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伯男一身狼狈的打开门,一向整齐的头发异常凌乱,他在喘着,很明显江湖打断了什么好事。江湖也在喘着,他为了打断别人的好事也付出了努力。
两个男人对喘了半天,江湖终于开口,「冬瓜,要是一个本来好好的人,几年后变得佝偻,那是怎么回事?」
东伯男瞪着他,「你来找我就为了问这个?」他好不容易得到佳人默许,可以做他想了很久的事情,结果江湖就拿这么个蠢问题来骚扰他?不过,在江湖回以更凶狠的瞪视中,他还是老实本分的回答道:「原因很多,可能中毒,可能骨骼异变,最可能的是骨折之后没接好骨……」
「那你有无办法医治?」江湖直接打断他。
「你知道人骨变形后要治愈已经不容易了,要是全身都没接好的话,就会很麻烦……」
不等他拉拉杂杂的说完,江湖掏出银票一张,「废话少说,一两银票一张。」
「死心吧,没救了……」
翻过银票,江湖继续说道:「背后是林清音当年的卖身契。」林清音就是东伯男当初带来的少女,他当时陷害她签了一张卖身契给客栈,东伯男一直想拿回来。
「……没救了才怪,不就是断骨没接好嘛,小意思,就算拧成麻花我也能给你接好。」
「那好,你等我到时叫你。」把银票塞给他,顺便把人推进去同时关上门,然后回到自己房里。
面对空荡荡的屋子,站在银白的月光中,江湖等了许久,忽然问:「还有什么问题吗?妳说过吃尸体也好,吃虫子也好,吃再恶心的东西都可以,只要能活下去。我也是,无论妳变丑了也好,残废了也好,变成了鬼也没关系,只要妳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在乎。」
屋子里只有一片月光,连家具都只有一张桌子,而他对着窗口如此温柔的说着。
「我不敢奢望妳还爱我,但至少妳可以来恨我。最怕的是妳不爱也不恨我,那我该找什么理由见妳?我从来没对妳说过挽留的话,一直都是妳在主动。现在,妳好好听着吧!」
他整了整神色,「月色,回到我身边,就算来杀我一次也好。」
「我什么都放下了,没有愧疚。对妳也绝不是愧疚,只是很想抱着妳,背着妳。」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放弃了妳两次,可是给我个机会,证明我不会再错第三次。」
阴影中传来一声压抑的啜泣声,然后是一双白皙却手指外翻的手伸了出来。
江湖小心的走过去,把那双手拉到自己的颈项上,然后轻轻抱起在阴影里颤抖的身躯。怀里的人拚命把脸埋进他的肩膀,不想让他看清楚她的容貌。
江湖转了个身,让怀里的她面对月光。
她身上的衣服很破烂,露出的肌肤伤痕交错,浑身的骨骼都变形扭曲着,背也佝偻着伸展不开。如果当年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她是一个很像鬼的小女孩,现在的她则是一个连人都不像的鬼。
他轻轻抬起她的脸,才看到枯槁且伤痕密布的面容,只是没来得及仔细看,就被她躲了开。
「别……看。」
怕她跑掉似的,他紧紧抱着她靠在床上,笑着说:「月色,妳真不解风情。我对妳说了那么多深情的话,妳给我的第一句话却是叫我别看?」
「很丑的,」月色低低的回答。「我摔下来就掉进石缝里的暗流,又被冲到了一个洞里,浑身的骨头都断了,还有老鼠来咬我,我只好拚命打滚,结果骨头都长歪了……后来……在洞里过了好久,我找不到路……只好开始往上挖,到处都是石头,我一直挖不出去……直到有一天,洞开始剧烈的摇晃,塌出了一个缝,我朝那个缝继续挖……结果手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一颗热热的水珠滴在月色的头顶,她抬起头,看见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她再也顾不得隐藏自己的脸,只能怔怔的看着他。
「你哭了?」
带着月光下银色的泪痕,他笑着捧起她的脸,「谁说的,妳看错了。我很高兴老天爷发的那场地牛翻身,妳才能回到我身边。」他记得那次去灵巫山见到地牛翻身的样子,当时还差点跳下去陪她。
可是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没跳下去。他没保护好的女人,老天用另外一种方式为他保护下来,即使换了个样子,他还是无比感谢上苍。
「我在洞里本来好恨你的,可是出来看到了自己的样子我就不敢恨了。我爬到山崖上本来想回族里看看,结果却看到你和长老在说话,我觉得既然没办法恨你、杀了你,而我又变成这个样子,还不如让你以为我死了算了。可是看你想跳下去,我真的好怕,还好长老把你劝了下来。长老让我跟着你,找机会杀了你,但我却下不了手。我想,只要能远远看着你也好。那个孩子的眼睛好像你,我本来想实在不行的话,就把那个孩子代替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也好。」
江湖带着鼻音插嘴道:「妳偏心,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
她咬住他的肩头,尝到血后才松口控诉,「你叫我婆婆!」
是啊,他该死!江湖幸福的感觉着她带给他的疼痛,有些无赖的说:「那妳以后都叫我公公好了,听说南方有种叫法叫老公,妳就这么叫我吧。」没告诉她的是,「老公」就是丈夫的意思。
「我不怪你,我现在的确是个老太婆。」她愧疚的看着自己一时气愤咬出的血口子。
「没关系啊,」他望着她柔声哄着。「现在我攒了很多钱,也认识很多江湖郎中,我会叫他们治好妳,然后妳就可以好好气我、恨我,等气消了、恨够了,我们就舒舒服服的晒月亮。」
「我……」她咬着干枯的唇,她真能治好吗?
「妳看妳,我不在妳身边妳都照顾不好自己。」江湖继续哄着她,「妳留在我身边,我可以天天给妳梳头、给妳洗澡、给妳做饭,还给妳买漂亮的衣服,」他吻开她咬着的唇,诱惑的舔着她,「我还可以让妳生好多漂漂亮亮的小娃儿,随便妳要儿子还是女儿……妳乖乖的陪着我好不好……」
月色眼泛泪光地喃喃道:「我总想,找到了你一切都会好的……但是看到你又不敢……后来我每天看你躺在屋顶上等我……却一直不敢找你……」
「哦?」他低低的笑着。
「今天为什么敢来了?」
「我听见你在唱歌,很好听……」
「我再给妳唱一遍好不好?我每天都给妳唱好多歌,只要妳愿意听,我就为妳唱一辈子。」
「我能听一辈子吗?」如此丑陋的自己有资格吗?
「妳是我的妻子,妳不能还有谁能?」江湖帮怀里的她调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拉起被子小心盖住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宝贝,幸福地开始唱着轻柔的歌。
「一夜东风,枕边吹散愁多少。数声啼鸟,梦转纱窗晓。来是初春,去是春将老。长亭道,一般芳草,只有归时好……」
两人的低声絮语持续了一整夜。
门外,一群人感动得痛哭流涕。
店小二抓住东伯男的手,眼泪、鼻涕一把的说:「冬瓜,你要是治不好月色姑娘,我真的会把你熬汤的。」
「呜……,没想到奸商居然如此痴情,以后分帐我再让他一成就是了。」东伯男靠在刚拐到的老婆身上伤感的边流泪边说。
窗外,月色如水,水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