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并未因此而欢欣,贾老夫人特命人将柳元春带回大观园,让她回贾府住下,一如出嫁之前。
“你要想开一点,春儿!”贾老夫人坐在她身边安慰着。
柳元春强忍住泪,没有哭出来。
她明白在这个时代皇权代表一切,奸臣当道,清官难为,即使是哭干了泪,亦于事无补,可她就是不甘心。
“他真的没有希望了吗?我不信这世上无人能救他。”柳元春心绪再次激动了起来。
贾老夫人瞧着她,陷入沉思。
蓦地,丫鬟甜儿由厅外匆匆走了进来。
“启禀老夫人,天成府的宁王爷明几个巡按回京,少爷打算在凤仪厅设筵为王爷接风洗尘,特命甜儿前来向老夫人禀报一声。”
闻言,贾老夫人伸手轻拍了下前额,面色转忧为喜。“救星来了,春儿,咸宁王或可救姚大人一命。”
“怎么说?”柳元春喜上眉梢地问。
“成宁王是皇上的七弟,为八抚巡按,一年前奉皇上之命出巡各地,如今想是巡察结束,回京复曰。
“他真能救玄烨?”柳元春满怀希望。
“任何事,哪怕是只有一丁点成功的希望,也值得一试,不是吗?”贾老夫人慈蔼地表示,一双温和的眸子充满睿智的柔光。
柳元春点点头。“多谢奶奶教诲,元春一定尽力一试。”顿了下,她又问道: “但不知成宁王是个怎么样的人?”
贾老夫人微微一笑,“让我慢慢说给你听……”
整个午后,柳元春听遍了成宁王的事迹。
****************
翌日,成宁王果然如期回京面圣,向皇上—一禀明这一年来的巡察成果。
当夜.成宁王果然接受贾府之邀而前来赴宴 席间,宾主尽欢,成宁王心情十分畅快。
宴后,成宁王准备打道回府之时,柳元春突然现身于凤仪厅。
“民妇斗胆,请求王爷为姚玄烨重新翻案!”
“你是……”
“回王爷,民妇为姚玄烨之妻。”
成宁王盯着眼前的绝色佳人,不由得添了三分好感。“姚尚书一案,本王亦听皇上提起过,但不知其中有何冤屈?”
“回王爷,我的丈夫绝不是个会通敌叛国的人,更不会因此而浮报军备,据民妇所知,‘佛朗机’乃葡萄牙最先进的火炮,除非人为,否则不会发生膛炸,机率极低;即便发生也属偶发事件,绝非浮报而购人次等军备,从中牟利进而通敌,还望王爷明察!”
沉吟半晌,成宁王开口道:“此案十分棘手,可有状纸?”
柳元春点点头,恭敬地呈上一纸。
成宁王接过状纸,很快地瞧过一眼。“这么着吧!待本王回府过目之后,再遣人回复消息。”
“谢王爷!”
成宁王旋即离开了贾府。
临上轿前,绿袖追了出来。“王爷请留步,夫人尚有一信要呈交王爷过目。”她递上信纸。”夫人特别嘱咐要王爷当即过目,此信附有重要证据。”
“哦?”成宁王微挑起眉,姑且摊开信纸。
这一看之下,成宁王双眸染上异彩,当即收起信纸,开口道:“回去告诉姚夫人,本王在三日之后必开案重审,一定给她一个满意的结果。”语罢,他揭帘踏人轿里。
绿袖目送王爷离去,心中却起了疑问,到底夫人信上写了些什么,竟有如此神奇之效?
尽管夫人待她情如姐妹,绿袖仍猜不到她到底写了些什么?
*********
三日之后,成宁王果然依言为姚玄烨一案重审。
堂上,除了姚氏夫妇之外,薄心仁与卢文光皆在一旁陪审;更教人吃惊的是,开审之前,连皇上也御驾亲临听审。
这一下,全城百姓都在谈论此案,堂外更挤满欲一探究竟的城民。
“姚玄烨,你可知自己犯了何罪?”成宁王坐在案前,一双眼直落在一身国衣的人犯身上。
姚玄烨并不回答,惟一双黑沉的眼直盯着柳元春。
当两人眸光相遇的那一瞬,柳元春眼里闪过祈求。
“下官无罪!”为了她,他终于开口回答。
“那么这是什么?”成宁王命衙役将证物摊于众人之前。“这封信是你亲笔所写,不是吗?”那是一封与鞑子交易的信,表示愿暗中协助其人关夺取天下。
“是不是下官亲笔所写,下官自己还不清楚吗?”
姚玄烨目光环视众人一圈,语带讥消。
“你是指有人刻意诬陷?” 开口的是助审的大学士卢文光。
姚玄烨目光转冷,与卢文光对视着。
“是不是有人诬陷,卢大人又何须明知故问?”
“放肆!”卢文光面色铁青,当堂拍案喝道。
“卢大人请息怒广成宁王开口,“姚玄烨,你有何凭据证明遭人诬陷?”
“那信上的字显然是有人刻意模仿,王爷可曾注意到上头没有签名,仅有盖印?”
成宁王再瞧了一眼信函,点点头。“的确只有盖印。”他停了下,续道:“根据刑部调查,那上头所盖之印确实是你的印,并未造假。”
“敢问王爷,又有哪一个做贼的会在犯案之后留下姓名?”
“这……”
“倘若此信真是出自下官,那么下官定不会留名,更不会盖印,因为那无疑是向天下人召告罪行,置己身于险地。”由这一点不难看出一切都是有心人所安排,目的是致他于死地。。
“姚大人所言甚是,然而无凭无据,你又如何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一回开口的是薄心仁。
而不待姚玄烨开口,柳元春当庭跪了下来。
“薄大人,民妇今日特别带了另一名人证前来协助此案。”
“哦?这并不在章程之内。”薄心仁冷冷地道。
“无妨!既然你有人证,本王就姑且传他前来。”
由于主判为成宁王,因此卢文光与薄心仁并不能阻止他传提人证。
“传人证。”成宁王下令。
须臾,一名身形纤盈的女子走人大堂。
众人一见,竟是纪小芸!
‘大胆,见官因何不跪?”卢文光在惊愕之余,忙厉言喝斥。
纪小芸眼光一溜转,当即在堂上跪下。“民女叩见皇上,以及各位大人!”她的神情带着三分轻佻。
“你有何证据来证明姚大人的清白?”成宁王徐缓地问。
“回王爷,民女这里有另外两份通敌信函,请王爷过目。
衙役立即取过呈上。
“这……这与那证物字迹几乎一样!” 只差在这两份信函并未盖章。
“你由何处取得此信?”成宁王问。
“回王爷,信函取自尚书府。”
卢文光与薄心仁闻言,稍稍松了口气。
岂料,纪小芸勾起了笑,接口又道:“执笔者却非姚大人,而是今日庭上的薄大人。”
此话一出,犹如引爆火药。
“薄大人,此妇之言可是真?”
“王爷千万不可信其言!”薄心仁慌忙地表示,额上开始沁出汗珠。
“王爷若是不信,可以到清怀书院去查。数月之前薄心仁原是卢大人门下学生,后来转人清怀书院,并且让姚大人拔擢至尚书府实习吏事。”
“薄大人,此事当真?”
半晌,薄心仁点点头。“确有此事。”
纪小芸同时由袖中取过一枚玉印。“王爷,信函的玉印在此,请过目!”
“拿上来。”
在核对无误之后,成宁王转头望向薄心仁。“你有什么话要说?”
“呃……”薄心仁瞥向面无表情的卢文光。
“启禀王爷,民女尚有一事启奏。”纪小芸又开口。
“说。
“姚大人一案,真正的幕后元凶是卢文光大人,民女这儿有一张卢大人所付给民女的五十两银票。”
说着,纪小芸又递上银票一张。
成宁王审视银票,只见上头盖有卢文光的官印。
“二位大人还有何话要说?” 成宁王揪起眉心。
他想不到事情居然有这样的发展。
此三人全是当朝皇上器重之臣,他该如何断案?
皇上却在此时离座起身。
“该如何判案,王爷务秉公允,一定要全案水落石出。”语罢,他袍袖一甩,摆驾回宫。
很显然地,皇上已对卢文光、薄心仁二人十分失望。
“来人,摘下卢文光、薄心仁顶上乌纱帽,押人大牢候审。”
“冤枉啊……王爷……冤枉啊,……”薄心仁失控地大喊。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栽在一个女人手上。
卢文光当下受不住刺激,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竟昏厥过去。
自古有云:最毒妇人心!
两人直至今日才明白,却已经太迟。
纪小芸瞧着两人,一个目光涣散,一个被抬了出去,脸上不由得勾起一丝冷笑,谁教这两人小觑了她,一个让她受辱,另一个则用区区五十两银子打发她。
今时今日,她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姚玄烨听判,本王判你无罪开释,官复原职。”
“谢王爷!”姚玄烨脸上阴霾尽扫,眼底回复笑意。
夫妇二人目光相对,一切尽在无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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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元春在地窖人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那金光灿然,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是真的吗?
感觉上,自己仿佛是走人阿里巴巴发现的山洞之中,宝光照得她快睁不开眼。
“难道……你、你真的是个大贪官?”柳元春回首,对上身后那一双似笑非笑的深沉眼眸。
姚玄烨轻笑了起来,双臂环住她娇小的身躯;“还记得荷里哥夫妇吗?”
“记得。”
姚玄烨笑容里添了一抹狡猾,“那一回,是我最后一次打劫商船。”
什么?“你。你是海盗!”
“不错,怕吗?”姚玄烨的笑容里带着温柔。
柳元春很快地摇摇头。“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
“这是秘密,只有恩生知道,他是我最信任的人。”顿了下,姚玄烨收紧双臂,凑近她的小脸。
“不过,如今信任之人又添了一个你。”他在她颊上轻轻一啄。
“恩生与你有什么关系?”柳元春好奇地问。
“他是我同父异母之弟。”
莫怪二人在某些神情上有些相似!
“其实,有件事我埋在心里很久了,不如现下同你说……”于是,柳元春将自己离奇的经历—一向他透露。
良久——
“你可相信我所说?”她问道。
须臾,姚玄烨在她额心印下一个疼爱的吻。“我信!”
“真的?”柳元春反倒讶异他的全然接受。
“世上之事无奇不有,对于自身不了解的事若一概否定,那么就永远不会有进步。”
柳元春想不到他竟如此具有初步的科学精神,不由愈来愈钦佩起他。
当两人离开地窖之后,姚福在廊外刚泡好了茶。
“大人,茶泡好了。”他喊。
待两人来到廊外,姚福忍不住开口问道:“夫人,有个疑问在我心里很久了,不知夫人可否为我释疑?”
“哦?你说说,我定知无不言。”
“当日,在贾府见成宁王的时候,夫人差绿袖送上的第二张状纸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何以王爷一见便立即答允为大人翻案?”
柳元春深情地瞧住丈夫,然后低头呷了口茶……再抬起头时,脸上多了一抹狡猾的笑意。
“姚福,关于这件事,是个秘密,既然是秘密,就表示不能告诉你,明白吗?”
姚福点点头,“明白。”其实他一点也不明白。
“连我也不能说?”姚玄烨脸上净是宠溺的笑。
“不能说!”柳元春笑得像只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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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的另一边,成宁王府。
“夫人,姚夫人答应的东西送来了没?”成宁王下朝之后匆匆赶回王府。
“送来了。哪,在那儿呢!” 成宁王妃顺手朝桌上一指。
成宁王一看之下,当场愣在原地。
王爷若能翻案救吾夫,十车黄金当谢礼!
那一日,那状纸上是这么写的。
可,现下搁在他桌上的,却是十部巴掌大小的金铸马车!
同样是十车黄金,不是吗?
失神了片刻,成宁王想起那一张绝色姿容,他笑了起来。
好一个柳元春!她是头一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人。
“王爷、王爷,您笑什么?”成宁王妃面露讶色。
“我笑那姚玄烨真是十世修来好福气,娶了一个好夫人哪!”
想不到老狐狸也有栽在小狐狸手上的一天。
想不到……想不到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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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 声
“绿油,你瞧夫人最近是不是有毛病啊?”姚福一脸正经,语气里有一丝担忧。
“你才有毛病咧广绿袖白了姚福一眼,继续洗菜。
“你瞧瞧,怎么连大人也跟着她病?”
砰地一声,绿油放下东西,凶巴巴地瞪着姚福。
“小心祸从口出!”
姚福忙拉开她,推开窗子望向书房方向。“倘若没毛病,为何大人和夫人近来天天带着锄头和铲子往书房里钻?”
“你没听过书中自有黄金屋吗?”绿袖边洗菜边说着。
“你是说,大人和夫人在挖金子?”怎么可能呢?
那房间他瞧了十年,除了书之外还是书呀,哪儿来的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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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这样够深了吗?” 书房的秘窖中,姚玄烨瞧住妻子。
柳元春点点头。“应该可以了。”语罢,她放下绳索,将一只青铜所铸的精致珠宝箱慢慢地放人地底,随后二人合力将土堆重新填入地洞中,直至填平。
“你觉得这法子真的可行?”姚玄烨看着妻子,温柔地拨开她额前汗湿的头发。
“但愿可行,这是我惟一能做的。”柳元春盯住泥地,眼神里带着一种告别的伤感。
成不成,全看天了!
姚玄烨轻轻地拥住妻子,她只有他了,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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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漫漫流转,时光弹指而逝,转瞬间已来到二十一世纪。 “柳教授,北京大学的人已经来了。”
“快请、快请!”柳传远很快地说道。
不多时,女职员领着三个人走进办公室。
“不知三位远道而来,有什么指教?”柳传远起身。
“有件事,我们希望柳教授可以向我们解释。”
其中一位由皮箱中取出一个油布包,递向柳传远。
柳传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盯着自己手上的油布包。他知道这种油布珍贵之极,常在各种年代久远的出土文物中发现。
不知道眼前这三位考古界有名的彼岸专家给他看这个油布包有什么用意?
“打开它。”其中一人向他点点头。
柳传远依言而行,小心翼翼地打开油布包。
油布包裹得十分仔细,一共裹了七层。
当他打开最后一层,看见里头包的竟是一封信时有些吃惊。一般而言,只有极贵重之物才会让人费心保存。
待他看清楚上头仍清晰可辨的收件人姓名时,他当场呆住。
上头写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一一柳传远。
更令他吃惊的是,信封上除了有他办公室的地址外,还在寄件人的位置上写上柳元春三个大字。
尽管春字的“日” 已模糊,但他仍知道那一定是春字。
“这是玩笑吗?小女已经过世三年了。”提起元春,柳传远的心再度痛不能遏。对他们夫妇而言,四个孩子每一个都是心上的一块肉,少了哪一个都是一辈子的痛。
三个人同时向他摇头。“请你看看信的内容。”
柳传远伸出发颤的手抽出信纸,轻轻打开,逐字往下看——
“这……真的不是玩笑?”再抬头时,柳传远已红了眼。
怎么可能?这分明是元春的字迹啊!
“请告诉我们,为什么我们在最近出土的明朝文物中,竟会发现这封信?”很显然地,这分明是明朝的用纸,在一只青铜所铸的珠宝箱里发现;然而,信封上为什么写的是现代的地址?
“我、我也不能解释,但这确实是小女的字迹。
如果这信真是明代古物,那么,我只能说这是一封由六百多年前寄来的一封家书。”天!会吗?真是元春吗?
三个考古学家经过讨论,依然没有结果。
半天过去,仍无法有确切的解释,三个考古学家只有满怀迷惑地告辞。
惟一的遗憾,是那一封家书不能留下,因为那算是古文物,属于国家级的收藏,必须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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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三位学者之后,天色已近黄昏。
柳传远缓缓地来到落地窗前,目光凝视着瑰丽的天空。
是不是……一段生命的结束,代表另一种旅程的开始呢?
电话铃声蓦地响起,柳传远拿起了话筒——
当电话彼端传来妻子的声音时,柳传远心头多年的悲伤在这一瞬间散了。
他要告诉妻子,元春并没有死,她只是在另一个地方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是的,他深信在不同时空里,一家人的心仍紧紧相系!
正如元春在信中所写,她永远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所爱的人……
同样的,他们也不会忘记她,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