难免会尬尴。
奕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我不是在散步,而是在考虑要不要去找妳。」
「找我?贝勒爷有事吗?」她有些不安地看他一眼。
「怎么还叫我贝勒爷?妳应该喊我一声大哥才是。」他故作轻松的说道。
凝绿讶异地抬起头,「大哥,你……」
「这些日子我想通了,有妳这样可爱的妹妹也是一种福气,不是吗?」他微笑。
她愣了一下,然后兴奋地抱着他欢呼,「耶--太好了!我有大哥了。」
奕斐也感染到她喜悦的心情,将她高高的抱起来,「从今以后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的保护妳这个妹妹的。」
「谢谢你,大哥,我真的好高兴。」凝绿感动得流下泪来。
奕裴温柔地为她拭去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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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玛、大哥,什么事让你们这么高兴?」凝绿拿着为奕裴绣好的斗篷走进沉香阁,发现他们父子俩正兴高采烈的谈论着。
「祸害除掉了,这下百姓有顽了。」奕裴弯下身子,让凝绿为他披上新制的斗篷。
斗篷上绣了「青龙出海」图,衬出奕裴的潇洒俊逸。
「嗯!很合身,不用修改了。」凝绿满意地看了又看,然后在一旁做最后的缝合。
义亲王开怀的笑道:「皇上真是鸿福齐天哪!」
「可是,瑞王爷也功不可没,不费一兵一卒就把鳌拜给制服了,这人可真是智勇双全,可惜一直没机会见到他。」奕裴的口气带着景仰。
「别说你没见过他,就连我经常进宫也没见过他,但听说皇上很信赖他,经常和他商讨国家大事。」义亲王爷沉吟道。
「说得也是,看来这次剿杀鳌拜的行动也只有他和皇上知道而已。」奕裴推测道。
一听到鳌拜,凝绿便联想到阳天,她忍不住问道:「这位瑞王爷敢独力对抗鳌拜,一定有很大的本领啰?」
「可不是吗?一般人哪来这样的胆识?」义亲王赞叹的直点头。
「阿玛,您别忘了,那神虎营的侍卫长也是勇气可嘉,为了保护皇上和瑞王爷,竟然牺牲自己的性命。」
「没错!那人就叫阳天,应该要启奏皇上赏赐他的家人才是。」义亲王说道。
突地,凝绿手上的针线包掉落地上,她颤声问道:「你说阳天为了保护皇上和瑞王爷……牺牲了自己?」
「是啊……」奕裴发现凝绿脸色发白,身子微微颤抖,「妳怎么了……」他连忙扶住她的身子。
「快!快传大夫!」义亲王焦急的下令。
奕裴先将凝绿安置在床上,心中不免起了疑窦。
大夫为她诊断过后,开了帖药方子,并叮嘱要让她多休息。
「唉!怎会突然晕倒呢?这孩子的身子骨也太弱了。」义亲王焦虑地来回踱步。
奕裴察觉事有蹊跷,把墨芳找来盘问,「墨芳,妳与格格较亲近,妳知不知道她在外面有些什么朋友?」
「以前格格忙着织绣,根本没时间外出,偶尔出门也是和我一块儿,应该没有其它朋友才是。」
「奕裴,你认为凝绿会晕倒是另有原因?」义亲王也听出端倪来。
奕裴点点头,继续问道:「妳仔细想想,她有没有提起过什么人?」
「没有。」墨芳想了一下,摇摇头。
奕裴蹙眉再问:「那格格最近是否有什么烦心的事?」
墨芳小心翼翼地道:「格格最近老是哀声叹气的,这……这样算不算有心事啊?」
义亲王听得都快急死了,大声吼道:「格格为什么会哀声叹气的?」
墨芳吓得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奴婢有问过格格,但她不肯说啊!」
「格格平日都做些什么事?」奕裴又问。
「和以前一样呀!除了帮玉格格做嫁奁,就是替贝勒爷绣这件斗篷,我想……格格是不是太累了?」
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奕裴只好嘱咐她细心照料凝绿。
等奕裴和义亲王离开,墨芳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凝绿悠悠转醒,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坐起身。
「凝绿,妳终于醒了!现在觉得怎样?」墨芳欣喜的过来扶她。
凝绿恍若未闻,脑中只想着阳天。阳天死了,他真的死了!
「妳还是躺着吧!」见她一副虚弱的样子,墨芳让她躺回床上。
凝绿顺从地躺着,两眼呆滞,一句话也不说。
墨芳发现不对劲,焦急地叫道:「凝绿,妳到底怎么了?妳说说话呀!妳看看我,我是墨芳啊……不行,我得赶紧禀告王爷和贝勒爷才行。」
过了一会儿,奕裴赶了过来。
墨芳含泪说道:「贝勒爷,格格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该如何是好?」
奕裴想了一下,走到凝绿面前,「他死了,想哭就哭出来吧!」
果然,凝绿一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倒在奕裴怀里抽泣。
奕裴安抚她,「没事了,哭出来就没事了。」
「他真的死了?」她这才清醒过来。
「嗯!」奕裴有些不忍的说:「我发现妳听到阳天的死讯后,整个人都呆掉了,我想这个人对妳一定很重要,所以妳才会有这种反应。」
「对不起,害你担心了,我和阳天……阳天就是上次……」她说着又忍不住哽咽起来。
「先别说这些,现在最重要是养好妳的身体,免得阿玛担心,等妳康复后我们再聊。」奕裴不忍再教她伤心。
过了几天,凝绿的身体已然康复,却依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她只有借着刺绣来抚平内心的创痛。
「凝绿,妳猜我今天进宫发生了什么事?」才进家门,奕裴便高兴地去探望凝绿。
她仍然埋首绣桌前,淡淡地回道:「一定是皇上又夸奖大哥了。」
「才不是呢!」奕裴抢过她手上的针线,「妳再猜猜看。」
她任由奕裴将她拉起,坐到一旁的软榻上,「我猜不到,大哥直说好了。」
奕裴笑意盈盈的说:「今天我穿了妳为我做的那件斗篷进宫,结果被皇太后看见了,她问我是谁绣的『青龙出海』,绣得如此活灵活现的?我便大力地赞扬妳的手艺一番。」
凝绿扬起嘴角静静地听着,笑容里没有往日的活力,教奕裴看了心疼极了。
「所以啰!」奕裴故意忽略她脸上的落寞,说道:「皇太后听了便说要召妳进宫,想瞧瞧有着如此好手艺的姑娘到底是何模样?」
「是吗?那我得赶紧绣个什么,好送给皇太后当作见面礼。」她平淡的语气毫无起伏。
「格格--」一旁的墨芳忍不住叫道:「别再绣了,我宁可妳像以前那样活蹦乱跳的,也不要妳不分昼夜的绣,再这样下去,妳的身子一定会受不了的。」
「墨芳!」凝绿朝她使了个眼色,责怪她多话。
「凝绿,有什么不愉快就说出来,大哥很愿意为妳分忧解劳。」奕裴轻拥着她,心疼地说。
「我没事的。」凝绿反过来安慰他,「我一向习惯这么工作,一旦没事可做,我怕我迟早会疯掉!其实,我只是……需要时间疗伤而已。」
奕裴握住凝绿纤瘦的手道:「妳这样反而教人担心哪……忘了他,妳才能快乐起来。」
「不!」她突然有些激动的说:「他已经深植在我心中,除非我死,否则我根本忘不了他啊!」
见她如此的执着,奕裴只能无奈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