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北庭缺月在一旁扶稳她的身子,她早不知道昏厥几回了!
“怎么了?”他低声问道。
“我好怕……”她不是胆小的人,但是在面对恶人时,依然忍不住轻颤。
北庭缺月搂紧她的肩膀,安抚道:“不用怕,无论发生甚么事,都有我在。”
他不可能让她受到伤害!至少在他的保护下,她绝不会再受威胁!
不一会儿,小尼姑请出了芮娘,和当初嬉嫦所见一般,芮娘慈眉善目,面容和蔼,一身道尼的装扮,完全看不出有害。
“施主,听禅院里的女尼说,您要见贫尼?”芮娘态度坦然,没有作贼心虚的模样。
这一点,倒让嬉嫦十分讶异。
“你叫芮娘?”北庭缺月挑高一道眉,冷然地审视眼前的假女尼。
“芮娘是贫尼以前的俗名,现在,贫尼法号思静。”她语气不疾不徐道。
嬉嫦不知不觉握紧了双拳,对芮娘高超的演技和极度冷静的思绪产生咬牙切齿的感觉。
嬉嫦怏怏不乐道:“你根本不是出家为佛的尼姑!”
她怒吼着,也吸引了芮娘的注意力。“倘若贫尼不是出家人,施主认为贫尼该是甚么人?”
在对看的同时,芮娘早已认出嬉嫦,不过她脸上依然挂有浅笑,对见到嬉嫦之后的反应,仍然保持平静,似乎压根儿没见过嬉嫦似地。
但是她在心底却是万分愤恨!没想到竟然会被这只肥羊给跑掉!现在,甚至反变成狼犬回来咬她一口!
若不是她已先预防,今日早被北庭缺月掀了底。
“你是人口贩子!”嬉嫦大声道出芮娘的恶行,只为了杜绝后患。“你乔装出家人,却是个不清心寡欲的恶徒!欺骗无知的姑娘进入禅院!然后进行不为人知的买卖!丧送了姑娘家的清白,还理直气壮经营下去!”
芮娘不动声色,北庭缺月也不为所动,彼此都默默地观察对方。
只有嬉嫦暴跳如雷,对芮娘的所作所为感到发指。
“缺月,赶紧将她绳之以法!免得她又为非成歹!不知道究竟要害惨多少人!”嬉嫦愈说愈激动,根本不敢想家如果她来不及逃离的后果。
她会被沦卖到妓院?从此饱受心灵的煎熬!过着生张熟魏、送往迎来的日子?!
愈想愈觉得可怕——
“缺月?”见他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嬉嫦感到心急。
难道他不帮她了?
“或许,师尼有必要解释一下。”他给芮娘解释的机会。
“贫尼平白遭此冤枉,只能更静心向佛,乞求佛祖大发慈悲,宽恕打下诳语诬陷贫尼之人。”芮娘双掌紧合,虔诚虚心道。
嬉嫦闻言,万般恼怒,却被北庭缺月暗中制止发怒的行为。
“既然师尼坚持本身清白,冀望不是虚言。”北庭缺月笑容以对。
“你要放过她?!”嬉嫦吓得花容失色。
恶人若不束手就擒,她怎么会心安?
单凭几句三言两语,他就轻信芮娘是个好人?
“缺月——”
他忽然覆在她耳边低语道:“我另有设想,毋须担心。”
嬉嫦虽然不晓得他的另有设想为何?但是她相信他的处事方式。
于是—她噤声,不再和芮娘针锋相对。
“告辞。”北庭缺月牵起嬉嫦的手,大大方方地离去。
嬉嫦看了芮娘最后一眼,闷闷不乐地随着北庭缺月离去。
直到另一名小尼姑进来回报北庭缺月已打道回府,芮娘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随后,禅院里立即窜出数条人影,赶忙来到芮娘面前。
“怎么办?北庭缺月注意到我们了!”小女尼焦急道。
芮娘扫视众人惊慌失措的表情,故作镇定,她伸手摘去覆住一头长发的僧帽,任黑瀑倾泄而下,神色满是愤怒。
“死丫头!竟敢掀我的底!不整治你,我誓不为人!”芮娘怒视着外头毫无动静的世界。
“现在要怎么做?她身后可是有北庭缺月撑腰呐!”大汉的眼神十分不安。
每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同一种心情,除了恐惧之外,即是不安。
“不管他!只要那个臭丫头落单,便将她擒回!绝不手软!”芮娘怒不可遏。
从来没有人敢在她背后捅她一刀,只有北庭缺月!竟然无视她的势力,硬生生将她的心血全毁!三年,已经三年了!这段仇怨尚不能歇止,没想到他们会再遇上一次!
可恨的是,除了北庭缺月之外,现在又多了一个不要命的贱人抵抗她!
若不讨回一口气,她着实不甘心!
“可是,她好像和北庭缺月关系匪浅,而且北庭缺月似乎很宠她。”小女尼其实也是芮娘的手下,人口贩子中的一个。
“哼!最好是那样!如此一来,伤了她,就等于伤了北庭缺月!”芮娘狠毒地想着。“无论如何,咱们和北庭府誓不两立。”
嬉嫦成天魂不守舍,因为北庭缺月的风华迷走她的心思,她更是终日提心吊胆,因为静心院的事情尚未获得解决之道,她总是有股不祥的预感。
虽然她相信北庭缺月的能力,但是她更相信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句话。
小人做事,岂有明暗之分,或许对方正私密进行可怕的阴谋。
早知道如此,她当初应该和老父学习设阵的手法,说不定还能作好准备,以免事发突然,来个措手不及的困境。
“唉!”她忍不住叹气。
“唉!”
怎么叹气也有回音?
嬉嫦眨了眨眼,当下在四周找了起来,寻着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她渐渐抓到了方向,慢慢移动脚步,她终于在前方的方亭里发现一抹人影。
好奇心驱使,嬉嫦一步一步走近方亭里的人,—只见孟迁背对着她,一手支着下巴,唉声叹气地不知道在看甚么?
嬉嫦伫立在他身后,开口喊道:“孟总管!”
“啊!”大叫一声,孟迁飞也似地窜出方亭外,猛速爬上树梢。
被吓到的人除了孟迁之外,还包括了嬉嫦!
她抚着震惊的心情,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不晓得该逃开,还是摸索出孟迁仓皇奔离方亭内的原因。
最后,她平心想道:“难道是见鬼了?!”
许久,躲在树梢的孟迁终于露脸,他努力探头往方亭内一瞧究竟——
“呼!原来是嬉嫦姑娘啊!”孟迁松了一口气,又迅速从树巅跃下,跑回方亭。
“怎么了?莫总管看见了甚么吗?!”嬉嫦脸色比孟迁更紧张。
“我看见了你呀!”
孟迁的回答令嬉嫦一愣!莫非孟总管将她当成鬼魅了?
“我吓到你了?”她不敢相信一个堂堂男子汉,生性竟然如此胆小!
孟迁挥挥手道:“无所谓、没关系!下次记得不要再吓我就好。”
嬉嫦顿时觉得莫名其妙,当然,她绝对不懂孟迁个性上的怪异。
“对不起。”虽然她不明白究竟怎么一回事,但是她依然诚心向孟迁道歉。
“没关系,反正嬉嫦姑娘有可能嫁给爷,以后也会成为我的夫人呢!”孟迁一脸天真,呵呵笑道:“我不会和夫人计较。”
嬉嫦羞红了双颊。“孟总管在胡说甚么?”
孟迁知道姑娘们都容易害羞,于是没有多言,径自又瞧起手中的信件。
黄褐色的信封,瞬间引起嬉嫦的注意!
她指着孟迁手中的信件,呐呐道:“孟总管怎么会有这封信!”
孟迁看了她一眼,不以为然道:“这一封信不是你的。”
“嗄?!”他怎么知道她要问甚么?!
“你上次掉在缀风酒楼的那一封信,内容已经糊成一片,后来撕碎了。”孟迁凭直觉知道那一封信件肯定是嬉嫦姑娘的,不过他忘了告诉主子爷。
“撕碎了?!”
信已撕碎,她要寻夫也成了不可能的事,莫非真是天意?
“嗯。”他点头道:“所以这封信不是你的。”
他好像还怕她会跟他抢似地,尽量地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嬉嫦不可思议地瞪着孟迁手中的信封,那是再眼熟不过的东西了!
既然孟迁知道她的问题,肯定也了解她的事情吧!何不问一问他呢?
“孟总管,你手中那封信,可否借我看看?”她必须确定。
孟迁犹豫一会儿,才点头答应道:“好吧!不过你要还我哦!”
“当然。”她笑着,却颤抖着双手接过他递来的信件。
鼓起莫大的勇气,她睁大双眼一看,立即被映入眼帘的字迹吓了一跳!
没错!的确是老父的字迹——
佳婿、良婿、乘龙快婿:
犹记师徒情深,恰巧姻缘卦为媒,使得今后常忆血浓于水之婚订。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正是缘现之年。
日后,冀望良婿宠命妻儿,老夫此生此世即无憾恨矣……
“后半段的字,被茶水浸湿了,不好意思。”他收回信件,放进怀中。
嬉嫦愣在原地,甚么都无法反应!她太震惊了,以致于思绪全乱!
“这封信是一个多月前收到的,所以不是你的,而且你的信几乎全烂了。我的只烂一半。”孟迁见她没有抢夺的意思,索性安了心。
嬉嫦抓到孟迁话中的重点,紧紧揪住他的目光道:“这封信……是你的?”
这封信是老翁交给他的,如果主子爷拒收,当然就算是他的。
于是孟迁点点头,照着自己的想法道:“是我的。”
嬉嫦阻塞的思绪忽然被孟迁的回答轰上一记,顿时想通许许多多事——
“你既然有此信,可见……”她吞了吞口水,困难地审视他的脸。
“嬉嫦姑娘?”孟迁反而觉得不适应她打量的目光。纵使他不是姑娘,也容易害羞啊!
嬉嫦愈看孟迁,愈笃定心中的想法。
爹曾经说过,她的夫婿是个俊美的男子,北庭府上上下下,除了北庭缺月无人能及的美貌之外,也只有孟迁堪称第二了!
孟迁的俊美是不修边幅的,自然地散发属于他自己的魅力。
若是他身上还有与她相同的金锁片,那——他便是她的未婚夫了?!
嬉嫦心跳猛烈且迅速!几乎快令她喘不过气来!
“你……”
“嬉嫦姑娘,有事你尽管问,就是别这样一直看着我,好吗?”真是别扭!
嬉嫦走近他一步,抬首问道:“你是否拥有一片金锁片?”
孟迁仔细想了想,诚实点点头:“有啊!”
她屏住呼吸,再次开口道:“能不能借我看一看?”
嬉嫦姑娘要借的东西还真不少!虽然如此,他还是很大方地答应。
“好。”孟迁从怀中掏出金锁片,亮在嬉嫦面前。“就是这个。”
呵!这可是主子爷送给他的贵礼呐!
“你真的是——”夫君?!嬉嫦在内心尖叫着。
她竟会在北庭府找到她的未婚夫!而且不是别人,正是北庭府的大总管孟迁?!
嬉嫦讶异极了!
这是上天特意安排的局面?故意令她为难,是不?慌乱于怀的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她要怎么解决迎面而来的窘境?!
久久,嬉嫦解下颈间的金锁片,交到孟迁手中,道:“求你,别告诉缺月!”
她尚保留一丁点私心,不希望太早和缺月告别,多宽限她几天吧,让她再和缺月好好诀别——
嬉嫦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奔出方亭,独留下莫名其妙的孟迁。
“嬉嫦姑娘送我金锁片?要我别告诉爷……”孟迁笑了笑,发现道:“这主子爷送我的金锁片,和嬉嫦姑娘送我的金锁片,一模一样哩!”
北庭缺月不是傻子,他当然发现了嬉嫦的不对劲,原本他打算等她自己告诉他原因,后来,他察觉这根本不能等!
因为嬉嫦躲他躲得更凶了!不但拒绝他的邀约,连和他同桌用膳她都不肯。
发生甚么事了?为何她要避他如蛇蝎呢?
北庭缺月主动走进拥福苑,决定问个明白,再这样下去,痛苦的人是他啊!
一见到北庭缺月,嬉嫦难得的开朗又跑光了,烟消云散于他愈来愈近她……
“说,你为何躲我?”
“我没有。”她别过脸不看他。
“好,那你说,为何不理我?”他语气明显地在生气。
“我现在不是在和你说话了吗?”她依然有她的一套说辞。
北庭缺月忽然伸手拦住她的腰枝,让她更贴近自己。
“你——”
嬉嫦想躲开他的怀抱,却已经来不及,只能使劲推抵他的胸膛。
为甚么要魅惑她的理智呢?在她渐渐可以放开他时,他却又迷住她了!
嬉嫦真的感到无力,或许她必须不告而别,才能断绝这一切情感。
“放开我。”
她又拒绝他了!
北庭缺月没有放手,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更密切。
“我问你原因,你却不回答我,还要我放开你,为甚么?难道你厌恶我对你的感情了?”他的心底感到好失落。
“我……”嬉嫦觉得要解释好难。“我对你的感情提不起兴趣!”
她挣开他的双臂,匆匆闪出他能触碰到她的范围,是自我保护也好,她绝不能再深陷了!
倘若她一生都寻不到未婚夫,或许她能委身于他,但是如今她找到了!就非得离开不可,纵使回绝尘谷,也是不会忘记他,只要能思忆起他的深情,她便能独自守着往后的人生。
“你说提不起兴趣?你竟然用兴趣两字形容我们的情感?”他不敢相信她所言是真。
“我们之间的种种,就忘了吧!”她狠下心道。
一切都是逼非得已。
但是北庭缺月不会明白,她忽然变得陌生的理由。他只是一心一意地爱着她,根本没想过她会拒绝,甚至没有原因。
“忘?你要我怎么忘得了?”他是如此认真地爱她!
嬉嫦又退了一步。她也不知道心中的感情要怎么忘记才行,因为她自己也无计可施。
“别不说话,告诉我该怎么做?”他平静的心情早已经是八百年前的事了,自从遇上她开始,他的步调全乱了。
在她扰乱他一池心湖之后,竟然辩口说她没兴趣?当他是蠢蛋吗?
他大步向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问道:“是不是因为你交代我处理的事情,我办得不好,又拖了一段时间,所以你厌恶我?”
若果真如此,他还是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办事能力。
不过这并不是原因,她摇头道:“我相信你会完成我的托求。”
北庭爷一诺千金,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她没必要特地质疑。
“既然如此,还有甚么原因会让你一心想远离我?”他痴情、他专一!只是不知道值不值得。
为了她,当然值得!但是如果她嫌恶,就另当别论了!
“抑是你介意我有婚约?”北庭缺月尽量找出有可能被她拒绝的原因。“若是如此,你大可不必介意,因为我已经派人代我去告知,我决定毁婚的事实。”
“嗄?!”嬉嫦震惊地望着他,难免责怪着他行事太过冲动。
“我是全心全意想要爱你一辈子,懂吗?不管有甚么阻难,只要能和你白首偕老,我都会克服!”他倾诉满心情话。
嬉嫦觉得好感动,能得他真诚以对,她还有甚么好奢求?
凝望着他,嬉嫦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北庭缺月不曾极力甩开他一身的优雅,只为了一个女人而痴狂,他以为此生他不会有机会爱上谁,但是既然上天安排他必须倾心于她,他也不想违抗天意,只愿真心与她相守。
他们的情缘是天注定,从初次见面的瞬间开始燃烧,情不灭、爱不息!
“你希望我改变的,我都愿意。”他不认为这是消极的爱意,而是他挖空心思,愿意达到她所要求的积极心意!
他相信她会了解他的心情!
“我不要你为谁改变……”
“我是为你。”他申明道:“只有为你。”
嬉嫦拒绝道:“我不要。”
他一愣,对于她坚持的拒绝,着实感到惊愕。他的魅力不够吗?他如此令人感到差劲吗?为甚么在他掏心把肺的表露自己之后,她仍然无动于衷?!
然而,嬉嫦并非不为所动,只是她的苦衷不准许她接受他的心意!
“我不希望你改变,因为你所猜想的,全非真正的原因。”她语气飘忽未定道:“我的心情处于混乱中,请你暂且别再打扰我了。”
“我让你困扰?”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会成为她的负荷!
他了心想追求所爱,尽管必须放下身段,他也要拥护这段感情!无奈他却成为她的困扰!
这算甚么呢?
北庭缺月认为真爱不能隐藏,所以他对她从不保留丝毫!而她怎么能不在乎?!
“缺月,我知道你不能接受我的决定,但是我已经打算要离开,这阵日子,受你照顾了!”她低下头,勉强说道,眼泪却已在眼眶中打转。“所有的事,都对不起了!”
她有对不起他吗?
或许有吧!因为她误会他的深情款款,还暗自谩骂他是兽行,甚至误会他端正的品格,不了解他的用心。所以,她该说抱歉。
尴尬的气氛让两人顿时无语了!他觉得这是他生平首次的败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