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阳光穿透积层云,逐片逐片地斜洒进屋,微粒子在闪亮的光束间冉冉浮汤。
十二月的大台北,晴空万里,一片祥和,远方的天空散飞著三三两两的鸽群。冬阳迟至午後才露脸,温和不炙人,暖呼呼的光线微带丝丝冷意,空气冷冽而乾爽,偶尔飘杂著都会区难得闻见的清新烧稻香。
今天下午是晒太阳的好天气。
机车行内,一具充分享受日晒的男性躯体面朝墙壁,细细吟哦著,健美的背肌欠动了下,缓慢地翻转过身,大剌剌平躺在捕著竹席的地板上。
男子光裸著上半身,身上仅著一条洗白的低腰牛仔裤,结实精瘦的腰悍露出一截性感的黑色四角裤头。日照西挪,光线从他的赤脚丫,偷愉爬上光溜溜的铜金色健美胸膛。
男子深邃立体的五官隐没在屋内阴凉处,脸上的刚毅气息分毫不减。那是一张全世界男人都会渴望拥有的出色俊容,粗率、狂野,却不流於锐利、刚猛;似泼墨画,笔触自由地奔放出精采的高贵质地。
不仅脸俊,男子慵懒的睡躯更拥有令人妒羡的完美比例。有别於举重先生型蓄意强调的块肉感,他伟岸的身躯瘦长而不失力道,古铜色肌肤镀了一层薄薄的亮金色泽,体廓刚健,并矛盾地勾勒著粗野与华美两种截然不同的男性魅力。
他是令人垂涎的,是上天造福女人、美化世界的证明,是一道魅力四射的光。所以不费吹灰之力,他轻易掳掠了行经车行每一位女性路人惊俊的芳心,即便此刻他正沉沉入睡。
但老天给他出众的躯壳,同时也派给他不易宁定的灵魂。
恶梦......恶梦......
睡姿不再悠逸的美男子,呻吟声一次比一次粗嘎、悲惨,身体痛苦的蠕动著,双手从额头下掩至腹腰,长茧的指头逐根痉挛,彷佛正遭受苦不堪言的凌虐。
车行走道上,一双及膝的银灰蛇纹长统靴迟疑了下,开步转进来,停在俊脸
旁,微弓高挑的身子,垂眸默睇他。
和煦的暖芒爬上睡美男优美的颈肩,似乎惊扰了他的漫漫好眠。他震颤了下,咕哝一声又糊声呓语什么,懒懒地翻身,将俊煞人的脸庞埋回墙壁,而後极不安稳地沉吁了口气。
窈窕修长的娇躯睇出兴味,屈蹲了下来,手工缝制的禄色真丝百褶短裙,柔顺地向地心滑坠,露出一截滑腻的雪白大腿。
人说好梦由来最易醒,反之即是深陷恶梦很难醒。这足以解释为什么他四肢一颤一颤,身体频冒冷汗,鼻息时快时慢、忽轻忽重的,嘴巴更不时咕哝有声,分明是惨遭恶梦缠身,睡意却始终坚定,不曾转醒。
......恶梦......吁......
辗转反侧的睡美男猛不防一个大翻身,侧躺的身躯平瘫回来,向外飞甩的右手顺势打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手就这么惊定在半空中,不敢乱动了。
刚刚......那是......
阿野的生理警钟蓦然大作,僵在空中的手掌一阵发麻後,果然准确地痒起。
明知事情不对劲,睡兴当头的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眼皮也只能撑出一小条没人看得出他正转醒的窄缝。眼睛一眯开,他马上畏光的紧紧阖上,入眼的强光害晕目眩的他想吐。
近半个月未能好好睡上一觉,阿野早得昏昏沉沉,什么都不想理。飞回台台湾第一件事就是狂睡一场,因此头一沾枕就不省人事了。
这些日子在德国站严重水土不服,睡不好没关系,反正他耐眠,可是吃十餐拉九餐,他就有点不能忍受了。害他眼睛睁开的时候以为自己在作梦,在梦中又老以为自己其实是醒著,每天都在半睡牛醒中挣扎。以他衰弱的精神状况,没在赛道上挂掉,真是奇迹。
困归困,有一件事不论醒著或累到六亲不认,阿野永远都能凭动物性本能确
定,那就是刚才打到那一团软软的东西很不对劲!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不对劲的恶感越来越明显,不晓得这和那个可怕的香水味有没有关系?
意志浮沉於虚无缥缈间,眉头微敛的人抬高下巴,用力朝空中嗅了嗅。
味道怪怪的......这里唯一会出现的不对劲东西,只有一个,就是老大的马子......可是蕃婆已经去放洋了......
随著怀疑感的加深,阿野越睡越毛骨悚然,僵在半空的手挺直不敢缩回,生怕其它部位被感染一样。
管他的,就当作恶梦......不要想,不要想就没事,睡觉要紧......
台北时间,下午二点二十三分,阳光灿烂,终於洒满阿野一身,拂得他浑身暖洋洋,睡意更沉。要不是终於比较不痒的右手不期然被一只软软的东西抓住,他可能就一路睡到阎王殿了。
恶梦吧?......一定是恶梦......
「啊!」阿野凄厉大叫著,从地上惊跳起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急喘著气,
全身大汗淋漓。今天一直梦到那个急诊室恶梦,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了,呼。
「哈罗,你没事吧?」
「你白目啊,汗流成这样,哪可能没事?」亚野气喘如牛,没好气地抬手挥去额头的汗。
一张友善的面纸递至他眼前。
「这还差不多......」等一下!面纸?......阿劲和面纸?!
阿野抹汗的手一顿,散年的惺忪困眼倏然瞪人”
心惊胆跳地,他猛抬起头,慢慢朝右侧转过去,果然青天霹雳地看见自己的手被一只女人的手抓、抓、抓住!
「喂!」他上气不接下气,脑袋严重缺氧,不住颤抖的手指向她手中握著的那只手,脱口控诉的语气悲愤交集:「那是我的手耶!」
「有谁看不出来吗?」花欣纳闷的镇他一眼,轻轻把手搁回他坚硬的肚皮上。「别紧张,我没抢人手臂的嗜好。你的臂肌练得很匀称,怎么练的?」赞赏的纤手纯欣赏地摸了把黝亮硕实的臂肉。
「你、你、你碰到我的身体了?!」一吓未平一吓又起,阿野无坚不摧的心脏抽颤无力,震惊错愕的手指指她,指指自己发痒的手,大脑的作业采统完全错乱。
「事隔多年,你怎么依然------」见他体温遽然升高的身子扭过来扭过去,花欣支起下巴,看戏的表情撩过一溜促狭的笑芒。食指纤纤伸出,点住他穷於应付的肩胛骨,喃喃逗道:「轻轻一碰,红疹就起。你看,是不是好神奇?」
「神奇你个头啦!谁跟你在事隔多年?」全身刺痒难耐,两只手已经不够用,还要分神应付她该死的偷袭,阿野火大得直想捏死她。「喂!你不要太过分,把我当什么了你!莫名其妙,女孩子家怎么可以随随便便不经允许就碰人家的身体......喂!蕃婆------你听不懂国语啊,不要再动手动脚了啦!我要火大了!」
痛苦的人费劲吼著,好奇的人听若未闻,手照常戳戳点点。每戳一处,她好奇的眸光就惊异一绽,讶异的粉唇顺便惊咛一声。
这女人到底哪颗星球跑来的?阿野没碰过这种有理吼不听的人类,他完全乱了分寸,心慌意乱得不知该先抓痒还是喊救命,只好先张望救兵。
人咧?车行怎么没人......阿劲、大ㄟ死哪去了?
「你真是不经碰,小鬼。多可惜呀,这张漂亮脸皮。」花欣猛然捧住他由爆红炸成酱紫的臭脸,当他是三岁小娃娃般怜爱的左右逗旋。
阿野被摇到满脑子只有「吐」字。紧捂著嘴,他呆呆一愕。
她叫他什么?......小鬼?!
哦,他知道了。这是梦!他还在梦中,所以刚才那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不存
在的幻觉,所以也包括脸上这双他很想剁下来啃的手。对,没错,就是这样!
阿野开心一笑,被禁锢的脸颊轻轻松松就摆脱了魔爪,身上的红斑和痒意也以惊人的速度消褪。眼一闭,他一气呵成地倒回竹席,转身面墙,呼呼再睡,三两下就把这场惊心动魄的恐布梦魇丢诸脑後。
「姊姊,让你久等了。他就是阿野,早上刚飞回台湾。比赛过後,阿野都会睡上一阵子......」
「看得出他很累。」屈蹲的雪白长腿直起,长统靴旋向,娇慵的朝车行外敲
去。
睡意朦胧之际,阿野搔搔发痒的耳朵,隐隐约约听见走廊上有人刻意压低嗓
音,轻声细语的交谈些什么。
那个温和的声音,他熟到不能再熟......不是阿劲,是大ㄟ不好意思的声音,好像在向谁说明什么事,听不清楚。至於另外一个,声音......听不清楚,太小声了,很没力,不知几天没吃饭......
怪了......大ㄟ没事干嘛姊姊、姊姊的一直叫?
见鬼了,他是老大,哪来的姊姊?就算阿悠变性,也只能当妹妹。哈哈,所以刚才那个跑错星球的外星蕃婆一定也是梦......
半梦半醒的身子猛然一震。
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一直想到那个衰到不能再衰的一年,还有那个比任何恐怖片都惊悚的惊魂夜......
太衰了,那一年可以说是他生命中最「带塞」的一年,赛场失利又落入一群超级母夜叉的手中......
经过那一夜,他更加确定女人的可怕......
啊!别想了,事情已经过去四年,他不可能再碰到那堆可怕女人,谁会衰到
那种境界啊?那条路他甚至没再走过,搞不好他连那条路也一起过敏了。
对,不会那么衰。睡吧,以他的能耐一觉醒来绝对什么都忘光!
这和作恶梦有什么差别?
「任性!龟毛!超级别扭王!冷酷绝情男!对女过敏的根本不举男!」将手中的合约卷成筒状,阿劲集中火力,追著忙碌的人边跑边喊:「莫野,你是男性之耻!」
「姓康的!你有完没完啊?!老子举不举干你屁事!」阿野按捺了一上午的火气终於被撩动。
「你不答应就干我很多事,我这辈子跟你没完没了!」
吼完,阿劲说到做到,寸步不离地像个连体婴黏在阿野身侧。两人来来回回进出车行十来趟,缠得阿野准备充实过一天的好心情逐渐变烂。
「喜欢不会自己接下来做!」阿野顾忌生意,嗓门不敢全开,很忍耐地咬牙切齿嘶嘶有声。
「你以为我不想啊?接下这肥缺,我这辈子就不用辛辛苦苦出卖我绝俊的色
相、纯洁的身体,应酬那堆有钱色老头。你是人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模特儿界的邪恶,没见识过人前卖笑、人後饮泣的黑暗世面,不然不会拽得什么一样,践踏人家的诚心诚意......」
听他又闲扯出一箩筐五四三的废话,阿野流畅的狠咒一串,大步闪过那只叨叼絮絮的老鸡母,让他独自一人念个够。
死阿劲今天闲来没事,没秀走也没型录拍,刚甩了他那任性的娇贵马子,说什么心情受创,广告开拍前不想约会,特地跑来这里碎碎念了他一上午,比他妈还唠叨。
这家伙八成在模特儿界混不下去,才会整天闲闲没事干。
明明和阿悠同属一家经纪公司,阿悠那小子飞遍全世界出外景,秀约、片约、广告约一档档接,一年难得见上一次面。王八劲这个礼拜连今天在内已经泡在学长的车行四天。
阿野越想越不对劲,剑挺的浓眉皱起,回头想问个清楚,不料头一侧差点就吻到阿劲急凑过来的嘻皮笑脸。
「两个大男人贴这么近,你恶不恶心......给老子闪边凉快去!」千钧一发之际险险偏开脸,阿野惊怒交集,抬脚准备踹他个出其不意。阿劲眼尖、反应亦不弱,腰身略微一扭,轻轻松松地躲过他凌厉的一踢。
不甘示弱的阿野长腿做势弓起,趁他向後跳躲的同时,反向住外冲。
「想逃?没那么容易。」发现被虚晃一招後,阿劲急起直追。
阿野直冲到小帮浦前猛收住脚,向左横跨一大步。紧追在後的阿劲正奇怪他不合理的转折,眼角就瞄见挡在路中间的金属物体。
「我咧......」长手向前及时一撑,阿劲一八四公分与阿野等高的模特儿身长轻巧一跃。「得分!」稳健落地後,阿劲得意洋洋地高举双手。
「算你狠。」阿野急喘著气蹲了下来,哈哈大笑。
「哪里,你客气了,我哪有你一半狠。」大汗淋漓的阿劲往地上瘫倒,向他竖起母指。
经过一番激烈的追逐战,两人通体虚软,粗重的喘息声各据车行一侧。
「你在坚持什么?人家连脚本的决定权都交出来给你,你还想怎么样?这小子下了苦工,事情越做越漂亮乾脆,面子也做足给你。兄弟,再冥顽不灵就显得你不
上道了。」
「老子就不上道,怎样,你打我啊?」
一本合约书悉听遵便地飞砸了过去,正中蹲在墙角翻箱倒柜的後脑勺。
阿野吃痛闷哀了声,忍著气,从柜子里捏出清洁剂,直挺挺转身,以置人於死地的凶光残杀那个从出生开始就和他结下宿世孽仇的死对头。
「是你叫我打的。」阿劲马上一脸无辜。
「去你的!我叫你撞墙你怎么不撞?!」要不是念在学长南下前郑重将车行托负给他,他早就动手重整这张欠纠正的脸了。
三两下将散落一地的工具收拾好,阿野将合约书掷进垃圾筒。
「只要你答应签下这纸合约,别说撞墙,叫我跳楼我都干了。兄弟做到这种地步,感动吧?」阿劲抖抖酸麻的长腿跳起身,将捡回的合约书卷成筒状,苦口婆心地劝道:「合约上面把赞助金额、要求权限、甚至跑几圈都列得一清二楚,连相关活动的企画案都附上,所有赞助活动也列明了,只求在你的小车车上找一个委屈小角落放他们委曲求全的小高标,道样有什么困难?想想自己什么角色,值得人家这样低声下气、委曲求全吗?」
「一张嘴唠唠叨叨,你更年期到了,女性荷尔蒙失调啊。」拍开耳畔烦人的扩音筒,阿野踢起爱车的脚架,将蓝绿色重型机车牵下马路,决定找点事做,否则他极有可能失手扣死某个废物,赔上他精采的人生。」你这扫把星一上门就没半个客人,学长晚上回来我要怎么跟他交代。」
「只有疯子才会在圣诞节营业,你这个疯子。」
「老子高兴、老子爽。」抬起下巴眯视酷热的日头,阿野燥热地耙梳颈际的发丝,随手将厚重的毛衣脱下,砸向後面那个吵死人的哥儿们,上身只留一件单薄贴身的浅灰色长袖线衫。
回台湾快半个月,天天都是阳光普照的好天气,尤其今天,绝对是入冬以来最诡异的一天,气温竟高达摄氏三十四度。
眼睛下瞥至车行前那一整排,每个人走过去一定捂嘴笑的某个白疑搬来的圣诞红和圣诞树,虎眸中的火光冉冉喷现。
他不反对摆几盆小东西应景、但不是以白疑劲这种超级白疑的方式招摇。
「阿野,说真的啦......」专心研读合约好半晌,阿劲锲而不舍地追至阿野身畔
蹲下。
他一蹲下,不给面子的阿野马上甩下清车轮泥沙的刷子,起身进屋,走经门口花瓣鲜妍怒展的圣诞红,恼火地收住脚。
「喂,你这堆垃圾什么时候收走,别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又碍眼,给学长制造麻烦你就惨了......」进门前阿野随脚一踢,不小心踢倒盆栽。
「小心!」阿劲抢在走道那端闲步走来的女郎被圣诞红绊倒前,一个箭步,伸手一推,将惊愕的她送进闻声皱著眉回身的兄弟怀中。
猝然搂撞在一起的两人,楞在一块,皆错愕得说不出话。隔壁商家的柱子後方连连发出扼腕的娇呼声。
「哇,好棒哦。」
「都是你啦!笨蛋,走路慢吞吞......不然他现在抱的人就是我了。」
「你们看,是个高大的老女人耶,看她穿那是什么,套装耶?挫毙了!」
「不会啊,我的志愿就是当那种看起来很有派头的粉领族耶!我觉得穿那种套装上班一定好神气。而且啊,我觉得那个姐姐好像电视里那种有钱大老板身边的重要秘书一样,有没有......」小女生伶例的嗓音逐渐消失在同学们不满的目光夹杀下。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ok?」四个国中小女生各自捧著包装精美的小礼物,从柱子後方探出头,目标锁定车行那两个又高又帅的大男生。
上一刻还悠哉游哉探勘附近的居家环境,下一瞬一阵天旋地转,就跌进一副坚实的胸膛中,不能怪一向处变不惊的花欣愕得说不出话。
人生处处充满惊奇,她的圣诞节惊奇尤其生动,老天眷顾的结果。
打乱的心绪以令人满意的速度回稳当中,花欣感兴趣地发现自己每动一下,身侧这副胸膛就紧一分,似乎对美人在抱感到不自在,不怎么情愿当靠垫。
周身流转一股阳刚的男性气味,温暖而笃实围裹住她,安全地稳住她不稳的心跳。顺著线衫纹路,她斜高眸子向上瞅去。
「又是你,小鬼。」一见又是这张潮红冒汗的脸孔,花欣意外地笑道。
小鬼?这是哪一国的有病叫法?
「笑什么笑,你好了没啊?可以自己站著了吧?」阿野笔直的身体浮现淡淡的玫瑰红,整个人像食物中毒的熟虾,全身只剩炯亮的黑眸还能动,而且是不怎么愉快地染著怒色。
奇怪......这张脸好像在哪里看过?......痒死人了!
「算一算碰面的次数,我们的缘分不算浅,小鬼,你可以叫我小欣、小花或姊姊。」花欣指正他。
「姊姊?你谁啊,半路乱认亲戚,无缘无故的我干嘛叫你姊姊?还有你不要叫我小鬼,我不叫小鬼。」被人陷害已经够不悦,又连连听到自小学三年级以後就不曾听过的侮蔑称呼,加上过敏的身子如万虫钻噶,生不如死,全身通红通痒的阿野不爽到顶点。
「小莫呢?你觉得如何?」花欣冷静的态度很慎重。
「很烂。」阿野又搔又抓,不想甩她却情不自禁回了嘴。
「野儿呢,你可以接受吗?」花欣环手抱胸,一副凡事好商量的样子。
「更烂!好不好?」吃人的眼神瞪住不知死活的她。这张脸真的很面熟,好像在哪里看过......
「那小莫野呢?」这孩子真像皮球,按一下、弹一下,屡试不爽。
去他的蛋,再回话他就不是人!阿野拼命咬紧牙关,一张脸怒红憋臭,怎么也不肯再上钩。
小莫野?阿劲笑岔了气,捧腹瘫倒在机车上。车行内那双搂抱在一起的斗嘴身影,则羡煞了一堆不平哀咛的小女生。
「不答话表示你喜欢小莫野喽?」话声才落,花欣头顶立刻兜下一串清晰有力的低咒声,加深她眼瞳深处的笑意。「达成协议的话,那就小莫野了。」
「我去你的!不答话表示我不想甩你,你这女人跟我有什么过节啊?」他也发神经了,干嘛跟这个有病的女人讨论这种无聊事?阿野痒到气衰力竭、想砍人。「他妈的,死阿劲,你还笑,我数到三,再不过来收拾你制造的残局,我一定让你好看。一、二......」
「姊姊,我美丽漂亮的好姊姊哟!」领命飞奔过来的阿劲狂笑不止,像只花蝴蝶,一拉住花欣就脚步不停地往回飞。「你想我怎么叫、要我怎么叫你,都无所谓。我家兄弟很脆弱,请放他一马吧。」
「原来他很脆弱。」被隔离远远的花欣恍然大悟,对阿劲俊美阴柔的外型留下深刻印象。
阿劲秀美的右眼眉梢,玩世不恭地纹了枚图钉大小的莲花图样,纹工精巧,栩栩如生,与他绝美的脸相得益彰,流行感强烈却不媚俗地保有个人特色。
相较於阿野轻率不在乎、力求简单舒适的衣饰哲学,走在流行尖端的阿劲则是从头到脚的摩登品味。
「谁跟你在脆弱了?!」麻烦一离身,阿野来不及找到地方避难,怒眸就扫见以为态势控制住,胆子一壮,畏畏缩缩相偕著走过来的小女生们。「你们敢过来,老子就宰了你们!」
「好凶......好凶......」
「他吃了炸药啊......」
「过来,你们四个。」阿劲伸腿将初生之犊保护在安全的羽翼下。「再靠近小命就没了,那只野兽起码要吠上十分钟才能勉强回复一下人性。」
「阿劲你给我记住!」声音从柜抬後方吠起,全身红肿的人躲进去就不肯露
脸了。
「别理那个人,他墙壁抡一抡就没事。」阿劲坐回机车上笑容可掬,具安抚意味的细长俊眸幽柔地瞟著她们捧在掌心的礼物,笑了笑,对受惊的她们伸出手,修长洁白的指头挑逗地勾动著。「拿来啊,你们手上的礼物不是给我的吗?」
惊吓过度的小女生们,被那只令人神魂颠倒的手一勾,马上像放飞的雀乌,七嘴八舌的将他团团围住。
「康劲哥哥,我的是给你的!」小女生诚意十足,蓄意唤著偶像的名字,搏得他灿烂的微笑。
「我也是、我也是!」
「我......我不是......」个子最高、胆子却最小的女生垂下沮丧的头。
「我们两个是给里面那个凶恶的大哥哥的!」暗恋同盟环住胆怯的同学,以德报怨且无怨无悔地大声说道。
「二比二,平手。」阿劲有些玩笑地侧头。看到花欣放下手中的大袋小袋,双手交握在後,漫步进车行一派清悠地东瞧西望。「大姐,你要修车吗?」
以她不俗的姿色、超优的气质与窈窕的身段,最重要的是她乍见前无古人後无来者的超级帅哥------康劲和莫野,居然没尖叫也没脸红心跳,甚至连眸光都冷静沉著,完全不回避。所以她绝不是他和阿野的迷姐迷妹。
花欣回他礼貌一笑,刻意兜至柜抬趴著,逗问瘫在底下为过敏所苦的人:「哈罗,品逸什么时候回来?」
「品逸?!」愕然抬头的阿野和阿劲异口同声。
「这间车行不是品逸的吗?」
「品逸?!」
「你们好像九官鸟。」花欣要笑不笑地踱至外头探了下门牌。是这里没错啊。
「......阿逸就阿逸,品逸?嗟。」阿野咕哝。
模特儿的职业病发作,阿劲眯眸目测正低下头摸看圣诞红的高挑身姿。
嗯,这位大姐身高约在一七三左右,骨感但不病态,标准的衣架子,品味极
高;小至发髻上的雅致配件,大至合身的典雅套装,脚上轻软不失个性的名品高跟鞋,都是标榜知性、简约的亚曼尼精品。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光东西好,位置摆错也徒然,只有靠不同个性、内涵的活人,才能淋漓尽致表现出设计者的功力。这是他沦入模特儿界多年的一点小心得。
说真的,这位大姐洁净的脸蛋顶多是清雅、还不赖,绝构不上美女之列,但美貌是死的、神韵是活的。
这位大姐不仅找对衣服、穿对配件,她身上那股由内形於外、如轻风般闲雅从容的气质,更加迷人。她是那种地摊货随随便便一穿就能穿出名牌质感的女人,即使身处美女如云的模待儿界,也绝对独树一格的知性美女。
条件皆备,不当模特儿,可惜了。
「大姐,我们认识学长没十年也有九载,真的从没听过有人用这么斯文的叫法叫他。」
「以後你们会慢慢习惯。」停步在女生堆边,花欣好奇地探头观摩她们的心血结晶,脱口低呼:「哗,好别致的小东西,你们自己包的吗?」
四个小女生辛苦一整天的心血,被花欣惊赞连连的讶异神情彻底收服,片刻前对她乱抱偶像、乱勾引偶像的诸多不满不翼而飞,纷纷捧起礼物,眉飞色舞的改凑向她。
「姐姐,你看我的,这块包装布是我特地去布街挑的,好不好看?」
「染色满特别的,有春天的精神。要挑很久吧?」花欣以敬畏之心拿高小女生硬塞过来的礼物,细细品味端详。
这些完美得不像人包得出来的小礼品真的令她感到惊奇,对於自身不擅长也懒得花费心力研究的领域,她向来以崇敬的心情待之。
小女生们喜不自胜地雀咛个不休。被说进心坎里等於心血没白费、技术被肯
定,而且是被一个气质绝佳、职业看起来很高尚的大人肯定,意义非凡。
「有没有搞错......我们的亲卫队居然被女人抢走?」阿劲呆呆走到柜抬,一把将瘫在地上闭目休息的兄弟揪起来分摊错愕。
阿野正想报一箭之仇,却瞟见门外那堆不请自来的女人擅自从车行里搬出小板凳,感情融洽的坐在门口聊得不亦乐乎,潮红的俊脸登时有些难看。
「哟喝,大姐,你到底是谁呀?」阿劲一把捂住兄弟差点发难的嘴巴。
「花雕的姊姊花欣,请多指教。」低首聆听左侧小女生说话的花欣,漫不经
心哼道。
「雕雕的姊姊?」
「花心?」这是什么烂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