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东方升起,昭示着又是新一天的开始。
艾莉儿手上拿着一根鸽子羽毛,在凤宣怀临出门前交给他。“这是象征爱与和平的白鸽所赠予的羽毛,带着它,它会阻挡厄运,招来好运,并指引你找到命定的爱人。”
赶着上班的凤宣怀将那根羽毛放进他的上衣口袋里。
拍拍放着羽毛的口袋,他说:“好了,这样就可以了?你确定!”
每当她的魔法招到质疑,艾莉儿就会将她小巧的下巴高高地扬起,仿佛她是用下巴看人,而不是用眼睛,以凝聚那残存不多的骄傲。
她吸吸鼻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说服力。“当然,我可是查柏莱特魔法学校的女巫,你怀疑我?”
凤宣怀坏坏地耸耸肩:“嗳,反正我不懂魔法,无法反驳你。”但说实在的,他还是有些怀疑,只是一根羽毛而已,能有什么效用?
照她的说法,若她口中所谓的“魔法”真的有效,那么他现在应该已经有成堆成打的女友候选人了才对。下班以后,也应该是出现在高级的餐厅里,有鲜花醇酒为伴,与佳人花前月下,互诉情衷;而不是回到家里,跟一个终年穿着黑色道袍的小巫婆一起吃她煮的素食晚餐。
他转身打开门要出去。
“等一等。”艾莉儿叫住他。“还有一件事。”
他一只手放在门把上,一只手持着手提电脑,身体还是向着门外,只有脸稍稍偏转过来:“边有什么事?”不怎么有耐心。
艾莉儿的紫眸看了他好一会儿,仿佛在考虑什么。
在他眼底的催促下,她走向他。
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她停了下来。眼睛里着地板磁砖的花纹,然后又望向自己光裸的脚丫,她动了动脚趾头。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忍不住打趣道:“你的脚踩到仙人掌的刺了吗?”
她猛地抬起头,深深看他一眼,然后走近他,在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将唇印上他的。
有那么一瞬间,时间是静止的,他的心跳完全停止跳动,直到她的唇移开。
这一瞬间仿佛有一万年那么久,可以令人沉睡,以为永远不必再醒来,但实际上,艾莉儿的唇只不过在他错愕的唇上停留了半秒钟,连一秒都不到。
他既错愕又懊恼的看着她,仿佛她是一个贼那样的看着她。老天,她的确是贼,她偷去了他一个吻!
“为什么?”他哑然问道。
艾莉儿跳着步,离开他身边。高声说:“因为女巫的吻啊。”
什么跟什么?“什么女巫的吻?”他当然知道那是女巫的吻。她吻了他,而她是个女巫--但那又代表什么意思?
艾莉儿已经跑回客厅去了,她的声音传了出来。“因为占卜啊,笨蛋!占卜你今天需要一个女巫的吻,所以我……我可是很牺牲的喔。”她突然又从容厅里冲了出来,将他往外推:“你要迟到了,还不快走!”
凤宣怀被一个羞恼的女巫踢出家门。
艾莉儿将他推出门后,用力关上了门。她背靠在门板上,一手贴着绯红的颊,喃喃道:“这回可真的牺牲大了……我的初吻……”
不过身为一个女巫应该要有牺牲奉献的服务精神,如果牺牲一个吻可以帮他得到爱情,那么这牺牲也还算值得。这么一想,她就释怀了。
好了,没事了,接下来该出去找乌鸦了。至于刚刚那一段小插曲,就当作不小心跌进湖里吻到一条鱼……嗯嗯嗯,他的嘴软软的,不太像鱼,比较像……像是青蛙吧!冰冰的又软软的。嗯,就像是青蛙她以前常常在魔法森林里看到的那种绿色的大青蛙。
一整个上午,凤宣怀的脑波频率不时出错,像是电视天线没装好,三不五时就出现一个不请自来的广告镜头接吻。
早上那个吻扰乱了他的心神,教他心猿意马。
怎么搞的?不过是一个吻,他又不是没吻过女人,而且早八百年前他就不是处男了。
每个女人亲起来都差不多,也就是那样,而那个声称是“巫女的吻”的“吻”甚至算不上是一个吻,一个真正的吻。
才半秒钟!接吻鱼亲嘴的时间都比那个吻还长。小巫婆那个吻只能叫作蜻蜓点水,哪里像个吻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该死的他居然为此坐立难安!
推开一堆待审核的企画案,他豁地自办公椅上站了起来。
他开始在办公室里踱步,直到Cocoa来敲他的门。
他停下无意义的踱步,看向门口。
Cocoa穿著名牌套装站在那里。“经理,该下楼开会了。”
凤宣坏就站在那里上身剪裁合身的西装衬托出他修长的身形与卓尔不凡的气质。他看着Cocoa的眼神内敛而抑郁,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发丝有一小撮掉了下来,在他的鼻梁处形成一道透露着难懂与危险气息的阴影。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身从桌上提起他的手提电脑,然后一语不发的经过他秘书的身边。
Cocoa破天荒地吹了一声口哨,她踩着高跟鞋跟在他身边,用一种不知道是挖苦还是赞赏的语气说:“凤经理,说实在的,你不说话的时候比你说话的时候不知道要酷上几百倍。老实讲,你这副模样还真的是“久旱逢甘霖--三滴”,欲求不满啊,你--还是快找个女朋友抒解抒解吧!”
凤宣怀猛地煞住了脚步,他回头睨了Cocoa一眼,轻吐出一句:“多谢关怀,可可亚,你也一样。”
惹可可亚生气的下场就是没有午餐便当,得自己出外觅食。
他的秘书是全公司公认最不好惹的一位。凤宣怀早看开了。
中午十二点半,他姗姗下楼,到公司附近的餐厅吃饭。
出了大楼,他走到最常光顾的一家餐厅,然后在老位子坐下。
之所以常来这里吃饭,不是因为这里的菜做的好--事实上,这里的菜太老、肉太硬、汤太油,只有白开水正常一点。他之所以常到这里来,除了因为“近”以外,就是因为这里的东西太难吃,客人不多,可以不用跟人抢位子,不像其它地方一进去就老是看到一堆人在挤来挤去。
点了一份海鲜餐,他便没什么食欲地一边喝着水一边撑着肘看向窗外。
天色有些变了,早晨他还看见太阳高挂在天上,此刻天空却积起了厚厚的云,云层遮住了阳光,天空灰蒙蒙的,待会儿也许会下雨。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他转过头,意外的看见一对明眸大眼对着他眨呀眨的。
大眼的主人是一个穿着紫色紧身低胸上衣的美女,看起来……嗯,似曾相识。
“可以在这里坐下来吗?”
似曾相识的台词,他想。“当然可以,请坐。”
在其它位子还空着的情况下,他不会不解风情。
侍者在美女坐定位后送来菜单和他的海鲜简餐。
美女性感眨眨眼,说:“曼特宁。”
似曾相识的咖啡。凤宣怀不自觉的笑了。看着还冒着烟的午餐,他说:“不介意我先用吧?”
美女当然不介意了。于是他拿起汤匙吃了一大口。
美女瞅着他,美目含嗔。“我以为你会来找我。”
凤宣怀老实的说:“事实上,直到刚才为止,我都怀疑你是魔法创造出来的人。”系红领带那一天所发生的事都不像是真的。
美女显然对他的话很有兴趣。“魔法?”
凤宣怀吃了两、三口就决定不再吃了。今天的海鲜餐似乎不太新鲜,虾子也没有熟,寥寥的几颗青豆仁更像是在冷冻库里存放了半年以上。他端起水来喝,同时抬头看她。不再继续关于魔法的话题,他试着想起那张卡片上的名字。“莎莎,是吧?”
美女笑了,而且决定宽容地原谅他的健忘。她伸出手,笑说:“曼妮。”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凤宣怀,很高兴认识你。”
他伸出手的时候,外套口袋里的鸽子羽毛突然掉了出来,他连忙松开手,将掉在桌子上的羽毛放回口袋里。
怪了,放的好好的,怎么突然掉出来?
小巫婆早上说的话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她说鸽子羽毛会指引他找到他命定的爱人?
再抬起头时,看见曼妮正对着他甜美地笑。他心头一震,心想:就是她吗?
思及此,他认真端详起眼前这位罕见的美女。
“你好像常常会分神,能不能告诉我,你刚刚在想些什么?”
凤宣怀凝视着她唇边的一颗小痣。天使的面孔,火辣的身材他的几任前女友身材都没眼前这位好。
空气里仿佛起了某种魔法的效应,正当他要开口,想调调情的时候,窗外一抹黑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的视线不自觉追着黑影望过去,发现那是一只飞得颠颠簸簸的乌鸦。
乌鸦!
乌鸦萨伊德?
接下来他的行为完全不受他的脑袋控制。
他掏出钱包,丢了一千元在桌上,然后留下错愕的美女,独自跑出餐厅,去追那只“不太会飞”的乌鸦。
凤宣怀跑出餐厅后便沿街追着那只飞得不是很高的乌鸦跑。
这只乌鸦真的不太会飞,因为它不但飞得很慢,而且还忽上忽下的,仿佛控制不住它身上的翅膀,一副随时要从空中掉下来的逊模样。
而且它的“外表”远远看过去就跟小巫婆形容的一模一样--不过话说回来,天下乌鸦一般黑,他怎么晓得他在追的这一只就是小巫婆在找的那一只?
待他想到这件事,他才猛然清醒过来。而乌鸦就在他停下来的那一刹那不知道飞到了哪个地方?
他站在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他突然停了下来。
街上的人群像潮水一样不断自他身边经过,而且时常撞到他宽阔的肩膀。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然后抬起头看向周遭往来的人群。
一堆人,一堆高耸入云的大楼,一片小的不能再小的灰暗天空,他突然有些头晕脑胀,一下子弄不清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以及……他在做什么?
追一只乌鸦?
他丢下一个性感大美女不管,跑出来追一只不晓得是不是乌鸦的乌鸦?这种蠢事……亏他做得出来。
他伸手耙了耙因为刚刚的追逐而凌乱不堪的头发,站在原地懊恼的看着被吐过槟榔汁的柏油大街。
在他觉得自己已经半陷入疯狂的时候,他居然又想到了小巫婆的吻。
惨了,他的脑筋不正常了。
他想他需要一桶冷水来保持清醒。
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可能是在作梦,如果有冷水的话--
一滴豆子大的水滴滴到他头上。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然后他得到他需要的水。
下雨了。
倾盆大雨。
路上行人尖叫着四窜逃散到能够避雨的地方。
唯独他愣愣地站在大街中央,让雨水淋了他满身湿。
他或许真的在梦里,据说在自己梦里的人总是能够随心所欲的操控梦境的发展。而刚刚,他说要水,然后水就来了。
被雨水打湿的感觉很好,因为湿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很清醒。
但是如果这是一个梦……毕竟,被酸雨淋多了,中年秃头就不太美妙了。他希望这时候有人能好心地在他身边撑起一把伞--
一把伞在他头顶上撑了开来,形成一个伞形的保护网,将雨水挡在伞外的世界。
雨在下。
而伞出现了。
一股幽兰似的女香窜进他鼻间,他不由得深深嗅了一口,然后屏住呼吸,看向撑伞的人。
“为什么站在这里淋雨?”那幽兰似的女子淡淡地问。
他眉头自然地形成一个郁结的角度,表现出一种忧郁男子专有的致命吸引力。
他淡淡的答说:“因为……我以为我在作梦。”因为钢琴音乐家季芸芸正在帮他撑伞。
这是梦?
是命运?
还是鸽子羽毛所引领而来的邂逅?
抑或是因为……女巫的吻?
他今天晚回来了。
艾莉儿坐在小餐桌前,轻轻敲打桌面。
她还没吃晚饭,因为她比较喜欢有人陪她一块吃晚餐。
虽然他并没有应允他会回来吃饭,而他也总是声称他是吃过晚饭才回来的,但她依然敏锐的察觉到每次她煮晚餐时,他眼底都会透露出饥饿的讯息。
她想他若不是在外头吃得不好,就是他食量特别大容易饿。
以往他若没事先告知要出差的话、大概都在六、七点左右到家。她索性延后吃饭时间,想等他回来。
她原料想他今天该也会像平常一样准时回来,但显然她错了。
已经快十点了,他还没有回来。
她无聊地趴在松木桌面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
他会上哪去了呢?是留在公司加班吗?还是……
门外一阵声响打断了艾莉儿的胡乱猜测。
她跳起来,赤着脚奔到门边,打开门,动作熟练得像是她已做过同样的动作一千万遍。
门打开,艾莉儿惊呼一声,因为她看到一束多到足以淹没她的粉红玫瑰。
凤宣怀一手撑在门边,一手拿着玫瑰花,唇边挂着危险的笑容,并用路西华诱惑天使堕落的方式叫唤艾莉儿:“嗨,小紫罗兰,你还没睡呀?”
艾莉儿小嘴微张,还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凤宣怀高大的身躯已挤进屋子里来。
艾莉儿不知道是被他的高大所撼,还是被他唇上的那一片笑容所慑,她不自觉地往后退,而他则顺着她后退的脚步渐渐逼近。
艾莉儿退到客厅中,膝盖窝被沙发绊到,她一古脑儿跌坐在柔软的沙发里,长发披了满肩。
凤宣怀惬意十足的走到她身边,一手放在她单薄的肩上,他低沉喀哑而带有磁性的嗓音在艾莉儿耳畔引起一阵电流交错般的酥麻。
“小紫罗兰。”他再次轻唤。
艾莉儿的双眼转为迷蒙,仿佛陷入某种迷咒之中。玫瑰,以及他身上的男人香在在刺激着她敏锐的嗅觉,她既迷惘又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先是他深邃的黑眸,然后是他的嘴她早上吻过的地方。她红润的双颊再添上一抹霞红。
她不由得闭起了眼,感觉体内升起一阵阵战栗。
“这个送你,谢谢你的鸽子羽毛,那很有用,原谅我不该怀疑你的魔法。”
“呃,你说什么?”艾莉儿猛地睁开眼睛,看着他硬塞进她怀里的玫瑰,她紫罗兰色的大眼眨了又眨,一下子之间弄不懂刚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凤宣怀早已走回他房里,关上了门,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我说你那鸽子羽毛还满有用的,今天我在路上遇见了一个令所有男人都梦寐以求的美女,她邀请我到她家里坐了一会儿,我们一起吃了晚餐--”他顿了一下,又说:“真没想到像她那样的音乐家,能够烧出那么棒的义大利叶!”他又顿了顿,“比你煮的蔬菜粥好吃多了。”他保留了在季仲云芸家所发生的大部分情节,因为他想小巫婆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艾莉儿仿佛听见了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她摇摇头,又摇了摇头,看向怀里的粉玫瑰,试着将凤宣怀刚刚说的话再消化一遍。这一次她就没再听见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了。
她数着怀里的玫瑰,但总是无法专心到数完为止,所以数不出来到底这一大束玫瑰总共有几枝?
她脑袋里想着凤宣怀的话她的鸽子羽毛引领他找到了他的爱情。她的魔法得到了他的肯定。
这是好事情啊。生平第一次有人肯定她的魔法,应该好好的庆祝一下才是,但是她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呢?一定是因为他说她煮的蔬菜粥不好吃。
凤宣怀再走出房门的时候已经洗好澡,换上他惯穿的休闲服兼睡衣。他顶着一头湿发坐到她旁边的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毛巾擦头发。然后他看向艾莉儿的长发:
“小紫罗兰,你那头长发留了几年?”
艾莉儿还在数玫瑰,被凤宣怀一问,她又数乱了。她没有抬起头,只是淡淡地答:“二十三年,跟我的生命一样长。”
凤宣怀讶异地说:“你有二十三岁?我还以为你未成年。”
“显然你的“以为”并不正确。”艾莉儿放下那一大束玫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天啊,这么多玫瑰,我得找一个大花瓶来安置它们。”她在屋里头转来转去,四处寻觅花瓶。
凤宣怀还没发现她说话态度的突然改变,就已先被她像陀螺般转来转去的身形转得头昏脑胀。他皱着眉说:“这里没有花瓶。”
艾莉儿讶异地停下脚步,眉毛高高地挑起。“这里没有花瓶?”那他还买那么多花,蠢呆!她看看他那头湿发,又看看沙发上那束玫瑰,摇摇头说:“没关系,我想我可以变出一个来。”
她绕回沙发前面,将那束玫瑰抱回怀里,然后开始想有关于花瓶的咒语。
凤宣怀一边擦头发,一边注意着艾莉儿的一举一动。不晓得为什么,在他听见她说她要变出一只花瓶来的时候,他心里突然觉得毛毛的,好像有什么不祥的事即将发生。
“瓶……水晶瓶……玻璃瓶……瓷瓶……”艾莉儿很努力很努力地在想过去曾经在魔法书上看过的咒语。大约在念念有词的念了五分钟之后,她一拍大腿,眼睛一亮。“我想到了!”
凤宣怀瞪大著双眼看着她,擦头发的动作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直到完全停止且不自知。
艾莉儿闭起眼睛,手捧着玫瑰,嘴里念出一串古老的咒语--
风啊,雨啊,火呀,水呀!
当你们团结起来时,连黄金也将融化。
所有破损的重新完好,
所有完好的则重新打造,
现在我需要一只大的足以承接玫瑰的花瓶。
可以是金,可以是银,可以是锡,可以是铁,
而我愿意拥有一只水晶花瓶,因为我的心就跟水晶一样地脆弱。
这是艾莉儿所念过最长的一个咒语,在她用古老的盖尔特语念完全部的时候,屋内狂风大作--
接着是雨……
但更多的是房屋主人的咆哮与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