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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仇也美丽 第七章

  钟威这边陷入苦战:钟临轩威胁他胆敢向若兰提起离婚两个字,他立刻撤钟威的职,让他一文不名。而且他警告钟威,不能在钟家提起余安雅三个字。钟威怒不可遏,摔门而出。

  一来他的世界整个是在钟氏,对那个总经理的职位,他的依赖感源自工作本身,而非头衔或权力。他也认真的想过,把事情摊开,为了安雅,他可以放弃所有的一切。安雅安雅,这个每想一次则让他心疼一次的名字,该怎么做呢?安雅说的要驯良像鸽子,灵巧像蛇,那么,是否有必要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局面?钟林两家都不是泛泛之辈,动辄新闻满天飞,一个风吹草动;钟氏企业的继承人的绯闻正是新闻记者最好的材料,届时再加上钟临轩切断父子关系,免除他的职位‥‥那可够精采的。

  钟威左思右想,又加上若兰有孕在身,他不无愧疚之处,这么一来,事情就按下了。

  熬不过相思之苦,拨了几次越洋电话,始终没有人接。他慌了,纽约的记忆潮涌而至。安雅的温柔、深情与炽热的感情,深深地撼动了他整个神经。钟威竟深陷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惑,自己怎变得不像自己了?他原以为他是冷漠,是深沈的,但是安雅闯入了他的生命,像一个神秘的小仙女,魔棒一挥,把他整个改变了。愈细想,他愈害怕,对安雅的爱似乎已潜藏在生命以前的某个不知名之处,就在相遇的那一剎那爆发了。他必须用极大的力量克制住自己再吹飞往纽约的冲动。

  那么,安雅何不回来呢?她当初走,是因为无可留恋;那么,如今,她该愿意留下吧?

  他却不敢肯定。不断地拨着电话,却只听到「嘟!嘟!」的回响,安雅安雅,妳究竟去了哪里?难道妳只是上天哄我的一个玩笑吗?

  在办公室,属下都意识到钟威的焦虑不安,频频猜测;在家里,秋华为他担心不已,却不便谈及;钟忆虽吃惊却不意外,她偷偷地向钟威问起安雅,第一次钟威在第三者面前表白了对她的感情,钟忆听得痴了,满心感动--她的感动不只是对他们之间的爱情,而是对钟威所生的感觉:她发现这廿几年来,她所看到的竟是一个未曾真正活过的钟威。安雅神奇的魔棒一敲,赋予了他崭新的生命,她从来不知道钟威居然可以笑得那么开朗?居然会那么痴傻?居然会那么富有生命力?

  「钟忆,不晓得妳信不信?爱上安雅,让我自己感觉真正活得像自己。妳很难体会我那种撼动,像是大梦初醒,像是豁然开朗,天空一片亮丽。我才发现生命居然可以这么美!」

  钟威深陷在记忆中,设法捕捉安雅的每一个眼神。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活在一个虚伪造作的世界里,在这个世界中,爸用金钱构筑了所有一切;玩具、游戏、朋友、学校和工作。我活得严肃、麻木、冷静和肤浅。我的游戏和婚姻,面对那些女人和若兰,我一样的不经心,只觉得是我生活的部分,但是和生命无涉--钟忆,我居然发现我还有潜藏的生命力。」

  「我第一次遇见安雅是在纽约,那一次我们错过了,但是我的心曾深深震动了那么一大下,因为她眼中有一种我似是熟悉而害怕的神采;再次见她,是我的婚礼,那一晚她身穿象牙礼服,巧笑盈盈地对我微笑,我害怕了,从此不能忘记她眼中的光芒。我一直想接近,却又害怕她;蓄意调查她,曲解她的来意。却又深深陷入不可自拔的思念中。她临走那一晚我送她回去,情不自禁地吻了她,但我居然问她在做什么?于是她的柔情蜜意被我扼杀掉了,愤而离去。那一晚我在街道上茫然乱走,直到天明,我才惊觉我这一生真正要的是什么,但是当我赶到机场,她已经走了。妳想,除了随她而飞去美国之外,我还有其它生路吗?或许,我是自私的,自私得把安雅视为生命的转机,而没有顾虑到她。」

  「从某方面来说,你不也是她生命的转机和希望吗?哥,安雅活得多么孤独!虽然她有众多的倾慕者,但是没有人能够走进她的内心世界里,所以她梦想着、等待着,你记得她唱歌时的情景吗?我想,你就是她所等待的人。你们真的有很相似的特质,那是很形而上的,很难说出。似乎,你们的灵魂是可以重迭的。」钟忆击掌而悟:「是的,就是灵魂重迭的感觉。唉!要是你们早一点儿认识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钟威只能无奈地苦笑,半晌,他开口央求钟忆。

  「回来这些天我一直打电话,但是安雅竟然不在,我担心她出了事。妳帮我打,记得,不断地打,直到找到她人为止。」他的声音痛苦而急切,「钟忆,我害怕会失去她。」

  她握住钟威的手,替他打气!

  「安雅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孩子,她一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是她认定了你,天大的困难她也会排除的,到时候,你跑都跑不掉!」

  「妳怎么这么笃定地认为她认定了我?妳知道吗?在美国有多少比我更优秀的男人追求着她。」

  「唉!哥,你还不明白吗?当地开口要你去美国时,她就把自己交给你了。安雅是个多么高傲自重的女孩子,她岂是轻率随便之人?我只怕你辜负了她!」

  钟忆很严肃地提醒他:

  「大嫂外柔内刚,绝不是可以轻易应付的人。至少目前你们平安无事,你千万不要给她难堪,否则,将来她会怎么做,谁也拿不定。虽然你们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至少她是你的妻子,而且还怀着孩子,你且顺着她一些。安雅那边我替你兜着,她既然认定了你,绝对有着她自己的想法,也不至于让你为难--唉,我真不晓得应该帮那边?」

  ***

  钟威回到卧房时,已过了十二点,若兰竟然还没有睡,他淡淡问了一句:

  「怎么还没睡?」便进去浴室梳洗。

  洗好出来,若兰仍然没睡,她艰难地翻翻身子,显得很吃力的样子:

  「孩子在肚子里似乎踢得很厉害!」

  「噢?」钟威走近,以手抚了抚若兰的肚子,「嗯,我感觉到了。」旋即睡下,闭上眼睛。

  若兰叹了一口气,闷闷睡下。她觉得无限委屈,钟威似乎都只有一种声调,一种句型--「是这样子啊?」「嗯,我知道了。」「我想看看。」「好的,我记得。」没有特别的激动,也没有特别的情绪。

  从结婚之前的交往到结婚之后的关系几乎都是一个模式。若兰忍不住回想他们之间所有过的回忆:

  两家父母刻意的介绍之后、钟威礼貌地邀约。

  「一起喝喝咖啡如何?」他问。

  若兰望着这一个在社交圈中的名人,心里有着羞怯与心动。

  于是他请她喝咖啡、跳舞和散步,态度礼貌而且温文,不到三个月,他问她愿不愿意嫁到钟家,她点了头--不只是父母一再地叮嘱与催促,同时也是她自己心中的向往。

  然而,婚姻就是这个样子吗?

  若兰彻底后悔了。

  虽然钟威和她之间一直相敬如宾,也可以说相待如冰。起先,她以为是他的个性使然,无奈之余,也慢慢习惯了。他们几乎不吵架,但也从来不打情骂俏--可,相爱的两人可能不吵架吗?可能不打情骂俏吗?说他不关心她,也不尽然,只要她一通电话不舒服,无论多忙他一定搁下赶了回来;陪她回家和上街,他都做到了。连她母亲也责怪她:「像钟威这样的丈夫,妳还埋怨什么?」

  是啊?我能埋怨什么?若兰心中一抹苦楚,又能向谁说去?她想,我能向母亲说钟威不热情吗?那准会把她吓坏了--一个淑女怎能说这样的话?但是    但是啊,她深深觉得钟威和她之间少了什么东西,也不仅仅是所谓的热情而已。

  她略带希望地摸着隆起的肚皮,但愿孩子出世后,情况能好一些,她也只能如此希望了。

  ***

  安雅和琳达合力把长岛的房子打扫了一番,该收的收好,能丢的就丢,一切弄好之后,才疲累地回到纽约的住处。还没进屋子,就听到电话在响,她们相视一笑,安雅抢着去接,竟是钟忆,她的心跳得很快。

  「钟忆,怎么是妳呢?」

  「怎么样?失望了?」钟忆故意调侃她:「某人有事走不开,求我替他不断拨电话,我一直打、不停打,已经连续两天了。」

  她知道了!他怎么向她说的?安雅想到他,心都疼了,不禁问道:

  「他好吗?」

  「那个他?」钟忆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捉弄人,玩心大起:「李中恒嘛?他最近不太好,工作不力,常被上司刮;皮蛋嘛?她闹恋爱了,对方居然是个一百八十公分高的大个头--」

  「钟忆,妳别逗我了,妳明知道。」

  「咳,我告诉妳,他呀,目前动弹不得,挺可怜的。他要我告诉妳,他一定不负妳,妳得耐心等。安雅,」钟忆再趋严肃,「妳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应当知道可能会有的困难吧?」

  「钟忆,妳放心。我不是不懂分寸的人,」安雅忖度了半晌,「妳告诉妳哥,我在纽约等他。他来或是不来,我都不会主动争。他想怎么做好就怎么去做,不必考虑我。」  

  「安雅,妳误会了。」钟忆急得大喊:「我哥怎会不考虑妳呢?他整颗心都悬在妳身上,哎,我就是笨,说话老是辞不达意。他对妳绝对真心,安雅,妳千万不能误会他,他已经够可怜了。我爸铁腕施高压,他动弹不得。安雅,妳一定可以体会的!」

  「妳放心,我没有误解妳,也没有误会他。我只是告诉妳我的心情。钟忆,对于他,我完全没有能力去预计什么,如今这情况是我自己完全无法控制的。只要他过得好,我无所谓的。」

  「没有妳,他好得到哪里去?」钟忆叹了一口气:「我得上课去了。回头再写信给妳。记住喔,赶快给他个电话,他现在在公司,假如接到妳的电话,准会高兴死了。我得挂电话了,拜拜。」

  公司?公司的电话几号?安雅根本不晓得钟威的电话号码,如何打?钟忆也真是的。

  「谁呀?」琳达把室内的东西稍稍整理了一下,回头问。

  「钟威的妹妹。」

  「她知道你们的事了?那他太太呢!」琳达偏着头想。

  「她没说,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正怀孕,最好还是别让她知道,唉,琳达,我想,干脆我撤退算了。」安雅突然觉得很绝望,「他那个世界固若金汤,牢不可破,有它既成的一套规则,我贸然闯了进去已是不智,何苦再拉他出来?把他逼入绝境?」

  「恐怕已不是单纯妳一人撤退的问题了。钟威是个自主的人,他有权利追求他想要的人生,困守着一个不快乐的婚姻有何益处?妳撤退,是三个人的不幸。安雅,把这道难题丢给钟威好了,妳就安心在这里,先找个事做,再说吧!」

  安雅略感疲累,坐在椅子上,愁思困困--亚琴姑妈的情况不晓得会如何?庞大的医疗费用岂能靠那一百万美元?说什么也不能平白拿钟临轩的钱,否则自己倒成了什么?

  电话声骤然划破了寂静,安雅颤抖地拿起话筒「喂」了一声。钟威的声音旋即急切地响起:

  「安雅,是妳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妳的电话都没人接。」

  「我……」乍听他的声音,安雅的心落了地,觉得踏实起来了,原先那种莫名的绝望登时烟消云散,「姑妈发病了,我忙着安排医疗的事情,直到今天才回来。」

  「安雅,」他的声音突然变了,沙哑而低沈:「我想妳。」

  她握着话筒掉下泪来。就是这样的声音让她深情一往,也是这般的柔情使她心碎。

  「安雅,妳怎么了?妳是不是又哭了?」他又急又毫无办法。

  「没有哇。我哪有哭?琳达在这儿呢,我一哭她不笑死才怪。」她故意装得轻松一点,怕荷不住这样的感觉。

  其实,情到深处反而无言了。千种相思,万般情爱,又怎能用言语来表达呢?他们两人登时沉默了,倾听着彼此细微清晰的呼吸声,隔着天涯,但觉生生世世,他们曾相遇,挚相爱,将相守……是的,前生、今世、或来生,她愿贴着这样的一颗心,揣梦于手中,藏爱于怀里……

  ***

  安雅找了一个助理的工作,在住处附近的一间贸易公司,他们专门与远东往来,安雅的中日语都好,很快的,在公司受到重用,愈来愈忙。

  每个星期她会去看亚琴,有时候陪她说说话,或者推她到外头散散步。她会告诉安雅一些陈年往事,譬如淡水的落日、红毛城的传说等等。她似乎忘了很多事,特别是关于钟临轩。安雅想,这也是好的    她只记得她想记的,或者,这也是她的幸运!

  琳达渐渐活跃起来,连续跑了好几个龙套之后,她终于慢慢崭露头角,木来,她也只抱着玩票的心情,这么一来倒认真地考虑起在百老汇发展了。

  安雅常给钟威写信,为此,钟威特别开了一个信箱。他倒不常写信,总是打电话。写信来的是钟忆,间接地告诉了安雅许多消息……这样,日子过得很快,两、三个月倏忽逝去。

  那天,琳达抱了一大堆东西,嚷着帮忙,推门进来,安雅正站着和钟威隔海叙情。琳达瞪亮了眼睛,吓得东西掉落一地。

  「安雅,妳--?」

  她看到安雅肚子有些凸出,心里立刻雪亮。余安雅从来没有过凸肚子,除非--怀孕。她没好气地站起,等安雅慢条斯理地说着话。很久很久之后,她才挂上电话,笑着问她:

  「妳干嘛那样看着我?」

  「妳倒气定神闲的啊,天杀的钟威居然不带保险套!」琳达生气的握拳,咬牙切齿地继续朝安雅进攻:「妳说,妳到底安什么心,难道妳蠢得要把孩子生下来?」

  「有何不可?」安雅微微一笑,把琳达带来的东西看了一遍,挑出了巧克力,「我最近喜欢吃甜的,准会发胖。」

  「会胖得像猪,身材难看死了!」琳达没好气地说:「到时候,钟威会被妳吓跑了,届时妳抱着妳的宝贝孩子哭吧!」

  「琳达,妳别生气,」安雅塞给她一条巧克力。

  「听我说完,妳再说话,好不好?」她坐下来,拿了条毯子盖住腹部,「我是个成熟独立的女人,是不是?就算没有钟威,我养不养得起一个小孩?这些都是其次,重要的是,我有种感觉,这个孩子对我意义非凡。不管我和钟威将来如何,在我的生命中,他的来到,代表了一个梦想与爱的其实。琳达,有时候,我觉得生活很空洞,生命很浮晃,我需要一种真实的、具体的感觉,钟威给了我那种感觉,『他』也给我同样的感觉。钟威,我把握不住;但是,『他』却把握住了我。琳达,妳能了解吗?」

  琳达静默地注视她许久,终于点点头,但是她又问:

  「钟威知道吗?」

  安雅摇摇头:

  「他若知道了,不又是一番人仰马翻?也许还坏了事。最近他太太快生了,最好别生什么事。钟临轩最提防他来美国,妳想我若告诉了他,他会不飞过来吗?」

  「那妳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时机成熟的时候!」安雅莞尔。

  琳达闻言,摇着头斥她:

  「人都说我疯,其实比起妳,我简直甘拜下风。我摸看看,它会动吗?」

  「一点点,」安雅温柔地笑着:「我已经爱上『他』了。不知不觉中,我习惯和『他』说话,告诉『他』,今天爸爸来了电话了,琳达阿姨又生气了,或者有没下雪啦,有的时候,『他』居然轻轻动了一下,似乎在回应我呢!」

  「真的?」琳达很感好奇,伸着头俯在她肚子上企图揣摩动静:「怎么没有呢?」  

  「因为『他』生气了。妳刚刚不欢迎『他』,所以『他』不理妳了。」

  「去你的!」琳达忘形地一拍,才惊觉失手:「啊,对不起,我忘了。」

  安雅皱皱眉头,啐她:

  「妳再这样,小心『他』以后不理妳。」安雅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子襄他们明天会来度假,子眉喜欢滑雪,妳陪他们,我不行了。对了,别让他们知道。」

  「我才没那么多嘴!」

  翌日,子襄和子眉先行来到,他们的父母得晚一天。

  安雅招待他们住在长岛那边,邀了琳达一起来。

  子襄乍见安雅,似乎难掩心中一片失落,仍有些激动,但是也只是很礼貌地看着她,问她是否一切都好。

  那几天,琳达带着他们四处玩,滑雪溜冰打雪仗,样样都来。安雅推说不舒服,只在一旁陪丽华聊天。她特意穿着宽松的衣服,根本看不出来。徐浩以为她感冒了,不时探问她感觉如何,倒让安雅过意不去。

  安雅注视着琳达和子襄,突然觉得他们挺配的;但见琳达用雪球不断地掷在子襄身上,弄得他一身狼狈,他却仍好脾气地由她闹着,径顾着堆雪人。他们两个,一动一静,一文一武,一外向一内敛,一开朗一沈静,不是最适合吗?安雅得意地想着,便打定主意替他们制造机会。她于是拉住了子眉问东问西,子眉起先很纳闷,奇怪安雅怎么对佛教关心起来了,后来才搞清楚原因,也就欣然同谋。

  短短数日,琳达和徐家人俨然已打成一片,尤其是琳达,鬼才一个,唱歌跳舞演戏样样都来,唬得徐子襄一楞一楞的,大叹此妹不可小觑也。

  他们在离开纽约之前前往疗养院探视亚琴,圣诞快乐和新年快乐的字样贴在她白色的房间,显得有些反效果的冷清。安雅细心地替她梳头,说道:

  「姑妈,徐伯伯他们来看妳了。」

  徐浩走近她,握握她的手,唤道:

  「亚琴,新年快乐!」到美国数十年了,亚琴一向只过旧历年。

  她眼睛亮了一下,微笑说:

  「新年快乐,丽华,妳也来了?」她居然认出丽华。

  子襄和子眉,还有琳达也趋向她请安。她也一一认出来。他们陪她说了一些话,见她似乎有一些倦态,也没多停留,互相亲吻道别,黯然而去。

  「我觉得她很可怜!」琳达鼻子酸酸的。送走徐浩一家,她们回到纽约的房子。

  「不,」安雅挺挺腰身,捶了捶背:「她现在反而最平静。医师说她拒绝去想不愉快的事,而由于药物的帮助与镇定,她做到了。也许这是她的幸福,等她慢慢恢复之后再接她回来住。」

  「妳现在这个样子,有办法吗?」

  「再说啦。」安雅拉过琳达的手,闪亮着双眼问她:「小姐,老实说,喜不喜欢子襄?」

  「去你的!」琳达脸微微一红:「我是好心替妳招待客人,妳以为我对他有意思啊?哦,原来妳就是有这个鬼主意才死拉着子眉--妳,唉,老天--」琳达夸张地拍拍额头,不可理喻状。

  「子襄聪明、优秀又可靠,有什么不好?」安雅好脾气地说服她:「再说,他挺欣赏妳的。」

  「欣赏我?鬼才相信。我敢打包票他的心还在妳身上,妳没注意他看妳的表情吗?天啊,安雅,妳不要异想天开了。」琳达借故躲开了:「我不和你抬硕了,晚上还得排戏。」说着就溜走了。

  安雅摇摇头,一脸纵容的笑:这小姐,居然害臊了。愈把他们想在一起,心里就愈高兴,不禁哼起歌来。

  ***

  到长岛度假的事也和钟威说了,他还紧张地问徐子襄也来吗?知道之后还生了半天的闷气,他说:

  「安雅,他对妳恐怕还没死心吧?」

  「我又没嫁,他也未娶,他为什么要死心?」

  她故意开钟威玩笑,没想到钟威把脸一沈,隔着千里万里还听得出他不是开玩笑的:

  「我立刻去订位,明天到纽约。」

  「喂,你不要发神经了好不好?你太太都快生了,你来的话,那怎么象话?我警告你,不许你来。即使你来了,我也不理你。」

  「那,妳不要和徐子襄见面。」他的声音近乎哀求了。

  「钟威,你不要无理取闹了。他和徐伯伯一家人来,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你放一千一万的心。无论子襄怎么想,我对他只是一般的感情。」

  安雅好说歹说才稳住钟威,还真怕他性子一使真的飞来了,那么,处心积虑所设想的一切不就泡汤了?

  ***

  若兰在农历新年初三果真生了一个很漂亮的女娃儿。因为早产,生产过程她还吃了不少苦,最后还是剖腹生的。

  钟临轩夫妇抱着孙女,虽有点失望,还是很高兴,他得意地说:

  「瞧我这孙女,头这么大,声音这么响亮,将来不得了。」

  「她长得很像钟威小时候呢!」秋华一把抱过来,疼到心里去了。

  钟威一旁笑着,怎么看那女娃儿都不像自己,偏偏母亲左一声眼睛像,右一句耳朵也像,唬得他愈看倒觉得有那么一回事。

  若兰产后身子弱,脸上却充满喜悦的微笑。钟威怔怔地注视她,发现她的脸上出现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光彩,心里一阵愧疚,抱着婴儿,不断地亲着。

  若兰大约住了一星期的院才回家调养,刚回到家里,大伙围着她和宝宝问东问西的,她这才觉得自己终于像是钟家人。

  钟家的亲友多,镇日贺客盈门,钟临轩夫妇乐得合不拢嘴,两颗心被小孙女的一眉一眼搅得又是疼又是怜,镇日抱着不放。

  钟忆也抢着抱,这一向她老是偏着安雅,对若兰有些愧疚,一见到小宝宝那么可爱,心里登时又愧又怜,亲昵地抢抱她,彷佛要把自己的愧疚一下子给补偿完。

  当钟临轩父子私下相处时,他厉声对钟威说:

  「如今都当爸爸了,行事要多考虑,免得让人笑话。你不要以为我都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公司里一个月十几万的越洋电话费别以为我都不晓得。你趁早打消任何念头,女人玩一玩可以,如果当真的话,那你就是笨蛋。」

  「我对安雅,不是玩玩的态度!」钟威紧抿着嘴,一字一字清晰无比地说:「而且我和若兰没有什么感情,再在一起根本没有意义。」

  钟临轩铁青着脸,怒目而视:

  「我警告过你,离婚两个字你如果敢向若兰提,钟氏企业绝对没有你的份!」

  「你以为我在乎吗?」钟威吃了秤铊铁了心,冷然地说:「我可以不要这个总经理的职位,但是我不放弃安雅。」

  「你--,你--」

  钟临轩瞪着他。

  「好好好,」他重重喘着气:「你到现在居然还不觉悟,你以为余安雅真的爱你吗?天大的笑话,她想的是我们钟家亿万的财富,你居然还不觉悟?我告诉你,你有办法尽管去养她、供她,就是别想娶她进门!不管你愿不愿意,林若兰永远是钟家的媳妇,你想和她离婚的话,不消一日,你什么都会失去。」

  钟威定定的和钟临轩怒目相向,半天,他彷佛下定了决定,抛下一句:

  「爸,钟家的一切,你怎么安排,我一点也不在乎。」然后大步离去。

  钟临轩错愕地楞在原地,怒气填膺,一阵挫败感强烈地袭向他,他跌坐在沙发上,喃喃自语:

  「余振豪,你生的好女儿!」

  ***

  钟威一人独自在酒吧里喝酒,待到很晚才动身离去。带着几分酒意,他把车子开得很快,根本无视于红灯绿灯,横闯乱撞。一个不留神,他的车被一部大卡车拦腰撞上,身体受到重创,晕了过去。肇事的卡车司机一见闯祸了,看也不看一眼,慌乱地把车子加足马力,扬长而去……

  钟威醒来之时,只觉浑身痛楚不堪,动弹不得,乏力地睁开眼睛,若兰的脸就在眼前,忧烦且担心的神色在她疲倦的脸上流露。

  「钟威,你醒了?觉得怎样?」

  「妳怎么在这里?」他的脑子渐渐恢复,「妳应该在家里休息的。」

  若兰的眼眶蓄满了泪,说不出话来。

  「钟威,我待会立刻叫人送她回去,」秋华探过身子来:「她说什么也不肯走,非得等到你醒来。」

  「回去吧!」钟威困乏地再次闭上眼睛,又睡去了。  

  再次醒来,却见到钟忆在一旁打盹;家里的陈妈也在。他觉得有点渴,喊了声:

  「钟忆,给我一杯水,好吗?」

  她登时醒了,啊了一声,连忙给钟威倒了杯水,插上吸管,凑上去给钟威。

  「哥,感觉好些了吗?」

  钟威点点头,出了好半天的神,忽问她:

  「安雅有没有打电话来?妳告诉她了吗?」

  「安雅?」钟忆一时有些不满:「安雅安雅,你醒来居然只想到安雅。也不问问大嫂怎样?妈怎样了?大家都为你担心死了,你只管安雅。她在美国好得很呢!」

  钟威皱着眉头,无力辩解,叹了口气:

  「我也没什么事,你们担什么心?」

  「没事?」钟忆差点哭出来,一句话梗在喉中间,硬是吞了回去。半晌,她态度软了下来,柔声安慰他:「这几天,大家为了你的事忙昏了头,根本没有留意到她。何况,她只可能打电话到公司去,我也不知道她是否有打电话过去。那边的事,爸在负责,假如她打了电话,公司的人会留话的,我去查看看。你不要烦心了,好好休息。自己先把身体照顾好再说,好不好?」

  钟威点点头,沈思似地望着自己上了石膏的双腿,忽然说:

  「我的脚    还好吗:」

  钟忆一征,忙回答:

  「你想到哪去了?不过是骨折了,休息一阵子就没事了。」她立刻叫陈妈端了一些汤给钟威,岔开了话题。

  「如果安雅打了电话,妳不要向她说我受伤的事。过两天我自己再打电话给她。」

  钟忆点头,心里却想:事情已经乱成一团了,安雅再插进来的话,可怎么办?

  「他的膝盖骨严重挫伤,必须在半年之后再动一次手术装上铁架与人工膝盖。那也就是说,他必须在轮椅上坐半年,手术之后还必须做复健,如果幸运的话,他将来还是可以自由活动。否则,可能必须要借助外力,但是,只是一根小拐杖而已。」钟威的主治医师很仔细地把情况分析给钟临轩夫妇,钟忆也在一旁。墙上挂着钟威的双脚的X光片,左脚膝盖以下明显地严重骨折与异样。

  钟忆闻言,差点哭出来,一根小拐杖?天哪!骄傲的钟威如何能忍受一根小拐杖?

  「谢谢你,张大夫,希望你多费心。」钟临轩紧紧握着医师的手,不断地拜托。

  「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其所能地让钟先生恢复健康。」

  临轩和秋华面色凝重的出了主治大夫室,交代钟忆:

  「暂时不要让妳哥知道这些事。等他稍微恢复之后再告诉他。」

  「嗯!」钟忆点头,她咬了咬嘴唇,横下心来问临轩:「爸,公司的人说美国那边一直来电,而你却交代他们推说哥出差去了。为什么?」

  临轩突然沉下脸来:

  「这件事不用妳管。我警告妳,不许跟余安雅再有联络,我有我的做法。」

  钟忆于是噤声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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