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小朋友彼此结交一样:“你几岁,在甚麽地方读书,最喜欢吃甚么,爱玩哪种游戏,看甚麽性质的书,最好的朋友是谁?
可是平日大方磊落的她此刻有种难以形容的羞涩,嚅嚅开不了口。
他也好像在等她,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便说:“请过来喝杯碧螺春。”
也不是每次都灵光,有一次老鲁尴尬地在他身後答:“是我。”
终於铭心在荷花池边喝到了他的碧螺春。
她笑说:“这种茶叶听是听说过啦,喝还是第一次,味道那麽淡,我贯喝加糖加牛乳的红茶。”
卓元宗说:“医生嘱我喝绿茶。”
“这荼以前叫吓煞人!少女采茶!放在胸前布袋里,香气浓郁,蒸发出来,薰量了采茶女,吓坏人,故名,後来乾隆皇帝下江南,喝到了茶,说:这麽好的茶,该叫碧螺春。”
卓元宗意外,“竟有这个掌故。”
铭心大笑,“你瞧我们这代华人,喝茶的不知故事,听过故事的没尝过茶。”
元宗感喟:“所以家父不肯离开老家。”
“他是那种早餐要吃烧饼油条的人?”
“手磨豆浆。”
“啧啧啧。”
“我知道你的意思。”
卓元宗并不孤僻,也不难接近。
就在这个时候,背後有人咳嗽一声,元声缓步走出来。
“哎呀,”铭心看到,“你把头发剪了。”
他大哥十分诧异,“为着长发,不知与父亲吵多少次,到最後避而不见,这回又是甚么事?”
剪了陆军装的元声摸摸后颈,不说甚麽。
“打算回父亲处?”
他跳起来,“绝不!”
铭心笑了。
真与他们兄弟混熟了。
平顶头的元声俊朗活泼,可是,比从前少了一份不羁,年轻女性,最欣赏他那份不驯。
元声说:“那么高兴,也不叫我。”
“请坐,”他大哥说:“现在加入也不迟。”
“大哥,把元心也叫来,我们去露营。”
元宗迟疑,“我--”
“夏老师,鼓励他,成日困在大宅里干甚麽,我们出去玩。”
铭心问,“到哪里?”
“离开故园这几亩地,呼吸自由空气。”
铭心看着卓元宗,只见他微笑说:“到甚麽地方去找元心。”
话还没说完,有人哈哈笑,拍着手出来,“人这麽齐,怎可漏了我。”
元声感慨,“元华走了之後,我们还是第一次碰头。”
元心问:“夏老师可以代替元华。”
铭心连忙说:“不敢当。”
“铭心,快去收拾替换的衣物,半小时后出发。”
“去何处?”
元声笑问:“你可信任我?”
铭心也笑,“不十分。”
卓元宗这时也忽然问同一问题:“你可信任我?”
“信。”
元声气馁。
元心又大力鼓掌,“二哥自取其辱。”
铭心说:“我的职责是教授国语。”
元宗立刻回答:“在营地也可以教。”
铭心到底年轻,谁不爱玩呢,受过军训的她对露营并不陌生。
元声笑说:“还不去收拾衣物?”
约好三十分钟後在大门口等。
铭心一下子就准备好,元心过来徵求她意见,铭心看见她穿小背心,超短裤,吓一大跳。
“有蚊子呢,别穿得那样暴露。”
“不要紧,我有药水。”
“元心,香水会吸引各种昆虫。”
“唏,你放心。”
铭心见她不接受批评,只得笑笑作罢,并且多收拾几套衣裳准备必要时借给她。
下得楼来,看见卓元声开着一辆悍马军用吉普车驶近,上边载着一大堆应用物品。
管家急忙出来叫他:“元声,去哪里?”
元声笑答:“露营,三天不见我们回来,通知警方来救。”
管家气结,“元声,卓先生若要找你,叫我怎么回答?”
元声不悦,“你别老提他来压我。”
忽然有人来搭救他,“叫他同我说好了。”原来是元宗。
管家顿足,“夏老师,你也跟他们闹?”
铭心有点迟疑。
谁知元声一把将她拉上车,并且说:“这全是夏老师的主意。”
他一扭驾驶盘,大吉普车飞驰出去。
卓家三兄弟妹忽然大笑起来,铭心真没想到他们会为这样小事高兴成那样子。
元声的大型吉普车甚么地方都去得,他往山上驶,终于找到险峻山腰处一块小小平地。
“就这里了。”
铭心下车一看,不禁喝彩,悬崖一道瀑布挂下,犹如新娘头纱,水落在一个潭中,溅起珠雾,半道彩虹,大家都看得呆了。
元声说:“来,扎营。”
铭心当然拿手,元声工具齐备,不消一会儿,两只圆拱型帐蓬已经搭好,睡袋也拿出来。
这时,元宗已煮好咖啡,正写生呢。
铭心走过去,站在他背後。
他转过头来,示意铭心坐下,铭心见有一张小小摺凳,便坐在他身边喝咖啡。
他轻轻说:“叫人心旷神怡。”
“累吗?”
“还好。”
“能够在这里写生也算是一种缘份。”
“说得好极了。”
“元声说你本来从商,後来才习画。”
元宗微笑。
“我说得不对吗?”
“卓家子女哪里有正职,全部业余,兴之所至,做做这个,做做那个,始终不成气候。”
铭心连忙说:“元声元心尚未定性。”
话还没说完,已经听见元心大叫:“铭心铭心,救救我。”
铭心立刻说.“我去看看。”
元心都哭了,原来大腿上一溜紫色小泡,不知是哪种毒虫所针,痛痒难当,越抓越肿。
铭心连忙取出救护箱替她敷药,接着让她换上宽松上衣长裤,给她一杯宁神的甘菊茶。
元声在帐蓬外看见,笑笑说:“没有铭心怎么办。”
铭心嘘一声。
元声却不放过小妹,“要不要回市区看医生?”
元心扑过去打他,两人纠缠成堆,在地下打滚,忽然之间帐蓬倒蹋,压在二人身上。
铭心笑得落泪。
元宗放下了笔也来旁观。
铭心再次把帐蓬扶直。
元声说:“铭心甚麽都行,允文允武。”
铭心自谦,“不过是个女泰山。”
“肚子饿了。”元心嚷。
铭心说:“我来做三文治。”
“我有鸡,烤香吃。”
铭心把元声领到小径入口处,指看一个路牌。
“小心野生动物出没,包括棕熊、山猫、獐、鹿等。”
“烤肉香味会招引它们。”
“连它们也烤来吃。”
“听听这是甚麽话。”
“铭心,难得大哥那麽高兴,你负责做甜品。”
“甚麽?”
“快来。”
元心在看一部小小电视,一边还有无线通讯设备,这家人。
铭心唯一的工具是一只铁皮箱,她却把蛋糕在野火上烤得香味四溢。
元心大喊:“这真过瘾。”
元声叫:“潭水里有鲑鱼。”
四个人饱餐一顿,铭心把吃剩的食物埋进土里。
元心取出纸牌玩游戏。
“谁带来一副吉卜赛算命牌?”
元心说:“我。”
“你想买甚麽?”
“我的前途。”
铭心连忙说:“这个不好玩,你一定前程似锦。”
元心说:“我想算一算大哥的将来。”
铭心见劝阻无效,只得无奈地摊摊手。
元声问:“铭心,你害怕甚麽?”
铭心答:“算出来结果欠佳,情绪难免受影响。”
元心笑,“没想到铭心也有顾忌。”
她照元宗的出生年月日发出五张牌,数了点数,打开本小书,查预言。
“葵花共十一点,你会逢凶化吉,哎呀,大哥,你看多好,红心三点,主遇知己,加一起黑色十点,红色十二点,寓言是镜花水月。”
铭心笑,“谁听得懂。”
元宗说:“游戏而已,别太认真。”
“让我算自己。”
元声却说:“大哥,你累了,我陪你先休息。”
他们走到另一个帐蓬去。
夜幕降临,天边第一颗星升起。
元心问:“那是甚麽星?”
“老好北斗星。”
“我还以为是直升飞机。”
“牌上命理怎麽说?”
她算了一算,“情如千叶桃花,华而不实。”
铭心忍不住笑。
“你把出生年月日给我,我也替你算一算。”
铭心说了出来。
“嗯,点子那麽少,奇怪,加在一起都不超过廿一点。”
“早知到赌场去赢一铺。”
“铭心,这里说,叫你一生刻骨铭心的人,不能与你长相厮守。”
铭心不以为意,“你问十个人,十个人的感情道路都如此,哪有顺风顺水的事。”
“看得开就没有问题。”
铭心把双臂枕在颈下,“我们也休息吧。”
“多浪漫,幕天席地,看星星,听瀑布。”
铭心说:“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其实全属免费。”
元心笑着给她接上去:“至於其他,可用钱买。”
元心也很有一套,不是个全不懂事的小孩子。
野火自动熄灭,她俩走入帐幕,各自钻进小小睡袋。
不久,她们已经睡熟。
是一阵悉率的声音唤醒夏铭心,她十分醒觉,张开双眼,并没有立即起身。
有动物正在吃食物的渣滓,隔着帐蓬可以看到幢幢影子,它们正在翻土。
铭心沉住气,刚想叫元心,已听见她轻轻说:“狗。”
铭心压低声音,“不,不是狗。”
“是甚麽?”
铭心叹口气,“狼。”
元心倒抽一口冷气,“我们该怎麽办?”
“缓缓起来,自帐幕另一边出去,速速躲进车厢中。”
“铭心,我怕。”
她都快哭了。
怕得有理。
铭心不动声色,“来,用手帕蒙住脸。”
“为甚麽?”
“稍後才同你解释。”
铭心手中握紧一罐不知甚麽东西,掀开另一边帐慕,拖着元心,窜了出去。
吉普车不过在十多公尺以外,十多秒可以走到,可是在该利那,短短距离彷佛有千里远,元心几乎摔跤。
说时迟那时快,车门被推开,“快,快!”
原来元声两兄弟早已躲在车上。
铭心舍己为人,急急大力把元心推上车。
来不及了,野狼已经无声无息掩至,绿油油的眼珠,胡胡声,咧着嘴,露出白森森尖牙,作势欲扑。
铭心一扬手,她那罐东西派到用场一按钮,一阵雾喷出,空气中充满辛辣味,原来那是一罐胡椒喷雾。
狼嗅到,反应比人类大十倍,立刻不敢扑前,夏铭心趁这个机会,闪入吉普车中。
元声大力拉上门。
铭心一额冷汗,松出一口气。
“好家伙,铭心,原来你早有准备。”
“不,原本用来应付人狼。”
元心惊魂甫定,笑说:“铭心真有办法。”
她拉下蒙脸手帕,可是也被胡椒雾刺激得落泪。
铭心问他们兄弟,“你们一早就听见狼来了?”
“是,趁它们忙着觅食,我们急急躲往车中。”
元心不忿,“不必理我们?”
元声说:“我刚预备下车救你们。”
元宗证明:“这是真的,他得先照顾我。”
元心哼了一声。
被击退的狼一共三只,不甘心地又慢慢围上来。
元心战栗,“呵,恐怖。”她躲在大哥怀中。
元声与铭心对望一眼,忽然之间,忍不住大笑起来,元宗与元心接着也笑。
元声说:“这真是最值得纪念的一晚。”
元宗很冷静的说:“不可能还有比这更快乐的时间了。”
元心答:“我完全赞成。”
铭心说:“那么,向骑警报告求救吧。”
“狼不会自动走开?”
“还是求救安全些。”
“对,怕只怕再走出七只棕熊来。”
他用车内无线电话求救。
骑警听过他们的情况,“若无特别紧急情况,勿在深夜黑暗中驾驶,静候黎明。”
“你们会否来保护我们?”
“我们人手短缺,你们并无危险,放心在车上睡一觉吧。”
他们四人又再一次轰然大笑。
元心第一个睡着,大家把毯子让给她用。
铭心说:“人类不敌野生动物。”
“也得学习敬畏大自然。”
元宗低声说:“更是时间大神的奴隶。”
元声加一句,“更深深受命运控制。”
铭心无奈,“我们还可以做甚么?”
元声答:“苦中作乐。”
天渐渐亮了,狼也逐一散去。
这时,有骑警前来探视,“你们没事吗?”
他们道谢。
“拔营离去吧,上星期有人被熊围住脱不了身,森林那一头连渡假村,把它们赶到这边来。”
“是,我们立刻走。”
“切勿掉以轻心,受到袭击,有生命危险。”
收拾完毕,他们匆匆离去。
吉普车身上到处有狼的泥足迹,唏,好不危险。
在车中,他们不停笑谈,终於,元心首先吃不消,累极入睡。
铭心与元声会在前座,元声笑说:“铭心,你若疲倦,可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铭心不以为然,轻轻说:“一个女子的头,最好永远搁在她自己的脖子上。”
卓元宗暗暗佩服。
元声却笑答:“那多辛苦。”
“一个脖子一个头,怎么会辛苦。”
“夏铭心你天赋异禀。”
铭心摸摸自己的颈项,“是,硬颈。”
饶是如此,到了故园,腿都软了。
四个人蓬头垢面,混身泥污,像遇到甚麽灾劫回来似,元声一声不响到厨房开了香槟就喝个饱,元心扑进浴室洗刷,元宗比较镇静,与管家说了几句话。
铭心刚想回房,被卓元宗叫住。
“我想向你道谢。”
铭心连忙说:“我没做甚麽。”
“多谢你给我段好时光。”
铭心动口而出:“我也是。”
“好久没有这样高兴过。”
铭心微笑,“我也是。”
卓元宗还想说甚麽,却看到夏铭心已经返回房内。
管家叫住他:“卓先生有话同你讲。”
元宗连忙到书房去。
的确是父亲的声音:“你到甚么地方去了?”他的语气从来没有开心过。
“旅行。”
“身体可吃得消。”
“没问题。”
“医生怎麽说?”
“可以做有限度活动。”
那威严的声音忽然怯了一怯,“最近生意上有阻滞。”
“父亲,”卓元宗试探,“或许,也是收手的时候了。”
卓氏却像是听到世上最怪诞的假设一样,“甚麽?”
“父亲或者可以考虑退休。”
“退休?”
“正是。”
“不不不,这仍是赚钱的好时候。”
“可是父亲你已拥有一辈子花不尽的财产。”
卓氏笑了,“仍不算国际级首富。”
卓元宗困惑,“要那麽多财富做甚麽?”
“对一个苦出身的人来说,最可怕的事是贫穷:受人欺压排挤白眼,皆因贫贱。”
“可是现在你已远离穷根。”
“你还是不明白,那种困苦的感觉仍然似梦魇似纠缠不去,鞭策我向前。”
卓元宗摇头,“至今仍然如此?”
“是。”
“恐怕是权欲的引诱吧。”
卓氏大大不悦,“你先治好身体,再谈其他。”
元宗不再接口。
“医生处一有好消息,马上通知我。”
“是,父亲。”
卓氏的声音中断。
元宗松了一口气。
元声捧着香槟瓶子进来坐下。
“父亲仍然不信世上有金钱买不到的东西。”
元宗温和的说:“还不去淋浴。”
元声耸耸肩离去。
那天晚上,铭心在图书馆看报纸,元声进来与她聊天。
铭心问:“元心呢?”
“睡觉,一边自噩梦中喊出来,狼!狼!”
“别取笑她。”
元声说:“不要担心,一下子就好,立刻换上最夺目的缎裙出去跳舞,漂亮女子全没有良心。”
铭心笑。
“你是例外。”
“多谢。”
“夏铭心,两兄弟爱上同一女子,该怎么办?”
铭心一怔,缓缓说:“我又不是爱情问题信箱主持人,我怎麽知道。”
“弟弟应否成全兄长?”
铭心无言。
“抑或,哥哥自愿退出。”
铭心这时轻轻答:“或许只是天气太闷热的缘故。”
“不,天气不太坏。”
“那麽,是有人恶作剧。”
“他们兄弟十分友爱,不会无端生事。”
铭心坚持,“我没有答案。”
“我想知道那女子喜欢哪一个。”
铭心不出声。
“可能,她嫌兄弟俩都太过懦弱。”
夏铭心吃一惊。
“那样刚健的女子需要更加强壮的男伴。”
铭心仍然不说话。
元声叹口气,喝尽了手中的香槟。
“你喝多了。”
“我这就去开第二瓶。”
铭心温言道:“这样唱下去,你永远离不了这个家。”
“你太低估我。”他把手搭在她肩膀上。
“元声,累的时候别多说话。”
他把额角顶在铭心额角。
“是,我醉了。”
他转身离去。
铭心继续看报纸,行行小字浮起来,忽然全看不入眼。
“元声说甚麽?”
铭心抬起头,看到元宗在她身边。
她微笑,“没甚麽。”
元宗怜惜地说:“他这个人就喜欢意气用事。”
“你呢?”
“我欠缺他的勇气。”
“世上约莫有两类男子,一类永远不说我爱你这种字眼,另一种逢人都说我爱你。”
元宗讶异地笑,“是吗,可以将男性如此分类吗,自何处学来?”
夏铭心眯眯笑,“我喜阅爱情小说,都是小书上说的。”
“这些书会否误人子弟?”
“至误终身的是错爱。”
“你误会了元声,他是那种一生不会说一次我爱你的人。”
“是吗。”铭心错愕。
“叫许多女孩子心碎。”
“这我相信。”
“他一直洋洋自得,直至今日。”
嗯。
“他现在可烦恼了。”
铭心想到解围的方法,她不徐不疾地说:“明天早上,一起来上课好吗。”
“我一直在跟你学习。”
他也转身离去。
铭心把脸埋在手心中,该怎麽样处理感情?她欠缺经验,深深为难。
这时,耳边响起鲁妈的声音。
“夏小姐,你好,给你送花来。”
一睁眼,看到一大瓶了白的栀子花,好闻得令人不能署信这是人间的香气。
铭心笑了。“鲁妈,谢谢你,见了这花,现在我相信有上帝了。”
“夏小姐也会说夸张话。”
铭心对她有异常好感,“鲁妈,不妨碍你吧,想与你说几句话。”
“夏小姐请讲。”
“鲁妈,我只是员工,你们反而叫我小姐,而对元华元心她们却直呼其名,何故?”
鲁妈一怔,像是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样的问题。
半晌她答:“夏小姐你是客人,他们几兄弟由我看大,身份不同。”
“他们是小主人呀。”
“卓先生一向吩咐我们叫名字即可,否则还怎麽叫,难道还称大少爷二小姐不成。”鲁妈不禁笑起来。
铭心点头说是,“这才是真正的规矩。”
鲁妈接着加一句:“轻贱下人的人,哪里好算上等人。”
铭心又学会了一种道理。
“夏小姐在故园还习惯吗。”
“为甚麽叫故园?”
“卓太太的名字中有一个故字。”
“啊。”
夏铭心无意探人私隐,立刻噤声,心中却想,故字甚少出现在女子名字里,可见卓太太有个别致的名字。
鲁妈毫无隐瞒,“太太姓周,叫故意,她住的地方,就叫故园。”
特别的住宅都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引人遐思。
“太太与子女一直住在这里,直至病逝,别的我就不大知道了。”
“太太喜欢甚麽花?”
“栀子花,在北国不好种,只能养在温室里。”
“鲁妈你种得出色。”
“是,栀子花有点奇怪,倘若不用心种,第二年虽然照样结蕾,香气就差远了。”
“卓太太对你们极好吧。”
“那真是没话讲,直如朋友一样,凡事有商有量,而且照顾周全。”
铭心听得神往。
“夏小姐,你且看书,我替你斟壶茶。”
鲁妈出去了。
铭心用手撑看头,名字叫故意,那是多麽别致:你是故意的吗,我知道你并非故意的……
“咦,你在这里。”
铭心看到小元心左她面前伸懒腰。
“好些没有?”
元心给她看手臂上肿块,“劫後余生。”
铭心只会笑。
她忽然说:“家母生前也爱坐在这个角落看书。”
“坐着阅读是好习惯。”
“我却爱躺着,也根本不喜看书,我爱热闹,最好廿四小时有人陪我。”
铭心笑,“那不如早结婚,好早晚有人陪着。”
元心却老气横秋地笑了,“所以,”她忽然有点沧桑,“你没结过婚,你不知道,我父亲就从来没陪过母亲。”
铭心说:“你也没结过婚。”
“可是我见过。”
铭心说:“我也见过恩爱的婚姻。”
“那麽,赌一记吧。”
两个年轻女子笑作一团。
忽然铭心打了一个呵欠,啊用不完的精力也有暂歇的时候。
她回转房内休息。
整夜耳边都有嬉笑声,日间玩得太疯,晚上思维静不下来。
终於惊醒,耳畔听见丝丝隐约的小提琴乐声,所奏并非伟大长篇乐章,而是简单动人的闪烁小星星。
琴声中充满怀念温情之意,像是回到极小时候,执母亲的手二齐仰观星座,又带一丝哀伤,因为母亲已不在人间。
铭心听得呆了。
终於,琴声静止,不到一会儿,天也蒙蒙亮。
有人竟夜不寐。
也只有全无职责的人才可享有如此特权,否则带着熊猫眼去上班後果堪虞。
铭心笑笑起床梳洗。
到了时候,她到图画室等待学生。
元声先到。
“老师早。”他用标准国语。
“卓向学早,请坐,读第十课。”
“可否先会话?”
“你想说甚么?”
“自从你来到故园之後,我们的生活就像得到一股清流。”
铭心忍住笑,“太夸奖了。”
“如果允许我用英话,我可更顺利表达心意。”
“别忘记我们正在上课。”
有人笑了。
一看,原来是卓元宗。
铭心意外,“真高兴见到你。”
元声嘿一声,“不公平待遇,为甚么看见我没有同样开心?”
铭心连忙说:“没有的事,一样高兴。”
可是元声犹感不满,“一样?你放在天秤上量过?”
铭心咳嗽一声,大家才静下来。
刚打开课本,元心拎着手提电话跑进来。
“元华要与我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