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破……”
“你再吵,小心我将你扔在这里。”有些不耐烦。
“破破破……”
“啧,你的嗓门还不是普通难听,破破破地,做啥学人劈木声?快别吵,别以为这儿人多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你,到时让人宰了、杀了,可别对着我哭。”细声要胁。
“破破,破破破,破破破破,破破!”
“怎?嫌我小声,听不清楚?”声量陡地提高。
“破!”
是?“好,那我大声点,你仔细听着啊。”人跟着跳起来,眼瞪住那搁在长板椅上,一路下来烦死了她的臭竹篓。她一手叉腰,一手食指对着了竹篓:“我——破你个鸟头笨龟身,本姑娘就不信将你丢在这里会如何?让你跟到这儿已经很了不得,再想跟,门都没!也不知道你主子哪根筋不对劲儿,竟挑你?破呀破地想吵得我耳朵生茧是不是?呀,这会儿说她会骂吗?不吧,我和她一向平起平坐,同进同退,一起吃喝拉撒睡,怎有尊卑之分?她岂敢骂我?我说一,她还不敢说二;我往东,她还不敢往西呢。你想唬弄我,再修个百千年,我破你个鸟头笨龟身。这样说够不够仔细?够不够明了?一会儿我填饱肚子,就偏要将你丢下,哼!”
哇!一股作气骂完,她居然有种通体舒畅的感觉,没想到骂人……嗯,是骂个竹篓,也能令人舒爽的,早知道就不一路憋到这里才开骂。扬扬粉绛的唇瓣,她望住竹篓,并满意它被臭骂后的沉默。
可一会儿,瞧它一动不动,闷不作声地,却又……“怎地,怕了?其实我也没这么坏,你安静点我还考虑让你跟的,我破你个……”手作势再举起。
“啊!姑……姑娘,您就别……别生这么大气,今……今天是因为人多,所……所以给您点膳慢了,可……可也别破了我的头呀!”孰料身后一名客栈小二竟接说,因为她的手往后一扬,正好就指住了他的头,害他连端着的茶水都险些倒出。
缩回手。“你的……头?”有些糊涂,更不晓得这人是何时站过来的。只是,待她细眼一瞧,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客栈二楼,此刻居然已悄然无声,于是才明白。“嘿,我看小哥你是弄错了,刚刚我说的不是你,是那……”佯笑,食指一比,比住了静悄悄的竹篓。“唉,这回怎不出声了?再破呀!”皱起双眉。
愣瞪着跟前那身穿湖水绿裙装,体态玲珑、眸光灵动的女子,店小二两条八字眉顿时蹙起。“姑娘,您说您方才是跟那竹篓……说话?”
不会吧?不止他一人,几乎是听到刚才她那一番骂的酒客,都拿狐疑的眼瞧她。
“我这……它……”龇牙。唉,这小二不说,她还没给记得这竹篓里的玩意儿见不得光,倘若真给知道,这儿岂不大乱?只好又装笑。“呵,我出门在外,没人说话无趣,所以对个竹篓骂骂,解闷儿。”
“呵,原来是这样。”要不然他真认为她脑儿烧坏了。店小二也陪笑。
“你……过来是想问我吃啥,对不对?那么帮我带盘烫青菜。豆腐烩肉,和一盘花生米便成。”
“姑娘显然是外地来的,来我们这儿不啖点鱼虾蟹怎对?”小二暗笑,来大店点野菜,十成土包儿。
“鱼虾蟹?”她瞪大水汪汪的黑眸。
“对,时鲜货呀!”手往后一比,所有酒客桌上不是红烧虾就是清蒸鱼,那蒸腾出来的香气实在诱人。“以我家大厨手艺,这鱼虾蟹的香味恐怕早已飘到了对岸的夏口城上,惹了一堆口水喽。”
听了,她赶忙摇手。“不不不,我可不吃同……”
“嗯?”这回换成小二瞪眼,莫非这姑娘又要说啥惊人之语?
溜了四下一圈,可能是她嗓门真的太大,所以酒客们似乎都仍注意着。“我是说,我只有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就帮我送来刚才点的那些就好了,您去忙吧。”腰一晃,人坐了下来,她斟了一杯店小二端来的茶水,呷了口。
“喔,这样,那好吧。下回您来,多带点人才有口福哪!”可能是没钱点大菜,上楼子穷过瘾吧?这类的人他小二可见多了,不过有吃总比白吃好。
“呵。”陪笑着,只是当店小二转过身,她的脸却立刻垮下。要她吃那天天陪她玩的伙伴,她可真啖不下的。不过说实在,她也来了好久,眼前却只沾到一口清水,未免太过夸张。要怪只得怪这地头风水好,是两江汇集之处,渔商皆繁荣,人才会多得似过江鲫。
她头一偏,凭着栏,迎着阵阵满带江水味的风,惬意地将客栈外的远近风光悉收眼底。
客栈占地利,位于城内高处,俯瞰下方,正好是城中最热闹的市集,市集里万头钻动,买卖的吆喝声此起彼落,夹杂着如蝇虫般嗡嗡的人声,俨然交织成一曲百听不厌的江水人生。
侧耳听着,她的心情是愈来愈愉悦,末了,更将视线往远处眺,她望住那山峦下方奔流着的大川,川上有着点点舟楫,而舟楫有些往上游,有些往下游,有些才要进渡口……
渡口?视线来到渡口处,瞧住那里一张张大小不一的船帆,她的心就似要飞起来了。
呵呵,该挑哪一条呢?哪一条既舒服速度又快,能让她这井底之蛙在最短时间里见着传说中的无垠大海呀?她伸出手指对着密密麻麻的船影点呀点地,惬意地就像钦点中的天子。只是点了好半晌,等小二将饭菜端来,她却还是没作下决定。
哎呀!干脆先吃饱再过去看看不就得了,紧张啥劲儿?戳了自己一把,于是先拿筷吃起了饭菜。这时心里头已然塞满新奇的她,自然也不会去注意到隔了好几桌,坐在客栈角落的一男一女。
那头——
“你在看什么?”放下碗筷,一名穿着藏青衣袍,年纪看来不出弱冠的青年对着身边的紫衣少女问。
“奇人。”少女大约十二、三,嗓音仿若清泉般透澈,她檀黑的两眸自从那女子上楼后,便一直紧锁着。吃了口菜,她又抬眼看,模样悠哉自适。
青年的目光亦跟着望向栏边的女子。“呵,奇人?”他不屑地咕了句。
那女子是活泼过人,但却怪得可以,先不说刚刚那十分难笑的竹篓笑话,除了她人眼一点的外表之外,其它压根儿无奇,要看她还不如看他这柄刀。脸上换上嫌恶,并收回目光,青年伸掌抚上那把置于桌上的随身宝刀。
那刀,含柄长约四尺余,有着墨色刀鞘,柄首则包裹着金,略微斑驳的刀体看来年岁已有。不谙刀剑之人或许会说它是把破刀,但明眼人却深知其不凡。它的不凡不在它古意盎然,也不在出鞘之后能否削铁如泥,而在它刀鞘开口处给封上了道血咒,一道神秘至极的血咒。
未久。“她要走了。”眼见女子吃饱付了帐,少女也跟着蠢蠢欲动。她拿起搁在一边的席帽,理了理上头掩面的紫罗巾,就要戴上。
“她走于我们什么事?我们东西还没吃完。”拉住人,青年的俊容满溢狂躁,许是要怒。
“跟着她,能见平日所不能见。”少女的眸泛光。
“见什么不能见?我不想看,只想填饱肚子。”他叫嚣屈而惹来客栈酒客侧自。但当侧目之人瞧见青年不善的眼神,便又识相地将头转了回去,各吞各菜。“你坐下!”他语气强制。
“我们一同修行,但不互相牵制。”少女话少,但字字寓意肯切。
“你……”又装老成?盯着少女那不堪一击的弱小个头儿。
她指的修行,是远在天边那十方老秃驴说的,只是他从不以为然,而她却奉如教条。当初要不是因为想跟着她、看着她、保护她,他根本不会自讨无趣。
“没事值得担心,你饿了,我有准备。”从随身包袱里掏出两颗还热着的大肉包,让他睇一眼便又收进包袱。“走吧。”说罢,迳自跟着女子的身后下了楼。
走?要不是她,他岂会任由摆布?不再多言,青年提刀跟上。
※ ※ ※
出了客栈,挤进市集,一股属于人群的特殊味道立即钻鼻而来。
噫,好怪的味儿!拈住鼻,瞧见一名身上满挂囊包的人由身旁走过。那囊包该是人说的香囊吧?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香,佩之过量反成臭哩!
虽这渡口鱼味儿挺浓,但拿那些来压味,也未免太小题大作。吸吸除了人味之外的空气,她倒觉挺鲜的。
闪过那人,继续往渡口方向走,只是因为人实在太多,所以她前进的速度犹如龟爬。不过幸好市集里新鲜玩意儿颇多,要不然依她的急性,可想一跃而上,踏着人头离去了。
锵!锵!锵!“来唷来唷!快来看唷!保证您活过百岁都没看过这些宝贝喔!”
活过百岁没瞧过的宝贝?什么东西这么稀罕?前头挤了一群人,就围着那大言不惭的吆喝声来源,踮起脚尖她瞧不着,又逢好奇心大起,于是她忍住了和人挤碰的难受,硬是向前塞去。
“对不起,让让,让让。”闪过好多人手人脚,她来到摊位前。那摊位的老板是名圆呼呼的胖男子,腮上多余的肉还垂过下巴,再加上他蓄了两撇八字胡,吆喝的时候随嘴巴张合一动一动地,让人不得不联想到江里的大鲶鱼。
“呵。”她忍不住窃笑出声。
“唉?这姑娘笑得好。”孰料她才扬唇便被那鲶鱼男瞅个正着,害她不得不将笑意吞了回去。“咦,我才说姑娘笑得好,怎又不笑了?大伙想笑就趁现在,要不一会儿看完这篓子里的宝贝,怕你们只顾得惊讶,却没时间笑了。”
篓子?好奇地盯住摊桌上的一只大竹篓,可在听了从竹篓里传来的声响后,她却拧了眉。
那鲶鱼男继续说了:“你们可曾听过书上写的‘大悲之山,其阳狂水出焉……其中多三足龟,食之无大疾,可以已肿?’”说罢,将竹篓一倒,一只圆盘大的三足龟真就滚到了桌上来,随即引来观看的众人哗然。点了点头,他满意续道:“瞧见了吗?吃了这三足龟,一身大病都没了,平常连看都没得看,今天就在这里让大家估估价。”
一虽然寻常的龟鳖一只不过只值几文钱,可经他一说,还是有数人争相喊价,但听得出来他们的目的大多是因为这三足龟罕见,而非其实际价值。
片刻。“就这大爷,二十两,卖了!”鲶鱼男喊出终价,他摸摸腰袋已准备收钱。
“破破!”
这时女子腰间的小竹篓开始狂震。低下头,她对着它颔首低道:“对,你说得好!我也知道这鲶鱼男不仅残忍还不实在,说谎说得天花乱坠。你瞧着,看我如何拆穿他!”她拍了下竹篓,竹篓也立即安静。
“嘿,等等。”她喊。
“咦?俏姑娘有事吗?这三足龟已经卖给这位大爷了,一会儿还有海外来的水粉,你再试试。”见她站得近,却只是好奇,所以那鲶鱼男随口调侃,也惹来不少人的窃笑。
“我有名有姓,别乱喊。”
极厌恶他不良的态度,她皱眉。
“哦?”在商言商,不在商也至少圆个场面,眼瞧这姑娘怒眉横竖,于是他更换口气:
“那么请问姑娘芳名?”
“我……”看着身旁一人衣物上的流苏,“姓苏,名字……”瞅见地上一盆因鱼儿游动而激起的水。“映潮。”
正了脸。“喔,那敢问苏姑娘有何指教?”
有名有姓,这回可以大声说话了。“我说这三足龟不止值二十两。”
听了,鲶鱼男膛目,更霍地笑开。“姑娘好眼光!卖大爷二十两,我的确蚀了本。”原以为她来意不善,没想到竟是帮他说话来着。
只是,他才笑抖了两边肥腮,苏映潮又接着说:
“我说它不止值二十两,是因为你砍掉了它宝贝的一条腿。如果人的一条腿是无价,那么算来龟的一条腿再怎贱价,可也不止值二十两,对不对?”
“啥?你说这三足龟的腿是被砍掉的?”那买龟的大爷诧异。而鲶鱼男也登时瞪大眼。
“姑娘,你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在这地头买卖少说也有十数年光景,一向信用为重,你……”
“不信你将那龟抓起来看看。”
不理圆场话,她瞥向买龟人。
“姑娘,你存心闹场是吧?”见人群蠢动,鲶鱼男也跟着慌了,但或许是忽然想起某事,便又立即静下。“好吧,既然姑娘硬要栽赃,那我就让大家看个清楚好证明说谎的是你不是我。”话声落,他将桌上的龟硬是翻了个面。那龟腹朝天,只见既有的三只龟足是精神挥动,而缺了的第四足更丝毫不见伤口。
“这……”怎会?她明明听见那龟同她哭诉的。
“怎么?瞧我这龟的三足是不是天生?大家再看清楚,也评评理!”将龟举过了头,并高声一呼。
刚刚让这姓苏的娘儿们一闹,他差点忘了那剁去的龟足是他请来江浙巧手,特别将伤口缝合还以上好药草敷治过的,若不是能到达这种细眼难辨的程度,他又怎会甘愿和人三七分帐呢?哈哈哈!想赃他?
瞬时,围观人群的讨论声如浪般推开,且愈变愈狂,险些淹没了苏映潮的耳。可这究竟怎么着?她困惑,因为那压根儿是被剁掉的第四足,居然一点伤痕都无?
抬眼望住那龟,它还咿咿呜呜地叫着普通人听不到的凄厉哭声呢!
“苏姑娘,你服是不服?如果服了,那么就赶快回家干活去,别在这里同我们公子爷儿们闲混。”鄙夷道。
“你?”啥跟啥呀?他这是说女人活该干活,男人就能悠哉厮混吗?“我不服!我不仅不服你卑鄙的生意手法,还不服你的残忍手段,那些鱼呀龟的哪里碍着你了,你这么对待它们?”
鲶鱼男闻言,气得胡须直喷。“你这泼娘儿们讲不讲理!明明是你想栽赃,在场所有人不都看到了!”
“哦,是吗?”本想该有人支持,只是回眼一瞧,她却差点没昏了,因为几乎是所有的人都拿眼瞪她,好似她是真来砸场的。天,她把谁惹谁,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但坏就坏在身边这群人全都聋了耳、瞎了眼,听不见龟在哭,看不见龟正对着那断腿呼疼……
“嘿嘿,服是不服?服就快点回家去吧,也许你家相公还等着跟你温存,大家说是不是?哈哈哈……”
聆进身前身后那一波波愚笨至极的附和声浪,苏映潮再也抑不住光火。“喂,大哥,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很像只肥头大耳的笨鲶鱼?”
“啥?”一听,八字胡更是猛吹,肥腮更是抖动,正巧对了她贴切的描诉。
“哈哈哈!”这时众人亦没半点个性地跟着笑,他们怕是有笑话看就好。
“呵,怎地?”见状,苏映潮颇得意。
“我……去你的疯婆娘!”恼羞成怒,鲶鱼男气得伸长手臂朝她一抓。咚!孰知他脑门上竟忽地一阵痛意。“谁?是谁拿石头丢我?”一颗拇指大的石子敲上他脑门后,落到了桌上。
咦,居然有人帮她?苏映潮盯住那石子。若不是那颗从人群中适时飞出的石子,以及她灵敏地退后了几步,这会儿早被擒住了。
可当她站离身后那让她不至于跌倒的人墙时,却发现腰间的小竹篓已松脱掉了地。
“哎呀,这是你自己没跟好,我……该不该趁这机会撇下你呢?”低头睐着地上的竹篓,和一旁那足以将之踩扁的数百只人腿,她喃道。“嗯……这么做好似不太人道,再找机会好了。”只是,当她正弯腰欲拾起竹篓,那鲶鱼男竟已排开摊位旁的人群走了出来。
“喂!臭婆娘!今天我一定要讨回公道,谁再帮她,我杀了谁!”
糟!被他抓着肯定逃不掉。一看,苏映潮不得已站直身,她灵光一动,干脆跨前一步两手一翻,先掀了他的摊。
顿时之间,他摊上被称之为珍禽异兽的鱼虾龟。鸡鸭鹅全都上了天,又落了下来。
“哇啊——是什么掉在我身上?啊——是双头蛇!”
“双头蛇?哎呀,那我身上这个……哇哇哇——是六腿蛙啊!”
“六腿蛙!双头蛇!啊啊啊……有只大眼鱼掉到我衣服里了!哇哇——快来人帮我拿掉哇!”
“大眼鱼?那那……那我臀上这个?啊啊——是只男人手啊!我去你的敢吃老娘豆腐!我打死你!打死你!”
当所有飞上天的物儿再度落下时,也就是一场浩劫的开始。有人慌蹬着腿,有人狂舞着手、狂摆着腰,更有人趁乱抢劫打架,而那肇祸的苏映潮……
“到哪儿去了?破仔!”她一边闪人,一边低头寻着竹篓,好不容易在一条人腿下头看到它。“啊啊!别踩,踩到竹篓脚底会生疮啊!”当那只脚就要踩下,她赶紧扯着嗓子大喊,而如她意地,那竹篓只是被踢到更后头,没被踩扁。
呼,人最怕什么,该是诅咒吧,她不信这么猛还会有人敢踩。拍拍胸。“啊!再踩,你的脚也会生疮流脓啊!”当她才松了口气,一条不怕死的脚又差点踩了下去。
于是乎,她只好低着头,紧盯着那被踢来踢去的竹篓,然后猛诅咒人家脚不健全。最后,等她出了混乱的人群,那竹篓也不见了踪影。
“哎哟喂呀,这……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呀?”注意着那团骚动,她退至一面墙边,背抵住墙,眼看着那数以百计胡踏着的人腿下头,许久,她没发现竹篓的残骸,这才稍微安了心。
既然安了心,她提袖扇扇凉,继续嘀咕起来:“真是怪,那鲶鱼兄说的是什么公理?莫非人的公理,指的就是他们所看见的?但是,要是事实是他们所看不见的呢?我想帮忙,反被栽赃,而真正说谎的还得意洋洋!哈,这人的世界根本没理可循嘛!喂,你说是不是?”大概是瞄到了身边站了个人,她下意识地就往他一问,但那人不但没吭声,更是连动也没动。
“你说是不是呀?”以肘蹭蹭他,然,还是无一点反应,是以她怀疑地偏头一望。
唉?明明就在嘛!为何不出点声音?他该也看到了这好长的一出闹剧了。
她身边的确站了个人,是名双手交抱在胸前的男人,她得抬高脸才能将他看个仔细;而这人除身材魁梧,肤色也挺黝黑,就像饱饮了阳光似的。盯住他卷至手肘处的干净衣袍,那袍下的手臂更是筋肉结实。
渔夫吗?挺像的,依他的身型及肌肉愤张的程度。而长相……
她好奇地以臀顶住墙让自己上半身前倾,好让眼睛能顺利将男人的脸看清楚。可一看,她竟就此移不开眼了。这男人,长得倒顶清爽,虽古铜色的肌肤使得他脸部线条暗沉不少,但却额外添加了浓厚的男子气概。
她的视线毫无忌惮地游移在他的脸、颈项、束发、胸膛,以及腰间紧扎的绦带上,甚至那双包裹在裤子底下的长腿。嗯,他……是不是很会泅水呀?不知怎地,她就是有这感觉,如果所有人都长成他这样子,那就既不难看也挺中用了呵!
“喂,你是渔夫呀?”忍不住,她朝他问上一句。瞧他终于侧过脸看她,她亦不吝啬地报以友善的笑容。“我瞧你个头儿挺高又根结实,是不是在江上讨生活的?”她对任何有关江河的一切都特有好感。
除了那些毫无节度利用江河的人以外!耐不住,又瞥了那混乱的人群一眼。
可当她问完,却犹不见身旁的人回答。他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可始终是无反应。这……难不成他是瞎了、聋了……甚至是哑了?哎呀!那岂不可惜?她可好不容易才遇上她看得人眼的人耶。
“我说话,你听到没有?”
问着,也顺便提手在他眼前晃呀晃。
男人还是没应声,不过却转过头去探了一下,才又回过头。
“你用不着看后面啊,我就是在同你说话。”有些好气又好笑,眼前除了他俩靠壁站着,可有第三人?莫非……他不瞎不聋不哑,独独……傻了?“你……是瞎子吗?”
看他眨动着深黑的眼睛,该不是。
“那……你是聋子?听得到眨眼。”
他又二度眨眼,许是不聋了,那么……
“是哑吧?咿咿咿啊啊啊……”学人比手划脚。
这回他不眨眼了,反倒扬起唇瓣朝她笑,那笑容很是温暖,很是教人舒服,令得她不禁也跟着笑。
“呵,不是哑吧啊,那我误会你了,真对不住。”他的笑,让她有点难为情,下意识抓着自己的发辫就因玩着,可一会儿发现自己出现这扭捏的小动作,赶忙将那扎实的发辫抛了去。“那你既不聋不哑不瞎,为何我对你说话你都不回应?就只吭一声也好,要不然我就要以为我是对着空气说话了。”
这怪状,就好像她不过是自言自语,而他这人压根儿不存在似的。
“……”依旧无言。
悄悄拧起眉。“还是不说话?为什么?是纯粹不想搭理我吗?那也好歹说一声嘛!”说一声?啧,他摆明就是不肯跟她说话呀!有些不耐烦。
她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急,连和她生活一起特久的破仔的主人有时都受不住的,唉……
“破破!”
就在她发躁的同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她反应地低头往声音来源寻去。“啊。破仔、原来你被踢到这儿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归西去了,哈哈!”
盯着那躺在男人两只大脚掌之间的小竹篓,她开心地笑了。
“嘿,能不能麻烦您挪挪脚,让我捡我家破仔?”她笑着一张脸抬眼望住男人,可他仍是如山不动。“喂,那个……你不说话便罢,该不会连挪个脚都不愿吧?”站到他身前,她发现自己的个头儿居然还不及他的肩。
不,过,他要是连抬个尊脚都不愿,她可不保证会不会祭出什么绝活,比如……狠狠一踹!
岂知她正暗喊着端时,那男人乖乖将脚移了开。但他犹是看着她。
他这么看她,该不会是要她说个谢字吧?好吧。“谢谢你。”弯腰拾起篓子,她挑起篓盖,觑了眼里头的玩意儿。嗯……还好无恙,算你命大。她欣然而笑,并将之再系上腰间。
这下没事了,也该找条船出发了。没再多话,她径自眺向渡口方向。
“你……”
“嗄?”猛地瞪住身边的男人,意外他竟开口了。
“很对不住,刚刚我以为你瞧不见我,所以没回应你。”他的嗓音相当低沉,犹如大雾时那缓荡于河谷之中用来警示来船的渔钟。
“这……”对还不对啊?他居然认为她看不到他?“那我也很对不住,我健全的两只眼珠偏偏瞧得见你。”她朝他龇牙,算是回报他刚刚的故意漠视。
没再回话,他仅是投以爽朗的笑容,丢掉掌中捏着的石子,点了个头,便回身避开人群离去。
“破破破!”苏映潮瞪住地上那块从他掌中翻落的石头,耳朵则听着从竹篓中传出的提醒。
“喂,破仔,你说方才是他帮了我?”她问。
“破。”竹篓答。
蹲身捡起石头,睇着。“而你也觉得他江水味很重?”
“破破。”
“这样的话……”灵动的眸儿不停转着,须臾,定住。“嘻,那我晓得了。”而且除此之外,他好像还跟一般人很不同耶!假使异于常人的人该有异于常人的生活习性,那么不如就……呵!
又看着那也往渡口方向前去的男人身影,她吃吃一笑,抛掉石头后,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