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旋玑拉大了嗓门,不肯相信这个受聘而来的师爷,又再次地向他报坏消息。
西门烈幽幽地叹了口气,再跟他说一次,“不认。”
带着满心期待赶来此地的靳旋玑,所有建筑好的喜悦霎时全都被摧毁了,只能含着泪接受这个对他来说很青天霹雳的消息。
他不情愿地再度求证,“他还是不认?”都已经把他们扔来这个地方一个多月了,结果那两个人还是没屈服?
“嗯。”西门烈的心情远比他的还来得糟。
“你到底有没有照着计划来进行?”靳旋玑用力地推他一把,质疑起他办事到底有没有用心。
他愈说愈呕,“我全都照做了。”都怪那个北堂傲,害他这无往不利的师爷,首次踢到了铁板也被毁了招牌。
“既然都照做了,那他为什么还是没来向我报到?”照理说,那个心高气傲的北堂傲应当是忍受不了这种屈辱来投降才是啊,怎么跟他们料想中的不同?
西门烈翻了翻白眼,深深吐出一口堆积在他胸口里的闷气。
“因为北堂傲他不但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很有耐力,就算武功尽失、天天派他去扛秣料、打扫马房、做粗活,修墙修篱笆、牧羊牧马,他还是有办法撑过来,他当然不会去向你报到认亲。”那个北堂傲近来的举动,可让众人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无论他再怎么加重北堂傲的工作,再怎么处处刁难他,他都表现出不屈不挠的意志力,就是不肯投降。也不管他再怎么像个老太婆般在他耳边疲劳轰炸,不断煽动他赶快去认靳旋玑,北堂傲就是不为所动,反而还告诉他,如果他那么中意靳旋玑的话,那他自己去认算了。
“北堂弟弟这么刻苦耐劳?”靳旋玑愈听愈觉得不可思议,并且开始怀疑北堂傲到底是不是他的亲弟弟。
西门烈杵着额沮丧地问:“是不是你家的人都有这种好血统?”他记得北堂傲以前是个无恶不作的坏胚子,怎么到了他这里后,就变成了一个辛勤的农家汉?
“我家的好血统只限于偷拐抢骗而已……”他家哪有这种血统?除了个个武艺优良之外,没有一个性子是正常的。
“你该看看换了个德行的北堂傲。”西门烈淡淡地报出最近常看到的奇迹,“他不但会亲自做这些事,他还一次做两个人的份,那个韩朝云都不必动手。”是不是一陷入了爱河的男人,都会来个男大十八变?
“别管他做了什么事了,他到底有没有可能回心转意来认我?”靳旋玑并不是很计较这些小事,挥着手打断他,要他直接说重点。
“恐怕很难。”他很诚实地回答。
很难?那不就白白把银子花在这个师爷身上了?
靳旋玑张牙舞爪地揪紧他的衣领,“西门烈……”办事这么不力,亏他当初还说得天花乱坠的,弄了半天,原来是只纸老虎。
“先别急着咬我。”西门烈在他把怒气指向自己前,先一步的把他推去给北堂傲消受,“来吧,换你去试试,说不定他一看到你的脸就会改口了。”
一骨碌地被推至北堂傲面前的靳旋玑,还想不出该怎么对这个弟弟打招呼才不会伤感情时,发觉他已来到身后的北堂傲,动作极为缓慢地转过身来。
“北堂弟弟……”靳旋玑想了想,决定先向他赔个不是,希望别一见到他就对他冒火。
北堂傲自袖中抽出偷偷摸来的短刃,二话不说地把它架上靳旋玑的脖子,咬牙切齿地瞪着这个把他害惨了的人。
靳旋玑很不安地咽了咽口水,“你一定要这样欢迎我吗?”看样子,他那时做的事,好像是真的惹毛了北堂傲。
北堂傲的眼眸眯成一条细缝,“解开你的卸武式。”来得正好,不必费功夫四处去找这个罪魁祸首,既然他自个儿送上门来了,哪有放过他的道理?
“先叫哥哥。”靳旋玑仗着自己有功夫,对他的威胁不以为惧,还是要他先认亲再说。
“你算哪根葱?”他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日子过得好好的,才不需要这些半途杀出来的亲人。
冷不防的,北堂傲的颈项间也多了份凉意。
“马上给我认他!”朝云怒气冲冲的把刀架在北堂傲的脖子上效法着他的威胁,不肯因他的臭脾气再遭受连累。
“说认就认?”北堂傲倔强地扬高下巴,“我才不像东方朔那么没人格没志气。”那个只认银子不顾志气的东方朔,就是败在银两的诱惑下才会去认靳旋玑,他才没有那么爱财。
靳旋玑被朝云的举动快吓停了心脏,“韩姑娘,千万不能砍了他的肚子喔,我还想要他这个弟弟……”他来这里是来认亲,而不是收尸的。
朝云迁怒地瞪向他,“你用不着担心他,等一下也会有你的份。”比起北堂傲来,她更想痛快地痛扁靳旋玑一顿。
“别这样嘛。”靳旋玑笑得皮皮的,“你只要叫他认我这个哥哥,我就马上恢复你的武功救你离开这里。”
北堂傲赤拳夺去朝云手中的刀刃,将她拐拉至面前,刻意想要与她一块演给靳旋玑看。
“不用打她的主意了。”他状似爱怜地抚着她的脸蛋,“这里的日子那么舒服自在,她怎么舍得离开?”
朝云却很不给面子,“什么舍不得离开?我巴不得马上离开这里!”好不容易才等到了靳旋玑,她一定要把握这次的机会。
北堂傲挑衅地扬高了眉,“老话一句,我不走,你就别想走。”
“你……”容忍他够久的朝云再也受不住心头堆积已久的怒火了,撩挽着两袖,决定好好找他算算帐。
“你们两上先等一下……”眼看他们俩似乎又有大打出手的迹象,靳旋玑忙不迭地想阻止他们,希望他们能够先让他完成认亲的手续再打,免得等一下他又被他们给冷落在外。
眼中只有彼此的两人,炮口一致地轰向他,“闪边!”
害怕又再度被他们两个联手痛殴的靳旋玑,只好识相地赶快闪到一边去陪西门烈避风暴。
“想打架吗?”北堂傲甩甩两手,也觉得最近他有点缺乏这类的运动,是该活动筋骨一下了。
朝云扬着拳头,首先下战贴,“打就打,谁怕你?”
在他们两人扬着拳头一来一往地打起来后,和西门烈站在一起的靳旋玑无奈地掩着脸。
惨了,本是想让北堂傲吃点苦头,以为这样就能让他回心转意的来认他这个哥哥,没想到他反而适应了这种环境,不但过得满不错的,而且他的心情好象是变得列好了,却独独只有在看到他时,又摆出一张难看的脸色来招待他。
他哀伤地自怜着,“我觉得我离回家的日子,是愈来愈遥遥无期了……”没找齐弟妹们他怎么回家向老爹交代?但光是这个排老三的北堂傲,就已经花去了他太多的时间,而且也还不知何时才能搞定。
“别垮着一张脸,这只是一时的失败,我还有备用的第二计划。”西门烈很快地就化丧气为斗志,拍着他的肩头鼓励他要有愈挫愈勇的精神。
他不怎么敢抱希望,“什么计划?”当初他就是太相信东方朔的推荐,才会把搞定北堂傲的事全权交给这个师爷,谁想到耗了这么久,却还是没半点进展。
西门烈伸指指向朝云,“她。”
“她?”他有些讶异,不太明白他意欲为何。
“你有看清楚他们两人这间的情况吧?”西门烈用暧昧的音调说着,并以眼神向他示意。
靳旋玑抬首看向那两个肉搏战打得如火如荼的男女,并在心中推敲着西门烈的话意,不过一会,他便有了从没想过的心得。
他很上道地点点头,“嗯……大概清楚。”
“你的北堂弟弟或许是天不怕地不怕,并且耐操又耐劳,可是他却有个很明显的弱点。”心思转得比谁都快的西门烈,把计划想得很深远。“只要咱们好好善用她,北堂傲回嵩山认亲的这事,一定能水到渠成。”
“为何也要算上她一份?”牵连朝云一次就已经让靳旋玑很过意不去了,这次若要再拉她下水一回,他恐怕会更加良心不安。
西门烈朝他眨眨眼,“让你买一送一呀,多个弟妹不也很好吗?”这个笨家伙,既然分不开那两个人,那何不两个统统带回家?搞不好他们靳家又可以多出一个或是两个盟主亲人。
“你是说……”靳旋玑马上反应过来,没想到还有这招,“让这两个准盟主都成为我的亲人?”
“不错的远景吧?”摸透靳旋玑很希望有个盟主弟妹的西门烈,故意在他的耳边鼓吹着他。
靳旋玑大大地点着头同意,“这的确是个好提议。”上回东方朔没拿到东岳盟主,也许这回他可以看见他们其中一人拿到北岳盟主。
“那我就开始着手进行了?”见他已经上钩大半,西门烈便兴高采烈的准备去进行大计。
“慢着,你还是先把计划说来听听比较妥当。”感到有些不安的靳旋玑一手拉回他,要他先说说他又想做什么惊人之举,免得他这个老古板的心脏又负荷不了刺。
西门烈看了看他那副爱弟心切的表情一会,决定不全部吐实,靠在他的耳边大略地说出一半的计划,并将另一半的计划密而不透。
“又……又要用这种怪方式?”听完了他的话,靳旋玑又把眉心皱得紧紧的,一脸不能苟同的模样。
西门烈拍拍胸脯保证,“没把握的事本师爷不会做。”
“上回你也是这么说。”靳旋玑摇着头,对他的信用大大打了个折扣,“到头来,他还是嘴硬得很,说不认就是不认。”
西门烈还是很坚持,“这回一定成的,这次的计划,天衣无缝。”上回不成是因为他没料到他们两个的耐力超乎他的预估,所以才会太大意了,这次他不会再给他们机会,他要来个放长线钓大鱼,就朝着朝云下手,彻底利用她来打动北堂傲。
“别做得太过火。”靳彷玑叹了口气,“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就是不准伤了他们。”反正也没别的法子,就姑且再信他一回好了。
西门烈却露出一抹诡谲的笑意,“你放心,我向来都是做得很过火的。”※ ※ ※
朝云两手环着胸,娇美的面容上写满了不快。
“我为什么要跟你们来做这种事?”她微弯着蛲首,冷淡地问着站在她身边的西门烈。
西门烈很理直气壮的反问:“让你白吃白喝那么久了,难道你不需要付出吗?”
迎着朔大的风势,朝云撩开发丝,再度朝山岭下看去,将眼神定放在与其他人一般,正在做着准备伏袭动作的北堂傲。
她严正的向他声明,“我不做打劫商旅的这种缺德事。”这种违反律法的事她素来最为不耻,而且她现在武功尽失,这种事她又哪能做得起来?
“你不想做但北堂傲想做啊。”西门烈有条有理的向她分析,“我记得你好像不许任何人抢走或是伤了你的宿敌,所以我才带你来这保护他,免得他在一个不注意时出了什么意外。”
她意有所指地看着他,“北堂傲最大的意外,就是有你这个舌粲莲花,可以把人骗得团团转的师爷恶友,我只要防着你一人就可以了。”就是这个男人,成天把北堂傲当成牛马一样地使唤,就连这种得冒着生命危险的事,他也要毫无武功的北堂傲去做。
“你似乎对我很有成见?”西门烈被她瞪得满愉快的,很高兴能得知她会因他虐待北堂傲而动怒。
“因为你跟靳旋玑是一伙的。”只要跟那个姓靳的扯上的人,都没一个是好东西,这世上就有那类用这种方式来强迫人家认亲的兄长。
“跟他一伙?”西门烈别有深意的一笑,“那倒未必。”只怕靳旋玑知道了他正要做的事后,也会提着剑来找他兴师部罪。
“师爷,目标就快到了……”自山下赶上来报讯的曲莱,又喘又兴奋地来向他报告,并且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一旁的朝云。
他满意地扬手,“去叫山老大准备准备。”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也该是时候了。
“是。”收到了命令后,曲莱又一脸神秘地跑下山去。
朝云因他们的异样,总觉得似乎有哪不对劲,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西门烈催促着她,“你也该去准备了。”现在就差她一个主角,她不能再站在这里了,她得下去凑合着演才行。
她又再度言明她的立场,“我绝不会跟他们去劫镖。”
“不。”他朝她摇摇食指,“我是说,你该准备去救北堂傲了。”
救北堂傲?这是什么意思?
西门烈看着她狐疑的脸庞,笑意盈然地伸出一手指向山岭下方,要她仔细的看清正路过这边的护镖人马。
“你在暗地里动了什么手脚?”朝云看不出来有何异样,干脆要他直接说清楚,不与他拐弯抹角。
他意态闲散地把玩着十指,“我只是好心的想帮你除去你的眼中钉,替你完成师门的使命而已。”
“把话给我说清楚。”朝云不禁悚然而惊,迅速来到他的面前,抬首要他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其实,今日我们来这根本就不是要劫镖。”西门烈的眼神显得很邪恶,“今日真正的目标是,在那群护镖的镖师中,有一个北堂傲以往的仇人,他托我为他制造一个能杀北堂傲的机会。”
“你……”没想到他居然用这种手段在北堂傲的身后捅他一刀,他真的是北堂傲的朋友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又邪魅地漾着一副理所当然的笑,“虽然我是做了靳旋玑的生意,但不代表我不能同时也做别人的生意。”
聆听着他的话语,朝云全身的血液和灵魂都被他凝冻住了。
北堂傲……会死?光是想到这一点,她的心就急急惶颤了起来,花样般的容颜了无颜色,眼底带着愤,猝不及防地扬起手掌朝西门烈无防备的脸上甩去。
谁都不能杀他,他是她的宿仇、他是她的唯一知己,他是她的……她恍恍地在心头问着自己,曾几何时,她竟然将他视为她的?是在来到这里之前,还是来到这里之后?是在他将温暖的唇印上她的之前,还是他入侵到她的心底之后?
她情愿什么都不知道,不去探索答案,可是她那为他揪得紧紧的心,却一再地告诉着她,她不能忍受失去。
清脆的巴掌声过后,西门烈边舔着唇角的血丝,边朝她漾出无所谓的笑意。
朝云指着他的鼻尖,语调忿忿的,“他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发誓,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
在朝云一把话说完,就飞快地跃上马冲下山岭去寻找北堂傲,西门烈一手抚着她打过的面颊,再也不隐藏其实痛得很想龇牙咧嘴很疼的表情。
“果然又是个冲动派的……”他不敢须教地摇摇头,“啧,坏人不好当。”
六神无主奔下山的朝云,一踏上山脚的平地,便陷进了一片混乱和刀光剑影之中,她小心翼翼地闪过正在厮杀砍打的山匪和镖师们,张大了水眸,极力在人群中寻找着北堂傲,以及那名想要杀北堂傲的人。
此刻的她,只有一个信念。
任何人都不能杀他,无论是谁,他们不能将他带走、让她失去。
想杀他的人究竟在哪里?是这一个、还是这一个?朝云心乱如麻地看着左右脸上皆是暴戾气息的大汉们,在闪亮的刀光下映出他们的面容,她却不知她到底要找的人是谁,她又是来这里做什么?说实在的,现在的她,没有能力去挽救什么,也没有能力去阻止任何事的发生,她唯一所有的,只是她自己。
“朝云?”正帮曲沃清点完劫来的财物打算运走的北堂傲,在人群中见着了她的身影,不自觉地出声唤她。
她的双眼立即寻到了高坐在马背上的北堂傲,并且看见在他身后的山坡上,有一名覆面的男子,正朝他远方向弯起了弓搭上了箭。似乎连风声都停止了,刀剑交错的金鸣声,也悄悄地在她的耳畔逝去,她只听得见,她轰轰急跳的心音。
朝云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变得好缓慢,不假思索,她朝他奔去。
五步、四步、三步……
就只差几步了,只差几步,她就可以把她将失去的夺回来,她浑身发抖,扑向他,直将他扯下马背倾身紧紧护住。
尖锐的刺痛在她背后的肩窝处蔓延了开来,隐隐然的,艳丽炫人的血丝缓缓地渗透她的那件他曾为她穿上过的棉裳,染上了一层红,就像她的容颜一般,妖娆而又多彩。
北堂傲以为他的世界已静止在这一刻,再也不会流动。
朝云像是云朵般飘软的身子紧靠在他的怀中,她的体温惊醒了他,这才明白这不是他的噩梦,这一切,再真实不过。
他立刻张扬着眼眉,四下寻找仇敌。
远站在山岭上的西门烈,本只是想射个几箭恐吓他们罢了,谁晓得他不小心射得太准确无误,居然就这么命中朝云,在知道事情大条了后,他马上就蹲下以防被北堂傲撞见,并且飞快地扯下蒙面的黑布,处理掉手中的弓和箭,好让北堂傲找不到凶手。
就在他做完一连串的事宜后,他朝着山脚下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收到他哨音的山匪们,登时如风中四窜的黄沙,在转眼之间举批撤退不留一人,却留下了将朝云拖到远处去藏躲的北堂傲。
北堂傲隐隐地察觉出事情的不对劲之处,但他并没有时间去深究,寻着了一条逃躲的小径后,便带着朝云离开以免被其他镖师们追上,只是他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该如何回到山寨里为朝云疗伤,只能在滚滚的黄沙中,摸索出一条属于他们俩的道路。
一条令他们往后再也离不开、走不散的路。
※ ※ ※
北堂傲环抱着朝云,自那阵混乱中逃开了后,便在荒山野岭里四处找寻着回去山寨的路,但他很清楚,西门烈若是故意扔下他们,那么他们想要轻易的回去,恐怕只是痴人说梦,西门烈根本就是要他们两人在这情况下流落在外。
好不容易,趁着日落天候又变得寒冻之前,北堂傲在一座山岭上,找着了一座荒废已久的枯寺,虽然这座寺并不大,但里头是昔日纳客的某些厢房还是满洁净的,而在这座寺中,还有一处冷泉,非常适合朝云用来疗伤。
他将朝云带至某间厢房内,整理了四周一会便让她上榻休息,而他则是去打来冷泉和在寺后的小药草园里摘了些许药草,准备为她疗伤。
一直压抑着中箭痛楚的朝云,脸上虽是没出现过一丝疼痛的表情,但豆大的汗珠却不断淌落她雪白的面颊,让北堂傲看了更是不舍于她的坚强。
“虽然这里不舒适,但可以让咱们住一阵子。”他坐在床边将她扶抱起,边拨开她沾黏在伤处的发,边向意识有些模糊的她说明。
朝云还是很不放心,“还有人追来吗?”那群镖师追他们追了那么久,就不知他们是否有将他的仇敌给甩开了。
“没有了,我确定这里很安全。”北堂傲缓缓抚平她紧蹙的眉心,看她的面容徐徐舒放,逐渐流露出丝丝痛苦的神色。
朝云喘息地靠在他的怀里,不断地在脑海中命令着自己不要晕过去,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又为他带来麻烦,一直以来,她都是个能够独立自主,不需要照料的女子,她和他所认识的女子们都不同,她是不一样的。
“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北堂傲心痛又心怜地拉开她的外衫,才想要拉开她的里衫时,朝云的小手便按住他。
“我没事……”伤在肩窝处,若是要处理伤口,只怕会有许多不便,为了不让他们都难堪以及又产生莫名的暧昧,她还是自己来就好了。
北堂傲却不这么认为,“肩窝插了一支箭,这叫没事?”她知不知道她的脸现在雪白得就像一张白纸?她知不知道她是流了多少血?想要用一句没事就打发他?
“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她试着让自己坐正,乏力的推他下床,将手绕至背后想要取出那柄仍插着的飞箭,但即使她是勾着了,她却没什么力气拔出来。
不愿再见她脸上闪过任何凄痛的北堂傲,不理会她的反对,将她的脸庞紧按在怀里,将手伸至她的背后想代她拔出那柄飞箭,她却不让,不愿让他疗伤。
对于她的反抗,他不禁有些躁怒,“你现在是在搞什么鬼?”
“我不要再欠你人情。”他已经救过她数回了,再欠下去,她会不知该怎么还他的这个人情。
她宁愿让自己痛彻心肺也不要再欠他的人情,硬是与他拉扯着,更让肩上的疼痛加倍,可是她还是不愿软弱下来,不愿自己在他的眼中是个弱者,她与他一样,都是个强者,她还记得,他是个只认同强者的人。
“别逞强了,这不是让你耍性子的时候。”他气怒的将她的双手都捉来胸前,用力的拥住她,想趁她两手不能动弹时乘机为她拔去那柄停留在她身上已久的飞箭。
她还是无比的固执,“不行……”
北堂傲索性一口气扯裂她的裹衣,让她雪白的肌肤全都暴露出来,并且放纵自己恣意吻上触目所及的每一处,也让她无血色的小脸终于有了一点点的色彩。
“现在,你还剩下什么可以矜持的?”他抬起头来,眼眸炯炯地瞅着她,“若是还有,我会把它找出来加以破坏,好让你甘心的让我疗伤。”
因他的话,朝云的小手缓缓地松开来,任他将一手按住她赤裸的背部,一手放在她身后的飞箭上。
“朝云。”他在开始拔箭时,低声地唤着她。
他低沉又哑涩的音调,令她的灵魂也为之战僳,不知不觉受诱地朝他靠了过去,抬起眼眸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忍着。”他不忍地向她交代,开始动手拔出那支深插入她肩窝的箭。
看着他的眼,朝云试着仔细地把眼前的一切都记下,不肯晕过去。
恍然间,她忘却了她正遭受着拔箭的痛苦,因为他炯亮中带着怜爱的眼、他那因她而紧皱的浓眉,在在地显示出他的在乎,她才知道,原来她是有被他搁在心底的某个角落里头的,这让她可以忍住背上烧一般的痛,可以忍住她眼中欲夺眶的泪,可是她却忍不下心中那颗正流离失所的心。
她的心,就像是天上的云朵,愈飘愈远,直飘向他的方向去,再也不复返,不肯回来停留在她的身上。
冥冥中的情牵,让她再也不能走开。
“何必这么逞强?”拔完了箭,却发现她从头至尾都保持着清醒,北堂傲怜惜的指尖滑过她的眼畔,勾出她苦苦压抑的泪。
“我……”剧烈的疼痛令她倚在他的胸膛上喘气,再也无法移动自己分毫。
北堂傲为她敷上了草药包扎好后,小心的将她纳入怀中为她披上外衫,回想起她当时是怎么替他挨下这柄箭的,以及她当时脸上的那份惶急和害怕,令他恍然的以为,她的那些神情,全都是因他而生的,这让他有丝快乐,也有丝纯粹的满足。
他轻柔地抚着她的发,“那时,你为什么会来?”其实,她是不须赶来救他的,因为在她的使命中,根本就没有救他的这一项。
“因为西门烈出卖你,他做了别人的生意让人来杀你。”她不忘向他示警,“往后见到了西门烈,你要当心他。”
他的唇边勾着一抹笑,“我若死了,你不是更省事?”
“他们没资格动你,我不会允许的。”她反感地摇首,怎么也无法容忍他人向他动手。
北堂傲含笑的轻弹她的俏鼻,“都说你跟我很像,你就是不肯承认。”她也许不知道,她现在的口气,简直就跟他一模一样。
“我不是你的影子……”对于这点,她还是坚决地否认,她还是相信,她有着她自己,并不是全然都跟着他走、跟着他游移的。
“别又用你的声音诱惑我。”他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低声轻声轻哄,“闭上眼歇会吧。”
以为他要离开的朝云,心头悬得紧紧的,不肯投放敞开了双臂准备迎接她的睡海,拉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
“我会一直在这里的。”他看明白了,低首在她的耳边保证。
得到他的保证后,朝云才合上双眼,再也无法负荷地沉沉睡去,但北堂傲却转首看向窗外那抹定立已久的熟悉身影,悄声地离开朝云。
与北堂傲同一师门的腾虎,恭谨地站在厢房的门前,以迎接刚踏出房门的北堂傲。
“大师兄。”他朝北堂傲深深一颔首,为他突如其来的打扰而致歉。
“找我做什么?”北堂傲冷漠地看着这个满面风霜的师弟,在心底对他的来意猜出了七分。
腾虎依然低垂着头,“你已经数月没回师门,师尊们怕你出了事,所以……”
“我有事要办。”与那个无聊的师门相较起来,待在朝云的身边有意义多了,至少,她能让他挂念,不会像这个师门,就连让他留个去理会的心神都没有。
“大师兄,跟我回师门吧。”已经找了他数月的腾虎苦苦地向他请求,就怕他玩性一起又是数月不回去,到时他该怎么去向师尊们解释?
“回去?”北堂傲哼口气,“师尊们是想叫我照他们的心意,帮他们抢个恒山盟主的位子来过瘾是不是?”
他怎么会不知道师尊们派这个师弟来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又为了那个北岳盟主的位子?师尊们是怕今年的位子又会被朝云的门派给抢了去,让他们又经历一年的颜面尽失,所以才会赶在盟主大会举行之前,急急派出所有的人来寻他这个镇门之宝,好让他们能够借他扳回他们所要的尊严。
尊严?这玩意有何价值?
被他们当成棋子数年了,跟朝云打打杀杀的满足了那一票师尊们的成就感,让他们在其他门派的面前能够趾高气扬,可是他们有没有想过,他这颗棋,也是有会累的时候,而且他也从不在乎那些什么虚名、师门尊严和他的自尊。
其实,他可以什么都不要的。
腾虎果然不出他所料地说出他心底所想的话,“恒山的盟主大会就要展开了,师范尊们交代我一定要带你回去,他们希望你通货膨胀在今年打败韩朝云拿下盟主的位子,并且继承师门。”
他马上回拒,“我不回去。”此刻的他,不想走,更不想继承师门,即使他能恢复武功,他也懒得再为任何人挂帅出征,在北岳里与朝云继续厮杀,而他也不要那个劳什子的掌门之位。
“但师尊们说……”
“则提醒我该做什么。”他冷肃的眼神立刻杀向腾虎,“回去告诉他们,没有人有权力指使我做与不做。”
腾虎哭丧着一张脸,“大师兄……”为什么这个师兄的脾气就是这么坏?连教导他功夫的人,他都可以不尊师重道,那这世界上还有他会在乎的人吗?
“你走。”北堂傲懒得再多废话,也不想惊扰了里头才刚睡去的朝云,马上向腾虎下逐客令。
“你是为了谁而……”腾虎不死心地想找出他不回恒山的原因,两眼才稍往房内探去,就看见了榻上那个熟面孔,“那个人是……”
北堂傲飞快地横挡在门扇前,阻止他的视线进入,不许他看那将他的心勾得收不回来的朝云。
“大师兄,这是怎么回事?”认出人的腾虎愈想愈奇怪,完全没想到这两个势同水火的人,怎么会在荒山野岭里同处在一块。
“不要问,也不许把我和她在一起的事泄漏出去。”北堂傲压低了音量向他警告,“不然你就最好祈求我回不了师门,因为我若是回去了,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杀了你。”
“师尊那边……”腾虎无奈地垂下头,希望他最少能解决一个问题,“你打算怎么办?”就不知这件事若是让整座师门的人,或是朝云师门的人知道了,会掀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北堂傲这次就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等我办完了私事之后,我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你会吗?”腾虎质疑连师尊都敢犯也敢动的北堂傲,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去找他一直都很讨厌见的师尊们。
望着里头的朝云,北堂傲坚定地道:“为了她,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