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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牵情路 第八章

  朗诤留了书信给马禹复,要他代为打理堡中事务后,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前来,只因这次是来抢人,不是来挑战的。

  他混在人群之中等新娘出来,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带走她,他相信凭两人武功之高,追得上、拦得下的人也屈指可数。可是他没想到万一媛萱不跟他走呢?若他没成功反而被困在此地,他不就一命呜呼了吗?对于这一点,他当真完完全全没考虑进去。

  主婚人仍是周衡夫妇,只见头盖红巾、身材姣好的新娘款步而出,朗诤不由得胸口一窒。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她,令他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喜是怒、是甜是酸。

  就在朱瑞羽喊一拜天地、两位新人朝外盈盈下拜的当儿,朗诤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出,抓住新娘的左腕便走,新娘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地被拉着走了一、两步,旋即用力回拉定住了身形。

  朗诤一怔,不愿松手,突然想到她头盖红巾,根本不知拉她的人是谁,于是长臂一伸揽住她的纤腰,低声说道:“是我,跟我走!”

  这事发生在瞬间,雷霆山庄内外守备森严与会之人皆知,竟还有人意图抢新娘委实大出众人意料,原本趁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时,飞奔而出仍有成功的机会,可是朗诤一感觉到新娘的奋力推拒,整颗心就往下沉了,她不愿跟他走?!

  朗诤暂时压下心中的惊慌,正想伸指点倒她时,突见她手中握着一柄亮晃晃的匕首,由于距离近,她动作又快,眨眼间匕首已朝他胸口插落,要不是他反射性地微微侧身,那柄匕首已对准他心口插入了。这一刀是存心要他的命!

  这一刻,朗诤只觉脑中一阵天旋地转。谖儿竟如此恨他吗?!他已失掉了感觉、失了生趣,是否命丧于此他根本毫不关心,只是茫然地看着“谖儿”无情地挥舞匕首。

  石钧祟奔近,冷声斥道:“陆朗诤,你居然还有胆来!”随即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腹部。

  朗诤的身子飞了出去,落地后滚了几滚,口吐鲜血,他的眼睛仍只盯着“谖儿”,她俏生生地站着,手中紧握着尚在滴血的匕首。

  这一变故让观礼的人陷人一片混乱的讨论中,在场人士听闻陆朗诤大名已久,但见过他的人却少之又少。对他们来说,陆朗诤是神秘、厉害、武功高绝的,怎会如此容易被打倒?!这人真是陆朗诤吗?他又来做什么?

  石钧崇随即抽出长剑,一步一步地走近朗诤,冷笑道:“陆朗诤,你也有今天!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找死,本公子就送你上西天,趁早了结这场恩怨吧!”

  朗诤仍只盯着“谖儿”,心中一遍遍地喊着:你为何要这样做?难道你真如此爱石钧崇吗?

  石钧崇举起长剑,剑身泛着森冷的光芒,他手一挥,剑便往下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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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媛萱的判断没有错,往大厅的守卫果然很少,都被她一一摆平了。

  她在心中打算,等她到了大厅时喊着:段媛萱在此,先离开了,各位玩得尽兴。所有的人想必都会愣住,这样她就有足够的时间离开了。

  但才奔至能听见大厅内动静之处便听到石钧崇的话,媛萱吓了一大跳,加紧脚步往大厅奔去,危急中她将方才香香给她的匕首朝石钧崇背后射出,并狂喊着:“住手!”

  媛萱这一射可说是使上了全力,匕首的去势非同小可,石钧崇不得不侧身举剑拍落匕首,接着一道快捷的身形飞奔而至,不让石钧崇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就朝他抢攻,逼得他连连退了好几步。

  媛萱随即奔至朗诤身旁,她一看清他的状况差点晕倒,支撑不住地跪在他身侧。

  然而对精神委顿的朗诤来说,见到她的出现却是无比的狂喜。谖儿不想杀他!她根本没有要与石钧崇拜堂成亲!这事实对他来说是如此重要!

  “萱儿!”石钧崇看清楚阻止他杀陆朗诤的人后,不由得惊呼出声。

  媛萱的突然出现令在场众人感到疑惑,若这女子是段媛萱,那跟石钧崇拜堂的人又是谁?段媛萱为何要救陆朗诤?

  那位“新娘”也极为震惊,事到如今,她也只好拉下红头巾。

  “芯儿!”这回惊呼的却是周衡夫妇,老天!这是怎么一回事?

  媛萱根本不理会周遭的嘈杂声,她跪在朗诤的身侧,石钧崇清楚地看见她脸上闪着他从未见过的柔情心疼与不舍。

  媛萱的身子虽不停地颤抖,但搭在朗诤腕脉上的手却相当稳。她动作轻柔地解开他的衣服,血已不像刚才那样流得那么多了,她点了伤口附近的穴道止血,从怀中掏出药瓶为他上药。

  她专注的神情使四周陷入一片寂静,只见她眼中噙着泪,“还好现在是寒冬,衣服穿得多,伤口没有我想像中的深,否则就麻烦了。”

  她上完了药,用手背抹去不经意滑下的泪,由于找不到布包扎,她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内裙的下摆,却越想越气,忍不住大声吼道:“你该死的来这里做什么?!”

  朗诤由着她替他包扎伤口,嘴角浮现一抹隐约的笑,“来带你走。”

  媛萱一怔,怒气冲冲的说:“我要不要嫁、或嫁给谁干你什么事?!你凭什么以为你来‘带’我走,我就要让你‘带’走?经过上一次的教训,你以为这回还能轻易得手吗?对了,你的部下呢?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单枪匹马来的。”

  见他微笑默认,她不禁情绪纷杂地闭上了眼,旋即瞪着他大吼:“你疯了是不是?!你到底是笨蛋还是傻子啊?!”

  朗诤闻言微笑道:“我不得不告诉你,笨蛋和傻子其实差不多,你教我怎么选?”

  “你——很好,居然还有心情说笑,看来是死不了嘛!”她故意冷冷地说。包扎好后帮他拉好衣服,拿了一颗治内伤的药丸让他服下。见他不住的颤抖,忍不住关心的问:“怎么,很冷吗?”

  朗诤握住她那同样冰冷的小手,缓缓说道:“无所谓,只要知道不是你要我死的就够了。”

  看着他,媛萱的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对所有让他受苦的人——包括石钧崇、周妤芯、她父亲,甚至是她自己都感到气愤不已。她自问:究竟她所做的一切抉择是为了他好,还是为了自己?

  “我不会让你死的……”

  “够了,萱儿!你疯了是不是?!他是仇人啊!”石钧崇方才一直处于震惊的情绪里,看到现在,他已约略明白这两人复杂的感情纠葛。“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是立刻杀了他,萱儿,你听到没有?”

  媛萱环视众人,“谁都不许动他!”她拾起地上的匕首,手一挥,匕首激射而出,嵌人石柱中直没至柄,一方面为了发泄胸中怒气,一方面也为了收吓阻之效,使众人不敢妄动。

  在场的武林人士看得暗暗咋舌,没想到眼前的美丽女子武功竟然这么高!

  “萱儿,你到底怎么了?他是你的仇人,今天你不杀他,以后他会杀你的。”

  “你错了,我是他的仇人,他却不是我的仇人。”

  “萱儿——”石钧崇无奈地大喊,“你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吗?他害得你受尽屈辱,你不恨他吗?你忘了他是如何逼你——”

  “他没有逼我!”媛萱打断他的话,“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他没有逼我。”

  此话一出,等于是当着武林人士的面承认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朗诤一听也极为震惊,但见她脸上勇敢的神色,只觉满心的感动与歉疚,不由得握紧了她的手。

  石钧崇脸上血色尽褪,不敢置信的看着段媛萱,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恨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拚了命在维护你的名誉,你却陷自己于绝境!”

  “我并没有希望你挽救我的名誉。这次回来见你,目的只是想让你安心,让你知道萱儿并没有在风云堡受苦。我不告诉你真相是因为不想伤害你,可是事到如今我不能不说了,石大哥,我爱他!今后我会如何受人讪笑我都不在乎,唯一深感抱歉的是加诸在你身上的痛苦。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果你定要杀他,我也无力阻止,可是请你先杀了我。”她转头凝视着陆朗诤,幽幽地说:“能不能让我陪你一起死?”

  朗诤只觉心头又酸又甜,她的话绞痛了他的心,“傻瓜,你这是何苦……”

  “段媛萱,你的心也太偏了吧!你不惜用你的命救他,假若今日我放走了他,他日我反而死在他手上呢?你又该当如何?”

  媛萱语气坚定,缓缓地说:“若真有那么一天,无论我身在何处,一旦证实此消息,必自刎随石大哥同赴黄泉以谢罪。”

  这下石钧崇也无话可说了,但她的话听在朗诤耳中却又满不是滋味的。她话中之意很明白,若他不想她死,就不能杀石钧崇了。

  此时,整个大厅陷入一片静默中,突地,媛萱毫无预警地窜至周妤芯身前,右手的食、中指戳向她的双眼,周妤芯吓了一跳,本能地举手阻挡,媛萱右手立即变招夺下她的匕首,左手顺势重重地掴了她一个耳光,“这个耳光是报你刺伤他的仇!好好照顾石大哥。”最后一句话她是压低了音量说。语毕,又返回朗诤身旁。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声清脆的掌掴声响起,她又回到陆朗诤身边,扶着他往外走,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而周妤芯只能抚着脸颊,愣在当场,泪水不自觉地滑落脸庞,她分不清心中到底气不气段媛萱。

  “芯儿!”周衡夫妇护女心切,赶紧奔至她身旁安慰。但见石钧崇没有任何反应地瞧着两人离开,别人又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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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媛萱扶着朗诤离开雷霆山庄,不知不觉间已走了好一段路了。朗诤侧着头瞧她,想起她掌掴“新娘”的举动,心想:她从来就不是个好欺负的人啊!偏偏他……

  “休息一会儿吧,已经离雷霆山庄很远了。”

  “还不够远。”她摇头回道。

  “你是怕有追兵?石钧崇当着众人的面放你走了,他没理由再派人追来,况且,他还有个问题没解决呢。”

  “什么问题?”她不解的抬头看他。

  “一个未出嫁的大姑娘当着武林人士的面跟他拜堂,虽说是为了假扮你,但没被人识破就算了,如今弄得众人皆知,教她一张脸要往哪里放?更何况她的父母还是主婚人,对石钧崇又有恩。因此于情于理,石钧崇非娶周姑娘不可,那些宾客也不至于白请。”

  “真的?那太好了,周姑娘待石大哥情深义重,两人必成佳偶,这样我也就放心了。”说到这里,媛萱脸上的兴奋之情褪去,她语气沉重的说:“但就算石大哥不派追兵,也难保别人不会乘机落井下石,还是不得不防。”

  说着脚绊了一下,险些跌倒,幸好及时站稳身子。

  “你已经很累了,休息一下再走吧。”看她硬撑着疲累的身体赶路,朗诤十分不忍。

  “停下来就不想走了,我还撑得下去,倒是你,你刚才流了不少血,你睡一下吧。”她不容他抗议地点了他的穴道,朗诤随即晕了过去。

  朗诤醒来时,媛萱正在煮东西,火上有个锅子,不知她是打哪弄来的。环顾四周,原来他们是在山洞里,洞外的天色已经黑了。

  “我早该知道你很倔强。”朗诤忍不住叹道。

  媛萱听见他说话才转头瞧他,走到他身旁笑着回答:“这是坚持和毅力,不是倔强。”伸手为他把脉。

  “锅子是从哪弄来的?竟然还有棉被!”他拉拉盖在身上的被子。

  “我远远地瞧见有炊烟,就循着烟升起的方向走去,找到一户人家,我就去跟他们‘买’了一个锅子、两床棉被、两只鸡、一缸水和一缸酒,还有一堆柴。”

  “买?”朗诤眨眨眼笑问。

  媛萱红了脸,“呃,事实上我是弄昏了他们才搬了这些东西的,可是我有留下银子,为了不多添麻烦,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

  “真难为你了,这些东西你起码要搬两趟吧?”

  媛萱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岔开话题说道:“等那些人醒来,说不定还以为是山中狐仙来捣乱呢。”

  “像你这么美的姑娘若要说是狐仙变的,只怕每个人都会深信不疑。”

  媛萱涨红了脸,啐道:“胡说八道!”

  朗诤却是一个劲儿地笑,能与她这般轻松谈笑,感觉上已恍如隔世,即使身负重伤也感觉甜蜜,不觉叹道:“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多山洞的……”

  媛萱知道他是想起以前,心中亦是一阵伤感,意识到这样轻松的日子不会长久,她不愿多想,转身继续煮食物。

  媛萱尽心尽力地照顾他,几天下来,两人都不谈及敏感话题。朗诤功力深厚,休养数天已经好了六、七成,偶尔还可以起身活动筋骨,当然这也要拜缓萱医术高明之赐。然而他的伤逐渐好转,她的神情却越显忧伤。

  这一天,媛萱拿着水缸到溪边装水,顺道抓些鱼。等她捧着水缸回来时,朗诤已在山洞内生起火,一阵暖意袭来让她全身舒畅。

  她蹲在火旁取暖,朗诤握住她的手,发现她原本柔细的手变得冰冷又粗糙,心中十分不舍,忍不住搂住她微微颤抖的身子,“你受苦了。”

  媛萱闻言鼻子一酸,却只轻声低喃:“好温暖。”

  “以前我曾在心中发誓要照顾、保护你一辈子,没想到伤你最深的人却是我,而保护你的人却是石钧崇。”

  “别说了……”她不愿想起这些事。

  “若我日后杀了石钧崇,你当真会自刎吗?”

  媛萱一僵,离开他怀中,“我话既已出口,当然会做到。”

  朗诤微愠,“你要陪我死,又要为他自刎,你以为自己有几条命?”

  媛萱淡笑,“为你是情,为他是义,无论你们谁杀了对方,我都不会独活。若你执意要报仇,很简单,杀了他就等于杀了我。或许你觉得未能手刃仇人会有遗憾,但这一点我已经无法顾及了。”

  “你——”他的心一痛,多日来刻意不去碰触的问题,他又为何要提起?但不提成吗?

  “我们又要吵了吗?”媛萱起身走到山洞的另一端,自言自语地说:“我好怀念以前那个总是对我笑、对我无限包容和体贴的你,只可惜那个人永远也回不来了……”

  她不再理他,迳自闭上眼睛休息。

  朗诤又能说什么?他的确已不是那时的他了。他躺下身子,辗转反侧,不知过了多久才逐渐睡去。

  是微微的啜泣声惊醒了他,他睁开双眼,见媛萱伏在他身旁啜泣,心中又是一阵绞痛。她不是一向很坚强吗?现在却……他举起手抚着她的发。

  感觉到他的手轻抚她的头,她抬起一双泪眼,“你的伤快好了。为什么这么快?为什么我要这么尽心尽力地医治你?”

  朗诤明白了她哭泣的理由,他的伤一好,两人就不得不分离了。“谖儿……”

  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朝他喊道:“我是段媛萱!不准你再爱段谖的同时恨段媛萱了,她们都是同一个人,都是我!为什么你非恨我不可?当年我才五岁,我做错了什么?我爹的作为我根本无力阻止,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些?!你已经夺走了我的婚姻、我的名誉、我的爱情、我的幸福和未来,你己经夺走一个女人所能拥有的一切了,你还想要怎么样?你到底还要我失去什么才满意?你为什么就不能不要恨?!”她终于对他喊出一切的不公平。

  朗诤听得只觉一颗心全揪在一起,他紧搂着她,痛苦地说:“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不要恨?我该怎么做?”

  媛萱紧紧依偎在他怀中,片刻后,突然用力将他推开,“除了你之外,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要看到你存着一丝丝的挣扎和恨意,我不要看到这样的你,既然你今生今世都无法摆脱仇恨,我只有离开。再相见的时候如果你仍不杀我,那只有我杀你了,因为我不想再这样纠缠、痛苦下去了!”

  看着一脸坚决的她,朗诤知道自己正在失去她。他的心正一点一滴的死去,十七年前的那种无助感又回到他心中。

  媛萱一步步地往外退,这么做她也是痛苦不堪,但除此之外她又能怎么做?他能不能体会她爱他的心?“陆朗诤,你记住,如果陆朗诤和段媛萱注定是不能共存的,请你不要找我,永远不要找我,否则再见的那一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说完,她转身飞奔而出,朗诤跳起身,但没有追出去。追出去又有什么用?难道真要拚个你死我活吗?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个强大的漩涡卷进去。
  绣芙蓉2003年11月1日整理制作

  天气渐渐转冷了,离开朗诤至今已经过了五年。媛萱给自己及四岁多的儿子段辰买了新棉袄,正坐在屋内绣着图样。小孩子总是贪漂亮,绣些美丽讨喜的图案让辰儿高兴,就是她最大的幸福了。

  辰儿走进屋内,一张灵动可爱的小脸写着困惑与不快。

  媛萱放下手中的针线,关心地问:“怎么啦?”

  “娘,隔壁的大宝哥问我,我爹是谁,我说不知道,他们就一直笑。我问他,爹是什么东西,他说每个人都有爹、有娘,就只有我没有,他们说我是个没爹的孩子。娘,为什么我没有爹?”

  媛萱心中一阵难过,她早料到孩子会问,却没想到会这么早,这么小的孩子怎能理解大人间的恩怨呢?她笑了笑,抚着他的脸解释:“辰儿自然有爹,只是辰见的爹不能和咱们住在一起罢了。”

  “为什么?大宝哥和其他小孩的爹都和他们住在一起啊!”

  “这……爹有他的原因,等辰儿长大些,娘再告诉你好不好?”

  “小孩子不能懂吗?”辰儿似懂非懂地下结论。媛萱听了忍不住微笑,他偏着头想了想,“那等我长大了再问。娘,爹什么时候才会来和咱们在一起?”

  媛萱只有苦笑,“对不起,娘也不知道,希望越快越好。”

  “那我们一定要等爹回来喔。”

  “好啊,娘跟辰儿一起等。”媛萱笑着轻抚儿子的头。

  “太好了,我就知道娘不会不要爹的。大宝哥说娘很快就会嫁给别人了,一大堆人总是送礼物来咱们家。可是大宝哥说错了,娘不会嫁给别人的,对不对?”

  媛萱知道又是附近的邻居在乱嚼舌根,这些人热心、单纯,却又喜欢道人长短。“辰儿,别听其他孩子胡说,娘根本理都不想理那些人。”

  这些年来,她采药、卖药,偶尔替人看看病,闲来钓鱼、读书,专心扶养孩子,日子过得优游自在,只偶尔思及朗诤仍有些心疼之外,她很喜欢这种平静的快乐。偏偏有些人热心地想为她做媒,两、三年来不断有人登门求亲,若非不想惹麻烦,她早就对这些人稍作惩戒了。

  “嗯,娘,爹长得什么样子啊?”他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望着她,媛萱实在不想让他失望。

  “娘画给辰儿看好了。”

  她拿出纸笔,把纸摊在桌上,回想着朗诤的长相,嘴角泛着一抹微笑,一笔一画画出俊朗潇洒的朗诤。

  画毕,媛萱在纸的空白处填上一阕词——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砍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写完最后一个字,媛萱才想到第一次遇见朗诤时,那位卖唱的姑娘唱的不正是这阕“水龙吟”吗?词中的描述多符合她自己啊!仿佛从遇见朗诤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他们之间这样的命运!

  “娘,这是爹吗?真好看。”辰儿显得十分兴奋,“咱们挂起来,娘,挂你的房间好吗?”

  媛萱不忍拒绝,只好强颜欢笑地点头,“好啊。”

  望着画上栩栩如生的朗诤,媛萱突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为什么过了五年,对他的情仍是有增无减呢?她知道自己又将带着无尽的相思入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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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来,风云堡挟着强大的威力横扫武林,而雷霆山庄也以越战越勇之势屹立不摇,渐渐的,武林中除了历数百年而不坠的少林、武当等各大门派外,其余势力不是归于风云堡,就是归于雷霆山庄。

  风云堡中,马禹复察道:“堡主,数日前咱们与雷霆山庄那一战,我方死伤百余人,估计雷霆山庄的死伤人数会比咱们多一些,约近两百人。然而据飞虎堂堂主所报,咱们并未获得多大的实质益处,这便是今日刚传来的战报。”

  朗诤一言不发地听着,脸上神情淡然。

  自从媛萱离去后,他从不敢放任自己下令寻找她,找到又如何?难道相见只为拚个你死我活吗?他这些年来非常尽责的报仇,不断地打击雷霆山庄,而石钧崇亦同。或许是两人心中都谨记段媛萱说的话,故而不敢对对方下毒手,反而企图以周边势力摧毁对方,结果演变成现今武林分成两方的局面。

  “禹复,你可数得清这五年来,咱们与雷霆山庄大大小小的争战有多少次吗?”

  马禹复想了想,“大的约有十来次,小的可就难数了。”

  这五年来,为了争势力、争地盘,他用尽心机,竭尽思虑,未曾好好休息过,但堡主只怕比他更累。

  “那么这五年来的成果为何,你倒说说看。”

  “风云堡在中原各地有大小分堂二十余处,累积的财产更是无法细数。”

  “可是仇却没有报。”朗诤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下才缓缓说道:“当初我创风云堡的目的就是为了报仇,风云两字即取自我父母陆尚风与欧阳云的名讳。但是,现在风云堡的存在关系着无数人的生存,再也不可能只是为报仇了,事实上我永远也报不了仇了。”

  “堡主……”马禹复不知该说什么,事实确如堡主所言。

  “现在,雷霆山庄不但灭不了,甚至也不能灭,因为有它的存在,风云堡才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展成这种规模,其实对雷霆山庄而言也是一样,只是不知道石钧崇发现了没?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存在,对彼此来说都是件好事。”

  马禹复沉思着,半晌才叹道:“堡主说得是。那么,现在堡主打算如何做呢?”他跟了堡主这么久,知道他说这些话必有用意。

  “风云堡与雷霆山庄之间的纷争造成武林的动荡,我想现在该是还给武林一个平静的时候了。”

  “堡主,你的意思是……”

  “我知道最近少林、武当、峨媚等门派皆在商议如何调停风云堡与雷霆山庄的纷争,你这就去广发武林帖,说风云堡欲与雷霆山庄议和。”

  “但若雷霆山庄不愿和平共处呢?”

  朗诤淡淡一笑,“为陆门十五口报仇是我打着的旗帜,在武林人士看来光明正大,那些掌门人必然针对此点请我以和为贵,为武林大局着想。如今我仇都不报了,雷霆山庄还能有什么借口不放过我?如此不成了武林公敌才怪。”

  “有道理。”马禹复点点头。他突然想起一事,有些迟疑的开口:“堡主,请恕属下冒昧地问一句,堡主的血仇真的不报了吗?”

  朗诤沉默片刻后才回答:“你可记得四年前的那场大战?”

  “记得,那次是堡主第一次带领兄弟们大举攻伐的大战,虽有数百人死伤,但却大获全胜。”

  “我现在才体会到,为了十五条人命,我牺牲了多少人的性命?或许……我比段雷霆更加可恨,也或许段雷霆并不如我想像中的可恨,因为从某一观点看来,我和他在某个程度是属于同一类人。”

  听到堡主这样说,马禹复显得很惊讶。他从未听过有人把自己与敌人比做同一类的,因为这样一来,恨对方不就等于恨自己了吗?

  朗诤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久久才开口继续说:“这些日子以来,有时我会想,如果段媛萱另有其人,而我果真杀了她、杀了石钧崇、毁了雷霆山庄,那我还要做什么?当我所恨的对象全死了之后,我是否就能快乐、就能不再恨了?”

  “不能吗?”马禹复喃喃道,老实说他实在不能体会堡主的心情。

  朗诤摇摇头,“若真的可以,当初我得知段雷霆死了的时候就可以了,但我却觉得失望,我以为那是因为我未能亲自报仇之故,然而事实却是我的恨并未消失,如果世上并无段媛萱、石钧崇等人的存在,我又该如何?

  “恨一个人就要让对方痛苦自己才会快意,段雷霆对陆家的仇报得可真彻底,这从我的痛苦及恨意可以得到印证,而我也正在做同样的事,为此牺性了无数条的人命,段雷霆要是看到一定会哈哈大笑,这是多么愚蠢的事啊!禹复,你知道吗?现在想到段雷霆,我不再恨了,只觉得他很可怜,就像可怜我自己。”

  朗诤说这些话时,也正在心中厘清自己的感觉和想法。

  马禹复对于他的话好像懂又好像不懂,见朗诤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也不敢打扰,打算悄悄退下。

  朗诤终于允许自己去想念段媛萱了,他刚才所说的话有些是她在风云堡时对他说的,他却到现在才完全领悟。可是就算他不再恨了,他又能允许自己爱她吗?这样他对得起那十五条人命吗?爹、娘他们会不会怪他呢?

  蓦地,他想起媛萱走前说的话——若他不能不恨,就永远不要找她,那反过来说,若他不再恨了,是否就可以找她了呢?

  说到底她还是希望他找她吧?而她说要拚个你死我活的话实非出于意气,而是多么深沉的爱啊!只因活着实在比死更难,她可以为爱而杀他,或为他所杀而不愿痛苦纠缠,她是为此而离开的,只因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若她能爱他至此,那么他的亲人们也愿意看到他幸福吧?霎时,朗诤的心中因充塞着她的柔情而深受感动。

  就像放下一个很重的担子般,他轻吁了口气,抬眼瞧见正要跨出门外的马禹复,于是叫道:“禹复,麻烦你传令所有的兄弟,全力寻找段姑娘!”

  马禹复微微一惊,此时朗诤脸上所显现的是从未出现过的深情、专注、盼望与……开朗!马禹复为此而感动欣喜。“是。”

  马禹复走后,朗诤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原来人也可以活得如此轻松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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