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来,他每天一下班就到这船上来,驾着它出海,在静谧而幽远的海上之夜,慢慢地咀嚼心底的那一抹抹悔恨、自责、甜、苦涩、祈盼……直到深夜,他才不得已地离开海面,驱车回家,要不是怕家中两老担心,他真的想就住在这船上,的确,他也常常夜宿于此,一有节假日,也是独自一人在船上度过的。
不过,他并不觉得孤独,他相信,小栀子的魂魄一定在他左右,陪伴着他……小栀子!雷君凡深深地吸了口烟,心里隐隐作痛,她现在过得好吗?有没有人在她身边照顾她,一个人在海上游泳一定很寂寞吧?他真没用!连她的尸身也找不到,无法好好安葬。她要住哪儿?小说电视上常说这孤魂野鬼孤苦无依,倍受欺凌,她的小栀子呢?会不会也这样?噢,小栀子,小栀子……
每一想到此,雷君凡心里就阵阵痛楚,恨不能纵身入海,去找寻,去陪伴,去保护他可怜的小栀!可是,他不能,一想到父母那担忧愁苦的脸宠,他心底又泛起阵阵歉疚。五年来,父母没有一句斥责,也没有逼他另娶,但是,他知道,妈咪想孙子都快想疯了,爹地也一样,家里好久没有过欢声笑语了,父母亲也老得特别快,以前父母是众人眼里不才老的名流夫妇,现在呢,爹地已是头发花白,妈咪脸上也出现了苍老的明显的皱纹。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要不是他的错误决定,现在的雷家,应该是和睦融融,他与小栀子恩爱缱绻,父母则开心地含饴弄孙……
怪谁呢?沙水儿?不!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自己!是自己被世俗的虚名繁华蒙住了心,既然有了小栀,还去娶什么大家千金?既然爱小栀,为什么还是处处怀疑她、伤害她?雷君凡,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啊!手上的烟蒂已经烧到手指了,雷君凡麻木地放掉它,眼睛里满是痛楚与悔恨。今夜的星辰很少,月光也很弱,海面上静得只剩下波浪轻伏的气息。
五年的时间,让他成熟了许多,褪变了许多,想起自己过去的年少轻狂,风流不羁,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就泛起于心,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一切可以从头来过,他一定会好好把握手中的每一抹幸福,每一份拥有。
名利为何物?富贵又如何?没有人与人之间的真爱,一切都是惘然!所有的恩恩怨怨,又何必太过计较?当沙水儿提出离婚时,曾满怀歉疚地把真相告知于他,要是换作是在他乍闻小栀子自杀的时候,他一定会狂怒地掐死她。可是,经过几个月来的冷静思考,他已经看开了,小栀子是自杀还是他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根本是已经心死了,活与不活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封被逼留下的遗书,字字句句,绝对是小栀子心底肺腑之言,是的,她太伤心了,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指望了,她还活着做什么呢?最让他心痛的是,小栀子居然不恨他,为什么?他宁愿她恨他,至少这表示他在小栀子心中还有着一点儿地位,可是,她却不恨他,就这样悄然干净地走了,把所有的爱恨恩怨都抛于脑后,不再执着于此了。她甚至还说她喜欢死在大海上,因为这样就不必让人安葬祭拜,走得安安全全,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地在他生命中消失!天!小栀于,你怎么能这样残忍?你为什么不恨我?
他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可是现在,他宁愿相信有,他夜夜祈祷,盼望小栀子能再见他一面,求她原谅自己,问问她现在好不好?告诉她他对她无尽的爱意与思念……
唉!为什么人总要在失去以后才懂得珍惜呢?天上。百花园。
“栀子!你又在想他了!”石榴突然从背后冒出来,吓了栀子一大跳。
“石榴,你又在偷懒了,不怕花王罚你!”栀子苦笑地牵牵嘴角,无奈地开口道。
“我才不怕呢!”石榴不在乎地随口答道,大大咧咧地跳上栏杆,一点点也没有仙女的风范。
“栀子,你真的这么想他?”石榴侧着头,好奇地问道。
一般而言,下凡的仙女在凡身死去后,都会回归仙界,经长者一点拨,就会想起所有的一切,而后就会立即看破红尘,顿悟于心,不再纠缠那俗事恩怨,充其量也不过是助那尘世中人完成心愿或是眷顾一下所谓的子孙后代,却从未有一人象栀子这般愚顽,终日心头郁闷,放不下这段情缘……
“他有什么好嘛!”石榴又开始发挥她天生的侠义心肠,为栀子抱不平,“象汝南王对茉莉那样也就罢了,偏偏他这样对你,这种凡夫俗子,不知好歹,想他干嘛!投惩戒他就算不错了!哼!”
“千万不要!”栀子惊慌地阻止道,生怕石榴又来个“伸张正义”,做出什么惊人之举。以她好管闲事的性格,这不是没有可能的。“是我欠他的救命之恩,怨不得他。”
“什么嘛!前生归前生,今生归今生,我最讨厌什么前生债今生还,今生罪来世惩的论调了。人一死,什么都不记得了!报恩报仇谁还记得缘由,只有徒增心理的不平而已!”石榴颇不以为然,照她看来,这套伎俩,都是天上那些办事不力的官僚想出来的弥补自己的失察的!一阵沉默。
“栀子,想他就去看看他好了!反正以你现在的法力,还不是小事一桩!”石榴受不了地跳下栏杆,立在她面前。她就不明白,明明很简单的事儿,为什么要弄得这样复杂了。
“见了又怎样呢?”栀子幽幽地叹气道。虽然不是人鬼殊途,但人仙殊途也好不到哪里去!最重要的是,她与他尘缘已尽,无法再续前缘了!
“你真的这么爱他?连仙也不要做?”石榴不确定地问。
“你没听说过只羡鸳鸯不羡仙吗?”栀子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一句,黯然喟叹,“只可惜他已经不要我了。”言谈中神色甚是凄楚。
“谁说的!他现在已经与那个沙水儿离婚了,后悔得不得了,也跟你一样害相思病呢!”石榴心直口快地开口道,随即又心虚地吐了吐笑,“我只是一时好奇罢了,所以去看了看而已……”
“真的?”栀子心里一阵欣喜,随即又—阵黯然,“那又怎样?我与他缘份已经尽了!”
“不要这么绝望嘛!办法可以慢慢想的呀!”石榴安慰她道,“反正月老姻缘薄上也注明了雷君凡今后都将孤单—人,所以,你的机会很多哟!”石榴说完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看来你不只是好奇而已嘛!”栀子似笑非笑地盯着双颊泛红的俏石榴,心情也蓦地大好。她知道,雷君凡既然再没有了注定的爱人,那她也不并犯拆散姻缘之罪,这样可能性就更大了。只是,现在她位列仙官,也不是说不干就不干的事,此为第一难。第二,虽说仙界早有弃仙为人、自愿受那轮回之苦的前辈,但都是在死之后重新投胎呀,哪有死了又复活的事情,这会乱了秩序的!
可是,她真的好想与君凡今生再续。最最让她下不了决定的是,就算她死而复活,以她卑微的身份,又怎么配得上人中之龙的君凡?万一几年后雷君凡又厌弃了她,让她走,走该怎么办?要不要冒这个风险?牺牲修炼数年的仙身,去换取无可定数的红尘恩爱,值得吗?可是,纵然仙界无忧无虑;又怎比得上人世间那牵扯人心动人心肺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
罢了罢了,只要与君凡能有幸福美满的几年,她也甘心情愿!无情无爱过上万年亿年,又有什么意思呢?倒不如红尘中来的多姿多彩!
“石榴,看来你似乎已有了主意了?”栀子期盼地望着石榴熠熠闪光的大眼,心里突然有了希望。
“办法倒还没有,不过主意倒有不少。”石榴故意吊她胃口,心里暗暗叹息,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会让人傻得不惜放弃几千年的修行,去受那永无止境的轮回之苦,甚至有可能永不超生!
“你说说看。”栀子仍然是轻柔缓慢的语调,听得石榴暗暗妒嫉,为什么我就没有这么文雅呢?
“这个嘛,最好是多方下手,”石榴起身来回地踱着方步,摹仿老军师的模样,倒背着手,轻捻着并不存在的山羊胡,“一方面呢,我们要解决你与雷君凡坐缘已尽的问题,这个嘛,当然是找月老那老小子了,他要不肯,我们可以灌醉了他,自行填上,量他也不敢上告,否则他自己也得问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另外呢,就是你凡身死而复活之事了,我去求求花王,看他能不能准你辞职,再帮你重生。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他不肯,我自会有法子治他!”石榴自信满满地昂着头,一脸得意之色。
栀子略微放心地笑了,石榴在仙界的“威名”,连玉皇大帝都知道的。白她成仙升天以来,不知闯了多少祸事,偏偏她人缘极好,连王母娘娘也常常招她说话逗趣儿,爱怜不已。那些被她整过的仙人,更是对她又爱又恨,只有祈祷这小恶女不会想到整他“帮忙”……
“栀子,你确定你了不会后悔?”石榴不死心地再问一次,生怕栀子一时冲动,悔恨万千。
栀子轻轻地摇了摇头,眼里满是期待与向往。
“我发誓,我一定要下凡谈一次恋爱!”石榴自顾自地喃喃低语,心里则是想着什么时候去拜访一下那个走了狗屎运的雷君凡,威胁他不得见异思迁,欺侮栀子,否则……哼!她对人世间的凡夫俗子可是不放心的很,一个个都被名种薰昏了头!“石榴!”
良久,栀子突然开口道,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什么事?你说吧!”石榴豪气地开口道,一颗心又开始跃跃欲试,准备再来一次扶弱济贫。
“……嗯……,算了!没什么大事。”
“你说好啦!”
“石榴,你见到他时,他有没有瘦?”
天哪,石榴一翻白眼,仰天长叹。
月夜。雷家游船上。
石榴好奇地打量着船舱里的摆设,口里不住啧啧称奇。人类的进步真是神速。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亿万年来,仙境还是如此守旧,人间却是日新月异,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特征,但越往前越发达越先进这却是始终不变的真理。基本上,她只来过二十世纪后半期一次,就是上次偷去雷府看雷君凡的事儿,这可以算做第二次了,所以,她仍是对这个时代的东西好奇得很。所有的东西都跟仙界不同,又方便又舒适又好玩儿,难怪现在许多仙界臣民都纷纷下凡到这个新时代。本来嘛,这几这儿多好玩、好吃的,比起古代的皇帝来,都还要享受呢!
20世纪以后的时代不是污染太严重,就是太精密太科学化了,一点儿人性的乐趣也,还是这个时代最好!嗯,她决定了,要下凡就到这个时代!一抬头,石榴猛地瞧见了床头的那幅书法。
嘿!这个她知道!终于有一样她见过的东西了,与天上没什么两样的东西!她得意地定睛一看:“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冈。”
这首词她知道,是宋朝的苏轼怀念亡妻所作的。这些课程她都曾修过,要不怎么会升上花仙的?只是,唉,不幸又被降级了!噢!不要再乱想了,办正事要紧!想到这儿,她赶紧施展法力,进入雷君凡的梦里——迷迷糊糊的,雷君凡轻轻地睁开双眼,一个红色的身影正立在她的床头。
“小栀子!”雷君凡惊喜地叫道,正欲搂过她——五年了,她终于肯见他了,他有好多好多话要说。
岂知那身影敏捷地一闪,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开口道:“错啦!我不是栀子,我是石榴,是栀子的朋友。”
朋友?栀子有朋友吗?他从未听说过?对了,一定是她在阴间的朋友。想到此,雷君凡赶紧问道:“小栀子现在哪儿?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恶鬼欺侮她?她怎么没来?难道……天!是不是小栀子有了麻烦,让你来告诉我的?快说呀!小栀子怎么了?……”
雷君凡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石榴头都大了。“停!”石榴大叫一声,终于碰见了一个比自己还多话的“生物”。她现在有点儿明白为什么栀子会放弃天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了,要是有谁对她也这么关心担忧,她也会被感动得做出不明智的决定的!一时间,原本想好的教训他、威吓他的话语全都说不出口了。试想,对于一个如此真心悔过的人,她又怎好意思再揭人家的伤疤?“她很好,你不用担心。她唯一的不好就是想你想得愁眉不展。”
石榴挑了个沙发坐下。嘿!真软!她索性把脚也盘了上去。
“都是我不好。”雷君凡英俊的脸痛苦得都快扭曲了。小栀子!你为什么这么傻?我这样无情,你不这样爱我?我真傻,真傻!如果可以重来一遍,我一定好好疼你,爱你,再也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别这样嘛!你们还是有希望的。”石榴不忍地开口道,她终于领教了恋爱中的男子是怎样让人感动。
“真的?”雷君凡欣喜莫名,激动得声音都颤抖起来。“真的!”石榴像安抚小孩似地保证着,陷入情网的男女真是痴傻得可爱!“是不是小栀子来世与我还有缘?我原来不信这种无稽之谈的,没想到,谢谢老天!”雷君凡兀自激动地猜测着。
“不是,”石榴开口打断他的幻想,“栀子想与你今生再聚。”
“怎么可能?人可以死而复活吗?”雷君凡又是惊喜又是怀疑。
“怎么不可能?栀子是仙,不是凡人。”石榴终于找到个机会可以教训一下他了,“所以,你以后可要好好对她,她是天上的栀子花仙下凡,为了报答你生前对她的救命之恩,才下凡还债的,没想到却对你爱得这样深……”说到后来,石榴开始摇头叹息了,随后拿起床头栀子的相框,“咦?栀子照相还挺漂亮的嘛!改天我也去照一张!”
“……什……什么?你没有骗我?”雷君凡吃惊得差点儿说不出话来,这年头还有仙?不会还有狐妖吧?
“我的话你也敢怀疑?”石榴不悦地瞪他,这种不知感恩的凡夫俗子,该不该帮他?
“没有,”雷君凡赶紧否认,生怕她仙姐一个不开心,就不帮他和小栀子了,“我只是太惊讶了。你放心,只要小栀子再回到我身边,我发誓,绝对不会再让她受半点儿委屈的。”
“这还差不多。”石榴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道,“我也该走了,要不被我的上司知道了,我又要被罚了。栀子不久就会回到人间的,你可以想作是她命大福大,被人救起,却丧失了记忆。”石榴叮嘱道,她早已计划得周密万分,连细节都想好了。嘿!她真是天才!
“嗯?”雷君凡还未反应过来,那个叫石榴的小仙女就已朝他挥挥手,消失不见了。
仙界也有上司下属之分吗?雷君凡暗自纳闷。
想到不久小栀就会又回到他身边了,雷君凡含笑着又进入梦乡……
一觉醒来,已是早晨七点。昨夜的梦依旧清晰可见,是真的吗?还是自己想栀子想疯了?不对呀?也应该梦见小栀子才对,怎么会冒出个红衣石榴呢?还有,小栀子是天上的花仙……老天!他做了怎样一个梦?不管了,该上班了,今早还有个董事会议呢!不经意地,他又想到了那个梦,那个石榴仙还真可受,小栀子有这么个朋友他也应该稍微放心一点儿了。
老天!要命!他在乱想什么!那毕竟是个梦啊!
栀子恍惚在地长长的坡路上走着,仿若大梦初醒一般。她觉得她什么也不记得了,不,也不完全是。准确点说,她记得自己被人从医院里绑出,被带到海船上,是一艘去泰国的运毒船,那伙人好象是说他收了人钱财,就要替人消灾,要让她葬身鱼腹。
后来怎么了?对,后来那个叫文哥的因她长得漂亮,想把她卖到泰国作妓女。后来呢?后来……嗯,好象是自己心已如死灯,不想活了,跳下了海再后来呢?嗯,好象有人救了她,是谁呢?她怎么也想不起!反正她知道自己没死。中间这一大段她怎么不记得了?她为什么会突然走在阳明山的公路上?
天,她头好痛!对了!她被绑走时,才刚刚流产,又泡了海水,难怪会如此虚弱……呀!这不是回雷府的路吗?她要去哪儿?雷君凡已经不理她了!她为什么没死呢?她活着干嘛呢?连个容身的地方也没有!妈妈。一想起自己的处境,栀子又不禁悲从心来,呆呆地坐在路旁哭了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停止了哭泣,算了,还是去死吧!她留在这世上做什么呢?死了至少还有母亲陪她呀!可是,她好想再看看君凡,记得跳海前她唯一的遗憾就是君凡没有去医院看她。去看看吧,就远远地看上一眼,一眼就好……
一整天,雷君凡都不能安心工作,心烦意乱地,心跳个不停,像是有什么重大的事要发生似地。自从上次那个奇怪的梦以后,他就相信小栀子会回来的。虽然,他多少也明白自己有点儿自欺欺人,可是,有梦总比无梦好,他愿意守着这个梦,终老一生,等待着他的小栀子……好容易捱到了下班,他又习惯性地驶向海边。
可是,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在催促着他,让他回家看看。终于,他抵不过这缠了他一整天的情绪,十点不到就驱车回了雷府。雷家大门前一切如常,静谧气派。会有什么呢?雷君凡自嘲地笑笑,他的生命中早就没有惊喜了!按了喇叭,大门缓缓地打开。
“少爷,今天这么早?”门房讶异地打着招呼。
不要!千万不要把车驶进去!我看不见你呀!君凡!求求你下车吧!让我再看你一眼,就一眼!君凡,不要这么残忍!君凡……栀子狂乱地默念着,心跳个不停。
车子,还是驶进了雷府大门,那扇金色的电动门又缓缓地关上了,把栀子孤独地隔在了大门之外。君凡,你好残忍!栀子呆呆地伫立在远处,一行清泪无言地悄悄滑落。
她终究是与他无缘的。
雷君凡烦躁地走进主屋,立即冲进了栀子生前的房间。屋内一片寂静,一切如常。
他的心顿时又跌入了谷底,雷材凡呀雷君凡!你在幻想什么?难道你还真以为有死而复活这事儿!不要骗自己了!他苦涩地笑笑,又摸出一支烟点着。
小栀子!你知不知道我想你都快想疯了!
雷君凡慢慢地走到床边,轻扶着栀子浅笑的相片,那带着她气息的枕头,她织了一半的小孩的毛衣……忽然,那股心痛又来了,就象刚才他将车驶入大门的那—霎那,那痛楚如此清晰、如此强烈,仿佛小栀子就在左右,哀切地呼唤他一样,就象她流产的那个上午。所以,他才会幻想小栀子在房里等他!今天晚上的月色很好,记得以前,栀子最爱在月光下散步,嗅着夜风中传送而来的淡淡花香。因为她爱花,所以雷家的花园总是四季都有花香,那大都是栀子的功劳。唉,百花依旧,种花的人又在哪儿?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此刻,他却不由地想起崔护的那首名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以前,他从未去体会过个中真意,今天,算是深切领会到了诗人的那种无奈与惆怅。是啊,物是人非事事休!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下意识地,他蹁向窗口,注视着园中依稀仿佛的花丛。蓦地,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他的心又开始狂乱地跳起来!
大墙外面,一个白色的人影正悄悄地伫立在那儿。
“小栀子!”
雷君凡心跳都几乎停止了,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奔下楼去。别走开呀!栀子!千万别走!小栀子……她终于看见他了!在窗口,虽然隔得太远,她看不清楚,可是她还是激动不已,心跳不停,不!不要走!让我再多看你一会儿!他怎么走了?就这么吝惜?栀子怅然地站在那儿,呆呆地望着那空无一人的窗口。
“小栀子!”
一阵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惊醒了她,一扭头,天!她不是眼花了吧?雷君凡正飞快地朝她奔来,口里不住地叫着她的名字。下意识地,她转身就跑。为什么要跑?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好想靠近他,又好怕靠近他,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一次忍受他的冷热无常,她只知道她不应该在这儿,她应该远远离开,不,永远离开……
“小栀子!不要走!”显然,赛跑这件事,是腿长的比较占优势,更何况栀子身子正虚,有什么力气快跑?顷刻间,雷君凡已经牢牢地抓住了她,不待她开口,就死命地搂住她,害她差点儿背过气去。
“小栀子,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不管你是人是鬼还是仙,答应我,小栀子,不要再离开我了,没有你的日子,我好难过好孤独……”雷君凡喜极而泣,热切地要求着。
“不!不行?你让我走!”栀子一下子无法适应他狂热的倾诉,不知所措地挣扎着。
“再也不让你离开我身边了。”雷君凡紧紧地拥住他,温柔地抚摸她柔软的秀发,深深地嗅着她淡淡的香气,轻声却坚定地承诺道,任栀子怎么挣扎,他纹丝不动,毫不放松。渐渐地,怀中的佳人停止了动作,疲惫地靠在他胸前,嘤嘤啜泣。
雷君凡温柔地拥着她,不住地轻拍她的背,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幸运,安心,满足!小栀子,他的小栀子,她终于回来了,他再也不会让他受委屈了。他知道,这一生,不,下一生,再下一生……她都会是他心头永远的宝贝……
“对不起,小栀子,都是我不好。”良久,等栀子的哭泣声渐止,雷君凡抬起她的小脸,温柔地为她试去眼泪。
“少爷——”
“君凡哥哥!”雷君凡用手指堵住她的唇,纠正道,眼眶里盛满了幸福与温暖。
这一瞬间,栀子知道,她终于等到了美梦成真的一天!一切都不用说了,一股爱的暖流缓缓地流过了两人的心田……“君凡哥哥!”“小栀子!”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叫道,又不约而同地住了口,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