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等了一整晚都没等到林森,经过了一天意外的折腾,她又累又饿,不知不觉间竟沉沉睡去。
她并不知道林森彻夜未归。他吃完饭、喝了几杯酒,想想无处可去,便又转回公司,广告公司的办公室几乎等于不夜城,时常有人熬夜加班赶着隔天提案稿,林森坐回自己的座位,脑子意外的清醒,心情有莫名的烦躁,于是,他狠狠地抽完毕包烟,在约近黎明的时候才试着合上眼睛。
或许是倦了,他睡得很熟,直到有人叫醒他。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雪儿呢?”
林森揉揉发涩的双眼,面前站着邱柏超,那个在人群中永远鹤立鸡群的人。
“我不知道。”林森以手支头,太阳穴绷得很紧,“你们没安排人去接她吗?”
“雪人说你和她是邻居,所以,你来上班的时候她跟你一起过来就行了。”他紧张,“难道你今天早上没见到她吗?是不是她又反悔了?”
“我一整晚都在办公室,没有回去。”
“干嘛?这件CAS已经没问题了,你该做的是回去睡个好觉,养足精神,好继续监督拍摄工作。而不是窝在办公室和自己过不去。”
林森抽出一根烟点燃。他的确该好好睡个觉,但是眼前已无余裕,他唯有借烟提神。
“雪儿那边的情况到底怎样?”邱柏超很不放心。
“你们昨天拖着她出去玩得那么晚,今天理应是你们去服侍她起床,把她完整无缺地接到公司来,我不管这档子事。”林森试着心平气和地说完这段话,但他不满意自己过分激动语气。
邱柏超回他一记,“你在说什么?我们根本没有拖她出去玩,她昨天连晚饭都不吃就要我们送她回家。对了!她要我们载她去超级市场。”他摆摆手,“没错,我们昨天是玩到很晚,好不容易解决了一大难题,当然要开心,可是,我保证七点以前我们就把雪儿送到家了。”
林森的手一颤,吸了一半的香烟掉在地上,他浑然未觉,反而站起身抓住邱柏超的西装衣领。
“你再说一次,雪儿是几点回家的?”
“你发什么神经?”邱柏超挣脱他,退后了好几步才说:“七点!雪儿没和我们去吃饭,更没和我们去玩。”
“该死。”
林森低声诅咒,抓起桌上的钥匙便往外冲,邱柏超追在后头喊他。
“喂,你去哪里,雪儿怎么办,要不要我先打个电话给她?”
“她没有电话。”林森答:“我现在回去接她。”
他上了车,脚底油门一踩便冲出停车场,差点儿和正要进来的一辆车相撞,对方摇下车窗冲着他破口大骂,他听而不闻地打个方向盘使驶上宽敞的大马路上了。林森第次觉得台北市上班时间的交通状况简直无药可救,他才上路便被困在车路中,于是,他一改平日循规目矩的驾车态度,一遇黄灯便闯、一得缝隙便钻、一有机会便飞车,好不客易才抵达凡尔赛大厦。
连电梯的速度他也觉得格外慢,到了十楼,他连自己的住处也不看一眼,便先去按雪儿的门铃。
等了半天都得不到回应,到底要轻醒她多少次她才会懂得提高警惕,不制造机会让歹徒有机可乘?
一进门,他发觉雪儿蜷缩在沙发上,连条棉被也没有的睡得正熟,他沉默地踱往冰箱,里面塞满各式各样的蔬菜、鱼肉以及水果。
林森真想将自己千刀万剐。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覆盖在她身上,接着在沙发旁边蹲下。她的睡脸十分平详平和,但是,一旦她睁开眼睛可就难说了,她究竟会像座堆满炸药的火药库来个惊天动地的大爆炸,或是像尊雕像般不言不语地以怨恨的眼光杀死他?
不论如何,他愿意承受,承受她给他的一切责罚。
林森真想伸手拂开垂落在她额前的刘海,好看清她那两道秀气又具生命力的眉毛,还有眉毛下又浓又密又长又曲的睫毛。
但他什么也没做,他的手抬起来,在离她的睑只有五公分距离的时候触电般地缩回,颓然垂在身侧。
然而,她的眉头皱了皱、黑白分明的双眸仿佛一直看到他心里去,教他不得不心虚。
“你醒了?”
雪儿慌忙坐起身,“你回来了?对不起,我不小心睡着了,不过东西我全买齐了,放在冰箱里。”
他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吐一吐舌头,笑容是天真烂漫的,“天啊!我快饿扁了,你再不去掌厨,不吃就没精神,想省点天天吃同样的菜色又觉得腻。”
他柔声道:“雪儿,现是早上了。”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睫毛扇动几下,似乎不很明白他的意思。
“我……”他困难地道:“我昨晚没有回来。”
她的表情有点困惑,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怪不得我觉得怎么特别饿,原来已经早上了。”
“我是来带你回公司的,今天就要开始CF的拍摄工作,当然,我会先带你去填饱肚子。”
林森赶快说明来意,赶快把该作的事做好,他受不了再与她那不解事、全然信赖的双眸相对。她怎么能那样?一句话也不用多说,光是这样看着他,便令他有着很深的罪恶感。
雪儿伸个懒腰站起来,“走吧!”
语气轻松自若,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林森找了家餐厅陪她吃完早餐,便驱车驶回公司。
她对昨晚的事绝口不提,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询问了拍摄工作的详细情形,及她应该注意的事项,林森耐心而仔细地一一回答。
他们之间的对话仅止于此。
林森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阻止他太接近雪儿,他发现只要他一接近她,他便不自觉地伤害到她。
只要关心她,不要伤害她,更不要让憾事重演。
他不断地在心中警告自己。
到了摄影棚,一群人又簇拥到雪儿身旁,她始终保持浅浅的笑容和每一个人打招呼,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目光不再依赖地飘往林森,今日的她似乎一脱稚气,摇身变为稳重懂事的女人。
但她在他眼中还是原本的那个小女孩。
他取来脚本,详细地为她解说各个场景及故事大纲,她的领悟力倒也强,不需要太多的揭示与说明,便能将她必须扮演的角色和表达用感觉牢记在心。
这系列广告共分四个主题:工作篇、夜宴篇、休闲篇以及保养篇,面面兼顾时下女性的各种需求。
林森震惊的发现,聪敏、慧黠、伶俐,这么象。
他燃起一根烟,伫立在最暗的角落里看着雪儿开始表演。
摄影棚里挤满了人,一些其它部门其他小组的人风闻他们发掘到一个瑰宝,全好奇地跑来一睹究竟。雪儿站到摄影机前面,神色泰然,好像盯着她看的几十双眼睛全不存在,唯有在视线触及林森时,她才微微一怔,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没说什么,然后,把视线移开。
林森的双眼里却只有她。是的,这正是他要的模样。她的头发拢到后颈梳成一个光滑饱满的髻,露出轮廓美好的脸孔,身上则是一装连身的白色雪纺纱套装,柔软服贴在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深V开有领口强调了她雪白晶莹的肌肤,连衣服上那一排K金钮扣相较之下都出然失色。
她的笑容动人,啊!他最最喜欢她的笑容,它们无时不在,在那身世故成熟的装扮下所露出来的笑容,一迳揉和着她特有的天真娇憨,完美无缺地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在他着手勾勒这个模特儿的形象时,根本不认为有人能符合所有的条件与要求。
但是,雪儿做到了。
“CUT!”导演喊。
“她简直是个天才。”导演如获至宝,“如果不是这套脚本根本针对她设计,那么,她一定是个天生的演员。”
雪儿满脸惊喜,似乎也不太相信自己出色的表现。一群人蜂拥而上,有递茶水的、有补妆的,也有想借机认识她的,直到导演下令要再补几个特写,才使摄影棚恢复原有的秩序。
工作进度不仅顺利而且超前,下午他们就开拔到商借来的私人别墅准备开拍其余的三个主题。
先是“休闲篇”。
她脸上的妆比刚才清淡一些,依旧尽一身的白色,白色圆领T恤、白色裢裙。白色短裤、白血球鞋,要不是他们临时弄不到白色的网球拍,只怕连这道具也无法幸免陷于白色的世界。
林森不由自主地提起脚步走向她。她身边总是有那么多人令他不得和她保持一点距离,但……不该是这样,他希望他能随时接近她,又能随时抽身而退,不要让她的存在影响他的情绪,她身上有那么多似曾相识的特质,他又想靠近她又怕靠近她,总是令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
一看到围在她身边的那圈人他便泄了气,他根本挤不进去,只好转身走开,不意间有个娇美熟悉的声音喊住他。
“阿森!”
他停下脚步,回来过头。
“我想再和你讨论一下脚本。”雪儿说。
他身边的人识趣地一哄而散,林森慢慢走到她右手边的另一张沙滩椅坐下。
“好热!”她闲扯,仰脸看一看天空,又低头注视眼前波光粼粼的游泳池。“真奇怪,为什么是打网球而不是游泳,这种天气如果能跳下水泡一泡一定舒服透了。”
“我不喜欢水。”
“你以私人的好恶来决定脚本,算不算处置不公?”她调皮的笑开脸,“那么,你最喜欢白色?我看了全部的脚本,每一幕景的服装都是白色。”
“不,我喜欢黑色。”他似乎不愿深谈,“不是说要讨论脚本?快把握时间。”
林森又一本正经地投入工作,雪儿则显得心不在焉,无聊转动眼睛。她在想,这一涉足万万无法抽身了,不知道天使长会怎么罚她?但她也是无事被波及的呀!既然白天使的这宗旨是照顾帮助被选定的灵魂,她又怎能坐视林森身处困境呢?
雪儿看住林森,他专心解说的神情对她而言十分遥远。事实上,从昨天她被那群人“相中”到现在,林森对她的态度转变得很奇怪,他在他们两当中筑起一道无形的墙,将她隔绝在外。
她已经习惯了亲切细心的他,对这突如其来的冷漠有短暂的不适应。
算了,适应又如何?不适应又如何?她是天使,不该让这些无谓莫名的情绪困扰她,左右她中立超然的立场,她要做的是帮她,其他的最好别想太多。
所以,她对他昨晚爽约的事无心再提。
雪儿想心事想得那么出神,有好多声音在她心中争着说话。有好多迷惑及问题等搞清楚,她的念头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不合欢水?”
林森皱起眉,脸孔蒙上一层阴脊,紧盯着她看。
他叹口气,折服在她的目光之下。“也没什么,小时候不懂事,差点儿溺水,所以,从此对水便出而远之。”
直觉告诉雪儿内情不只这么简单,他那副对水深恶痛绝的语气仍残留在她耳际。只为了差点儿溺水就值得他对水恨之入骨?不不不,照理说他应该是怕水才对,但他表现出来的态度的确是恨。
“雪儿,发型师来了。”有人喊。
“哦!来了。”
她迅速起身,匆匆离去,留下一段未完的谈话和怔忡出神的林森。
他险些将那件事说了出来,雪儿的眼睛好似有着催眠蛊惑的力量。
林森闭起眼睛,任内心痛苦地挣扎交战一会后,才缓缓踱往网球场。
拍摄的工作已经开始了,雪儿灵活的身形在网球场上纵横,一记反手中折凌厉有劲,林森暗暗在心中喝声采。
但是,似乎有个地方不对劲。
“等一下。”他忘形出声。
场内的雪儿停下活动,摄影机也随着停止动作,所有人全疑问地望他,导演尤其怒容满面。
“拍得好好的,你打什么岔?”
“她的发型。”他指向雪儿,“不是辫子,是马尾。”
“发型师认为辫子比较轻便俐落。”
林森非常坚持,“我说是马尾的是马尾。”
导演不耐烦地挥一下手,招来发型师,“给你十分钟帮她换发型。”
他肯这么快便让步,大抵也是对林森的“五木”之名知之甚详吧!林森的脾气硬得教人不敢领教,尤其对他负责的企画案更是一板一眼,但不可否认的,他的确是个才华横溢的人。
过了十分钟,雪儿出来了,在场的人这才对林森的意见心悦诚服。真没想到发型对一个人的影响如此之大,雪儿脸上的表情和整体的感觉远比刚才活泼生动多了,导演这才满意地朝林森一点头。
邱柏超挤到林森身边。“你真厉害,怎么知道马尾比辫子适合她?”
林森不发一言。
“我记得雪儿说过你和她是邻居?”
林森着他一眼,“你有什么事?”
“没什么,我只是发现你对她特别关心,所以随口问问罢了!”他的笑容好紧张好僵硬好不自然,真看不出“随口问问”的样子。
林森显得有丝狼狈,他已经极力和雪儿疏远了,没想到邱柏超还是看出端倪,他连忙解释:“雪儿年纪轻,又一个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台湾来,我是应该对她多关照一些。”
“那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你没想过要追她吗?”邱柏超往下问,手心几乎要沁出汗来。
林森几乎是想都没想便答:“她还小,我只是拿她当妹妹看。”
话说完,他不禁一愕,多熟悉的台词。
邱柏超可兴奋了,“雪儿也这么说,她说她拿你当大哥哥。”接着,他刻意压低声音,“你可不可以帮我约她出来?”
林森皱眉,“你为什么不自己直接问她?”
“我问过了,可是她说要由你决定,因为你老说她没有警戒心,不懂得保护自己,所以,请你审核决定是否接受我的约会是最安全的做法。”他愈说愈急。“帮帮忙吧?林森,我后头还有一堆竞争者呢!”
这雪儿真懂得如何推卸责任。林森看往网球场,导演正在教她摆POSE,她的眼睛逮到林森在看她,很得意地朝他一挤眉,俏皮地笑开脸。他的视线因此恋恋不舍地在她脸上多远留了几秒。
邱柏超还在苦求,“快答应下来吧!要不然会有一堆人过来烦死你。”
这么讨人喜欢的小妹妹,林森总不由自主地想要保护她、照顾她。至于邱柏超,林森认为自己应该信得过他,虽然他的年纪只比雪儿大一些,但他活泼爱玩,必要时也很能信赖,让他带雪儿出去散散心也不坏!
“好吧!我去问问她的意思。”
邱柏超喜出望外,不住地打躬作揖,连称呼都改了,“谢谢大哥哥!谢谢大哥!”
好不容易打发掉他,又有人挤过来提出同样的要求,林森没那个好耐性,干脆对他们说已经答应了邱柏超,他们才失望地成鸟兽散离开。
倒是便宜那个傻小子了。
★ ★ ★
收工的时候已经半夜,一天之内拍完所需要的四幕戏,导演高兴得合不拢嘴,直嚷着从没拍得如此顺手,和雪儿合作真是愉快之类的话。
看得出来雪儿非常疲倦了,人前依然保持着礼貌的笑容,但是,林森的眼睛追着她的身影走,他发现好不容易得了一个独处的空档,便会毫不掩饰地伸懒腰打呵欠,眼皮沉重得几乎撑不开,马上进半寐状态。
所以,大家嚷着要去吃消夜的同时,林森早护着雪儿上了车,免得她又被缠得不可开交。
雪儿躺在后座,像只小动物般蜷着身子,没多久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林森刻意放慢了车速,避开马路上的大坑洞,免得惊醒她的好梦。
他不时从车内的后视镜注意她的动静,她几乎睡死了般,一动也不动。
夜半时分的交通十分顺畅,和白天的拥挤混乱有如天壤之别,车子很快地滑进凡尔赛大厦的地下停车场,他熄了火,才试着叫醒雪儿。
林森只喊了一声她便醒了,她边揉着眼睛边起身,嘴里应道:“来了,来了,这一幕要拍什么?”
林森失笑忍不住心疼起她来。“雪儿,到家了。”
她一怔,才定下神来打量四周的环境,接着愉快地松了一口气。
“没错,总算到家了。”
他们下车。林森看着半睡半醒的雪儿,不由得要打趣道:“要我抱你上去吗?我看你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雪儿恍惚一笑,主动伸出她的手去握林森,他的手像触电般一颤,半晌,才握住雪儿。
她是妹妹,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喂!你现在是我的导盲犬了,可要带好路,别让我去撞墙壁呀!”她双眼半睁,又打了一个呵欠。
这么不伦不类的比喻,却总能逗得林森笑不可抑。
上楼后,林森把雪儿送进她的住所,不厌其烦地交代道:“好好地泡个热水澡,洗完澡后过来找我,我煮消夜给你吃。”
一听到“消夜”两个字,雪儿立即精神抖擞,从一早工作到半夜,除了囫囵吃了两个便当,她根本没有时间多吃其他的东西,她的胃早已饿得干干扁扁,连声抗议了。
林森把她冰箱里的东西全带回他的屋子开始忙碌起来。
雪儿的动作是令人意外的快。她规规矩矩的按门铃等林森开门,然后一直走向椅子坐好,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林森把煮好的面盛在碗里端到她面前来。
她深呼吸,接着赞不绝口,“哇!好香!”
他端着自己的那一碗面在她面前坐下,“你怎么这么快就洗好了?我还以为你会累得在浴缸里睡着,正打算过去喊你起床。”
“我饿疯了,一想到有热腾腾的美味消夜正在等着我,精神马上就来了。”她迫不及待享用美食。
雪儿那副嘴馋的样子分外可爱,她只顾埋头专心吃她的面,连抬头和他聊个一、两句的时间都没有,不一会儿,她便嚷嚷着说:“我要续碗。”
他取笑她,“你明天早上后悔可就来不及了哦!”
“后悔什么?”她自己动手往碗里盛面。
“你们女孩子不是最在乎身材的吗?难道你忘了吃消夜特别容易发胖?你竟然还续碗?”
“为了保持身材就放弃这么好吃的东西?”雪儿瞪大眼,“不,划不来,我宁可胖成一只小猪。”
林森摇头笑,雪儿还在自言自语,“能吃到这么多新奇好吃的东西,其实,这里还是不错的。”
“人家不都说法国人最讲究美食吗?相较之下,你觉得如何?”
“法国?”她反问,有一秒钟迷惑,随即回过神来,“哦,法国……嗯!那个……那个……法国……?”
“太讲究了,反而失去食物的天然美味?”林森揣测道。
雪儿连忙点头,“是是是,就是这样。”她忙把话题转到别处,免得林森又提法国,“你这和会做菜,以后能嫁给你的女孩子一定会很幸福。”
“或许我不结婚呢!”
这句话听来像在开玩笑,但他的脸孔却散着无比的认真,连一丝笑意也没有。雪儿差点要拍桌子站起来指着人驾一顿了。不结婚?他怎么可以不?这不是存心和她作对吗?他不结婚她岂不是永远交不了差,完成不了任务?他知不知道他的一意孤行,可是会把她害得惨兮兮的!
雪儿强迫自己咽下这团怒气,理智一点,现在是个机会,她可以问问他为什么不结婚。
没想到林森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自作主张地将话题导到别处。
“柏超想约你出去玩。”他道。
“柏超?”雪儿想了一下,“那个大个子?”
林森点点头。
“约我出去玩些什么?你去不去?”
“这是你们的约会,他只约你一个人,我去干嘛?”林森没好气,这股气从听到邱柏超要他帮忙约雪儿时就一直积压到现在。
“只有我和他,有什么好玩的?我又不很认识他。”雪儿噘着嘴。
“你们可以去吃饭、逛街、兜风、看电影……反正有很多事可以做就是了。”他心头又是一阵气,“谁教你告诉人家我有权帮你决定,他是第一个来求我的人,为了断绝后患,我已经答应他了。”
“你要我去我就去嘛?”
雪儿捧着空碗踱到水槽旁边准备清洗。
“我还没有逼你非去不可,如果你不想去,千万不要勉强,我可以去回绝他。”
“不行!你已经答应他,我不可以让你言而无信。”
林森哑口无言,嘴边浮起一抹苦笑。他在干什么呀?邱柏超对他大哥长大哥短的,差点没感激涕零,他也答应他了,却自私的希望雪儿会断然拒绝。
她洗好碗,走到他身边来笑说:“谢谢你的消夜,我回去睡觉了。”
他习惯性的提醒,“记得锁上门。”
“知——道——了!”雪儿特意拉长声音,又问:“我明天还得去公司吗?”
“暂时不用,等今天拍的片子剪接好,我们会看着是不是要补拍镜头。”
“太好了,我可以痛痛快快地睡一觉。”
雪儿道过晚安以后,走回自己的家门,他仔仔细细锁好全部的锁,便伸伸懒腰准备睡觉。
“现在才回来?”
这个声音突如其来,雪儿吓得失声尖叫,定神一看,才惊魂未定的抚着胸口埋怨。
“天使长,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早出声,存心吓人嘛!”
“你闯了大祸!”他板着脸冷冷地质问。
“闯祸?”她好冤枉好委屈地问:“哪有?”
“你为中——”天使长的话被打断,林森正着急地拍着她的门喊道:“雪儿,你怎么我听到你的叫声。”
“我没事,你快去睡吧!”
他很坚持地说:“你过来开门,我要确定你真的完好无恙。”
雪儿为难地看往天使长,“你要不要避避?要不然他看见你在我的屋子里,我该怎么解释?”
“放心吧!他看不到我。”
雪儿对他的话半信半疑,她走过去打开门,林森几乎是冲进来将屋里彻底检查一遍。
“你还好吧?刚才为什么叫?”
她忍住笑意,夸张的形容,“我看到一只又大又丑又恶心的蟑螂坐在我的沙发上。”
“在哪里?”林森在房内团团乱转。
“它一下子就不见了,没关系,下次我再看到它一定不侥过它,你快回去睡吧!明早还要上班呢!”
“自己小心一点。”林森不放心地回头说。
“这句话我已经听过几千遍了,换句台词吧!”
“我告诉柏扭我拿你当妹妹看,当然要言出必行,多关心你才对!”
有这样好的哥哥还真是前生修来的福气,雪儿微笑目送他进对面的门,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对端坐在沙发上的天使长视若未睹。
“你刚才说谁是蟑螂?”天使长的声音由她身后传来,语气中有浓浓的不满。她假装无知,“谁是蟑螂?我随口胡诌的,你别多心。”
天使长拿她没辙,那副气在心里口难开的样子换来雪儿一个俏皮得意的笑容。
“林森对你很好?”他问。
雪儿毫不隐瞒,“他非常关照我。”
“任务呢?有无进展?”
雪儿心虚的低下头。
“任务一无所获,祸却闯下一大堆。”他冷笑。
看来他对她在人间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再瞒也瞒不了,索性面对他,任他骂个痛快。但是在挨骂之前,她得先为自己伸冤。
“我的出发点全是为了任务,你给我的资料根本不够,我只好自己想办法。去他的公司了解他平日的为人和交友情形是最有效的方法,我起先也是规规矩矩的去应征助理的工作,我只是想帮他忙,这原本就是天使该做的事,不是吗?”
“你们这些孩子,一到了人间就变得一个比一个还野、一个比一个还难管、一个比一个还不听话。”他责备,但是语气已不再那么严厉了。
雪儿心中窃喜,又让她逃过一劫了,只要她现在继续保持沉默,天使长少了斗嘴的人。一定很快就会打退堂鼓。
“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停止操心?”
她无辜地微笑。
他叹一口气,像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雪儿放大胆子问:“二○七最近好不好?”
这是她最牵挂的一件事。
“你先管你自己好不好就行了,不要多事。”他烦躁,“已经下来三个多月了。怎么可以半点进展都没有?”
雪儿闭上嘴,对二○七的牵挂全涌上心头。天使长始终不肯对二○七的状况多做说明。
她谨慎地开口道:“其实,我这次去当模特儿也不能算是毫无收获,至少。我成功地打入了他的另一个生活圈,知道了不少别人对他的看法和评价,对他的人际关系也有了初步的掌握,这些都是资料上没有提供给我的。”说罢,她孩子气地嘟起嘴,等着他的褒奖。
“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这些都不够重要。”
她的脑中灵光一闪,“林森变得好奇怪,脾气忽冷忽热的,我认为和我接拍的这一系列广告有关。”
天使长眼中掠过一丝焦急,“什么关连?”
雪儿费力思索了半晌,挫败地摇头,“我说不上来。”
他似乎松口气,又有点嗒然若失。雪儿还在试着回想组合所有片段的感觉,无暇注意表情的变化。
“我给你一个提示,林森念大学时有个小他两届的学妹,名字叫作江萤萤。”
“女孩子?”雪儿的眼睛蓦地一亮。“是他的旧情人吗?”
“我只能告诉你她的名字,其他的如果你有兴趣就自己想办法去查吧!”
雪儿不满,“又要我自己去查?反正我早晚会查出来的,你现在告诉我可以让我省点力气,多去做一些有用的事啊!”
“拍广告叫有用的事?”他给她一个白眼,“让你来人间不是要你练口才好和我辩论的。”
她这才心有不甘地在噤声。
“我该走了,如果有什么要紧事,知道怎么联络我。对了!少惹一点麻烦。”雪儿一颗心乐得飞飞的,连再见也忘了对他说。
江萤萤!天使长早说就好了,省得她白花三个月的时间摸索,又做了一堆惹他生气的傻事。
她该从何处查起呢?去问林森?不不不,他会起疑心的。
没关系,反正她已经握有这个重要的线索,其他伤脑筋的问题就留待明天再说吧!她全身的细胞都渴望着松弛,享受一场甜美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