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中英混血儿,一般人想像中的混血儿是美貌的,但华伦泰布朗却是例外,她个子很小,深棕色的肤色与头发,秃鼻子上有几个雀斑,只有一双眼睛,在笑的时候,比中国女子活泼些许。
她的性格倒是可爱的:爽朗、肯帮助同学,不小器,因此华伦泰布朗一直是班里的宠儿。
我坐在她后一排。
念英文书院的孩子略为早熟,南国的春天早临、华伦泰有意无意地与我接近,问我功课,请我到她家去吃菜,我不是不懂得她的意思,是呆子也觉察得了,但是既同窗数载,也不必避这个嫌疑,我并没有故意拒绝。
她的母亲是英国人,华伦泰从母姓。
她的父亲呢?始终是一个秘密。
也许华伦泰是私生女,也许她父亲早逝,也许……
布朗太太就是像布朗太太的一个女人,限电视新闻片在英国街头轮买洋山芋的布朗太太没有什么两样。
我爹爹是英国留学生,他者穿了英国,因此这个古老国家对我们来说毫无神秘感。
布朗太太的英语带一种难受的口音,她不是伦敦人,毫无疑问,不知哪个小镇出生的。
她住在香港已经很久很久了,但是说起祖国,仍然一往情深,尤其喜欢称香港为“这殖民地”。
我想告诉她,这个称呼已经不合用了,但是布朗家自制的巧克力饼干太香甜,所以我就原谅了她的无知。何必费劲与她争论?
布朗太太看得起我,她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很和蔼,常常说:“华伦泰,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要请教伟明啊,这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哩。”
但华伦泰与我一样,是香港出生的。
我益发同情布朗太太了。
她们的家境不好,小公寓中堆满旧家私以及小摆设,整间屋子像杂货摊似的,噜噜嗦嗦,多年来舍不得扔掉的纪念品包括银杯银盾、瓷器、照片、水晶摆设、烟灰缸、钩针垫子、室内植物、书本杂志……零零碎碎,几乎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屋子内略有霉气,因为铺在地上的一条波斯地毯许久没洗了,又养猫,加上布朗太太的体臭,形成一股奇怪的味道。
客厅中尚有一架钢琴,我从来不见华伦泰弹过琴,不知用来作甚。华伦泰学芭蕾,她个子矮,腿短,并不是个美丽的芭蕾舞娘。
窗口装看白色的累丝窗帘,日子久了,香港城市的空气污浊,因此变了灰黑色,又破了,说不出的憔悴。但不知为什么,我很喜欢上布朗家,如上一间古玩店般的心情。
我自己的家一尘不染,宽大、时髦、漂亮,两个白衣黑裤的女佣躲在工人房看彩色电视,等闲不出现,母亲是局里的要人,因保养得好,四十出头的人看上去犹如我的大姐,爹更不用说了,本地着名的大律师,还是不少女孩子们的偶像哩。
布朗家是另一个世界,我乐意接触与日常生活相反的情趣。
我与华伦泰成了好朋友。
有一次我说:“在我们家,你只能见到西方科学的尖端,反而在你们家,有东方古老的情调。”
华伦泰深意的说:“别忘了我有一半中国血统。”
华伦泰自然能说广东方言,但她有意无意间故意说得很蹩脚,文法全不对了,显出她另一半血统。
像:“坏得多了,广东小孩比起英国小孩。”
其实她并不认识英国小孩。
香港的外国人仍然是势利的,有钱人只与有钱人来往,她们母女又瞧不起比她们更穷的人。
生活是很寂寞的。
母亲一次问我:“华伦泰是你的女友吗?”
“不,只是同学。”
“为什么?”
“因为她长得不美。”
“女朋友一定要美吗?”
“我的女朋友,非是个美女不可。”
我对这点很固执。
母亲笑了。
多可惜华伦泰长得不美。
但圣诞舞会,我还是邀她出席。
华伦泰很开心,琐碎地告诉我,她打算穿什么衣裳赴会。
那年圣诞很冷。她穿一条吊带裙子、一件用丝线夹着金线手工钓织的披肩,显得有点瑟缩。
而其他的女同学,都借了她们母亲的貂皮披肩出来。
我跟华伦泰说:“你今天晚上很漂亮,最漂亮是你。”
华伦泰忽然眼睛红了,她说:“伟明,你真的对我好。”
我有点难过。
我给她递上水果酒。
她惨兮兮的问我:“伟明,你不知道穷有多难受吧?”
我摇摇头。
她黯淡的说:“家里越不像话了,怕维持不下去了。”
我说:“不致于到这种地步吧?”
“我找了两份家庭补习,不无小补。”她低头。
“不要紧,自食其力、永远是值得推崇的。”
“如果我们再没有转机,怕明天就得回英国了。”
“回老家?”
“是呀,回去可以拿救济金。”她解嘲的说。
我不出声,隔一会我问:“你口中的所谓转机,是什么意思?”
“除非我可以嫁人,而那个人又愿意照顾我们母女。”
她叹口气:“否则就没折了。”
我心中想,要找那样的一个人,也不是容易的事。
如果华伦泰长得美,又自不同。
她幽幽的说:“其实也不难,我同娘说:‘可惜我不是个美女’。”
我连忙安慰她:“俗语说:‘情人眼里出西施’。”
“伟明,你对我太好了。”她苦笑。
我有点不安,怕她误会,我可没打算做这个护花使者。
“你放心,”她彷佛看穿了我的心,“伟明,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我非常尴尬。
幸亏音乐开始演奏,我们就开始跳舞,一转转入舞池,也忘了说话。
我们还有大半年毕业,多数同学已在暗暗准备出路,或在本港升学,或到外国去。华伦泰是我们之间最旁徨的。
布朗太太还不肯说实话,“没有呀,我们还过得去,我一向不喜太时髦的东西,你知道,不经看,而华伦泰的品味同我一样,所以不常置新款的衣饰,要买,我们情愿买缝工好料子好的那种,是不是,华伦泰?”
我更同情她们了。
我上布朗家,时常带些水果,饼干之类。
同学知道了,就跟我说话:“你要避嫌疑,当心别人误会。”“我们知道姜伟明是个富有同情心的好人,但是人家会以为你对布朗小姐有意思。”“混血儿很古怪,你要当心。”
听得多了,我就立意与华伦泰疏远点。
我也不知道布朗家何以为生。彷佛完全没有收入,真叫人担心,华仑泰的父亲有没有钱剩下
呢?没有太多是肯定的事,即使一点点也好。
华伦泰很快觉得我在疏远她。
在课室遇见,就率直的问:“怎么最近忽然忙了?不再来吃茶了!!”
我也明人面前不打暗话,“华伦泰,老泡在你家不像话,我们出来玩比较好,看戏打球都可以。”
她惨笑。
“明天我们到公园走走如何?清寒的早晨最好。”
她点点头。
我骑脚踏车到公园,她已在等我。
我们坐在长凳上聊天。
“最近如何?”
“现在已在典物渡日。”
“以前你们靠什么生活?”
“一笔抚恤金,爹死的时候,公司发给我们的。”
“现在为什么没有了呢?”
“公司解散了。”
“哦,真不幸。”
“我们家也没有什么可当的,只有几件旧首饰。”
“你爹是因公身亡?”
“他是船员,做到二副,我母亲那时候在利物浦做女侍,他娶了她,把她带到香港。”
原来如此。
“你父亲也许有亲戚?或可请他们帮忙。”
“他的亲戚?比我们还穷哪,每人都有七八个孩子。”华伦泰皱上眉头,她抱怨,“不知怎地,一直生下去,一个接一个,家里黑鸦鸦地,尽是孩子的头,中国人真是。”
她有时会忘了自己有一半中国血统,当然,华伦泰说这话的时候,用的是英文。其实她的广东话流利得很,标准是可以与街市上的小贩讨价还价,但是她等闲是不肯说的,这一点她承继了布朗太太的遗传。
“回老家你能做什么?”我问。
她不答。
“找一份家教,让富有的男主人与少爷同时爱上你?”
这种故事在所谓英国文学上读得实在太多了。
华伦泰并不介意我这种些微的讽刺。
我送了她回家。
我对她是有歉意的,我并不能帮她什么。
过了没多久,她给我送来了芭蕾舞剧的门券,邀请我们一家去观看,三张票子。
我原想叫了父母去,但是他们并不感兴趣,我改约两个表妹,事先并与华伦泰说好了,免得她以为我带着两个女朋友。
华伦泰演主角,她跳得很落力,在浓妆与舞衣的衬托下,显得神色飞扬,与往日不大相同,我有些替她高兴。
两个表妹是懂一点芭蕾的,因此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地批评。
“女主角不好看,太矮、腿短,跳芭蕾舞最好是五尺三寸左右,太高了也不好,像支竹竽,老站不稳似的。”
“香港这几个跳芭蕾的混血儿不知悠地,都长得不好看,凸额头,小眼睛。”
“‘天鹅湖’不好跳。”
“且看这个跳得如何。”
我暗笑,没看就已经抱着挑剔的心理,女人。
当然华伦泰没有跳出全套天鹅湖,我认为她的表现不错,正如她读书一样,尽管先天条件不足,她仍然读得很好。
也许华伦泰吸引我的,就是这一股毅力。
散场的时候我大力鼓掌,并且到后台去恭祝她。
我又忘了要避嫌疑。我是她唯一的朋友,我应当照顾她一点点。
她在后台卸装,见到我一团欢喜,立刻迎上来。
她那张经过舞台化装处理的脸,走近了,显得红是红,黑是黑,非常夸张,有点像默剧中小丑的面孔,我在高兴中因此又有些悲哀。
“跳得好看极了。”我大声说。
“你等我一等,伟明,我马上就好,我们一块儿走。”
“好,我在后门等你。”我退出化装主。
她没叫我久等,十五分钟就出来了。
“怎么样,肚子饿吗?”我问她。
“请我吃一只汉堡包?”
“什么都可以,华伦泰,你要吃香槟与鱼子酱都可以。”
“是吗?恐怕我没有那样的福气呢。”她苦笑。
我们到一间咖啡厅坐下。
“伟明,我决定退学了。”
“什么?”我震惊,“那你的前途……华伦泰,才差几个月而已,为什么不撑下去?为什么不跟校方说清楚?也许他们可以帮你。”
“我想过了,没有用的,这里面尚有我们母女俩的生活费用,况且毕了业又如何?找的工作也不过是一干几百块一个月。你们不同,你们念中学是用来打底,将来好念到博士……算了。”
“你打算怎么样?”
“找一份工作呀。”
“找什么工作?”
“当然不会是理想的工作。”她耸耸肩。
一个月后,她告诉我,她在尖沙咀一间时装店里做售货员,月薪干五,包一餮伙食,有佣金。
行行出状元,要是用心做的话,不见得她做不了店主。
原本我可以在这个时候退出,不着痕迹,但不知怎地,我放心不下,竟跑到她工作的那家店去看她。
我出现的时候她正在招呼一个女客,见到我她很高兴,呶呶嘴示意我坐下。
我假装挑衣服。
她很殷勤地同那个女客说:“正好……多么漂亮穿你身上,只一件,香港唯一的。”
我忍不住据嘴笑,那件衣服太小了,并不适合那客人穿,但无论如何,华伦泰还是把衣服推销掉了。
“下次再来,”她叮嘱道:“特别折扣给你,一定,我们好朋友。”她送客送到门口。
然后过来握住我的手。“伟明。”
“你做得很好呀。”
她笑,“今天真好,老板娘不在,我做咖啡给你喝。”
“谢谢你,华伦泰。”
她说:“连薪水与佣金,一个月才二千多,不过我很省,勉强也过得去,我反而觉得比读书时轻松,至少生活有了着落。”
“后天大考了。”我说。
“伟明,考完试你会离开香港?”华伦泰难过的问。
“也许上加拿大去。”
“我真会想念你的。”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话虽如此,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真正对我好,关心我。”她强调。
“但是好朋友也没有为你做什么。”
“够了。”她说。
“周末出来,我们去看戏。”我说。
“我的例假是星期一。”
“那么就星期一好了,我请假。”
她笑了。
“再见。”我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尽管华伦泰有一百个缺点,她最大的优点使是在狼狈的环境内化腐朽为神奇,她处变不惊,以平静的心境来努力工作,争取将来的光明。
多么可惜我不爱她。
这样性格的妻子往往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帮手。
母亲说:“真是难得。”她听了我的叙说。
“可不是。”
“你仍然坚持女朋友要漂亮吗?”妈妈问。
“是。我跟爹爹一样,女朋友必须漂亮。”
妈妈嫣然一笑,“然则你认为母亲是漂亮的了?”
“那自然。”我由哀的说。。
不过我已暗暗决定,华伦泰是我的终身朋友,即使我到外国升学,我仍然会与她保持联络。
我在她工作的店里选购了一些零碎的、无关重要的饰物给母亲。
一条围巾,母亲倒还喜欢,其余的就没见她用过。
自然,母亲不会穿戴小店里无名的货色,母亲的风度姿态不是来得没有因由的,女人真的靠穿戴起家,不由你不信。
华伦泰赚了月薪,故此身上也光鲜起来,因为个子矮小,她喜欢穿高跟鞋,我真不明白穿着三四寸跟的鞋子如何健步如飞,她也做得到。
星期一我提早两节下课,开车去接她。
“上来坐一坐好吗?”她央求我。
我只得上去,另有一种喜悦。
那是一个深秋的下午,有点徐意,我发觉布朗太太病得已经很厉害了,两眼深陷,面色很差,
但看见我还是殷殷的招呼,像一只老去的蝴蝶,扑来扑去,为我张罗吃的喝的。我很不忍,将她推进房里休息。
我与华伦泰坐在狭小的厅中,良久没有对白。
隔了许久,华伦泰漠然的说:“母亲一去,我跟英国那边就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什么──”
“母亲的病是不会好的了。”她说。
“以前你没提起过。”
“提看也没用。”她坚强而苦涩地笑。
我感动地握着她的手。
“她很想念你,她希望我同你走,伟明,她看出你来自一个高贵的家庭,你是一个好孩子,作为一个母亲,她不得不为女儿的前途设想,纵使过份一点,也值得原谅。”
我说:“哪个母亲不希望女儿有个好归宿。”
“可不是。”华伦泰微笑。
她是一个骄傲的女子,从来没有在我面前透露过其他。
她说:“在香港我亦没有亲人,混血儿往往就是这点惨,到处没有根,就一颗心野得很。”
我们随即出去看电影吃饭玩得很畅快。
一个月后,我听得布朗太太的死讯。
我带了所有的节储去看她,但是华伦泰很坚强,葬礼是西式的,她全权处理,不需要资助也不需要同情。
她仍住在那个小小的平租的公寓里,只不过进行了一次大扫除,把所有不必要的东西一箩筐一箩筐的扔出去,屋子里顿时宽敞起来,那一股发霉的味道也消失了,虽然没有添什么新家俱,也像间新公寓。
“听说业主要收房子。”她说。
“不怕的,收不回去。”我安慰她。
“你快要到外国去升学了吧?”
“是,在办手续。”
“几时去?”
“快得很,明年一月。”
她点点头。
“最近工作方面怎么样?没听见你说起。”
“我将与人合股开一间时装店。”
“什么?这么快?有资金吗?”我奇问。
“有人支持,没问题。”她笑笑。
“你要当心,外头多坏人。”
“我自有分晓。”她说。
我不便再说什么,因为我不能够为她做什么。
隔了一会她说:“伟明,有一件事,如果不摆开来说清楚了,我死不瞑目。”
我吓一跳:“你说,你尽管说。”
她颓然,“其实不用说也再明白没有了。”
我已隐隐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她说:“伟明,认识你这么长的一段日子,你一向待我以诚,是否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呢?”
“我只是一个学生……”我讪讪的说。
“我自然知道你有许多苦衷!”她苦笑,“但是你对我可有意思?”
我沉默,叫我怎么回答呢?
她叹了一口气。
“没有希望?”她耸耸肩。
我说:“华伦泰,让我们做一对最好的朋友。”
“自然。”她点点头,“好朋友。”
我很难堪。
过了一会儿她问:“因为我是混血儿?”
我不响。
“因为我长得不美?”
我更不敢出声。
开头是因为这两个原因,但时至今日,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她俨然在江湖上混得有眉有目,就快要做老板娘了,而我,我尚是中学生,我们两人拉扯在一起,格格不入,没有幸福。
况且我从没有想过要这么早订终身,结婚在我来说,遥远得如地球另一面的星,至少要等我拿到博士学位之后,才能够结交女朋友,事业无成,更不用论婚嫁,最低限度是十年后的事情了。
而华伦泰在今天已经要把握这件事,时间上也太不配合。
想到这里,只听得华伦泰说:“姜伟明,说你是个坏人,你又对我很好,说你是个好人,你又像块木头一样,唉,真拿你没折。”
我傻笑着。
母亲知道这件事之后,赞我处理得好。
她说她可以放心让我到外国去,相信我可以读到学位,有一番作为。“最难过是感情这一关,在这方面头脑清醒,就好办事。”
华伦泰新店开幕那一日,碰巧是我到领事馆取护照的那一天。
我已考入机械工程科,下个月可以动身了。
我送了花篮到新店,店里在举行一个小小的茶会,华伦泰很有办法,有一大帮朋友在店里说笑交际,我诧异了,短短几个月时间,她哪来的钱?哪来的朋友?
在她身旁站春黑黑的一个印度中年人,我忽然明白了,他对她的态度很亲昵,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莫非他就是华伦泰的赞助人,似乎不必再问了。────
我很难过,他年纪比她大得多,而且有点。脏相。
这时候华伦泰音到我,与我打招呼,很亲热的替我介绍,“阿里星先生,这是姜伟明先生。”
我们握握手。
阿里星说:“华伦泰提起过你,说你们像兄弟姊妹般。”
“是的。”我点点头。
当阿里过去招呼的他朋友的时候,华伦泰悄悄说:“他对我很好。”
“好就够了。”我说。
“他是个鳏夫,两个孩子都上中学了,开着小型的百货公司,经营得很得法,帮了我许多忙。”
“人看上去很可靠。”我只能如此说。
“自己过得很省,对我却很阔绰,算是没话讲的了,你想想我哪来的钱开店?还不都是他的。”
华伦泰的气色很好。
快乐是没有标准的,要那样得到那样,便是快乐。
这是华伦泰的第一步。
我叹了一口气。
“在想什么?”华伦泰问。
“我手续都办好了,不特地来与你辞行,今天顺便通知你一声。”
她点点头,神色有黯黯然。
“你几时动身?”
“下星期。”
“我不来送行了,顺风。”
“我们通信。”我说:“再见华伦泰。”
再见华伦泰。
从此之后,我们路分两头,越来越远,以后再相逢也形同陌路人。
但我知道华伦泰会得成功,她一步一步地走向她要走的道路,她会得成功。
祝福华伦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