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本刚忍不住紧紧皱眉,正忙着阅读实验室报告的他对遭到这通不识相的电话打扰感到相当不悦,“你是谁?为什么绑架我儿子?”他冲着电话那一头怒吼着。
“……你别管我是谁,总之,限你二十四小时内把赎金准备好。”
“该死的!你别异想天开了!我哪来一亿元这么多钱?”
“哦?”电话对端的男人冷冷一哂,“这么说你宁愿眼睁睁的看着你儿子被撕票了?”
“你怎么要胁我都没用!总之,我不可能拿出这笔钱!”嘶吼完毕,堂本刚摔回话筒,接着立刻将注意力转回实验报告上,不浪费一分一秒。
嘟、嘟、嘟——
规律的断线声像最沉重的丧钟,毫不容情地在少年脑海中回响,他木然挂上话筒,好半晌,薄薄的嘴角蓦地一牵。
诡谲的笑弧像是惊愕不信,又像一切早已在预料当中,漂亮的黑眸明明该是未脱稚气,此刻浮移的暗影却让人难以理解。
“我早告诉过你,你的父亲根本不在意你。”黑眸少年的身旁,另一个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凉凉开口,清澈的蓝眸蕴着淡淡的嘲弄。
黑眸少年不说话,缓缓落下眼睫,俊秀的面容仿佛沉静,可紧紧握住的拳头却泄漏了他内心的激动。
这是当然的啊,有哪个孩子会愿意父母对自己态度冷淡、毫不关心?有哪个人愿意自己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堂本彻——这个明明遭受至亲之人忽略多年、却还抱存一丝希望的痴傻家伙,终究也该认清自己只是个随时可被人取代的玩偶。
蓝眸少年想,原本纯真无辜的眼瞳忽地闪过一丝残忍算计的辉芒,“怎么?愿意帮助我吗?”
堂本彻不答,呼吸,却一次急过一次,一回短过一回。
“看看你周遭这些实验品吧。难道你还对自己的重要性抱存任何幻想?”
冰沁的讥嘲拂过堂本彻,他脊髓一颤,墨密的眼睫不由自主地扬起。
他不该看,不想看,不愿看,却,不得不看——
他,正身处于一座设备精密的实验室里,周遭的玻璃墙面,封着一个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
他们与他年纪相仿,有着同样的黑发,同样的黑眸、同样端正好看的脸部轮廓,甚至,同样的身材体型。
他们,几乎与他一模一样……
不,他们就是“他”!每一个都是!
“啊——”悲痛的哀鸣蓦地拔峰而起,在室内震荡回旋,令人闻之心碎。
堂本彻身躯狂颤,伸手掩住嘴唇,却掩不住内心的激动与眸中的迷离——
这些被封在透明玻璃里的少年,全部都是他,都是他的替代品。
他们,是他的“克隆”(Clone),完美复制的人类。
有这么多随时等着取代他的复制品,他父亲还需要他做什么?何必还要特别在意他?
反正失去了他,随时都能找到一模一样的替代品……
一念及此,堂本彻再也忍不住呕吐的冲动,跌跌撞撞地奔向实验室一角,扶着冰冷的墙面不停干呕。
“怎样?愿意帮助我吗?”蓝眸少年透明纯净的嗓音再度扬起,像最清澄的水,静静流入他的心,却在接触他还温暖跳动的心脏时冷冷凝结。
堂本彻觉得自己的心,在这一刻,结冻了。
“……愿意帮助我教训这个恶心的世界吗?”
“没问题。”黑眸,点亮幽邃寒芒。
* * * * * * * * *
哈斯汀王国首都 圣马可市
以黑色花岗岩与透明玻璃为主要建材的高级办公大楼,线条洗炼,风格简约,是首都西区最闻名的商业地标,更经常被来自各国的观光客猎入镜头。
这栋摩天大楼,隶属于哈斯汀王国新近窜起的堂本集团,除了租用给各个领域的公司当办公室外,堂本集团的核心控股公司亦盘踞此大楼最上头数层,数百名来自欧洲各国的员工支撑起总管理部所有日常营运事务。
另外,堂本集团旗下还有散布于世界各地的母子公司,集团营运跨越金融、网际网络、电子科技数个领域,而根据少数商界人士未经证实的传言,堂本亦控制了东欧数家大型军火工厂为数不少的股权。
这传言,更为堂本集团增添几分神秘色彩。
不说现在,堂本集团企业兴起的过程最早是欧洲商界津津乐道的话题,因为其集团的创始人——堂本彻之所以能够发迹,竟是凭借一场世纪离婚。
五年前,他与哈斯汀首富——梁冰轰轰烈烈的离婚震惊了欧洲上流社会,堂本彻能凭一介无产平民身份娶得拥有亿万身家的女继承人已是奇谈,更何况还能在离婚时刮得她名下一半财产。
身为华宇集团的最大股东,梁冰名下的财产可以用不计其数来形容,即使只有一半,也富可敌国。
而堂本彻便是凭借着这样丰沛的资金与股票,在短短五年内打造出属于自己的商业王国,当然,能在五年内便在欧洲商界占一席之地,他个人的才华固然不容争议,但这促使他发迹的资金来源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哪个有骨气的男人会在与前妻离婚后还坚持分去她名下一半财产,这样的男人实在太有野心,太过贪婪,也太——令人瞧不起。
不错,虽然商界中人对堂本彻霸气与强势的经营风格在表面上都不免敬畏三分,可在心底,却都暗自鄙夷。
总之是从女人手中夺来的资金,就算他本人再怎么雄才大略,也抹灭不去这下三滥事实。
而那些在商场上挣扎奋斗多年,却仍然默默无闻的男人对他就更不屑了——
“要是我能从女人手中骗来这么多钱,我也能创立一个什么什么集团,哼!有什么了不起?”
这样不是滋味,又满蕴鄙视的流言经常有意无意地拂过堂本彻本人耳畔,可他似乎并不在乎,当成微风一阵,俊挺的面容依然是一贯的冷静,一贯的镇定,一贯的面无表情。
就像他现在一样。
正站在集团大楼最顶层的私人办公室,俯视着落地玻璃窗外宛如蝼蚁般的车流人影,那张总教女人心魂俱醉的脸庞上,没有感动,没有不屑,有的,只是平静无痕。
就好像外头的流言蜚语完全伤不了他,而这些庸庸碌碌的人们在他眼中也不过只是广阔宇宙中一粒粒可有可无的沙尘。
他漠漠望着窗外,仿佛沉思,又像什么也没想。
直到手腕上水晶表面一阵规律的闪亮吸引了他注意力,他旋过挺拔的身子,按下桌上的通话键。
很快地,办公桌对面墙上现出淡淡投影,投影由朦胧,而清晰,终于现出一张男性面孔,那面孔俊美得不可思议,映入堂本彻眼底,简直就像阳光一般灿烂耀眼。
可他并没有眨眼,对这张脸早已习以为常。
“路西法。”他对荧幕上的男人轻轻颔首,“找我什么事吗?”
“我听说了,堂本。”被唤做路西法的男人嗓音清隽,“似乎我们的武器开发计划遇上一点问题。”
堂本彻微一扬眉,似乎对他消息灵通感到淡淡吃惊,但不及转瞬,又是面无表情。
“不错,专利出了一点问题。”
“怎么回事?”
“研发主管告诉我,有一个关键技术点已经被别人突破了,而且他们已经抢先一步申请专利,我们要不得想办法让他们将专利授权给我们,要不就只好想办法绕过这个专利地雷。”
“有可能绕过吗?”
“机会不大。”堂本彻直视路西法,“即使绕过了,也要多花上我们至少一年的时间。”
“我们等不了那么久。”路西法说道,清璀的蓝眸倏地锐利,“这个专利是哪家公司的?”
“华宇通讯。”
“什么?”路西法微微一惊,“他们不是做通讯的吗?”
“那个技术是属于导航方面的,跟通讯是有一点关系。”堂本彻静静解释。
“是吗?”路西法沉吟,半晌,喉间蓦地滚出一阵清朗笑声,灿亮的蓝眸跟着凝定堂本彻,“看来需要你亲自出马了,堂本。”
堂本彻不语,湛幽的眼潭滚过深沉暗影。
“华宇通讯是你前妻名下的公司不是吗?除了你,还有谁能说服梁冰那女人将专利授权给我们?”
“你是——要我再利用她一次?”
“你不肯吗?”蓝眸蕴着淡淡嘲弄,“怕伤害她?”
堂本彻摇头,神情封闭,教人难以参透其间真意,“我只是怀疑她是否还愿意与我打交道。”薄锐的唇角一勾,“毕竟我曾经重重伤过她。”
“她会愿意的。”路西法微微地笑,“我相信你有办法。”
“是吗?”堂本彻挑眉,不置可否。
“对自己有点信心,堂本,那女人抗拒不了你的。”路西法一顿,蓝眸闪过诡谲的辉芒,“因为她爱你。”
她爱他?
梁冰——爱他?
当路西法俊美的脸庞从荧幕上完全淡去后,堂本彻平静无痕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转过身,再度透过玻璃窗凝望外面的世界。
“梁——冰——”他沉沉咀嚼着这个人名,定定凝视着玻璃窗。
透明的玻璃,不知何时浮现出一抹淡淡人影,一个纤细修长的女人倩影,俐落的短发圈住一张犹如少年般清秀的心形容颜。
梁冰。
他紧紧盯住玻璃窗上的倩影,让她缓缓落入眼底,跟着,烙上心版——
* * * * * * * * *
那个少女——就是梁冰。
十五岁的她,刚刚夺得全国击剑大赛女子组冠军,意气风发的模样犹如清晓第一道曙光,轻易攫住众人目光。
还在就读中学的她,身高已将近一七O,站在任何男人身旁都毫不逊色,更何况是在一群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当中。
在满园打扮得争奇夺艳的世家子女中,只简单穿着一身白色剑服的她看来既清爽、又俏丽,轻易博得众人瞩目。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今天是她十五岁芳诞,身为今日这场生日宴会的寿星自然该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了。
更何况,她还有个全国首富的父亲,以及拥有皇家血统的母亲,别说这些少不更事的年轻人,就连商界大老们也不得不对她加倍奉承——
想着,堂本彻端正的嘴角不觉淡淡勾起笑弧,可笑意,不及眼眸。
随意整了整黑色领结,他端起盛着数杯上等香槟的金色托盘,往那个五彩缤纷的圈子走去。
“冰,刚刚拿到击剑冠军肯定很得意了,秀几招给我们看看吧。”一个少年喊着,身上昂贵的西装和脸上几颗青春痘形成某种嘲讽的对比。
“是啊,没能到比赛现场欣赏你的英姿我一直觉得有点可惜呢。”另一个少女接着开口,语气不知怎地,仿佛蕴着几分酸意。
堂本彻听出了,嘴角一扬,跟着递给她一杯冒着气泡的香槟。
少女接过,望向他的明眸惊艳。
他没理会她充满仰慕的眼神,继续在人群中分送着饮料,最后一杯,则是献给今日的女主角——梁冰。
梁冰接过,看都不看他这个负责送饮料的打工侍者一眼,只是迳自啜了一口香槟,端丽的菱唇微微翻飞。
那笑,竟似带着几分世故的嘲谑。
堂本彻微微挑眉,被这样的浅笑勾起了兴致,躲到人群角落,深邃的黑眸凝定她。
梁冰浑然不觉,饮尽香槟后随手往上一抛,跟着举起握在右手的西洋剑,率性一挑。
修长的香槟杯准确地扣住薄锐的剑刃。
“哇!好厉害!”清脆的掌声轰然响起,瞬间回响于整座优美庭园。
少年们叫嚣着,少女们赞叹着,人人都为梁冰露了这一手妙技感到兴奋不已。
唯有堂本彻,既不叫喊也不拍手,只是冷冷旁观这一切笑闹,唇畔的笑意像是淡淡不屑。
梁冰注意到了,端挺的眉一扬,明丽的眸光直直朝他射来。那眸光,在他身上流转数秒,跟着,不着痕迹地调开。
“其实这一招没什么的。”她轻轻笑道,“只要会玩剑,大概都能像我这样接住杯子。”
“可是冰,能接得这么准也不容易呢。”一个少年接口,“我听说你在你们学校百年校庆扮演罗密欧时,也是一剑刺入对手,台下人都以为你刺中人了,结果你只是让剑刃巧妙地穿过对方衣服,戏服破了,人却毫发无伤——这样的剑技可不容易呢。”
“是啊,我也听说了,那场校庆真的很好玩呢。”
“还把假血往台下观众席喷,差点没把那群大人吓死。”
“呵呵,据说那出戏是咱们安琪莉雅公主导演的,难怪会那么精彩了。”
“对了,冰,怎么公主殿下今天没来?”
“对啊,还有薰跟蓝呢?你那群死党今天怎么都没到?”
“哦,她们啊。”听闻突如其来的询问,梁冰淡淡一笑,“今天她们都有事,没法来了。”
“是吗?”问话的少年掩不住失落的表情。
“唷,瞧你这么失望的模样。”一个少女嘲弄他,“怎么,见不到哈斯汀其他三朵名花这么难过?”
“是有点可惜。”
“对啊,本来以为今天可以亲眼目睹公主殿下的风采呢。”
“我想看裴蓝,听说她美若天仙,不知是怎么一副摸样。”
“美女不如才女,我倒想见识见识那个全国模拟考第一的优等生。”
“你是指矢岛薰吗?”
“不错。”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想见见她呢。”
“瞧你们几个男生,都露出色狼本性了吧。”
“是又怎样?你嫉妒吗?”
“嘿,你少胡说……”
年轻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气氛一下子吵杂纷乱起来。
而梁冰只是浅浅地笑,闲闲立在一旁的悠然模样像观赏着一群孩子吵架似的。
终于,曾经对堂本彻惊艳的少女注意到她的置身事外,秀美的红唇微微一噘,“冰,你今天身为寿星,别这么沉默,至少来场击剑表演满足我们的好奇心嘛。”说着,碧绿的美眸往四周梭巡一遭,“吉尔,你不是也参加今年的击剑大赛吗?你们俩对战一场好了。”
“我?”被唤做吉尔的少年挑了挑棕色眉毛,“你别开玩笑了,爱莉,我才拿了个季军呢。”
“第三名够了。”爱莉翡翠般的绿眸闪过锐芒,“你是男生耶,难道还怕比不过女生吗?”
“好!就这样!”鼓掌声再度响起,少年男女们鼓噪着,等着要看一场精彩好戏。
于是,吉尔只得穿戴上梁府下人送来的手套、护胸马甲、面罩,接过名师精心打造的西洋剑。
“这是我平常练习用的剑,会不会轻了一点?要不要换一把?”为怕他不合手,梁冰还请下人一次送上多把西洋剑供他挑选。
“不必了,这一把很好。”
“那么,就请艾伦教练当裁判了。”梁冰说道,对私人教练微微一笑。
比赛正式开始。
点、刺、击、压,两个年轻人仿佛都使尽了全身本领,迅捷地交替攻守。
观众们看得全神贯注,关切着这场看来旗鼓相当的比赛谁会是最后胜方。
堂本彻也注视着,可不到几秒,他便冷冷一哂。
这场比赛,只是一场闹剧,女方既没有完全施展出看家本领,男方看来也是有意退让,以博取佳人欢心。
果然,短短两分钟,吉尔便宣告投降。
“不打了。”他笑喊着,一面卸下头盔,“冰实在太强了,我甘拜下风。”
听闻此言,梁冰只是抱着面罩浅浅地笑,不置可否。
可爱莉却不满地扬了扬秀眉,“是你真的那么逊?还是故意礼让的?”她望向吉尔,眼神挑衅,“要讨好佳人也不必用这种手段啊。”
“爱莉!”吉尔蹙眉,“你何必……”
“我可不相信这里这么多男生没一个人打得过冰。”爱莉截断他,“除非你们都不是男子汉!”
娇纵的言语一出立刻引来一阵哗然,所有少年你瞧我,我瞧你,面色都是阴晴不定。
显然没有人愿意接受一个女孩子如此侮辱,可要他们当中谁挺身而出向梁冰挑战,却又决不可能。
别说他们剑术本就不佳,就算剑术超群,又怎能让一个家财万贯的女继承人下不了台?
他们讨好她都来不及了。
“怎么?”爱莉一对明眸不怀好意地流转周遭一圈,“没人敢上来挑战?”优美的樱唇讽刺一弯,忽地落定远方一个卓然挺拔的身影。
“喂,你来试试!”
随着她娇声叫唤,所有人都不禁调转眸光,凝定那个当众被点名的家伙。
那个家伙,正是一直对这一切作壁上观的堂本彻,即使意料之外成了众所瞩目的焦点,他依然不慌不忙,一副气定神闲的神态!
“你过来试试。”爱莉颐指气使地命令。
他耸耸肩,“我只是个侍者……”
“是侍者又怎样?难道你不是男人?”爱莉斜睨他,双手环抱胸前。
俊逸的嘴角牵起似笑非笑,“我不跟长不大的孩子比剑。”说着,他潇洒旋身,竟然就要离去。
一个清隽的嗓音唤住他,“留下来。”
这嗓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像是满不在乎,却又隐隐带着一丝冷傲。
这是梁冰的嗓音,只有最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一念及此,堂本彻的唇畔诡异的笑意加深,他转过身,湛幽的眸光直直迎向梁冰,“有何指教?大小姐。”
“你是谁?”
“你看到了,我只是一个打工侍者。”
“我问你的名字。”
“堂本彻。”
“堂本彻——”梁冰深深望他,像在沉吟些什么,半晌,右臂一扬,将在手中的西洋剑往他的方向用力一射。
银亮的剑刃以凌厉的速度飞向他,他却仿佛毫不在意,一个旋身,反手扣住剑柄,剑尖直指地面。
“这剑还顺手吗?”梁冰问他,语调平淡。
“还不错。”他同样平淡地回应。
“跟我比剑。”
“我说了,不跟长不大的孩子比剑。”他语调平静,可说的话着实令庭园内所有世家子弟及千金小姐们又惊又怒。
包括梁冰。
她冷冷瞪他一眼,跟着从教练手中接过另一把剑,“跟我比剑。”剑刃一挑,直指向他,“比过了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只是个孩子。”
他微微一笑,一步一步走近她,直到穿着白色制服的胸膛抵上发亮的剑尖。
“是你主动向我挑战的,大小姐,可别后悔。”湛深的眼眸看住她璀亮的明眸。
她仿佛芳唇一颤,“少说废话,戴上你的防护。”
“不必。”他笑望她,“我只需手中这把剑。”
“你——”俏颜渲染开愤怒的红晕,“好大的口气!”虽这么说,她也将自己的面罩搁在一旁,看来是坚持要公平正当与他对决。
他微微一笑,没去评论她这样好强的举动,迳自退开了几步,剑刃潇洒一挥,试了试弹性及韧度,接着,重新垂落身旁。
“来吧。”
没给他任何防备余地,银色的剑刃便朝他迅捷刺来,凌厉无伦,事先竟无半分征兆。
好剑术!
堂本彻在心底暗暗喝彩。
这样精准的出招比她方才跟吉尔比剑时不知锐气几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不愧是全国女子组冠军。
可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几年的苦练让他几乎不经思索便挡住了这一招直刺,跟着反手一旋,直指梁冰宛如少年的清秀容颜。
她的五官,在三分秀丽中,蕴着七分英气,虽然构不上美人的标准,可与她修长的身材和自傲的气质却融合得十分完美。
她不像其他同年的世家千金一般懂得打扮自己,展现女人天生的妩媚,俐落清爽的外表看来就像个清秀少年。
可就算她再怎么英姿焕发,再怎么剑术精湛,终究也只是个女人,而且,还是比他小上几岁的少女。
一个还未发育完全的黄毛丫头想挑战他的剑术?哈。
想着,堂本彻嘴角微微一扯,以一记虚晃剑招引诱梁冰的剑刃朝他左肩刺来,跟着斜身一个反转,剑尖朝她平举的剑刃精准一削,再用力一绞。
“撤剑!”他蓦地锐喊。
照理说,在他如此凌厉的攻击下,梁冰应该握不住手中剑柄,放任剑刃脱手才是。
可小妮子却硬气得很,怎样也不肯撤剑避开,反倒直直迎向对手,她的教练眼看锐利的剑尖就要刺入爱徒的手腕忍不住一声惊呼,而梁冰亦蓦地闭眸,等待锐利的刺痛袭来——
但,没有。
期待中的疼痛并未袭来,耳畔凌锐的剑风亦不复回响。
她展开墨睫,微微惊愕的眸光落定自己的右手腕。
堂本彻的剑尖竟停在距离她手腕只有毫厘之处,微微颤动。
他收住剑势了。
在千钧一发的瞬间,他将还能强自收回劲力,如此精准的控剑正显示了他剑术的不同凡响。
她——输了。
莫名的滋味倾轧过梁冰胸膛,她说不清是什么,只知道这是自己学习击剑以来,败得最彻底的一次。
她抬眸,睇向站定她面前的青年。
他俊挺的脸庞没有自鸣得意,也没有讥讽嘲弄,有的,只是教人难以理解的深沉。
“你应该撤剑。”半晌,他终于开口。
“我——”梁冰闻言,神色阴晴不定。
她怎么能撤?怎么甘愿撤?她从来不曾在与人比剑中输得如此难看啊!
“太骄傲对你并没有好处。”抛落一句淡淡评论后,他将手中的西洋剑递回给她,接着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去。
可那俊朗挺拔的背影,却烙上梁冰心版,再也无法磨灭了。
* * * * * * * * * * * *
她——喜欢上了他。
虽然她从不说,也没什么明显的表示,可他却从她暗暗打听他身份来历这一点窥知了一二。
大小姐本来连他端着饮料送到她面前,都还瞧都不瞧他一眼,可只因为一场比剑他胜了她,便从此将他搁在心上。
说来可笑,原先他为了吸引她注意,在心底不知草拟了几套方案,没想到无心插柳的一场比剑,轻易便达成他求之不得的目的。
现在,他不仅顺利进入华宇集团名下企业兼差打工,也得到了华宇大小姐的青睐。
当她得知他是哈斯汀大学金融工程学系的高材生后,甚至还邀请他担任家庭教师,教导她高中数学。
不知怎地,大小姐运动、语言、文学、美术样样皆行,可那颗聪慧的头脑就是搞不过数学。
在他看来,简直不花半分气力便可轻易了解的微分方程,以及计算投影面积的简易公式,落入她眼底,便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符号。
有时,在一旁看着她皱眉解着方程式的时候,他会忍不住暗暗好笑。
“这一题错了。”他以长尺指着写满计算过程的笔记本,“不应该这样解题。”
“那应该怎么解呢?”她轻轻叹息,浓密的翠眉一蹙。
“换个思考方向。这是空间向量的问题,用向量的公式来计算投影面积,像这样——”他流畅地解释着,而她,静静地听。
“怎么样?懂了吗?”
“我试试看。”她没有回答懂或不懂,只是拿起笔来重新计算。
看着她凌乱的计算,堂本彻知道她依然一知半解,他凝望苦思不解的她,忍不住轻轻摇头,“你不该选择理组的。你的语言跟文学程度很好,为什么不选文组就读?”
她扬起眼帘,莹亮的眼眸瞪他一眼,“我就偏偏要念数学,我不相信一辈子搞不过它。”
“是吗?”黑眸染上笑意,“太骄傲对你没有好处,梁冰。”
“我知道。”她埋头继续计算,下笔力道加重,“这句话你对我说过很多遍了。”
可你却从来不听。
堂本彻静静望她,唇的笑弧忽地一敛。
这么骄傲的女孩,如果有一天真爱上了他,恐怕将会是她一生最伤痛的折磨。
而他,该如此折磨她吗?
他想着,思绪迷蒙不定,直到她清亮的嗓音唤回他心神。
“我算出来了!”
“是吗?”他凝神,检视她得出的答案,“你——做对了。”
“是吧?我就知道。”清丽的瞳眸绽出明亮辉芒,清秀的容颜依然如少年般神采飞扬,“我知道我可以应付得了数学。”
是吗?但,你能应付得了我?
堂本彻凝望她,明晰的质问流过心头。可他当然没有宣诸于口——
“我们继续做下一题吧。”他说,蓦地甩头,甩去脑海恼人的念头。
他必须引诱她爱上他,这是他与路西法许多年前便定下的计策。
谋略已定,不容他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