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未免太好笑了吧?”
“破命……”关靖云生怕她钻牛角尖,想要说些什么。
她打断他,“我很好。”
“破命……”端木王妃很想要听见女儿叫一声娘,可是却又不敢太过急切。
杨破命看得出来端木王妃眼中的企盼,可是这十六年来,她都以为自己是被人丢弃的,对亲生爹娘是又爱又恨,虽然后来她认端木王爷夫妇为义父和义母,可是要她喊声爹娘,她反而叫不出口。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没想到那个脾气暴躁、古怪到极点的师父会认错,杨破命着实怪不了他,“算了,你也是个伤心人。”
她发现人生就像一出戏一样。
“破命……不,该叫你红袖。”端木成连忙改口,“是爹的错,当年我自私地带走你娘,才会引起你师父不满,也害你受苦十六年。但你不要怪你娘,这一切都该怪我。”
杨破命摇头,淡然地说:“我谁也不怪,但请不要逼我,云……”
关靖云走向她,温柔询问:“你想说什么?”
“带我离开这里,好吗?”她不想管上一代的恩怨,她实在是无力去评断谁是谁非。
逃避并不是好方法,但看她难过的样子,他也只得点头,“我知道了,我们现在就回天鹰山庄。”
“靖云,你不可以这样带她走啊!”端木成忧心地望着快要昏倒的妻子,生怕女儿离开,她会不支倒地。
但是杨破命去意已坚,头也不回。
“请暂时给她一点时间,她需要调适自己。”关靖云回头道,要他们稍安勿躁,自己则快步追上她。
望着两个人离去,怪神医不住叹气,“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师兄,你还在恨我吗?”端木王妃甚至不敢对他有任何恨意,“我知道,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惩罚,让我想念女儿十六年。”
怪神医挥手示意她往事毋需再提,“一切都已过去,我无意提起,破命愿不愿认你在于她自己,至于我要从此闭关于此,请你们离去吧!”
“师兄……”
“不必多说,你的师兄早已于十八年前死亡,从那之后,这天下只有怪神医,无杨铁心。”
“我就知道你还在恨我。”端木王妃难过得不停落泪。
问情为何物?不理乱,理了更乱,直叫世人纠缠不休。
“罢了!一切皆有定数,在知道破命的命非紫香精不能救时,我就认命了。”怪神医笑着转头问她,“你可曾后悔过选择端木成为夫婿?”
她没有迟疑地摇头,“这一生一世,我从没后悔选择他。”
“那就对了,既然无后悔可言,又何需自责道歉,那是你所选择的路。走吧,回你们的地方去,不要再来了。
“潇洒来去人世间,大江南北走了数百回,我也累了,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写下我所研究的药方子,就这样子了。”
放下恨,想通一切,爱恨情仇不过只是过眼云烟,人到头来终究只是白骨一堆。
端木成有所感地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叹气,“上代恩怨下代受苦,我们都错了。”
“嗯。”端木王妃靠着夫婿,深有同感地点头。
这一切不该强求.只有顺其自然。他们决定暂时到天鹰山庄停留一阵子,等待女儿想通,开口叫他们一声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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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杨破命是货真价实的金枝玉叶,关夫人像变了个人似的,对她的态度不但和颜悦色许多,还命了两个丫环伺候她。
“婆婆,不用了,破命是穷人命,不需要人家伺候的。”’ “那是什么话,别忘了你可是塞外端木王爷的亲生女儿,有人伺候是应该的,老爷还正想要把这个好消息昭告天下呢,我得去商量一下宴客事宜。”
昭告天下!她都还没决定要不要认爹娘,他们也热心过头了吧!
她不要有人伺候,几个人跟前跟后的她日子可难过了,而且更难逃离这里。
逃是这几天她一直想到的,她还是无法接受端木王爷夫妇是她的亲爹娘,也不能怪师父,她烦都烦死了,真想外出去透透气。
这夜她终于下定决心.留下一封书信,准备半夜三更落跑。
可庄内每道门都有人站岗巡守,墙又太高,以她的功夫,根本难以翻墙而过。
“可恶的高墙,连你都要欺负我!”更可恶的是坐在屋顶上的关靖云,他以为他料事如神啊,还坐得老神在在地,“可恶,你给我滚下来!”
“这儿的角度非常适合看星星,你要不要来瞧瞧?”
明知道她爬不上去,还故意说那种话,分明就在讽刺她嘛!
“没兴趣。”她气愤地扁着嘴。
关靖云一个轻跃,来到她面前,“你打算要逃离这里?”
“哪有……我只是要……出去走走。”
“别找借口,三更半夜你要走去哪里?”他满脸不悦地指控着,“我俩是夫妻,你却要丢下我自己落跑,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她火气也上来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难道也不成吗?”
“你要出去走走我不反对,但是总陔要让我知道你的去向。”他一改方才火爆的口气,温柔款款地靠近她,“你不知道我会担心你吗?”
哇!他的眼睛会放电!被他这样情深款款地注视着,顽石也会点头的,她自是无力招架。
“我……心烦嘛!”她垂下眼睑,可怜兮兮地说:“并不是故意要让你担心的。”
“不管有什么事情,都有我替你扛着,别担心。”他把她拥人怀中,随之轻轻一跃,两人已经上了墙。
“哇!”她怕高,在此高墙之上,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下去……快放我下去……”
关靖云没照她的话做,反而揽着她坐下,“我们在这里看星星吧。”
“不好!”她手软脚软地,若是没站稳,跌下去不死也会断手断脚。
他决定趁此机会问她一些问题,“如果你回答我一些问题,我就带你下去。”
“什么话可以下去再问。”
“不,这儿风景宜人,适合谈情说爱。”
乌漆抹黑的看得到什么鬼风景啊!杨破命气急败坏地骂他,“你是疯子啊!”
“是啊,为情疯狂,你不吗?”他投以一记多情眼光,让她浑身不自觉地发热。
“你到底要问什么?”
“你爱我吗?”
“干嘛问这种肉麻兮兮的问题啦!”她大而化之惯了,像小女人一样谈情说爱她可一点都不会。
突然,他揽着她的手一松,将她吓得花容失色,哇哇大叫。
关靖云顽皮地笑说:“放心,有我在。”
整她,太过分!“你别放手,要不然我跟你翻脸。”
他得意一笑,下巴抵住她发旋,“你看见那儿了吗?”
“什么?”不远之处灯火通明,似有一栋楼宇。
“那正在赶建的楼宇就是我们的新家。”他要给她一个自在的窝,也给自己一个招呼客人的居所,而不是让妻子朋友不自在地任他娘挖苦。
“娘会怎么说啊?”她会不会又变成坏媳妇?她好怕喔!
“告诉你一件事。”他淡然地说:“她不是我亲娘,是我大娘,我娘早在我出世时就过世了。”
“啊?”
“所以别走,如果连你都离开我,我会崩溃的。”
他受伤的眼神让她愧疚万分,手不自觉地抚上他的脸,“对不起,你应该早些告诉我的……”
“早些说、晚点说都不会改变大娘不是我亲娘的事实。”
“什么意思?”
“就如同岳父、岳母是你的亲生爹娘,这件事不会改变。”他忍不住问:“你觉得他们对你不好吗?”
杨破命沉吟许久,才说:“好。”
“他们只是相爱,才伤害了你师父,造成此后十六年骨肉分离,我想他们也不愿意的。”一顿,他换个说法,“如果说,有人要从你身边把我抢走.你会拱手相让吗?”
她立即激动地吼,“想都别想!”
“那就对了,那你还怪他们吗?”
又是一阵寂静,杨破命其实不怪她的爹娘,只是还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罢了。
“怎样?”
“不怪,我从不怪他们。”
此时,突然有人大喊,“不好了、不好了!端木王妃病倒了!”
闻言,杨破命顿觉心底被狠狠戳进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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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病加上旧疾,端木王妃的病可说是来势汹汹,把脉的时候,连杨破命都觉得棘手至极。
“如何?”端木成心急如焚,已经一整夜没合过眼了。
“非一日可治……”她不敢说连她都没把握可以治得好她的病。
“你是鬼神医,一定可以救醒你娘的,你一定要救救她!”
端木成激动到要向她下跪,急得关靖云忙扯住他。
“岳父大人,你这是做什么,那可会折煞破命的啊!”
端木成乱了方寸,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他爱妻子甚于自己的命,不能没有她。
紧握着妻子的手,他苦苦哀求,“你一定要撑下去,绝对要撑下去!”
杨破命忍住鼻酸,转头朝关靖云吩咐,“我开个药方,你每天按时叫人煎给她服用,我去趟天山。”
“天山?”他闻言愣住。
“我得去求仙果,或许可以根治她的旧疾。”
“我跟你去。”
她摇头,“你不能去。”
“为什么?去天山路途遥远,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天山的种药婆婆个性奇特,她不喜欢男人,你去了只会坏事,所以我非得自己跑一趟不可,这里……”她看了一眼病榻中的娘亲,又瞧一眼满脸忧心的老父,心如刀割,“请你代为照料。”
关靖云知道她已经在心底认了岳父、岳母了,叹口气,他也只好由着她。“我知道了,你凡事小心。 ”
“嗯。”
出了天鹰山庄,杨破命飞马赶路,几度还因为速度太快而险些落崖,天山路途远,她连夜晚也不休息。
连赶五日,她终于抵达天山,这几日她吃得少、睡得少,整个人几乎已经虚脱无力。
找到种药婆婆,还没来得及敲门,头一晕,她就昏了过去。
再度醒来,她身处在木床上,四周尽是干香草药味,她四下梭巡,看见种药婆婆正在挑拣药草。
“不要下床,你体力还未恢复呢!”
高人年事已老,耳力却是顶尖,她只动了一下,就被发现了。
她乖乖躺回,在床上询问:“前辈,可否给晚辈一株雪莲?”
“雪莲?”种药婆婆好笑地回问她,“你可知雪莲为何物?”
“千年难得之补品。”
“既然是千年难得,我怎么可能把那种贵重的东西给你这个不认识的小姑娘?你说是与不是?”
“是。”她点头,又说:“但是晚辈救人在即,希望前辈可以成全。”
“每个人来此都说要救人,但是也有不少人说了谎,自己吞了补品,一株雪莲练武者吃了可以添功力十倍,常人吃了延年益寿,人人要取,人人想得。”
“我无私心是假,我要救的是我亲娘,十六年来我流落他乡无法善尽孝道,如今若是我救不了我娘的命,此生将永存遗憾。”杨破命还是不听话地下了床,双膝咚地一跪,“请前辈成全!”
“苦肉计也很多人用。”种药婆婆只是一笑,仍然没有应允。
“晚辈就在此跪到前辈答应,前辈若不应允,晚辈救不了娘亲,长跪于此永不起身也无妨。”若是没有雪莲当药引,她空有医术也枉然。
“那你就跪吧。”老人家说完,人就进了另一扇门。
那是杨破命最后一次见到种药婆婆,之后,她又跪了两天,便不支倒地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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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醒来,杨破命发现自己竟在一人怀抱里,两人正骑着马拼命赶路。
是他!“云……”
“你终于醒了!”关靖云松了一口气,“我还担心种药婆婆骗我。”
“种药婆婆!你见到她了?”这下完了,她求了多日尚拿不到雪莲,现在又有个男人,她铁定不会再见她了。“难道这是命?”
因为她不肯认爹娘,所以注定要让她遗憾终身?
“一切都是命没有错。”
“让我下马,我要回天山!”不求到雪莲,她也不回去了。
“回天山做什么?”
她气极地吼,“当然是求雪莲,你为什么私自把我带离?”
他闻言笑了出来,看得杨破命一脸莫名其妙。
“我拿不到雪莲,你还笑得出来?”
“雪莲在你怀中了。”
“你说什么?”她诧异地瞪大双眼。
“种药婆婆被你的真情感动,把在外头守候的我叫过去,给了我雪莲,要我带着你快点回去救人。”
他本来是想随后保护的,躲在小屋远处等着杨破命出来。
可是,连等了两日却仍不见她的踪影,最后是有个婆婆走过来叫他,“小伙子,你是不是在等一个小姑娘?”
待他说是,婆婆便引他人屋,然后指着床上的杨破命说:“把那个傻丫头带走吧,还有雪莲也一起带走,叫她以后别傻不隆咚地,活着才能救人,死了就救不了人了。”
听到关靖云转述,杨破命一脸半信半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可是你也太胡来了,怎么可以把自己弄成这样子?”他看得好心疼,“还好我尾随你过来,不然你不知道还要做出什么傻事来。”
“怎么可以说是傻事,如果救不了我娘,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肯认了吗?”他笑问。
现在这种事已不需要考虑,有爹娘的孩子像个宝,她不再像是破铜烂铁了,“受苦的不是只有我,他们也饱受煎熬十六年,不是吗?”
他揉乱她的发,笑说:“你能够想通是最好的。坐稳了,我要赶路!”
“嗯。”她顺从点头,更安心地往他身上靠,合上眼,“到了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