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永远遵照既定规律,一分一秒从每个人的指缝间悄然流逝。不会因为今日太过无聊乏味,便加快日夜替换;更不会因为明日精采可期,而延迟后天的到来。
就这样,打工结束、寒训结束、假期结束--一切都有结束的一天。当然,结束,也意味了新的开始。
不知不觉,新的学期已开始了一个多礼拜。
这节下课,谷凝宁和贝侑年自自动贩卖机处买了饮料,坐在教室大楼楼前花圃的石椅上聊天。
「真的放弃了?」
贝侑年垂下眼,「怎么又问我这事?说过不再提的。」
谷凝宁也不是因为气氛有些低调才又把这件事提出来讨论。一直到打工的最后一天,贝侑年不仅未曾跟景霖法说过一句话,就连对方主动投射过来的目光,她也躲得彻底。
她说就此放弃,却被谷凝宁发现她依然把他的照片带在身边,上课时偶尔失神望向窗外,表情写着想念。
「我跟周飞樊还有联络,如果妳愿意,可以再见到他的。」
贝侑年淡瞟好友一眼,「再见面又能怎么样?」
这就奇怪了。多少女孩无时无刻暗忖该如何制造机会瞧心上人一眼,而她却如此冷淡。
「妳不喜欢他了?」
贝侑年侧头想了想,涩然一笑,「很喜欢。」
「那为什么?」
「为什么?」贝侑年重复了她的问题,眼睫轻跳两下,「不是所有事都讲得出原因来的吧。这个宇宙有无限多不可思议的现象,而人的心也是一个小小宇宙。」
说了不像答案的答案。但是,她真的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谷凝宁轻抚她的后发,「妳的脑袋瓜太敏感了。若我是妳,绝不会什么都没有做便放弃。」
「有千万个人就有千万个意见、想法。所以啊,爱才会有无限多种样子啊。」
「何必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人家不是说喜欢就去追吗?」唇附吸管,吸了一大口饮料。
「怎么追?」
「盯紧他、跟紧他,让他不想妳也难!」
贝侑年掩嘴轻笑出声,「凝宁,我终于晓得妳也是个恐怖份子,以后被妳看上的人得小心了。」
「那个人可能还没出生。」她翻翻白眼,然后曲起手肘顶了她一下,「怎么样?宝贝照片不如宝贝真人来得有意义。」
贝侑年摇头,「为什么要去追他?为什么不可以只是单单纯纯的喜欢?」
「单单纯纯的喜欢,妳就满足了?」谷凝宁反问。「喜欢是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它属于一种欲望、渴望,当妳喜欢上某件衣物、饰品,妳会努力攒下钱去买下来,歇斯底里一点的人甚至于直接把它抢过来、偷过来,同样的,如果妳喜欢的是一个人,自然也希望能和他在一起、希望他也喜欢妳。」
贝侑年举手将脸颊边的发丝拂到耳后。谷凝宁说的她全部同意,但是:「人的感情是不能勉强的。」
「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
她一鼓作气把饮料喝完,铝箔包丢到地上,待贝侑年掩好耳,抬脚用力一踏,铝箔包被踩扁的同时爆出响声。谷凝宁弯身拾起它,丢进附近的垃圾筒。
「我打赌五年后妳一定会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跟他多说几句话?为什么不鼓起勇气跟他表白?假如直截了当告诉他『我喜欢他』,他会有什么反应呢?--可是到时候妳后悔也来不及了,人事已非,妳永远无法知道答案。」
「妳和周飞樊赌上瘾啦?」最近动不动便要跟人打赌。
「别提那个笨蛋。」什么正经事一扯上那家伙就会搞得啼笑皆非。
上回电玩软件难分胜负,因为两人玩得一样烂。假期最后几天谷凝宁天一亮就到他家,两人一起寻求破关之道,待在他家的这期间随兴想到什么就赌什么--
程度较低的是赌谁比较会吃,同质量的东西看谁吃得多、喝得快。程度高一点的,他翻出参考书上一、二年级的仿真试题,固定时间内看谁解得快、解得准。
他家的游戏室里有乒乓球桌、撞球枱,自然也和他热战过数回。
听说他爸爸有许多家俱乐部的会员金卡,他们已约好这个礼拜六到一家俱乐部里的游泳池赛赛泳技。
谷凝宁最近晚上在家里开始拿父亲的高尔夫球杆练挥杆,因为她预估再遇不久周飞樊会带她到真正的高尔夫球场比比看谁高杆。
每回打赌有输有嬴,统计下来谷凝宁胜他好几场,赢的赌金累积下来说不定已经好几万块,下回见面该跟他算算帐了。
「没想到到头来妳和他走得最近。」贝侑年笑言。
谷凝宁两手手臂交扠成X,「我和他绝不可能,所以我不想解释什么。」
贝侑年点点头,她晓得谷凝宁的眼光非常高,即便是大家公认的极度完美的男孩,她也未必会动心。
「其实,」贝侑年仰头看天,柔声说道:「有机会能认识他,知道他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好,就够了……」
谷凝宁眸中闪过异样神采,瞇起眼看她。
贝侑年转头迎向谷凝宁打量的视线,「妳怎么不点明,我是自卑感作祟?」
谷凝宁回复正常目光,「妳确定这样就够了?」
她没有犹豫,「够了。」
一袭风吹来,谷凝宁迎风甩了甩发,挺直上半身,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他的确有女朋友,但早在寒假前就分手了。」
贝侑年微讶,「周飞樊告诉妳的?」
「缇玟说的。之前她说他们两个都有女朋友是故意骗我们,现在她告诉我实话,主要是宣告她要跟他告白。」她眸光锐利,不放过贝侑年任何一丝心惊的表情,「有没有吓一跳?」
「开朗的缇玟做出这决定并不令人意外。」脸上的表情却微微僵硬。
「妳往下想,若是他答应了她,他们便会开始交往。两个人有可能平常时候一起上图书馆念书、他教缇玟课业,晚上通电话聊天,假日一起吃饭、逛街,趁一次过马路的时候,他牵住缇玟的手……然后他会在皮夹里放缇玟的照片,睡前在脑海里盘转缇玟的笑容。走路的时候、搭车的时候、上课的时候--不论什么时候,不自觉想起的全是文缇玟,脸上同时还会不自觉挂起微笑……」
「妳……妳不要再说了……」贝侑年痛苦地蒙住脸。
「妳……」谷凝宁跳了起来,「妳又没有事先预告就开始哭!」她要试试她是否真的死了心,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哭了。
她还没说到他们可能会有的亲热接吻画面吔!
「我……我不知道……」
「妳行行好,这里是学校,而且就快要上课了,妳别这样……」谷凝宁蹲在她跟前求她。「妳自己说满足了、够了,我才会做出这些假设……」
贝侑年努力止泪,却力不从心。「我好讨厌自己哦……」
「妳别再讨厌自己了!妳一讨厌自己,表示将哭得更一塌胡涂!」
「对不起……呜呜……」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来。
谷凝宁无奈地拍额,「只跟我说对不起是没有用的。不愿意看到他跟别的女孩要好,妳该想办法让自己跟他要好啊!」
「可是我不敢啊……」
「有什么好不敢的?」
贝侑年抬起泪汪汪的双眼,「就是不敢嘛……」
谷凝宁险些搥胸。
不敢就别喜欢人家嘛!
明明动用了至深的感情恋慕对方,却矢口不肯表白。自己驻足不前,又不愿见他跟别人要好……
「哎--」
真搞不懂她的纯真少女心。
◎ ◎ ◎
「妳干什么啦!」
「有话跟妳聊。」方妮奈硬是拖着贝幼莲出教室、下楼梯。
「聊什么?」
「这里人多,我们去后校园。」
贝幼莲猛力甩开她的手,「又要说那些有的没的?我要回去吃便当了。」
「妳别溜!」方妮奈强拉住她,表情露出少有的强悍。「今天一定要和妳有个了断。」
贝幼莲扯扯嘴角,「决斗啊?用标枪?还是铁饼?」
「真是幽默。」方妮奈轻嗤一声,「走!」
「妳很烦吔!」贝幼莲拉住扶手,不肯随她下阶梯,「妳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干嘛把我也扯进去?」
「别在这浪费时间好不好?再耗下去,我们两个今天都别吃饭了。」
「那就别吃啊!」贝幼莲瞪她一眼,「我已经被妳弄得胃口全无了!」
「那好。我们可以慢慢谈。」
「妳实在……」
她拗不过她,只好随她到后校园。
「要怎么了断,说啊!」贝幼莲在假山附近一个较平滑的石头上坐下。
方妮奈一反方才的强悍,回复惯有的娇甜,摆开双手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天气真好。好舒服哦!」
「方妮奈。」贝幼莲冷声唤她,要她别扯闲话。
方妮奈却依然以恬然自得的口吻对她说:「如果身边不是妳就好了。」
「那我走了。」她不悦地站起。
「是学长的话,就好了。」对着她欲离开的背影发声。
贝幼莲回头,「妳大可去找他啊!」
「可是有妳碍在我们中间啊。」
「我不都说我要走了。」
「听不懂暗示?那我只好明说了--」她走到她面前,「给妳最后一次机会,妳喜欢学长吗?」
贝幼莲眉一挑,「不喜欢。」这问题她已经答得烦了。
「答得这么爽快,我不信。」
「怎样妳才相信?」贝幼莲捺着性子问。也打算今天和她把事情说个明白,让她再也没有理由来烦她!
「对啊,」方妮奈认真思量,「怎样才相信妳不喜欢学长呢……?」
贝幼莲抱胸看她装蒜,她相信她心底早有数。
「不如妳帮忙撮合我们吧。」方妮奈扯扯她的衣袖撒娇,「我是女孩子,主动跟学长表白难免不好意思,就由我的好朋友--妳,做中间人好了,麻烦妳了。」
原来如此--「妳不是嫌我老碍在你们中间。」这会儿却叫她做中间人。
「这不一样吔!妳现在要当的是媒人,不是情敌了吔!」
贝幼莲翻白眼学她讲话的腔调,「很可惜吔!我才不是妳的好朋友吔!」脸色一沉,「我为什么要帮妳?」
方妮奈失望地嘟嘴,「还说妳不喜欢学长?」祭出法宝。
「不喜欢!」她真的会被她逼疯。
「骗人。」
「妳要说我骗人,我也没办法。」她旋身走开。
方妮奈笑看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默数秒数,计算她何时回头。
未数到十,贝幼莲便回过头,神色忿恨地走回方妮奈面前。
「如果我帮妳,妳就相信我没有说谎?」她的声音有些切齿,不过听得出来她生的是自己的气。
「相信。」方妮奈甜甜一笑。
贝幼莲眼睫半垂,犹豫了一下,「我怎么帮?」
「对哦,怎么帮呢?」
懒得看方妮奈在那儿故作娇羞、磨磨蹭蹭,贝幼莲转身走向高年级教室大楼。
「妳要去哪?」方妮奈急问。
「速战速决!我现在马上去告诉他,妳喜欢他、妳要跟他交往。」
方妮奈赶紧拉住她,「妳吓死人!」哎,标准贝幼莲冲动的行事模式。
「省得被妳烦死!」用力挥开她的手。
「冷静一点啦!妳说得那么直接,存心要我难堪嘛!」
「不然怎么说?」她也会难堪?哪一回不是一看到学长就往学长身上黏?
方妮奈低头巧笑,忸怩道:「总要委婉一点,含蓄一点……」
「我知道了。」依旧转往三年级的教室。
「贝幼莲……」方妮奈轻轻跺脚,突然不知该喜该忧。
来到任仿封的教室门前,贝幼莲托人唤他出来。
「什么事?」任仿封笑笑地步出教室,看着她问。
贝幼莲兀自沉着脸,扬下巴指指走廊边侧不起眼的角落,「我有话跟你说。」
两人身影移向该角落。
「什么重要的事?」任仿封问。贝幼莲入学以来,第一次亲自跑来教室找他。
「那个……」刚才勇气塞了满腔,这会儿却不知从何说起。
「虽然觉得意外,但挺高兴的。本来以为妳真的再也不理我了。」寒训最后的那几天,她完全不理睬他的招呼;开学后他必须专心准备联考,逐渐减少参加田径队的活动,两人碰面的机会愈来愈少。「一下的课业会不会很重?」
贝幼莲耸耸肩,还不就是那样。
「一年级的时候,不需要逼自己太紧,但是基本的课业一定要学起来。」
「学长……你毕业以后,要去念哪里?」
「尽量选北部的学校吧,大家都想去大都会看看。怎么?舍不得啦?」
「才没有!」硬是不承认。
任仿封笑着拍拍她的头,「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都会和妳保持联络。如果我写信给妳,妳要回信哦。」
贝幼莲头一甩,「我才不要。」
她别扭的个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任仿封早已习惯。
「现在几乎每天都有考试,下午的辅导课也不能不上,再来可能没办法参加田径队的练习了。」
「你不来最好!」
「真诚实。这么讨厌我?」
「对……没有啦,只是不是很喜欢而已……」
任仿封突然想起身上有个小东西要送她。他探入外套口袋,掏出一个钥匙圈,钥匙圈上吊着一男一女两只十分细致可爱的绣布娃娃。
「这个送妳。」把钥匙圈放入贝幼莲掌中,「我妈妈从香港买回来的小东西,觉得很可爱,拿来送妳。」他带在身上好几天了,一直没机会交给她。
贝幼莲握紧那两只长仅约五公分的娃娃,不知为什么,心头重重酸酸的……
「妳不是有话跟我说?」
「有吗?」她已忘了来意。
任仿封推她额头,「妳哦,总是胡里胡涂的。」
「啊,有啦有啦……可是,这里不方便说……」
「哪里才方便?」他伸手往旁一指,「那里好不好?」
贝幼莲转头看,他指的是厕所。「你!」
「又生气了?」他只是开个玩笑。谁叫她哪个角落不好挑,偏挑厕所门口。
看看时间,快要午休了。「今天我不用补习,第八堂辅导课妳田径队要练习,晚餐妳可不可以在外面吃?」
「我要回家吃饭。喝茶可以啦!」吃饭的时间留给他和方妮奈慢慢享用吧!
「好。那……放学后我去社团教室找妳,还是直接约好在某家店见面?」
贝幼莲眼珠子转了一圈,「先讲好要去哪家店。」
任仿封点点头,「妳要在学校附近的,还是离学校远一点的?」
他完全尊重她的决定。
◎ ◎ ◎
田径队的练习结束后,方妮奈随贝幼莲走向和学长约好见面的那家餐饮店。
一路上方妮奈不停在贝幼莲耳边叮嘱:「妳要说得婉转一点、含蓄一点……」
「知道了啦!妳要重复交代几次?」贝幼莲加快脚步。
方妮奈紧张兮兮的声音追着她,「不可以一下子大剌刺地跟他说我喜欢他……」
「啰唆!」贝幼莲骤然停步,「妳干脆自己去见他!」
方妮奈羞而掩脸,「我会不好意思啦……」
「真难得。」
「记得先套套他对我的感觉怎么样哦!」晶眸对着贝幼莲眨呀眨。
「方妮奈,妳再烦我我就不管妳。」
两人来到餐饮店前,方妮奈探头觑瞄店内,但未发现任仿封的身影。他大概在二楼。「妳要我在外面等多久?」
贝幼莲看看表,「等个十分钟左右,妳再进去找我们。」
「十分钟?太快了……」
贝幼莲瞪她。真烦!「不然多久?」
「十几二十分钟……或者半个小时……我悄悄进去,OK的话,妳跟我招招手叫我过去,NO的话,妳就不要理我。」
「妳很烦哪!」她好后悔瞠进这淌浑水。
「拜托啦!」她扯她的衣袖轻跳脚,「幼莲……我真的好紧张……」
「知道了啦!」拂袖甩开她的手。
「谢谢妳!」方妮奈抱住她,就差没亲了她。「幼莲,妳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贝幼莲起了鸡皮疙瘩。「我高攀不起。」
「别这么说嘛!如果我梦想达成,我送妳一份大礼。」脑筋一转,「衣服好不好?我最近看上一套衣服,应该也满适合妳的,好不好?」
「我已经迟到了。」贝幼莲兴趣缺缺。
「那妳快进去吧!」
走入店里,贝幼莲直接上了二楼。任仿封坐在一处背对楼梯的座位,听到脚步声而回头,朝她招手。
贝幼莲在他对面坐下,同服务员点了杯饮料,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
贝幼莲回神,「什么怎么了?」
任仿封在心底猜测她叹气的原因。是因为方妮奈吗?她应该不知道他们约在这儿见面。他也是怕到田径队会被她缠住,才和贝幼莲约好直接来这家店里会合。不过就算方妮奈不知道放学后的这场约会,也会找事情烦贝幼莲。据他观察,她很喜欢惹贝幼莲生气。
罢了。跟贝幼莲在一起绝不能想太多,否则必定会为她瞎操很多心。
「英文念得怎么样?」
「放弃了。」
服务员送上她点的热饮,她拿起汤匙搅了两圈,「想笑就笑吧!」
「可惜,寒假那时念得那么认真。」任仿封双唇微扬,是谅解,不是取笑。「等我考完试,我来教妳吧!英文、数学这两科,我挺拿手的。」
「你都要去台北念书了,怎么教我?」
任仿封细审她发嗔的表情。还说不会舍不得,再嘴硬嘛。
「妳愿意的话,从现在开始也可以啊。」他说。
她不怎么秀气的把汤匙放回杯盘上。「这么爱教人,你去教方妮奈吧。」
「英文读不好的人是妳。」
贝幼莲怒地扁嘴,「我不跟你废话了。」正眼看他,「你觉得方妮奈怎么样?」
他似乎不意外今晚得面对这问题。侧着头边想边说:「妮奈很活泼,很可……不,比起来妳比较可爱。为什么这么问?我觉得妳应该问我觉得贝幼莲怎么样才对。」
贝幼莲紧绷着一张脸,「我不稀罕知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那妳觉得我怎么样?」任仿封依旧保持笑容,「我满稀罕知道妳对我有什么感觉。」
「没感觉。」
「这么狠?至少也该觉得我品行优异、成绩傲人。」
「这种事每个人都知道,你不需要拿出来炫耀。」她心里的怒火没有原由的愈燃愈炽,她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在妒什么。「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像妳。」任仿封眼露某种情感地瞅着她。
然,迟钝如贝幼莲,根本不会用眼睛读感情。
「我没有叫你举例。就算要举例也要举方妮奈。」
任仿封摇头,「妳们完全是两种类型,我喜欢她就不会喜欢妳。」
贝幼莲倏地拍桌,「我知道了,你喜欢她。」
任仿封继续摇头,「妳就是这样子,直肠子又固执己见,什么事情妳一认定,就不肯听别人的意见;还有,老是误解别人的话,动不动就生气。」
「你直接说讨厌我不就得了,干嘛说那么多?」
「妳看妳又来了,我什么时候说我讨厌妳了?」任仿封不禁摇头叹气。他表示得还不够明显?难道非得把心事摊开来说她才会明白?
「你刚刚明明说我固执、说我爱生气!」贝幼莲皱眉,两手抱胸。
「真是有理说不清。」
「反正我是笨蛋!」
她起身就走,经过他身边时,他拉住她的手,「别这样。我们好好聊。」
「别碰我的手!」贝幼莲回身一屁股坐回座位,「方妮奈要我帮她跟你说,她喜欢你啦!」
任仿封愣住,「什么?」
「她说她、喜、欢、你,要你跟她交往--一起谈恋爱!」贝幼莲对着他,直直接接、清清楚楚说个明白。
任仿封俊容一凛,连着两次深呼吸压住直窜上来的火气。
「她叫妳帮她来跟我说这些,妳就帮她?」
「对啊。」贝幼莲很少看到他这么严肃的表情,任性的态度稍敛,但口气丝毫未放软,「干什么沉下脸?要不要答应跟她交往,一句话啦!」
贝幼莲看见方妮奈无声无息上了楼,不过任仿封没有察觉。
「妳希望我跟她交往?」
她耸肩,「关我什么事?我只是做个中间人罢了。」指指他身后,「她也进来店里了。她说你答应了的话,我就举手招她过来,你如果不答应,就不要理她。你不可能不答应,所以我要举手啰!」
「等一下!」他猛覆住她要抬起的手,完全不顾方妮奈是否已在他身后。「让我把话问清楚。」
「还有什么好问的?」贝幼莲用力抽回手,佯装未见坐在楼梯口附近方妮奈的怀疑眸光。「快点啦!我要回家了。」
任仿封紧盯着她,「我不敢相信妳居然……」他一脸不可置信,完全无法理解她此番作为。「我还以为今天是妳……」
「我怎样?」
「算了。」她都可以不在乎地要求他和别人交往了,他还能怎样?「不论我做什么决定,妳都无所谓?」
「什么?」贝幼莲有一秒钟的恍惚。
「妳对我真的没感觉?」
贝幼莲一愕,未细细思考他的问题便嚷:「烦死了!怎么连你也婆婆妈妈的一直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无聊?」任仿封真的被她伤了心,「妳知不知道我……」
「还你啦!」贝幼莲打断他的话,从口袋里掏出他中午送她的钥匙圈。「送个东西给我就了不起?摆什么脸色嘛?」
任仿封以手支额,闭眼两秒,「我很抱歉摆起难看的脸色。东西已经送给妳了,不要还我。」
「我不要。」她把钥匙圈往桌上一放。
「收起来。」任仿封坚持。
「好,东西是我的,我要丢掉它。」
任仿封看着她,「随妳。」
贝幼莲拿起钥匙圈扔入桌上的烟灰缸,「丢了。」
「妳!」他的好脾气被她磨光!直想摇撼她双肩问她怎可这样糟蹋他的心意!
「到底怎样?你想好答案了没?」贝幼莲催他。
「这种事情,答案还是告诉本人比较好。」
「那就是叫她过来?」她看了方妮奈一眼,方妮奈已等得不耐烦。
「叫她过来,我再亲口告诉她答案。」
「你叫她过来,就是答应她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任仿封失笑了。她不是巴不得他和方妮奈交往吗?怎么这会儿又红了眼?
「我管你什么意思。」她站起身,同时向方妮奈招了招手。
方妮奈心中因久候而升起的失望顿退,欣喜万分地轻跃过来。
「妳等一下……」任仿封不任贝幼莲就这么走开。
「我功成身退,不打扰你们了。」
「妳……」任仿封依稀察觉她声音中有丝哽咽,起身要追她下楼,却被方妮奈握住了手。
◎ ◎ ◎
贝侑年洗完澡、穿好衣服步出浴室时,客厅电话已响了三、四声。
厨房有母亲炒菜的声音,她走到客厅,母亲的声音传了出来:「侑年,接一下电话。」
「好。」朝厨房应了一声,同时拿起电话,「喂。」
「请问贝侑……」
「咔」!贝侑年吓一大跳,反射动作似的挂掉电话。
那……那个……那个是景霖法的声音……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但她万分肯定,那是他的声音……
可是,他为什么知道她家电话,又为什么打电话来?
糟糕!她自己又做了什么?居然就这么把电话挂了……
她没有机会懊悔太久,电话铃声又起。
傻愣愣地由着电话响,使得母亲从厨房探出头,「侑年?」
她这才恍然回神,「哦,我要接了。」抖着手拿起话筒,抚着惊跳不已的胸口应声:「喂……」
有礼稳重的声音传来:「请问贝侑年在吗?能否麻烦她听一下电话?」
「她……在……」贝侑年开了口,却发声困难。「我就是……」
「妳好,我是景霖法。还记得我吗?」
记得,当然记得……甚至每一分每一刻都在想他……
「喂喂?」对方迟未听到她的回答,不禁急唤了两声。
「记得……」她紧张得声音完全走了调,忙清清嗓子,「有事吗?」
「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跟妳聊一聊……或者,或者约个时间见面……」其实电话那头的他说不定也手心直冒汗。「妳觉得怎么样?」
贝侑年呆傻傻的。他说的话听是听了,可就是反应不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他说……
「喂?」景霖法开始怀疑电话线路有问题。
啊!他说想跟她聊聊。「聊什么?」
「聊些什么?我是希望我们能做个朋友,聊聊功课、谈谈天……」说着税着,声音愈来愈小,颇不好意思。
「侑年?妳……在听吗?」他等了一会见,还是未见回音。「侑……」
「咔」地,话筒又回去它平常的所在位子了。
贝侑年茫然地愣了好久,突然:「啊!」她紧咬住手指头。天啊!她又做了什么?
「我又做了什么?」她好后悔好后悔地出声问自己。
不甘心地拿起话筒,「喂喂,对不起,我不小心……」听筒只余绵延不断的嘟嘟声。
「啊啊--」她埋脸入沙发,懊悔不已。
门口有些声响,不一会儿,贝幼莲从玄关走进来。
「幼莲。」贝侑年唤了妹妹一声。她今天回来得有点晚。
「幼莲,洗洗手过来吃饭,妳今天怎么这么晚?」端菜至饭厅餐桌上的母亲告诉两个女儿:「今天妳们爸爸加班,不用等他了。」
贝幼莲鼓着两腮,不知生什么闷气。大嚷了一句:「不吃饭了啦!」冲入房内甩上了门。
「幼蓬……」贝侑年追到她门前,敲门唤她:「幼莲……」
贝幼莲把自己锁在里头,不理姊姊关心的呼唤。
贝侑年了解她的脾气,一拗起来怎么哄她她都不会听。她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扭开电视,视线却对准电话。
为什么最近她和妹妹老是遇到不愉快的事情呢?
「侑年,过来吃饭。」
「好。」她关掉电视,「可是幼莲……」
「她哪一次不是自己饿了就乖乖出来要东西吃。」知女莫若母。
而那一夜,贝家的电话未曾再响过。
◎ ◎ ◎
到了中期,恋芽成长呈现一发不可收拾之势。恋温持续上升,经常不由自己的手心发汗、脸红心跳。
恋苗的成熟本就不可预期,此时更是处于高度危险期之中。
比如说,眸光不断放射热情,对方却毫无反应--这种情况容易导致心冷,冰冻使恋苗一瞬间急速萎缩。
其间更有不少人因无力承受内心过重过沉的感情,而萌生退却之意,匆匆封闭心扉,恋苗得不到主人源自心底深处的支持,成长养分尽失,就此夭折。
通病是--摸不清对方对自己有何想法而着急不已,却又不知如何试探对方的心意--每个人都在等,等对方先行开口表达,自己却抿紧双唇不语。
多少恋情因一时的怯懦而错过?
不过情况不尽如此悲观。有时表面上看来似乎已绝望,但出人意料,双方不知是怎么开窍的,突然只消一个眼神、三两句话,便急速融为两情相悦的状态。
这阶段在酸、涩之外,加人人们最难承受的苦滋味。
必须小心注意的是--心脏负荷能力弱,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