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手遮在眉前,企图抵挡刺眼的太阳光,身旁却有个动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看见一个女孩子瘫靠在石拄上,脸色怪异的潮红着,呼吸显得浅促而困难。
「你中暑了。」叶宜庭赶了过去,勉强扶起虚弱的女孩,来到大厦左侧阴凉的石阶 上落坐。
她在学校学到的简单护理知识,终于派上了用场,她要女孩尽量低着头,然后动手 解开她素色衬衫上的第一颗钮扣,解放她被束缚得过紧的脖子。
她又抽出公文,轻轻的替女孩扇着风,直到她的呼吸终于顺畅,脸色也不再那么潮 红了,才关切的开口问道:「好点丁吧?」
赵怡君实在太感激这位好心的小姐,她免除了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的困境。
「谢谢你,我好多了。」当她终于看清「救命恩人」漂亮的脸孔时,不禁大吃了一 惊,帮助她的,竟是她的「情敌」。
赵怡君沮丧的更正,叶宜庭当然不会当她是个情敌,因为她根本不把她视作一项威 胁,甚至根本不知道有她这个人的存在。
「你在这附近上班吗?我扶你回去。」叶宜庭好心的建议。
赵怡君不好意思的婉拒:「我可以自己走的,谢谢你,叶小姐。」
「你认识我?」她立即恍然大悟:「我们是同事?」
「对,我刚进公司不久。」
「既然我们是同事,你更不必客气了,我扶你回办公室。」叶宜庭再次提议,她不 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好到可以单独行动。
「真的不必了,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赵怡君坚拒。
叶宜庭友善的微笑:「我不差这一点时间的。」
「其实我还不能回办公室。」她显得有些难为情:「我要出去办些事,邱副理交待 我一定要办好。」
「以成?」叶宜庭意外的问。
赵怕君点头,她希望有一天,她也能直呼邱副理的名字。
叶宜庭给了她一个更友善的笑容:「原来你就是以成新任的秘书,工作还习惯吗? 」
」还好。」她才不想自曝内幕,告诉她的情敌,邱以成有多么怀念他的前任秘书, 而挑剔她这个现任秘书样样不如她。
「喜欢你的上司吗?」叶宜庭又问。
「他不凶我的时候。」邱以成生气的样子真的挺怕人的。
叶宜庭被她的回答逗笑了,她发现自己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女孩有很好的印象:「我 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赵怡君。」
「赵小姐,别让以成的架势吓倒你。」叶宜庭好意的建议她:「以成有时候是比较 霸道了点,但其实他心很软的,如果当你是对,而他是错的时候,你不妨坚决的据理力 争,他需要适时的被点醒,别让他以为自己永远是对的。」
赵怡君颇不是滋味的想,叶宜庭当然有资格和邱以成大声说话,因为她和他有更深 一层的关系,她相信,如果是她赵怡君敢和邱副理大声说一句话,他一定立即叫她滚出 「大新」,永远都不必再来上班。
叶宜庭温柔的对她微笑:「我知道你刚踏出校门不久,或许工作经验比较不足,你 接的又是我的职务,我匆匆被调走也无法做完整的移交工作,如果你真有什么工作上的 问题,或许我能够帮忙。」
「谢谢。」赵怕君回以一笑,看得出来,叶宜庭是很诚心的。
她扣回她衬衫上的第一颗钮扣,害羞的轻促道:「叶小姐,你不用再陪我了,我真 的已经没事了。」
「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在大太阳下活动,这样吧,你还是回办公室向 以成解释,我想他会谅解的。」叶宜酗道。
『不。」赵怡君一个劲的摇头,吞吞吐吐的说道:「我……不希望邱副理认为我办 事不力。」
「那只好这样了,我先陪你去办你的事,你再陪我去办我的事只要我们动作快点, 应该不会多花太多时间的。」叶宜庭想了个折衷的办法。
她实在不怎么放心这个有些害羞的女孩单独离开,万一她又再次倒在路上,到时谁 来帮她呢?
『称真的愿意?不会太麻烦你?」赵怡君也不想要这样扭扭捏捏,但她一直缺少朋 友,她不太懂得怎么跟人相处。
叶宜庭保证似的点头:「一点也不麻烦,我们正好可以彼此作伴。」
赵怡君总算了解,邱以成为何会肯下这么大的功夫追求叶宜庭的原因了。
她美丽、善良、温柔、体贴,是个内外兼俱的好女人,不要说男人,恐怕连女性也 会为她的魅力所折服。
赵怡君原本打算不喜欢她的,但却发现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赵怕君生性害羞,一直是人群中受忽视的一个,叶宜庭却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毫不保留的对她伸出援手。
她顿然决定,反正邱以成终会有结婚的一天,既然新娘绝不可能是她,那与其是别 人,倒不如是最有资格的叶宜庭。
她会祝福他们两人的,即使那会撕碎她的心。
傅之敬拦住了刚步出办公大厦的叶采娟:「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我希望跟你谈谈 。」
「好让你有机会再继续羞辱我?:叶采娟火药味十足的瞪着他。
博之敬看起来有些狼狈:「无论你想怎么报复我都可以,,但至少不要在这里,你 总不希望让别的同事看到吧?」
「我才无所谓。」叶采娟虽然嘴硬,但还是不甘不愿的和傅之敬找了家咖啡厅。
﹒
傅之敬似乎很有闲情逸致的细细品尝着咖啡,老半天不说一句话。
叶采娟沉不住气的率先打破沉默:「你不是有事要谈,这是最新型的谈话方式?可 惜我们心灵并不相通,如果你再继像个闷葫芦,我不会再多浪费一秒钟的时间陪你枯坐 。」
他终于说话了,但却显得不甘不愿:「我承认那天在『丽晶』,我做得有点过分… …」
她打断他,纠正道:「不是有点,你是太太大过分了!」
她意犹未尽的接着道:「你应该为此被打人八十八层地狱、上刀山、下油锅!永世 不得超生!」
「小姐,我发现你真是一个双面女郎,在何瑞麟的面前装出一副清纯、可怜的小女 孩样,在他背后就毫不掩饰的露出你那尖酸、刻薄的天性。」傅之敬也动了气,他不知 道为何每次一遇上了她,他的自制力便被激得丝毫不剩。
叶采娟攸然起身,气鼓鼓的瞪着他:「看来我还是上当了,你要我来这的目的果真 是想要继续羞辱我!」
「拜托,坐下。」他环眼看了看四周,所幸客人不多:「我是有意道歉,可是你就 是有本事激怒我,让我忘了原先想说的话。」
叶采娟缓缓的坐回原位,反驳道:「你那个样子像道歉?
根本没有半点诚意。」
「我那天是不应该当着何瑞麟的面让你难堪,但……」他深吸口气,就是无法忍住 不说:「但是你自己也必须负部分责任。」
她杏眼圆睁:「我负什么责?那天我一直勉强自己对你客客气气,好几次不理你蓄 意的挑衅,直到最后终于忍无可忍。」
「你利用我。」他的神情、语气问,充满了浓浓的指控意味。
「我利用你?」她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你有什么值得我利用的地方?」
他反过来的质问她:「你那天到『丽晶』不是个巧合吧?更别告诉你真的和别人有 约。」
「我…。」她有点心虚,一时为之语塞。
「你从我这边知道了这个消息,然后精心策划了这个『巧遇』。」他极为讽刺的说 道。
「没错,那一切都是我刻意安排的。」她承认,仍然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但那 又如何?你那天要我姊姊转告瑞麟准时赴约,我就在旁边,我有必要捂着耳朵不听吗? 我并没有拿刀拿枪逼你透露这项消息。」
「我根本没想到你竟然那么善于利用机会。」他恼怒的瞪了她一眼。
『这已经不是一个封建的社会了,我为什么要隐藏我对瑞麟的感情?我有权利为自 己制造机会。」她以同样恼怒的眼光迎视着他:「更何况,我这么做哪点妨碍到你了? 」
「你利用我。」他重复:「而我最痛恨被人利用!」
「就算我真的利用了你又怎样!」她真受不了这男人的固执「如果你记得,当初是 你自己给了我利用你的念头。你明白的告诉我,如果想接近何瑞麟就必须从你身上下手 ,答应你的约会,是你要我利用你的。」
他真后悔当时一时的莽撞,但仍然嘴硬的道:「就算要被利用,也必须是我心甘情 愿的,而这次,你是利用我一时的疏忽。」
她立即不服气的反驳:「上回被利用的是我,不是你。我那天勉强的陪你吃饭,你 却根本只字不提瑞麟,我主动追问,你也是支吾吾,三言两语带过,从那次以后,我根 本打消要靠你帮我的念头。」
傅之敬暗自叫苦,这小丫头不仅懂得如何激怒他,更懂得如何使他自觉理亏。
她啜了口咖啡,又接着道:「或许你真的很看不起我,认为我不懂矜持、倒追男人 ,但我自己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我只是忠于自己的感情,追求我所想要的。我为什么 一定得要消极的等待,而不能主动的找机会接近我喜欢的人?」
她愈说愈激动:「这个社会对男人和女人,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标准,凭什么男人天 生就是狩猪者,而女人就注定要沦为猎物?凭什么男人可以主动的出击,而女人只能认 命的等待?那太不公平!」
他如果觉得她的话有理,那他就真的该死了,但……但她说的却真有几分道理,至 少,他已经不再那么气她了。
「你真的那么喜欢何瑞鳞?」他静静的问,直视进她的眼里。
叶采娟毫不迟疑的点头,一副「情若金石」的表情。
勉强自己不去分析,为什么她的样子令他怅然若失的原因。
「我并不是想打击你,天知道我干嘛要多管闲事。」叶采娟真的令他方寸大失:「 但我仍然忍不住劝你,何瑞鳞不可能会回报你的爱意。」
「别又来那套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年轻,没见过世面,他成熟、人生经验丰 富,简单的说,就是我配不上他,对不对?」
她眼里闪着怒火。
不,他心里默默的反驳:你年轻、漂亮、坦率、你是个非常吸引人的女孩,虽然有 时候你挺泼辣的。
「我真的那么丑吗?」她不服气的问。
一点也不,他真诚的回答,却只敢在心底对自己说。
他真想告诉她,问题不是出在她身上,而是在何瑞麟。
何瑞麟怎么可能去爱害死他姊姊凶手的妹妹呢?
即使当他愈接近叶宜庭,越觉得她不可能是那种伤风败德的女人,但基于对何瑞麟 的忠心,他不能揭露此事。
「我自认自己不是一个丑八怪。」她显得有些激动:「我愿意为了他而改变,学习 成熟,做一切符合他喜好的转变。」
「你愿意为他做这种牺牲?」
傅之敬勉强的控制住自己,不流露出吃醋的语气,何瑞麟是个好男人,但却不值得 她为他这么做,那对她太不公平了。
「愿意。」她坚定的回答。
傅之敬深深的吸了口气:「好,我帮你。」
她以怀疑的眼光看他:「你该不会又以此做为约我的借口口巴?」
「你既然把我看得那么卑劣,大可不必理会我。」她的怀疑,激起他的伤心多于愤 怒。
她急切的说道:「如果你真肯帮我,我当然求之不得。」
『好,我会尽量制造机会让你接近他。」他允诺。
她脸上有了新的光采。
「但你必须先答应我一件事。」他的首肯是有条件的。
如果他真能帮她,不要说一件事,就是十件她都肯答应:「你说。」
他斩钉截铁的下命令:「不要再盲目的迎合何瑞麟,不要再做不适合自己的装扮, 你有你的味道,有你自己耀眼的地方,我相信,何瑞麟也不会喜欢一个失去自我的女人 。」
她想了想,终于露出一个乐于从命的笑容:「都听你的。」
傅之敬有些吃醋的想,这小妮子第一次表现的这么合作,却是为了何瑞麟。
他不只一次的问自己,天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多管闲事!
「如果我要你跟我一起到香港出差,有没有什么问题?」何瑞麟询问的看着她。
叶宜庭意外的楞了楞,重复他的话:「跟你一起去香港出差?」
他点头,解释道:「我准备和香港的『旭东』贸易做一笔大生意,为求慎重,一定 得亲自过去考察他们那边的情况,而这次去,必须携带很多的资料、文件,身边一定得 要有个随行秘书。」
「平时这种事,不是都由傅之敬陪同你前往?」她颇为紧张的问。
「我离开台北,公司里还有好几笔生意必须由之敬接手,他走不开。」何瑞麟直视 着她:「想来想去,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她沉吟了半响,职业的道德感令她无法拒绝:「既然这样,我不介意出差。」
「你真敬业。」他给了她一个赞许的微笑。
「当天往返?」她充满希望的询问。
他似乎有些歉然的摇头:「不太可能,大概要待个四、五天。」
叶宜庭暗自忖度,她真后悔自己答应得太快。
光想到要和他单独相处个四、五天,真教她头皮发麻,她甚至有个冲动,想收回她 刚刚的允诺。
当然,他们两个绝对不可能是真的单独在一起,而不与外界接触,但两个人一起到 异地出差,这种感觉还是挺亲近的。
更能肯定的一点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接触绝对会比平时更频繁。
「我临时要求你出差,你身边不会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或人吧?」他似乎话中有话 :「我可不希望你周边的人,因此而困扰。」
她周边的人,不会有人对这项安排有异议,真正感到困扰的是她自己。
她不是不喜欢何瑞麟,凭良心说,他一直对她客气、有礼……相反的,她就是太在 意他了,太过意识到他的存在,在他面前,她一直无法完全放松自己。
「没有,我会把自己的事处理好。」她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像个明快、果决的女秘书 :「告诉我,预计什么时候离开?」
「明天早上的飞机,我七点准时到你家接你,可以吗?」他询问。
明天?
她觉得实在是太快了点,但勉强自己挂上一个自信十足的笑容:「我会准备好的。 」
叶宜庭一直以为,这次出公差感到困扰的只有她自己,但当她在房里收拾行李,而 采娟嗜着一张嘴在旁边探问东、探问西时,她终于发现她错了。
采娟显然很不高兴她和她的白马王子一同到香港,即使是为了办公事。
她嘲嚷着:「就你们孤男寡女在一起,这不太妥当吧!」
「我们不是孤男寡女,我们必须在那边参观、拜访,接触很多人。」叶宜庭试着安 抚她:「我们的行程排得非常紧凑,恐怕连休息的时间都不多。」
「但总还是会有独处的时候。」她反驳,一张嘴嘲得能挂三斤猪肉。
「你是担心我的安全,还是担心我诱拐你的白马王子?」叶宜庭又好气又好笑的调 侃她。
「你的安全不足堪虑,瑞麟是个真正具有绅士风度的男人。」叶采娟很认真的告诉 她。
叶宜庭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那你的意思是,怕我勾引他?」
「也不是啦!」采娟一脸懊恼,仿似连她也不确定自己担心什么。
叶宜庭无可奈何的对她摇摇头,转身继续收拾她的行李。
沉默了半晌,叶采娟类似自言自语的说道:「异地风情,很容易让人产生浪漫的联 想……」
「别傻了。」叶宜庭索性放下手边的工作,转身挨着她坐下:「我这个人太有理智 了,不会被你所谓的『浪漫气氛』给冲昏头的,我到香港不是渡假、而是去工作,我不 会让我的『理智』放大假的。」
叶采娟淡淡的露齿—笑,欲盖弥彰的解释道:「姐,我不是真的怀疑你和瑞麟会有 什么,我只是不习惯—个人独居嘛。」
叶宜庭轻揽着妹妹的肩膀,取笑道:「是谁一直喊着自己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了? 成熟的女人不会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吧?」
叶采娟轻叹:「我真希望我是你,可以和他童单独到香港玩一趟。」
「玩?」她不以为然的反驳:「要不是职责所在,我根本不愿意去。行程紧凑,每 天必须拜访好多人、参观好多东西,这对我的耐性和体力真是一大考验。」
「姐,干脆我请假,跟你们一块去!」采娟灵机一动,兴致勃勃的建议道。
「少异想天开。」叶宜庭不得不浇她一盆冷水:「别忘了何瑞麟是你的老板,他那 个人公私分明,怎么可能准许这种事。更何况,你不怕你的不敬业令他对你的印象大打 折扣?」
采娟顿时又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张小嘴又嘟了起来。
「别那么沮丧嘛,想不想姐姐带什么礼物回来?」她诱哄道。
「你想『贿赂』我。」采娟指控道,嘴角却已忍不住笑了开来。
「不接受『贿赂』?」宜庭故意捉弄她:「那好,我倒省了一笔开销。」
「谁说我不要。」采娟挠着姐姐的手臂,嘻笑的要求:「我要香港最流行的时装, 还要—双搭配的高级皮鞋,最好外加一个名牌皮包。」
叶宜庭无奈的笑着摇头:「我真后悔试图『贿赂』你,你简直是狮子大开中!」
傅之敬站在何瑞麟位于阳明出半腰的宁静华屋中,他位于明净的落地窗向外眺望着 远方的青葱绿林,思绪漫无目的游移着。
好半响,他才转身看向正坐在吧台边煮咖啡的何瑞麟。
此刻的他,看起来一派优闲,毫无压迫感,但傅之敬太清楚这只是一种假象。他就 像只睡着的老虎,体内仍蕴藏教人害怕的野蛮力量,如果他想要,他能在剎那间狂跳而 起,撕碎一个人的心……「你为什么拿那么奇怪的眼神看我?」何瑞麟继续煮他的咖啡 ,平淡无奇的随口问道。
何瑞麟超强的洞悉能力,令他又佩服又有一丝懊恼,口气不善的质问道:「我想知 道你究竟对叶宜庭有什么计划?」
「你是指我要她和我一起到香港出差的事。」他没有假装不懂傅之敬的意思。
傅之敬缓缓点头:「以前这种事,不都由我陪你一起去办?」
他简单的解释:「我不在,公司必须由你坐镇。」
傅之敬不以为然的反驳:「这还是可以安排的,没必要一定要叶宜庭单独跟你一块 出差。」
「放心,我不会吃了她的。」何瑞麟懒洋洋的轻挑眉峰。
「你是不会吃了她,但你能保证不撕碎她的心?」傅之敬眼里有丝挑战的意味。
何瑞麟渐渐敛起漫不经心的优闲神态,稳定的目光毫不闪烁的迎视着他,他那莫测 高深的冷漠神情很容易吓倒人,但傅之敬认识他太深了。
「我怀疑你想假借出公差之名,带她到一个孤立无援的陌生地方,好方便实行你的 复仇计划。」他不给自己退缩的机会,指控他道。
「对叶宜庭的计划绝对得实行,而且已在实行之中,去不去香港差别并不大。」何 瑞麟话说的不愠不火,甚至没有提高音量,但他眼中有抹不容别人怀疑的坚定。
傅之敬早知道无法劝他打消计划,只能无奈的强调:「叶庭真的不像是个会恩将仇 报、抢人丈夫的女人,或许这其中另有隐情。」
「之敬,我们曾就这件事情讨论过了,我不想再重复。」这次,他话中多了一分教 人不敢违抗的命令语气。
「好吧。」傅之敬无奈的同意,但又忍不住带点挖苦意味的补上一句:「我只希望 你将来不会为此后悔。」
「我不会的。」他显得信心十足,继而讽刺的接着道:「如果叶宜庭真如你宣称的 无辜,那么上天会保佑她躲过我的魔掌,不是吗?」
「但愿。」傅之敬真心的为叶宜庭祈祷。
「你和叶采娟究竟是怎么回事?」何瑞麟技巧的岔开话题,这可以顺利的让谈论的 焦点自他身上移开。
傅之敬故意装胡涂:「我和她怎么了?」
「我非常惊讶你上回在『丽晶』对她的那种态度。」他指出。
傅之敬耸耸肩以漫不经心的口吻搪塞:「大概我和她生肖、八字相克吧,一个人不 可能和所有人都相处得来,我跟她就是不投缘。」
「就我所知,商场上的历练使你变得很容易压抑情绪,我看过你对最讨厌的人也能 装出一脸笑容,唯独对叶采娟例外?」
何瑞麟根本不上当,他以怀疑的眼光盯着傅之敬。
傅之敬非常笨拙的改变话题,过分热心的叫道:「你咖啡到底煮好了没,我渴死了 !」
何瑞麟决定暂时放过他,但仍忍不住给了他一个嘲讽的笑容。
飞机平稳的翱翔在蓝天白云中。
何瑞磷啜饮着空服员送来的咖啡,但叶宜庭却摇头拒绝了。
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怎么了?」何瑞鳞关切的问。
她略为郝然的回答:「我有晕机的毛病。」
「很不舒服吗?」他一脸同情。
「还好,只是有点头晕、耳鸣」
他毫无预警的靠向她,一手横过她的身体,好勾着位于椅座扶手下的调节钮,替她 调整椅座的角度,好让她能舒服的半倚着。
他又自小袋中掏出绿油精,轻柔而自然的替她擦拭在额际。
叶宜庭不习惯突然和他如此亲密,一张粉脸染上两朵淡淡的红晕:「谢谢。」
「别跟我客气。」他露出一个最迷人的笑容:「治疗耳鸣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借着 说话来转移你的注意力。」
「有效吗?」
他突然顽皮的笑道:「对你未必,对我来说是肯定的。」
他轻松的态度令她顿时觉得好过多了,她柔柔的回以—笑。
此时,坐在何瑞麟另一边的一个老太大突然开口,她看着他们的眼神充满了羡慕: 「你们是新婚夫妻吧?这是次蜜月之旅?」
叶宜庭脸更红了,她本想否认,但那位老太太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冗自叨念:「年轻真好,我还记得我和另一半新婚时……哎,人要懂得把握时光 。」
她接着又仔细的打量着他们两个,点头评论道:「你们看起来非常相配,而且非常 恩爱的样子……」
「是吗?」何瑞麟笑得好邪气。
叶宜庭知道他不会费力的试着解释,只好赶紧闭上眼睛假寐,以躲避令人脸红的尴 尬。
一连串紧凑而累人的参观、拜访活动终于暂告一段落,他们也达到此行的最主要目 的,与「旭东」贸易长期合作的契约终告签定。
「这三天来,打扰你们太多了。」何瑞麟热络的和「旭东」的陈老板握手致谢。
陈老板礼尚往来的回敬:「上回我到台湾,也承蒙你们的照顾,尤其是你那个得力 的助理傅先生,接送我上飞机,—手包办我的食宿,请替我向他问候。」
何瑞麟有礼的点头:「我会的,谢谢你。」
陈老板又转向叶宜庭,笑着赞许道:「叶小姐几乎和傅先生一样干练,尤其这三天 这么奔波下来,也没听你抱怨过一句。」
「职责所在,这是我应该做的。」叶宜庭谦虚的回以一笑。
陈老板友善的轻拍何瑞鳞的肩膀,羡慕的说道:「你的成功不是没道理,你非常有 用人的眼光,这点我要多跟你学习。」
「刘主任也非常尽责,我也要感谢他这几天来对我们的照顾。」何瑞麟对几天一直 陪同他们参观的男子微笑致意,他是陈大老板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刘主任兴致勃勃的询问:「现在正事办完了,你们有没有特别想去玩的地方?我可 以做点安排。」
「不了,我还有点私事待办,不必再打扰你了。」何瑞麟有礼却坚定的拒绝。
「需不需要我替你效劳,再尽点地主之谊。」刘主任热沈的建议。
何瑞麟仍然拒绝:「真的不好再麻烦你们,香港我很熟的。」
「既然何先生这么说,就随你意了。」陈老板歉然的一笑:明天早上我有一项重要 会议,恐怕无法到机场送行,我会要刘主任去送你们,替你们打点好一切。」
「那我先跟你道别了,希望我们的合作愉快、顺利。」何瑞麟又再次和陈老板握了 握手。
叶宜庭也微笑致意:「再会了。」
他们步出了「旭东」贸易,悠闲的走在大马路旁,正所谓的无事一身轻。
「心情很轻松,很有成就感吧?」何瑞鳞愉悦的对她微笑。
「是啊,这三天来的辛苦全都有了代价。」而且她很高兴的发现,和何瑞麟相处并 不如她想象的难。
其实,他们工作起来相当具有默契,而且合作无间。这几天,他们之间发展出一种 友善而亲近的关系。
「你待会有私事要办,我则准备回饭店好好睡一觉。」她无限向往的说道。
「我带你去一个比睡觉还来得有意思的地方。」他邀道。
「你不是有事要办?」她疑惑的问。
「没错啊,到香港颇负盛名的浅水湾玩,这本来就是绝对的私事。」他理所当然的 说道:「这种事没必要麻烦刘主任,况且这样玩得比较尽兴。」
「你确定欢迎我加入你的『私事』中?」她促狭的问道。
他肯定的点头:「我一直把你包括在我的计划中。」
他们到达浅水湾时已近黄昏,戏水的人潮渐渐的散去。
夕照染红了海面,海天一片绚灿的红霞,煞是漂亮。
他们两人漫步在沙滩上,听着悦耳的涛声,吹拂着令人神清气爽的海风,享受着造 物者所创造出的日落美景……「这种感觉好捧,对不对?」何瑞鳞赞叹着,流露出平日 少见的轻松、闲散。
叶宜庭很难形容此刻对他的感觉,何瑞麟给她的印象一直是个极善于隐藏自己、令 人莫测高深的男人,像现在这样完全放下防备是极少见的,而她有丝惊慌的发现,自己 竟有股强烈的冲动想去窥探他的内心世界。
但她又怀疑,她有能力去窥探他的世界吗?
或许该说,他会赋予她这项权利吗?
她有个预感、她很难真正看透他,每当她以为自己终于稍微了解他,他又在剎那间 变了样。
「每次当我忙完一个大案子,我总会到海边来走走,尤其喜欢选在日落黄昏时,戏 潮的人群散去,才能亨受到真正的宁静。」他微仰着头,恍似无限喜悦的接受大自然的 洗礼。
「真的是种很棒的享受。」她必须强迫自己的眼光不要时时刻刻跟随着他。
他笑了,那笑容显得有些孩子气,但也同样的令人怦然心动:「还有更好的感受, 来。」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拉她走向稍远处的一块小岩石边。
吁宜庭因他的接触而脸红心跳,但他表现出的自然、适意冲淡了她揽她的感觉。
她略为惊讶的看着他动手取下领带,脱下鞋袜……「你在于什么?」她楞楞的问, 明摆着是多此一问。
他取笑道:「你不都看到了,我在解除『装备』,别浪费时间,快聪下你的高跟鞋 。」
她一个劲的摇头:「我想不需要。」
他反驳:「当然需要,来海边怎能不玩水,那就等于入宝山,怎能空手而回同样的 道理。」
她仍然有些迟疑:「我想……」
「别扫兴。」他根本不给她说完话的机会:「我保证很好玩的。」
在他的诱哄、怂恿下,她终于禁不住的妥协了,缓缓的脱下她的鞋子。
「感觉很好吧?」他笑着张开双臂,彷佛在拥抱大自然。
脚踏在软软的沙地上。感觉确实相当不错,她点头表示同意。
「走。」他又突然拉着她小路步向大海。
他们并肩踏浪而行,她以为他很快会放开她的手,但他却彷佛像已经非常习惯牵她 的手似的,紧握着不放。
「我小时候曾经溺过水。」他说道,神情间却没有一丝余悸。
「你还是不怕水。」叶宜庭挺佩服他—贯的韧性。
「不怕,事实上我反而更爱海。」他凝视远方:「可能是我不服输的性格使然,反 正最坏的我已经经历过、还有什么更可怕的呢?愈是曾经妨害过我,令我跌倒的人或事 ,我愈想要征服。」
她发观,他又在无意间表现出他那难测的—面,但她并不真的惊讶。她已经习惯于 他多变的性情。
「你会不会游泳?他又开心的笑了,让叶宜庭以为方才是自己太多心丁。
「会,但泳技乏善可陈。」她据实以告。
」会就好。」他的笑容变得有些诡谲。
她以怀疑的眼光瞅着他,很快就明白了他意图。
她感到脸颊、身上一阵湿凉,立即转身就跑,—面不平的大叫:「你干什么!」
「玩水。」他理所当然的回答,继续他的攻势、,「你会毁了我的衣服!」她娇声 指控,—面躲避他的攻势「什得的。」他大笑,攻势更加凌厉。
「你也必须付出代价。」她宣称,不再—昧的躲避,变守势为攻击,对他还以颜色 。
他们就好象两个大孩子般,毫无顾忌的在海岸边嬉戏、追逐……不管湿了衣衫、不 管形象的狼狈,他们又叫又笑的玩得好尽兴。
突然,叶宜庭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往前颠跛,直往何端麟的怀里冲,他张 开双臂想接住她、却被她的冲力冲得一个重心不稳。两人双双跌落在柔软的沙地上。
他亲密的环搂着她,两人的脸孔靠得非常近,几乎可以感受到被此温热的呼吸。
气氛突然变得非常不一样,笑闹声顿然停止,他们默默的凝视着对方的瞳眸,仿拂 连时间也停止运转了,彷佛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她有种感觉,他就要吻她了。
他黑黝黝的瞳眸染上了异样的光采,他俊美的脸庞愈来愈接近……她应该害怕的, 应该躲开他的,但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也不想动。
他们就像两块磁铁般,互相吸引着。
她缓缓的闭上眼睛,等待着他温热的唇……结果,她等到的却是湿冷的海水 t一个「淘气」的大浪,破坏了他们魔咒般的罗曼蒂克。也浇熄了他们在剎那间突生的 火花。
令人窒息的海水使得她又呛又咳,她用于尽其可能抹去咸涩的海水,勉强恢复了顺 畅的呼吸。
他率先站起身,体贴的顺势拉了她一把:「你没事吧?」
她以被海水呛得浓重的鼻音嘲讽的说道:「至少…时还死不了。」
「这个不识趣的浪?来得太不是时候。」他埋怨、眼光专注的打量着她。
叶宜庭被他的灼人的视线看得浑身不自在,两手保护性的环抱着自己,垂首回避着 他的眼光,一边在心里暗自庆幸,幸好她今天穿的是深色的衣服,虽然无法完全遮蔽自 己,却总比身着白色衣服能令他—览无遗要好。
但这对他来说,差别不大。
湿透了的深蓝色衣衫像第二层皮肤似的紧紧裹着她、强调出她那玲就有致的美妙胴 体。
她那双大眼睛轻轻的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上淌着水珠,殷红的小嘴微微开启.双颊 四方纔的嫡戏而酡红……叶宜庭真的很美,即使是柳下惠也无法忽视她的美丽,更何况 他何端麟也只是—个平凡的男人。
他决定暂时不去深究这是计划中的一部分,抑或是他生理上软弱的一面,他只想听 凭感情行事,他只知道自己此刻非常渴望碰触她。
那种渴望强烈得无法克制。
感受到他异样的眼光,叶宜庭浑身起了个颤栗,她并不觉得冷,事实上,他灼热的 视线几乎已经「烤」干了她湿透了衣衫『「这都是你害的。」她企图以指责来打破令她 不甚自在的气氛。但她过于低沉沙哑的语气显然并不成功。
1何瑞麟没有回答,只是专注的凝视着她。
叶宜庭突然放弃了一切伪装,她缓缓而带点兴奋的迎接上他的视线,知道他们之间 命中注定将会有某些事情发生,将有着某种割舍不断的牵系。
一旦衔接上他的视线,她就再也舍不得移开眼光。
他们含情脉脉的凝视着彼此、两人的脸孔愈来愈接近……他的大手温柔的搂着她, 她缓缓闭上限险,期待着他的唇……当他温热的双唇吻上了她,她全身恍似通了电般的 引起一阵酥麻感,她的心像小鹿殷的乱撞,他略带点海水咸昧的双唇品尝起来有如蜜糖 。
她从来不知道接吻的滋味竟然是这么美好,她从来没被人吻过,却立刻喜欢上他的 吻。
他情不自禁的加深了这个吻,温柔而专注的吻着她。
他不是个不解情事的青涩少年,但叶宜庭带给他的感觉竟然是独一无二的,不可思 议的美好。
在他最后一丝理智丧失时,他费尽了全身的力量勉强自己结束了这个缠绵的亲吻, 两入都显得有些气喘吁吁的。
她凝视着他的迷蒙大眼令他突然感到有些惊慌,他怕自己会沉溺于其中,现在的她 ,看起来比任何时候还要动人,还要性感。
他不能深陷于她的魅力中,他必须再一次的提醒自己,这一切全是在演戏,他真正 要的是公道,要复仇,绝不是她。他必须让她爱上他,再拋弃她,而他必须冷静的保持 他的理智,保留他的心而同时享受她慷慨给予的「思泽」。
别又来了!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害怕看到他眼中又浮起那抹疏离、孤寂、令人难解 的眼神。
「体现在在想什么?」她忍不住脱口问道,希望能更进一步接触到他的心灵。
「我只是想静静回味吻你的感觉。」
他决定尽量表现出男性的魅力来吸引她的芳心。
「我……我不晓得为什么会发生……」他的话令她疑虑顿失,令她开心,但她还是 尴尬的试图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情不自禁。」他给了她最简单,也最接近事实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