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一家颇具规模的书店,她在杂志架上取下一本专门刊载有关赛车资讯的杂志。 才翻开前两页,便见到一帧醒目的彩色照片,照片中的人就是她五年来魂萦梦系的── 杜于。
照片中的杜于一手高举着冠军奖杯,另一手揽着一位美女的腰,他脸上显得意气风 发,而美女一身暴露的穿著令她冲动得就将那页给撕了下来。她的异常举止不仅引来旁 人的异样眼光,甚至也让书店的人员向她要求赔偿。
“小姐,你毁坏书籍是要赔偿的。”
“赔就赔!”她又像恨不得把那美女给碎尸万段似的将那页报导给撕成碎片。
纪绍云的暴力行为吓坏了书店的管理人员,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精神异常的人 ;但她不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只因她此刻已怒火攻心了。
“要赔多少钱?”她问。
“赔书价的两倍,这是本公司的规定。”管理人员说。
“接受刷卡吗?”
对方点点头。
她掏出金卡丢给他,然后说道:“这本杂志你们里面还有存货吧?”
“应该有,但数量要调查才能确定。”
“好,那你马上给我查,有多少本我买多少本。”
“小姐你……”这女孩是个疯子!
“我什么我,快去啊?不然我打电话向你们老板投诉你服务不周。”平时的她绝对 不是个骄纵跋扈不讲理的女孩,她会这么失常,完全是因他而起的呀!
杜于,你真是只呆头鹅!
望着桌上的蛋糕,和夏梅的那一声生日快乐,夏竹泪盈于睫。
“姊,快许愿吧!”
她对着蛋糕上的烛火许下愿望说:“我希望可以让你早日重获光明。”
“姊……”夏梅感动得涕零。
“傻瓜,哭什么?”她为妹妹拭去泪水。“我们一起吃蛋糕,嗯?”
由于蛋糕是杜于赔给她的,是什么口味她并不知道。
“姊,对不起!我……”
“对不起什么?”夏竹拍拍她的手背。“这蛋糕好漂亮,看起来令人垂涎、食指大 动。”
“你喜欢吗?这口味……”
“很捧的口味,有鲜奶油还有水果夹心、还有我爱吃的巧克力,相信你一定是特别 选的吧?”
她当然不敢把下午被杜于车子撞倒一事告诉夏竹,以免她担心。
夏竹才吃了口蛋糕,胃部又泛疼起来。该死!医生交代过要注意饮食,谁知她在医 院打过点滴,胃部好些之后,她到便利店上班,一忙不但忘了吃晚餐,连药也没吃。她 连忙掏出药包,倒了杯开水将药丸吞了下去。
“姊,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不敢把她在公司晕倒生病的事告诉夏梅,胡乱地找了个借口搪塞说 :“我只是突然觉得口渴,想喝点水。”但她的胃疼已让她对蛋糕提不起一点兴趣。“ 很晚了,梅,你早点休息,明天你不是还要到医院去作检查吗?”
这是夏梅失明后每两个月都要作的例行检查。
“我……不想去了。”夏梅放下手中的叉子,顿时也对蛋糕失去了兴趣。
“为什么不去?”
“作了检查也没有什么用,只是浪费钱罢了。”夏梅幽幽地说。
“你又胡思乱想了。”夏竹甚是心疼地搂着她:“姊答应过你,一定尽快让你接受 手术,让你重获光明。”
“姊,不要再为我的事操心了,你也知道我作这个手术的成功机率只有一半,万一 我失败了,不是就……”
“我不许你说丧气话,我相信一定可以成功的!”夏竹鼓励着她。“你不是常说, 只要有信心,总会成功的。答应我!你明天一定要到医院作检查好不好?”
“嗯!”夏梅知道自己的反对一定不会成功的。
夏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交代道:“对了!你一个人出门一定要多加小心、特别注意 ,尤其最近有许多人总爱开快车,你过马路时,一定要提高警觉知道吗?”
在台湾,残障人的生存是相当困难的。不论在生活还是在一般行动上,毕竟台湾的 无障碍空间,并没有施行得很透彻。
“我知道了。”现在夏梅更庆幸自己没有把下午的事告诉夏竹,否则,不知又要让 夏竹操多少心。
想到下午……夏梅不禁摸摸一直放在口袋的那张纸条,那个叫杜于的男孩子究竟是 开她的玩笑还是真心的?夏梅有些迷惘了。
杜于是个标准的夜猫子;最近两个月内是赛车季,他常常因练习而到了三更半夜才 回家。像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了,他才回到家里。
其实这并不是真正的杜家,而是杜正中住在阳明山上的别墅。这幢位于天母的别墅 ,是杜正中,给他们母子三人特别的住处。
在杜于上中学之前,他们母子三人都一直住在阳明山的别墅中。但是不知为了什么 原因,蔡雪琴──也就是杜玮的母亲,突然不愿意与他们母子三人同住,常常找他母亲 的麻烦,因此杜正中也就让他们母子搬出来。
其实从他们两兄弟有记忆以来,就感觉到蔡雪琴一直在排挤着他们的母亲,甚至对 他们两兄弟充满了敌意。要不是看在杜玮从少就和他们相处得十分融洽,他根本不愿意 叫蔡雪琴一声大妈。
为了怕吵醒他母亲,他把脚步放轻,但在经过杜岳的房门前时,发现门缝有着光线 。他是个睡觉习惯把灯全熄的人,显然地他也还没有睡。
由于作息的时间不同,他们虽然住同个屋檐下,但却很少碰面。所以,他敲了敲杜 岳的房门。然而,没有回应?莫非是睡着了忘了熄灯?于是他打开门──出乎意料的是 杜岳并还没有睡,伫立在落地窗前,像在沉思。对于杜岳的沉思,他并不讶异。
从少,两兄弟的个性即是南辕北辙。杜岳沉稳、内敛;他却外向、桀骜不驯。杜岳 是个凡事会深思熟虑的人;而他却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型的人。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和 杜玮比较谈得来的原因,因为杜玮融和了他们两人的特性。
“二哥。”他叫。
但杜岳仍没有回应,显然连他的闯入,杜岳都还没发现。
他见过杜岳沉思,但却未见过如此的怪异;当他走近杜岳时,发现他除了沉思外, 手指上还夹有香烟这可教他诧异了,因为他从不知道杜岳也会抽烟?眼见杜岳手指间的 烟都快烧到他的手指,杜于一时心急伸手就把烟给抽掉──“三弟,是你。”杜岳回过 神。
“二哥,是不是有什么事困扰你了?为什么你看起来相当烦心?”不是他善于察言 观色,而是杜岳太怪异了。
“烦心?”杜岳笑了笑。
“是不是为了女人?”他知道杜岳在学校颇受女学生们的欢迎,经常会有爱慕他的 纸条出现在他的办公桌上或课本中,最教杜于记得清楚的是,曾有个女孩子还差点为了 杜岳的拒绝而自杀。
“你别瞎猜。”杜岳摇摇头,三兄弟掫受女孩子欢迎的就属杜于,而他到处留情也 是出了名。他就是有办法叫那些女人对他服服贴贴。
“你最近很忙?”他岔开话题,试图不让杜于看穿他的心事。
“怎么,妈咪跟你抱怨我了?”杜于知道自己的母亲并不喜欢他赛车。
“妈咪没说什么,倒是……”
“老子在生气?”杜正中尤其反对他赛车。
“你打算一辈子赛车?”杜岳明白赛车是个正当的兴趣,但是他却不赞同杜于把兴 趣当成职业。
“当然不!我有自己的生涯规画,我打算三十五岁以后就退休,然后从事教练的工 作。”
“但还脱离不了赛车!”
“拜托!”杜于求饶地叹了口气:“你看看你说话的口气,简直和我们老子没两样 。”
“老子?他是爸爸,你可不可以不叫他‘老子’?”对杜于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 杜岳相当不高兴。
“OK,OK,‘爸爸’是吗?”杜于太了解他的个性,如果不停止这个话题,两兄弟大 概又要发生龃龉。
“二哥,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
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但却是第一次见他用这么认真的口气说。
“怎么?终于有人可以管管你了是不是?”
“你扯到哪里去了?她只是个‘小’女生。”他强调“小”字。
“小心人家父母告你诱拐未成年少女!”
“Oh,MyGod!”杜于一副“你饶了我吧”的表情。“瞧你把我当成什么色狼似的。 告诉你,这小女孩是个瞎子,今天下午我开车撞倒了她……”
“对方受了重伤?”
“呸!呸!你别这么有想像力好不好?”杜于啼笑皆非的。“她没受伤,只是我见 她怪可怜的,我想收她当妹妹,你觉得怎样?”
“不干我的事。”他没兴致的。
“怎么会不干你的事?如果她是我的干妹妹,那么以后,也就是你的干妹妹,改天 我介绍你们认识。”
“别扯上我!”他还是没有心动。
“冷血动物!我真怀疑,你这辈子是不是要当和尚?算了,我有点累了,我要去睡 了。”他打了个哈欠迳自走开去。
妹妹?和尚?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杜岳实在想不出这两件事有什么牵连?
夏竹一早到了公司,发现四周的气氛十分诡谲,尤其一些女同事的眼光像对她充满 了敌意和嘲讽。就连一直和她最谈得来的赖小萍也是怪怪的,一早就摆出一张扑克脸, 活像夏竹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似的。
“小萍,你怎么了?”夏竹有点受不了两人之间的低气压。
“没什么,只是有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赖小萍意有所指。
“小萍,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她一头雾水。
“唉!会咬人的狗是不会叫的,平时装得跟圣女贞德似的,竟然也会花巧心思去勾 引总经理,我真是有眼无珠。”赖小萍夹枪带棍的讥讽像一把利刃劈向了夏竹。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一早会有那么多充满敌意的眼光,看来昨天她昏倒被杜玮 送医急救的事,已经引起所有女同事的公愤了。别人可以误解她,她不会在乎。但是赖 小萍对她的误解、冷言冷语令她心寒;她一直把赖小萍当成好朋友,然而她还是错了。
“无话可说了吧?”
赖小萍的指控她决定不加理会;她相信谣言止于智者。拿起桌上要分送的文件,她 转过身去;这时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赖小萍接了起来。“呃,在!好……我知道, 我马上告诉她。”赖小萍对着话筒刻意装出的娇柔声,但一放下话筒,马上又恶声恶气 地说道:“李秘书要你上顶楼去,总经理要见你。”
夏竹皱皱眉,她想不出杜玮为什么会指名要见她,这可是史无前例。她懂了!说不 定是因为自己违抗了“命令”,所以杜玮想把她给解雇。
如果真是这样,她又该如何是好?她不能失去华大这分工作的。
电梯一路往上升,而她的心却一直在下沉。踏出电梯,李玉珍马上迎上来──对李 玉珍昨天所托之事,她满怀歉疚地说:“李姊,昨天……真的很对不起。”
“没事的。”李玉珍不以为意,反倒关心起她问:“你身体好一点了吗?如果还没 恢复,请几天假在家休息吧!”至少还是有人关心她的。
“好多了,谢谢李姊的关心。”
“你等一会儿说话时要小心点,总经理今天的情绪好像不大好。”李玉珍好心地向 她警告。
看来华大这个饭碗她弄砸了。
杜玮发现自己简直是吃错药了!他干什么为了一个不懂爱惜身体的女职员而情绪大 乱?但是自他获知那个叫夏竹的女孩,竟然不听劝告而离开医院,他心中就像失了控制 般,他实在对自己这种莫名奇妙的反应厌恶透顶了。
夏竹──一个看似柔弱,但却相当顽固又不听话的女孩。他实在很好奇了。
一早他特别从人事处调出她的个人资料──她的个人资料和其他的员工的资料并没 有什么不同,但是当杜玮看见她在父母栏的是“殁”时,他心中却没来由的对她起了怜 惜。原以为她是个孤儿,但是在兄弟姊妹栏上,杜玮知道她还有个妹妹。
他也从人事考核成绩中,发现夏竹的工作态度一致被评为优等,而且令他不敢相信 的是,从她到华大上班之后,她一直都是保持着全勤的纪录。使得杜玮不禁纳闷,她之 以不肯住院检查是不是就是这个原因!?
“叩!叩!”想必是夏竹。
“进来!”他把她的个人资料收回抽屉。
“总经理!”夏竹忐忑不安地走到杜玮的办公桌前。
杜玮从来没有这么愚蠢过。他望着夏竹,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开始后悔叫她上 来了。
毕竟,他不能因她不肯住院就责骂她一顿吧?他这个总经理的职责也没有这个权利 去干涉职员的私生活。
不过一见她苍白如纸的脸色,他心中没来由便冒起一股无名火。
结果他还是说了:“你为什么不住院检查?”
对杜玮的指责,夏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谢谢总经理的关心,我觉得自己好多了,没有必要住院。”她有礼貌的口气和态 度更显得杜玮好像没事在找碴似的。这让他更加火大了。
“你看看你的脸色苍白跟个鬼似的,两只黑眼圈活像个熊猫,你这模样叫好多了? ”他的口气不像个上司,倒像个丈夫。
“我……”夏竹没料到他会用这么可怕的语气,一时吓呆了。
“一个不懂爱惜自己身体健康的员工,又如何会对公司尽心尽力?我可不要让外面 的人认为华大的员工都像你这样说昏倒就昏倒,人家会拿什么眼光看我们华大?”
其实,他根本不想把话说得这么苛刻,但是,他今天的情绪就像是脱了轨的火车头 。
夏竹可以确定自己的猜测了。“总经理的意思,我懂了。”
“你真的懂了?”他有什么意思?
“我会在这一、两天办好手续的。”她指的是辞职。
“很好,我很高兴你可以明白我说的话。”他指的却是住院检查一事。
桌上的对讲机在此时响了──“总经理二线电话,董事长打来的。”
夏竹知道没有留下的必要,向他行个礼之后就退出办公室。
“怎样?总经理骂了你了是不是?”李玉珍十分关心地问。
“李姊,这一年来谢谢你的照顾。”
“夏竹,你──”李玉珍大吃一惊。“你还好吧?”
“我现在就去写辞呈。”她负气地走向电梯。
李玉珍一时还无法接受似的喃喃念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杜岳的视力一直是保持左右眼各1.0;从小到大,他几乎可以说是没上过眼科的。然 而,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一早起床,发现自己的右眼竟有着刺痛的感觉,而且瞳 孔里还布满了血丝,为了怕自己是得了什么传染性的病而传染他人,他只有向学校请假 到医院就诊。
他从不知道眼科的门诊也是门庭若市。经过医生的详细检查后,他是患了角膜炎; 而且是会传染给别人的,以至于医生建议他用纱布将右眼遮起来。就这样他成了独眼龙 。
就在护士为他的眼睛点药、遮纱布时,他听到医生正在对另一个患者解释病情。
“夏小姐,你的眼睛不能再拖下去了。如果你再不开刀,你手术的成功率就会减少 ,我希望最短在三个月内你就得接受手术,这对你的眼睛有益。”
“三个月……”夏梅喃喃地念道。
医生肯定地点点头:“对,你回去之后一定要告诉你姊姊,知道吗?”
由于在她眼睛受伤后,一直是由这位医生为她治疗眼睛,所以医生也认识夏竹;她 知道动手术要花很多钱,虽然她嘴巴说好,但是她却不准备把医生的交代告诉姊姊。因 为她知道,一旦让姊姊知道了这件事,必定更增加她姊姊的困扰;姊姊的负担已经很重 了,她不要再让姊姊的负担加重。
突然只能用单只眼睛看东西,杜岳感到十分不习惯,令他不禁想起眼睛失明的人是 何其的不方便和痛苦了。所以他注意到走在他前面的那位女孩子。
刚才在诊疗室,他和她照过面,也听到医生对她说的那些话。一个正值青春的女孩 ,竟然失去了光明,令他不禁为她感到惋惜。
由于他还要取药,所以他走向药局,但女孩却直往医院大门口走去。令他感到钦佩 的是,女孩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她显然相当独立,在完全没人陪伴下,她竟然行动自 如,若不仔细观察,很难相信她是个失明的人。
领完药,杜岳正准备开车回学校,却听到呼救的声音──“非礼啊!救命啊!”
杜岳循声发现,前方停车场处正有两个小太保围住一个女孩。
“你们要钱是吗?我给你们,请你们不要为难我。”女孩子显然吓坏了,连忙把身 上的钱掏出来。
“钱我们当然要!”其中一个小太保一把将夏梅手中的钱抢走,但却仍不放过她似 的扣住她的手腕。“走,我带你去玩,包准你会开心。”
另一个小太保也跟着架住夏梅。
“不!放开我!放开我!”夏梅挣扎着,却徒劳无功。
就在此时,杜岳伸出援手。“放开她!”
两个小太保斜睨着他,口出秽语:“操!王八蛋,我和我女朋友吵架,你管什么闲 事,你给我闪一边去凉快!”
“不,我不是他的女朋友……”夏梅话才说一半,只见小太保一个耳光甩了过来。
“住口!你胡说什么?”
“我真的不……”
眼见一个巴掌要落在夏梅身上,杜岳已伸手扣住小太保的手腕。
只听见小太保直讨饶。“呃──轻一点!痛,好痛!”
以前杜岳可是大学跆拳道的社长,别说两个小太保,就算十个大汉,他都可以应付 。
“放了她,否则,我将你的手给扭断!”
虽是小太保,但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他们还懂;他们很快地放开夏梅,逃之 夭夭。
也许是惊吓过度,夏梅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你没事吧?”杜岳扶着她。
“没事……谢谢你!先生,真的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恐怕……恐怕……”她不敢 往下想,捂着脸哭了起来。
“放轻松一点,一切都过去了。”他知道女孩被吓坏了。
“谢谢!谢谢!”夏梅不知道除了谢谢,自己还能说什么。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夏梅此时才想起,刚才身上的钱,全被小太保抢走了,身上一毛钱也没有。
“糟糕!”
“怎么了?”杜岳关心地问。
“我……”夏梅欲言又止。“先生,可不可以麻烦你借我一百元?刚才我的钱全被 抢走了,我没有车钱回家。”
杜岳想了一下,不放心地说:“借你钱无所谓,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搭车,我车子 就停在前头,不如我送你回去好了。”
也许是他先前曾救了她、也许是他说话的口气诚恳无比,夏梅的直觉告诉自己,对 方不是个坏人,所以就没有反对。
纪太太被女儿一身奇怪的打扮给吓呆了。
“绍云,你怎么穿得像个男孩子似的,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赛车。”
“啊?”纪太太的嘴张得可以塞得下一颗卤蛋了。“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去赛车 ,再说你又怎么会赛车?”
“妈!谁规定女孩子就不能赛车?国外有不少女赛车选手,再说我也有赛车的经验 ,你别担心好不好?”
为了学赛车,她可也下了番功夫,一切都只是为了他──杜于。
“不成!不成!”纪太太知道赛车的危险,从电视上看见不少赛车手在比赛中丧命 ,何况,纪绍云是他们夫妻俩的掌上明珠、心头肉,她岂能让女儿玩这么玩命的事?
“妈,你别这么保守,赛车是很正当的娱乐。”纪绍云万万没想到母亲会表示反对 。
“这不是保守问题,我是关心你呀!”纪太太说:“你应该记得杜伯伯他那个第三 个儿子吧?他也是个赛车手,两年前,差点就命丧在赛车场中。”
对这件事,纪绍云记的可比母亲清楚;她记得那时身在国外的她有一次和妈妈讲电 话时,妈妈无意中提到杜于受伤的事,为此她哭了好几天。
“妈,我不会有事的。”就是为了这件事,才使她立志学赛车。
“呸呸!说什么话?”纪太太怒斥她道:“总之,我不会答应你赛车,而且你爸爸 也不会答应。”
从小到大,她要做的事,母亲从不会反对,而且还会与她同一国,但这件事──有 点棘手了。
“妈,我知道你最疼我的,所以你绝不会告诉爸爸这件事对不对?”她用一贯的撒 娇口气。
纪太太只要女儿一撒娇,马上就软化了。“绍云!”她真不知道该拿这个女儿怎么 办?什么不好学,学赛车?
“妈,拜托啦!我答应你,一定以安全为原则好不好?”纪绍云有把握可以说服得 了母亲。
“绍云!”瞧!纪太太口气已有些软化。
“妈咪,我保证!我发誓!一定以自身安全为首要,绝不会让你担心。”她举手作 发誓状。
“唉──”叹气显示了纪母的妥协。“我现才明白,为什么你爸爸这么心急地想把 你嫁出去,是该有个人好好管管你了。”
如果他们以为一个丈夫就能管得住她,那他们就大错特错了。
“妈,求求你别再提这件事了好不好?”她实在不喜欢父母这样乱点鸳鸯的计画。
“其实,杜玮是个相当好的男孩子,如果你嫁给他,一定是你这一生最大的幸福。 ”
喔哦!又来了!如果她不快些离开,恐怕耳根子又没得安静。
“妈咪,你要是和爸爸这么早就把我嫁人,你一定会很舍不得的。我到英国读书时 ,你记不记得你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就算你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呀!”
“舍不得还是要舍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只怕留来留去留成‘愁’,你也不少 了,是该嫁人了。”
“嗳?我才二十二岁耶,拜托别把我说得好像‘老太婆’似的,女人四十一枝花, 我现在还是含苞待放的,行情看涨呢!”她不服气地。
“就是因为你有这个条件,所以你爸爸才会自豪地要把你嫁给杜玮,你们两人是郎 才女貌,杜玮这孩子……”
“妈咪!”纪绍云怕接下来又是没完没了的“杜玮话题”,连忙打断纪太太的话。 “我快来不给了,妈咪!我先走了,拜!”她匆匆在纪太太的脸颊上啵儿了一下,像逃 难似的逃开去。
“就让我在巷子口下车就行了。”由于巷子很窄,只能供行人出入,所以夏梅便开 口向杜岳说。
杜岳照着她的要求把车子在巷子口停了下来。
“谢谢你!杜先生。”在回家路上,他们由谈话中认识了彼此。
“我送你回去。”
杜岳的心意,夏梅为之感谢。“不用了,这附近我都很熟悉,你可以送我回来就已 经感激不尽了。”
“我还是送你回到家门口,我比较安心。”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杜岳仍不放心。
也许仍心悸犹存,夏梅没有再开口拒绝。
巷子不但狭窄,而且相当阴暗、潮湿;路面更因常年失修而凹凸不平。
杜岳跟在夏梅身后,不禁为她捏了把冷汗。然而他的紧张却是多余的。显示夏梅对 路况相当了解,就连哪里有沟缝,她都可以轻易避开。
夏梅的脚步停在巷底一间铁片盖成的平房门口。对杜岳而言,他很难相信样的地方 可以住人?要不是因两旁有着高楼耸立,恐怕一阵强风就可以将这一幢铁片屋给吹散。
明知住处相当简陋,但是基于礼貌,夏梅还是开口邀请道:“杜先生,到我家喝杯 茶再走吧!”
她以为他会婉拒;他也以为自己会说不用了,岂知却听到自己应允说好。但说出去 的话如泼出的水,不能收回。
夏梅将门轻轻一推就打开了。在这种地方、这样的一个房子里,小偷是不会光顾的 。
屋内的简陋,杜岳不再感到讶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令杜岳意外的是屋内整理得相当干净、整齐,有股别有洞天之感。但教杜岳真正吃 惊的是,夏梅在屋子里的表现,实在令人无法相信她是个失明的女子。
她相当熟悉屋子里的摆设、方向,很快地一杯清淡却可以令消暑的开水便摆到他的 面前。“杜先生,请用茶!”
杜岳道了声谢谢,环顾四周问:“你家里其他人呢?都不在吗?”
“姊姊上班去了,要晚上才会来。”
“那你父母呢?”
“一年前就去世了。”夏梅幽幽地垂下眼睑,虽然已经一年多了,但每当提起父母 双亡,不免又令她感到伤心。
杜岳痛恨自己的好奇心。“对不起,我惹你想起伤心之事。”
“无所谓,我已经可以完全适应了。”她微微一笑,这不经意的一笑竟令杜岳看傻 眼了。
也许她不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孩,但是她的纯真却牢牢吸引住他。
“你一个人在家要小心。”他瞄了一眼门板上那称不上是锁的锁。
“不会有事的──今天是个意外。”
杜岳不禁要为她没有危险意识而忧心忡忡。
一个意外可能会教人改命,甚至更会令人留下烙印,他很想告诉她,但又怕把她给 吓坏了。
“还是要小心一点。”他只能这么说。
“你的口气和我姊姊有点像。”
“你姊姊?”在平时听到这句话,他会相当不悦,但是此时他却相当高兴她会把他 和她姊姊相提并论,只因当她在说出姊姊两字时,脸上有着一股相当特殊的光采。
“我姊姊叫夏竹,自从我们父母去世后,她就一直照顾我,要不是为了我眼睛受伤 ,她也不必这么辛苦地工作。”
原来她的眼睛不是先天性失明,而是后天受伤所造成的。
“你的眼睛……对不起,我不该探你的隐私。”老天!他今天是怎么了,成了一个 好奇宝宝。
“没关系。”夏梅毫无芥蒂地把她一年前发生的事告诉他。
水火无情,大概就是如此吧!
“那平常你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无聊?”
“有时候会,但是我会看看书,或者是画画,就不会无聊了。”
“看书!?”
“呃,应该是‘听书’吧!”她搬出一个铁盒子,里头放有好多录音带,像献宝似 的说:“姊姊在有空时,会为我录下一些书的内容,然后让我学着自习,姊姊说只要我 眼睛开刀之后,恢复正常我就可以继续上学,所以她怕我课业荒废太多,才会用这个方 法,让我复习功课。”
杜岳不得不钦佩起夏竹的用心良苦。
“你喜欢上学?”
“嗯,我很喜欢,而且我一直希望上大学,我还要上美术系。”
“我就在T大教书,T大也有美术系,不如,我安排你去当旁听生如何?”
“啊?你是大学老师?”夏梅小脸蛋净是崇拜:“我真的可以去旁听吗?”
“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吧!”他允诺地。
“太好了!谢谢你,杜先生。”夏梅的脸上再次绽开花朵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