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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灵皇子 第三章



  扁舟在莲湖上飘了一夜,直到天亮才靠岸。  

  玄玉向岸边船家租了一艘小船,雇了个哑巴老人撑船,白天游湖,晚上便要狄霄睡在舱中,自个儿回五毒教分舵处理教中事务。  

  日子看来平静,玄玉却愈来愈心烦意乱。  

  元傲风四处寻不到狄霄,竟央求他当钦差的表兄文颢加派官兵打探,她不知道她能再藏狄霄多久,而且她也诊出了狄霄只是一时失了记忆,虽然她刻意不加以药物调理,但等他伤势痊愈,自然会想起从前的事,会想起他与五毒教的血海深仇,到时他会如何对待她这个五毒教总执法?  

  五毒教湖州分舵的大厅内,黑色纱帐隔出了两个不同世界。  

  帐外,谷石正恭谨地里报教内事务;帐内,玄玉的一只美目却呆怔地盯着跳动不休的烛火,心思缠绕狄霄不停转动。  

  “大人,少林寺僧又伤了咱们七名弟兄,咱们是不是应该趁早处理此事,以免分舵位置让他们探知?”谷石等了许久听不到玄玉的回答,低声唤了一句,“大人?”见她不答,也不敢再催,默默地垂首侍立一旁。  

  半刻钟后,玄玉突然回过神,但却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我若是进京,会不会就回不来了?”  

  皇帝的追杀密令持续了十六年,加上玄玉从来不想与皇室之人多所接触,是以自十四岁接任五毒教总执法后,足迹踏遍大江南北,却从不踏进京城。  

  谷石不懂玄玉为何无缘无故突然想进京,但他不敢问,只是急忙拱手道:“大人洪福齐天,必能化险为夷。”  

  “洪福齐天吗?”玄玉微微一笑,“谷石,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会如何?”  

  谷石以为玄玉是在试探他,忙跪了下来,“大人神功盖世,无人能敌——”  

  “我要你的答案!”她不耐烦地打断他的逢迎。  

  “属下……属下定然尽力揪出凶手,为大人报仇。”他冒冷汗说。  

  可是不会难过吧?  

  世上没有人会为她的死亡难过,除了狄霄!  

  狄霄会为她叹气,会想保护她,他也一定会在乎她的生死,只要她与他之间没有冤仇,只要她不再是五毒教徒。  

  要完成柳叔的遗愿,其实不一定得当五毒教教主。  

  只要道源以为她死了,便不会担心杨婉哪天会自爆内幕,因为没人可以证明她的说词,而他自然也能将她当成亲娘奉养。  

  进京诈死在道源面前,结束“玄玉”的一生,她就可以除去这一身装扮,光明正大地当个平凡女子。狄霄永远不会知道她曾是五毒教的总执法,是传说中妖邪转世的玄玉。  

  她会陪他重返狄家庄,或者相伴浪迹天涯,就是不让他再回元傲风身边,当个屈薄人下的卫护。  

  玄玉忽然问道:“上回要你查的事查得如何?”  

  “当年狄家庄被灭是为了紫晶珠。”  

  “紫晶珠?你说那颗据说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珠子?”狄家是铸剑名家,怎么会与一颗传说中的珠子扯上关系?  

  “是的,为了这颗珠子、江湖纷扰了好几年,最后落入当年的护教圣女朴月手中,才让大人的娘亲带入宫中献给皇上。”  

  “那与此事有何关联?”  

  “紫晶珠夺自狄霄父亲手中,至于他是从何得来,便无人知晓了。”  

  杀害了二十余条人命,牵扯了多年恩仇,竟只是为了一颗不知有无确实功效的珠子!  

  玄玉忍不住攒起秀眉,“我记得朴月后来叛教了不是吗?”  

  “没错,灭了狄家庄之后没几个月,朴月决定下嫁歧黄门掌门人霍亦罕的独生子霍昌之,教主下令追杀,最后在晋州一带杀死了霍昌之,朴月身中烈焰掌和寒雪蝎毒,负伤逃逸。”  

  五毒教中以教主为尊,左右护法分守其旁,负责决定教中大事,而总执法则负责天下十六分舵所有教徒的戒律问题。至于护教圣女能与天地神灵沟通,相当祭司之位,地位尊贵得连教主都得让她三分,但是圣女必得终生守贞,以维持神力。朴月下嫁之举形同叛教,难怪会遭受左护法炎侯和右护法金铃的合擎,以致同时身中烈焰掌和寒雪蝎毒。  

  依常理推断朴月应是必死无疑,但是霍昌之的父亲霍亦罕号称“闲王愁”,医术已臻出神入化之地,如果当时他人在晋州……  

  玄玉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这就可以解释为何霍亦罕的独子死于十八年前,却遗留有一个名唤霍草儿的孙女儿。  

  “这么说来,霍草儿是朴月的女儿?”  

  谷石点点头,“没人料到霍亦罕可以用药物克制烈焰掌和寒雪蝎毒的毒性,让朴月挨到产下女儿才死。”  

  “嗯。”玄玉陷入了沉思。  

  十八年过去,人事早已全非,狄霄想找罪魁祸首报仇是不可能的了,但要五毒教徒承受朴月的罪过却也无辜。若是狄霄坚持找人替朴月受过,父债子偿……  

  “霍草儿才是该死之人……”玄玉再度喃喃自语。  

  谷石不知玄玉何出此言,却忙不迭地点头,“是啊,霍草儿才该死!”  

  玄玉忽然抬眼,“你上回不是说元傲风和霍草儿在一块?”  

  “是啊,若是大人高兴,属下可以连同元傲风一块处理,教他们做一对阴间夫妻。”玄玉最近的心情恶劣,教中弟兄的日子也不好过,稍有小错便会受罚,因此谷石逮机会,便忙献计取悦她!  

  “他不能死……”黑色绸扇轻画于掌,玄玉侧头思考。  

  狄霄重情事义,要是元傲风死于五毒教之手,他为五毒教的冤仇会更没完没了,就连霍草儿是他仇人之女,恐怕也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他定会苦恼得不知如何是好。  

  玄玉叹了口气,觉得还是自己之前的决定好些,进京去结束这荒谬的男儿身,永远跳脱狄霄的仇恨圈子。  

  “少林寺僧的事我自有主张,你们别轻举妄动。”锣钹似的嗓音仍在庙内回荡、玄玉的身影已消失在黑纱帐后。  

  船身忽然激烈摇晃了一下,虽然短暂,但狄霄仍是察觉到了,来不及披衣,他便连忙奔出船舱,果然。见到玄玉正急拉起船锚,催促船夫开船。  

  “玉儿!”  

  玄玉回身,见到是他,忙迎了上去,“你怎么起来了?我吵醒你了是不是?”  

  狄霄摇头了。  

  事实上每夜他都是等到她安然回转,才能安脯。他也曾要求陪她出去,但玉儿总是一口回绝,要他留在船中静养,他不想牵绊她太多,所以也没坚持,但现在看她气息急促,云鬓散乱的模样,他不由得感到懊悔。  

  “发生什么事了?”  

  “遇到少林寺僧,没想到他们到现在还不放弃。进去吧,好冷!”玄玉拉他走进船舱,转身燃亮油灯。  

  狄霄随手抓过一件外衣,披在她肩上,“那你……”  

  “我没伤他们,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伤人。”  

  他恼怒地一把将她拉进怀中,“我是问你有没有受伤?”  

  她楞了一下,“没有。”  

  “还说没有?”狄霄心疼地抚她额际的血痕,“痛不痛?”  

  “伤到了啊?我还以为没事。”她拿出小铜镜,审视了下,“小伤嘛,不碍事的。”  

  不碍事?要是那人的刀剑再往前伸个寸许,或是玉儿闪个慢些,她很可能就当场脑浆迸裂,香消玉陨!  

  一想到那危险的场面,狄霄不禁心慌地拥紧她,“以后不许你一个人外出。”  

  “为什么?”玄玉不懂他为何突然态度强硬起来。  

  “因为我不想失去你!”他轻轻吻过她额际的血痕,语气却很坚决,“以后你要上哪,都得我陪着才许去。”  

  “可是——”  

  “没有可是!”他粗暴地打断她的话。  

  玄玉美目圆睁,盯他好半晌都不说话。  

  “怎么了?”  

  “原来你这么凶!”她指控。  

  说他凶?他是担心她的安危啊!不知好歹的小女人!  

  狄霄一改先前的霸道,温柔地拔了拔她的发丝,“后悔了?”  

  “才不呢!”玄玉很快地否认,忽然眼神一黯,“我永远都不会后悔,可是等你想起从前的事,也许就会后悔了。”  

  他静默了一会儿,才问道:“我可曾娶妻?”  

  “没有。”她想了一下,“风流帐倒是一大堆。”  

  “我很风流?”他怔愣了下。  

  “是木头,不解风情!”玄玉想起江湖上时常传言哪家姑娘发誓非狄霄不嫁,哪位侠女又情系于他,却未曾听闻他有过什么回应。她看狄霄冷峻的脸庞,开玩笑地轻叹,“不过是一张脸长得好看了些,怎么就骗了那么多女人的感情?”  

  狄霄闻言,不常有表情的俊脸泛出一抹迷人的浅笑,看得玄玉不禁怔住了。  

  没想到一个男人可以笑得这么好看,而这个男人还是被称为“冷”面仁侠”的他,要是现下他是对众人而笑,可不知道又要掳获多少芳心。  

  狄霄发觉她的痴愣,笑意又深了些,“看来我又骗了一个女人的感情。”  

  她听见他的取笑,俏脸一红,羞得想推开他的怀抱,狄霄却不放,低沉的嗓音温柔而深情地在她的耳畔响起,“我既未娶,便不会离开你,除非你嫌我是个身分低下的护卫。”  

  “我才不会嫌你!”玄玉急急反驳,抬头看见狄霄炙人的双眸正凝望她,又羞得垂下头。  

  她是不会赚弃他,但等他想起与五毒教之间的冤仇,今夜令她悸动莫名的所有承诺,也许便成了镜花水月。  

  “夏末了,荷花都快谢了。”  

  “嗯。”狄霄不懂她为何突然愁眉不展。  

  玄玉微微一笑,莹莹晶眸凝望他,“我不管你日后能不能做到,可是你千方不要忘了,在月圆之夜,莲湖之上,你对我说过什么。”  

  狄霄在她额上轻印下一吻,“我说,我要你成为我的妻子。”  

  玄玉一愣,突然抬起头,隔面纱吻了吻他的下颌,“为了你这句话,我无论如何也要上京去。”她温柔地问道:“你要在湖州等我,还是同我一道上京?”  

  柔嫩的粉唇隔面纱要感觉到微温,狄霄反教面纱搔得心痪难耐,他轻压薄纱,画她的唇形,不是很专心地问道:“你上京做什么?”  

  “解决一些烦人的事。”最好是这几天就起程,可以跟江寒一道走,免得道源的人马又乘机找麻烦。  

  “嗯。”他嘴里下意识地应着,脸却慢慢下俯,他想揭开她的面纱,他想好好吻她。  

  玄玉察觉他的意图,微侧过脸,“不要这样。”他的气息令她晕眩,但她并未丧失理智。她知道在她真正脱离五毒教前,她不能让狄霄有猜出玉儿即是玄玉的机会,否则他俩势必只能走上决裂一途。  

  狄霄身子微微一僵,但还是有风度地接受她的拒绝,“抱歉。”  

  玄玉也是满怀歉意,“等我把京里的事处理好,就能把面纱摘下了。”  

  “嗯。”狄霄颔首。  

  老实说,他是有些失望,他总觉得自己所拥有的玉儿太少了,她未曾对他卸下心防,也未曾允许他真正走入她的生命,他是多么渴望能拥有她的全部!但既然玉儿都已经这么说了,他也只能等待。  

  “我同你一道入京。”  

  “那好,明早你在舟中等我,我去把事情安排一下——”  

  “等等,”狄霄蹙眉,满脸不悦,“我才说过不许你单独外出,你这么快就忘了?”  

  “我……”她要去分舵交代教中事务,怎么能让他跟?“我只是去去就回,不会有事的,你还是留在舟中等我吧。”  

  狄霄抿紧唇,摆明了没得商量。  

  “反正我一定要一个人去,你要是不让我走,我还是会找机会偷溜。”玄玉噘起嘴,同样倔强地背转过身。  

  “玉儿!”他又气又无奈。  

  “好嘛,就两个时辰。”玄玉忽然回过身,竖两根纤细的手指头,“我会好好看自己,绝不会出事的。”  

  只有两个时辰,以玉儿的武功,应当不会有事,再说他就在附近,要寻她也方便。  

  狄霄脸上的线条柔和下来,终于妥协,“就两个时辰?”  

  “嗯。”玄玉用力点头。  

  “如果遇到少林寺僧,要小心应敌。”他突然想起玉儿说她不伤少林寺僧是因为他不喜欢她伤人,“该反击一定要反击。”  

  “你不怪我伤人?”玄玉疑惑地问道。  

  “我只要你平安回来!”  

  但狄霄直等到隔日中午,却仍不见玄玉回转。他担忧不已,唤来船夫要他将船靠岸,便带辟邪剑上岸找寻。  

  岸上野草蔓生,仅几户船家散居在此,狄霄沿小路走了许久,未见人迹,心中忧虑更甚。忽然瞥见路旁枯枝上勾一块红色衣料,他弯身拾起,看见上头沾暗褐色的血迹,心头一痛,握紧辟邪剑,急急拐了个弯,往旁边的小径寻去。  

  沿路,只见足迹纷乱雅沓,似乎有不少人曾先后追逐而过,而血迹由一开始小点变成一摊一摊,狄霄心情也愈发沉重起来。  

  突然,前头出现四、五个少林寺僧,不住地翻找路旁草丛,嘴里还叨叨絮紫念:“那妖女难不成会飞天钻地不成,怎么平空就消失不见了?”  

  “一定是这里埋有密道,咱们再耐心找找,五毒教的分舵说不定就在此处。”另一名僧人说道。  

  狄霄认出说话的是了智,眉头一拧,正想绕道而行,忽然听得身后一声嘹亮嗓音响起,“狄大侠既然到此,不见见贫僧再走吗?”  

  “师叔?”那群僧人此时才发觉狄霄的来到,有的怒眼瞪他,有的面色凝重,有的则回眸只向说话者,却全都自动让出一条路来,让说话的僧人走向狄霄。  

  狄霄这才发现那群僧人身后,还有两、三个和尚,或坐或躺,身上皆受了伤,他见状心中略安,心想或许那血迹并非玉儿所留。  

  “阿弥陀佛,嵩山一别至今已三载,没想到会在湖州与狄大侠不期而遇。”  

  狄霄转身看向方才说话的老和尚,只见他手持佛杖,白发苍苍,脸上却无半丝皱纹,心知他的内功极深,是个有道高僧,却不知他是哪位。  

  他恭敬地打了个揖问道:“狄霄见过大师。”  

  老和尚看见他眼里的茫然,不动声色地说。“狄大侠不用多礼。元大夫呢?他可安好?”  

  他一愣,正要答腔,老和尚突然问道:“贫僧空慧,狄大侠可还记得?”  

  狄霄见他和蔼,与自己又似乎是旧识,于是拱手道:“抱歉,在下伤势初愈——”  

  “是吗?贫僧看看。”空慧突然出掌往狄霄肩头拍去,快若闪电,他避之不及,只觉耳中嗡嗡乱响,头痛欲裂,一股浑厚内力撞向心肺,忽然又听空慧扬声喝道:“狄霄,醒来!”  

  往事慢慢在脑中浮现连结,重重叠叠的画面充塞整个脑海,狄霄渐渐喘不过气来,眼前忽然一黑,人便晕了过去。  

  迷迷蒙蒙中,狄霄仿佛回到童年时那栋宽广的大宅院,屋后铸剑的铁炉镇日冒白烟,他就攀在树上,偷看打赤膊的叔叔伯伯们忙碌地穿梭来回。  

  突然,场景一变,无数的黑衣人闯进他的家中,所有人都死了,满屋子都是血,只剩他一个人拼命地逃,也不知道究竟逃了多久,只知道有人丢东西给他吃,有人唤他小乞丐,只知道京城的街道好冷、好冷。  

  然后,他遇了元傲风,他身华丽的皮裘,颈上挂着一颗拇指大的珍珠,一干奴仆追在后头呼唤小少爷,而他却在自己的身前蹲了下来,一脸灿笑,暖如冬阳。  

  “少爷……”狄霄呻吟出声。  

  “狄霄,你睡太久了啦!快点醒醒!狄霄!”  

  狄霄听见有人唤他,一回身却是一群又一群的官差,白幡飘满元家府邸,他拉着哭得双眼红肿的元傲风,一路流浪到杭州,投奔元傲风的舅父文涣,而后同门习艺,相伴行走江湖。  

  “狄霄!你再不醒来,我就一刀把你杀了!”暴怒的吼声惊回狄霄的神智,他茫然地眨了眨沉重的眼皮,对上床沿泫然欲泣的眸子,“你怎么哭了?”  

  “我哪有哭!我才不会哭咧!”玄玉倔强地抹眼角,却掩不住眼中的担忧,“你怎么睡那么久?我从没见人睡那么久。”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了。”  

  “一天一夜?少爷呢?”狄霄挣扎要起身。  

  元傲风对他究竟有多重要?他居然才恢复记忆便想抛下她去找元傲风,那她冒被那群少林寺僧夹杀的危险,在他们挂单的修德寺中来来回回探了他五、六次,到底算什么?  

  玄玉忽然生起气来,“元傲风!元傲风!你梦里惦他还不够,才睁开眼便要找他!他会心焦,我就不会心焦吗?你就净想他,理都不理我一下!”  

  这是从何说起?他几时不理她了?  

  狄霄愕然地道:“我没有不理你。”  

  “可是空慧唤回你的记忆了,你已经想起从前的事。”玄玉看他的眸子好半晌,突然投进他怀里,紧紧地搂他,“不会的,是我自己吓自己、你说过不会离开我就不会离开我,我信你的,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不会丢下我。”  

  他说过他不会离开她,他说过她将是他的妻。  

  狄霄慢慢忆起在舟中生活的日子里,两人依偎时说过的誓言,他已想起了那天傍晚,玉儿与那两名少林寺僧的对谈。  

  玄玉感觉到他僵硬,她知道他是想到了她与了智等人的冲突,但她不想这么快面对失去他的现实。  

  她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神,匆匆拉他的手起身。“你没事咱们就走吧,不然一会儿与空慧对上就不好了。”  

  “有何不好?”狄霄轻轻挣开她的手,“空慧大师是有道高僧,不会无故为难好人。”  

  玄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是五毒教徒算不上好人,对不对?”  

  狄霄想起受伤昏迷的那一夜,最后见到的人是五毒教的总执法玄玉,那么极有可能是那个妖邪将他送到玉儿手上。  

  “很熟。”玄玉凝望他眼中的那抹杀气,嘴角不自觉泛出一丝悲哀的冷笑。  

  “是他要你救我?”  

  “如果我说不是,你会信吗?”随狄霄眼中的杀气愈聚愈浓,玄玉的眸光也逐渐转冷,“你已经准备杀我了。”  

  狄霄握紧手中的辟邪剑,“你不该听玄玉的话救我。”  

  “为何不该听?你会负找,柳叔会负我,玄玉可不会!”玄玉眼神空茫地对上他的眸子。她早该知道不该以女装示人,不该交托真心。“在这世上就只有玄玉会心疼玉儿,会真心待玉儿……”  

  狄霄突然出剑。  

  他并不清楚自己是为了身上的血海深仇,还是胸口突然翻飞而起的醋意。总之,他出剑了。  

  剑风凌厉,直刺玄玉咽喉。  

  狄霄以为她会躲开,但她没有。  

  她只是凝望他,一动也不动。  

  眼见辟邪剑将要刻进她的咽喉,狄霄狼狈收招,剑锋掠过她的发鬓,削下一缕青丝。  

  他终究下不了手,她终究没有全盘输尽。  

  只要狄霄心中尚存有对她的一分在意,她便不会放弃。  

  仅是一瞬间,玄玉已做好抉择。  

  她微笑出指,捻住那缕青丝,姿态优雅,宛若佛陀捻花。  

  “你究竟在想什么?”狄霄暴吼,为她自杀般的行径,也为他再次的怦然心动。  

  “我在想你为什么要杀我?就只因为我是五毒教徒?”她将断发组成一束,放入狄霄掌中,水亮的眸子盈满柔情,“你下不了手,因为这理由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是不是?”  

  青丝滑顺柔软握在手中轻若无物,狄霄小心翼翼地握在手心,原本害怕会弄散了,一听她问,内劲一吐,竟将发丝震散飘落。  

  “我不杀你,只因为我欠你一命。”他硬心肠说道。  

  玄玉凝视他的眸子良久,垂下眼帘,“那么,你现在就可以还我。”她突然扬高音量,“少林寺的秃驴们,你们可以滚出来了!”  

  果然,少林寺僧在她的一喝之下纷纷现身,狄霄一惊,无暇细想立刻把她拉到身后护着。  

  玄玉第二次被藏到狄霄背后,盯他强壮的背脊,忍不住泛起一抹甜蜜的笑意。或许狄霄自己没发觉,但他的的确确是挂心她的安危。  

  “女施主果然聪慧,先前是贫僧得罪了。”  

  玄玉往旁站了一步,小手仍握在狄霄掌中,眉宇间却勾邪魅,“空慧,我伤你师侄三人,你不过回我一掌,算是我得罪了。”  

  狄霄一听,不由得转头看她,急的神色表露无疑。空慧的般若掌独步武林已久,即便只是让掌风扫中,也是疼痛难耐。  

  玄玉看见他神情,眼波一柔,“放心,空慧没下杀着。”  

  狄霄狼狈地转回头,不愿承认他担心她,但也无法否认心中的在意。他忽然发觉自己仍握玄玉的手,急忙想松开,她却反手握紧他。  

  柔嫩的小手冰冷异常,却坚决地紧握他。  

  狄霄心头悄悄一震,舟中相依的景象不住在脑海中翻飞。他再也舍不得挣开手,于是就这么任她握。  

  “大师慈悲,狄霄在此谢过。”他躬身行礼。  

  空慧也欠身回礼,“贫僧师侄八人与女施主遭遇三回,次次败北,却仅三人受伤,足见女施主本性不恶,亦知上天有好生之德——”  

  “得了吧!说这么多,也不过想要我的解药罢了。”玄玉不领情的打断他,手一扬,往空慧射出一只翠绿药瓶。  

  “贫僧谢过女施主。”空慧接过,转身递给了智,让他送去给受伤的师兄弟服用,转身又道:“多年未见,不知女施主的面伤可好些了?”  

  玄玉脸色大变,仔细地看了空慧好半晌,讶然道:“是你,你是那个老和尚!”  

  “阿弥陀佛!”空慧脸色平静,“故人仙逝已久,女施主年年回湖州是为了凭吊往事,还是为了忏悔过错?”  

  “我又没做错事!悔个什么过?”玄玉想也不想地冲口而出,才发觉中计了。她七岁那年遇到空慧时,是男孩打扮,而现在她却是身女装,空慧会这么问,原因只有一个。  

  她松开狄霄的手,“你猜出来了?”  

  “现在确定了。”  

  空慧语音才落,玄玉红衫飘动,已向他发动攻势。空慧避也不避,般若掌破空推来,狄霄见状,急忙袍袖一拂,抱着玄玉,一同滚向床铺。其他僧人拿渔网,一捷而上,正要擒住他俩,忽觉手腕一痛,竟掌不住网子。  

  网子一松,狄霄便乘机挑开渔网,抱着玄玉,一跃而起,这才发现房中多了个白衣男子正在与空慧对掌。  

  玄玉扬手甩出一枚烟雾弹,“江寒,快走!”  

  狄霄抱玄玉奔离修德寺,江寒跟在两人身后,往莲湖疾行,来到一座树林,狄霄倏然止步。  

  玄玉气皿翻涌,早已忍耐不住,她忙甩开他,坐下调匀气息。  

  “你是怎么回事?”狄霄皱眉低吼。以她的武功,奔跑一小段路,不至于难受成这祥。  

  玄玉白了他一眼。他以为空慧的般若掌好受吗。虽是轻轻一拂,已使得她的五脏六腑大受震动,加上她一天一夜未吃未喝未曾休息,就算是铁打的人也会受不了!  

  “你可以上城里的回春堂找元傲风。”一句话说完,她已忍受不住,又闭起眼睛运功调息。  

  她以为她这副模样,他还能走得开?  

  狄霄的眉头几乎要打成死结,望向站在一旁的江寒。  

  只见他双手环胸默立在一旁,慵懒的神态中带着自成一格的贵气。  

  江寒似乎是发觉狄霄的眼神,俊秀的眉宇忽然跃上一抹轻挑的笑意,“运功疗伤我很在行的,不过可得找个隐蔽的地方,脱光了衣物才行。”  

  狄霄狠瞪了他一眼。就算死了,也绝不会允许玉儿与其他男人赤身裸体地相对!  

  狄霄挥开江寒伸向玄玉的手,扶她坐下,一掌搭在玄玉的背后,助她凋勾气息。  

  运行完大小周天,狄霄收回内力,禁不住又愤怒地低吼:“你中掌为什么不说?”  

  “又不碍事。”玄玉轻声回嘴,暗自高兴他对她的关怀仍没有改变。  

  又是不碍事!在她眼中有什么是碍事的?就连拿剑指她,她也是不闪不避。  

  狄霄心头突然一紧,想起玄玉与五毒教的牵连,袍袖一拂,站起身想离开。  

  “喂!”玄玉急忙唤住他,“你真要走啦?”  

  狄霄还未答腔,便听得江寒说道:“让他走吧,你不会喜欢一个随时会取你性命的枕边人。”  

  “你闭嘴!”玄玉斥了一声,奔到狄霄身边。“我同你去好吗?”  

  “我要回修德寺告罪。”狄霄强迫自己将目光移离她身上,“你的恩情我还尽了,再相见时咱们是敌非友。”  

  “为什么?就因为我是五毒教徒?”玄玉绕到他身前,难以置信地问道。  

  他深吸口气;避开她的眼睛,“那已足够你死上千百回。”  

  话声一落,狄霄迈开大步,往修德寺的方向走去。  

  玄玉茫然呆立半晌,扯开嗓子对他喊道:“如果我不是五毒教徒呢?”  

  狄霄的脚步停顿下来,玄玉一喜,忙奔上前去,“这事说来话长,但是玉儿不是五毒教徒!”  

  她从没否认过少林寺僧的指控,现在突然否认她的身分,狄霄自然不信,但他又私心奢望她能说出一番道理来。  

  狄霄攒起眉头,“说清楚。”  

  这该怎么说呢?说她虽然是五毒教的总执法,但只有在扮成男装时,她才能号令五毒教徒,所以现在女装的她压根算不上是五毒教徒。  

  玄玉绞手指,觉得这个说法太过牵强。  

  狄霄盯着低垂头的玄玉,目光漓到她脸上的薄纱,禁不住好笑。他居然会为一个未曾看过面容的女人动心,而且这女人还处处有难言之隐,神神秘秘地什么也不对他说。  

  罢了!现在的他还计较什么?玉儿就算真的不是五毒教徒,也肯定与五毒教有不小的牵扯,他怎么能和她共度白首?  

  狄霄深深地注视了她一会儿,狠下心旋过身,继续往前行去。  

  江寒暗叹口气,走近玄玉时,又是惯有的嘻皮笑脸,“玉妹妹,咱们还要回京城吗?或者,你想往东北,就任教主之职?”  

  玄玉抬眼,眼眶中盈满令人怜惜的晶莹泪水,江寒一愣,笑意凝在嘴角。  

  但不过一眨眼的时间,玄玉已收拾起眼中的泪意,回覆淡漠的模样,“我进京。你不是一直都很希望我进京?”  

  “啊!是啊,”江寒回过神来,涩然苦笑,“咱们祭拜过师父,就起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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