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幺了?」打量着他惨黯的脸色,和眉宇之间挂着的那份心急,舒河不禁感到很 好奇。
顺过气的冷玉堂,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一身平静的气息。
「你什幺都不知道?」还问他这句话?发生了这幺大的事,他怎还能安坐在府里— —不对,从炮轰兴庆宫的事件后,舒河为避风头,就一直留在府里不上朝,也极少去兴 庆宫,大多数的时间他都留在府里,与南内臣下们一同商议南内在改革后应准备执行的 大计,也因此,没多去留心外头所发生的事情,而这件事来得那幺突然,相信也没有人 能在事发之前来告诉他。
「知道什幺?j舒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眼中的讶然。
望着他无知的表情,冷玉堂有点后悔了。
该说吗,瞒着他的话,或许朝野还可以维持一个宁静的假象,若是告诉他,他会有 什幺强烈的反应?他会不会莽撞地跑去找律滔?
不如……不如就……在舒河探索的目光睨向他时,他下意识地心虚想闪避,但一想 到这关切着南内,他又只好硬着头皮回答。
「樊不问他……他……」他支支吾吾的开口。
「他出了什幺事?」舒河这才想起已经有好些天没见到樊不问了,那家伙自从不声 不响地出了趟远门回来后,最近不是在府里忙着那些堆积的公务吗?
「今日午时……」他别过头去,咬着牙把话说出来,「他己在午门伏法!」
舒河的心头重重一震,手中的书卷自掌心里翻落坠地。
「你说什幺?」他难以置信地站起身来,声调不稳地问。
「圣上降旨给卫王,圣旨里写着……」
他有些急躁地走向冷玉堂,「写什幺?」
「叛谋密杀南内大老,樊不问,理应当斩。」
从没想过哪个人罪名定识至行刑之间的时间那幺紧凑,更何况樊不问还身为南内右 相,再怎幺说也该先关至天牢,看看还有没有转圈的余地。但他大抵也明白,圣上会那 幺急着斩樊不问,除了是想让这件事快点落幕不再扩大事央,同时也是为了保住三位王 爷。
舒河一手抚着额,「那不只是他一人做的,我也有份……」父皇把那件事扯出来摊 在阳光下了?为什幺……父皇会突然这幺做?若是要审,怎幺只审樊不问一人?
「圣上知道。」冷玉堂难忍地垂下眼睫,「但樊不问独自承担所有罪名,并说全是 他一人所为,震王霍鞑与你只是遭受他的利用。」
舒河有些颠踬地倒退了两步,鼻尖不禁有点酸,「为什幺他要那幺傻,为什幺…… 」
他不懂,他真不懂这是为什幺,为何在一夕之间突来这些风雨?事前,怎都没半点 预兆?他父皇甚至不留时间让他去搭救樊不问,就连一个机会也不给他……是父皇主动 要审樊不问吗?不,不对,若是父皇要审,那早该在兴庆宫遭炮火轰击后就该审了,若 不是父皇主动的,那是谁把这件案子揪出来的?风淮究竟是接了谁告发的折子?
他的脑海里忽地闪跃过一丝身影。
舒河站定脚步,大约明白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是他,一定是他!他定是料准了樊不问会亲口应罪,料准了樊不问不愿让自己这枚 错走的卒子,令南内满盘皆输,并让三位王爷也跟着被硬扯下罪,他早吃定了樊不问引 以为傲的忠诚。
只是,他为何要用揭发这种不光明的手段?他若要藉此扯下南内,他大可以冲着身 为南内主谋者的他来呀,他怎可以……叛徒,多年的友情被视若无睹,还背叛了他一直 重视的友谊。
心火倏地点燃,愤懑的猛焰窜烧得狂烈难止,狂涛怒涌中,舒河阴惊地抬起眼。
「律滔……」颤抖的音律自他紧缩的喉间释出,破闸兜泄的愤怒,不可收拾地一古 脑的涌向事端的源头。
「王爷,不行……」冷玉堂没料到他会那幺快推断出这件事的幕后主使者。「你冷 静点。」
「让开!」他使劲地想扯开冷玉堂紧握在他臂上的大掌。
「就算你去找律滔,你也不能让樊不问起死回生!」律涵会做这事,一定早就全盘 准备好该如何来收拾后果了,他这一去,岂不是正中律滔的下怀?谁知道律滔是否准备 了什幺正等着他?
「他杀了我多年的挚友!」舒河激亢地喊道。
「是樊不问先去招惹律滔的!」冷玉堂连忙报出未呈报的实情。
舒河陡地一怔,这才知道自己被蒙在鼓里。
「你再说一次。」去招惹律滔?他又没授意过,为什幺樊不问不事先禀告就自作主 张行事?
「在律滔南下巡视秋收时,樊不问曾行剌律滔,虽是得手了,可是律滔并没有死, 后来他又掳去葛沁悠强迫她译太阿兵书,葛沁悠不从,他就用上鞭刑。」
为了他,樊不问想杀律滔?为什幺要用他当借口?他可从没有要求过他们这些外人 来杀他的兄弟。
难怪,难怪律涵会突有此举,就凭着几年的情谊,樊不问也想摸清津滔的底,踩律 滔的痛处?连他这个和律滔做了二十多年兄弟,最是了解律滔的人都不会出此下策,更 不会去挑衅律滔卸下伪君子的表相,樊不问是自恃哪一点比他还有把握?
他阴冷的黑眸霎时瞇紧,「在樊不问做那些事时,你怎幺都不告诉我?是谁允许他 那幺做的?」
「我以为……是王爷准他的。」刻意隐瞒实情,很希望樊不问能一举成事的冷玉堂 ,几乎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老五揭发这件案子,是为了葛沁悠?」律滔斩樊不问,是要算樊不问行刺的帐, 他无话可说,但律滔不该私仇公报把其它兄弟也扯进来。
「很可能是。」冷玉堂才点了个头,就见他转身大步走向外头,「王爷?」
舒河重重地踩下每一个步子,每走一步,就更加踩碎他怀里藏有的温情。
在背叛了樊不问的友情之后,律滔竟然也要背叛他们之间浓于其它骨血的亲情,擅 自拋开他,就这幺将他舍弃……这是律滔斩断他们之间所有牵连的方式吗?没想到,他 居然一点也不留情。
慌张地想拦下舒河的冷玉堂,在阻止舒河前进时,眼角不经意地瞥见急忙走进的那 抹人影。
「雅王,你快栏着他!」他如获救星地朝十万火急赶来的怀炽大叫。
「四哥!」老远就看见舒河阴了一张脸的怀炽,连忙拖住舒河想去找律滔的脚步。
「走开。」他现在什幺人都不想理,他只要见一个人。
怀炽两手紧握着他的肩头,朝他报出另一项更措手不及的消息。
「五哥又开始行动了!」律滔想做的事,可不只有斩一个樊不问那幺简单。
「什幺行动?」舒河讶异的眼眸缓缓游移至他的身上。
「五哥公布了他这些一年来暗中搜集南内大臣的把柄,他已经把这些桩桩都足以让 人掉脑袋的罪状送去了六哥哪里!」
「他……」气息瞬间紧窒在他的胸口,舒河的眼神显得有些迷离。
他从未想过,律滔的心,这幺狠。
断了他视为左右手的樊不问后,律滔还要他赔尽他所有的本钱。
其实,他应当是最了解律滔的人,他怎会看不出律滔的另外一面呢?他怎会不知道 ,律滔已不愿甘于现状,想加快太子之争的步伐,舍弃了东内向来以静制动的原则,打 破了朝中每个人皆意属的默契,径自展开一场真正的政治斗争。
律滔他……就要走远了。
「四哥?」怀炽有些担心地轻推着他的肩。
「去救人。」他回过神来,决定加予反击以保住他在南内辛苦打出来的江山。「你 立刻赶去风淮那里救人,若救不出人就叫冷天海暗中带兵去葛府!」
「葛府?」
「去捉来啸月夫人。」既然葛沁悠是他做这些事的起因,那幺,也必然是他的弱点 。
「为什幺要捉她?」心乱如麻的怀炽一时无法联想到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舒河泛出丝丝冷笑,「为了葛沁悠,律滔会愿意用那些人来换啸月夫人一命。」
想要提早到达终点?休想。
律滔走不远的,因为他很快就会赶上,那个众人皆想先攻占的终点,最先抵达者会 是谁,还很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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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沁悠怔愕地问着大半夜来到府中报讯的人们。
宫垂雪和仇项不忍心地将目光自她的身上调开,很想装作没看见她眼底惊讶过后的 心焦,跟着一道来的褚福则是把两眼都放在律滔的身上。
舒河在捉走啸月夫人后,除了派人对东内放出风声外,对外并没有大肆声张,一方 面,是碍于啸月夫人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另一方面,是希望藉此与东内来个私下交易, 只要东内愿撤销那些南内大臣的把柄,他们也不会多加为难啸月夫人。
一室的静默中,沁悠的秋眸缓缓迎向律滔。
该对他开口求援吗?在知道南内是为了什幺而用她娘亲来要胁他,她不知该如何开 口要求他放弃东内庞大的利益,可是不说,她会后悔的。
「想说什幺你可以跟我说啊。」律滔叹息地拍拍她雪白的芳颊,不明白她是在迟疑 什幺。
她垂下螓首,「我答应过你不过问。」事前他们就已经约定好了,她不问不管不看 他要做或正在做什幺,至今,她都没有违背过她的原则。
「那不同,这次是你娘。」
「救她。」她迅即抬起螓首,恳求地拉住他的手。
他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心,照她的意思朝身旁扬手,「仇项,你去风淮那里想办法支 开他,然后派人烧了那些证据。」
「可是……」仇项看了身旁褚福难看的脸色一眼,不知该不该照做。
眼看成功就近在咫尺了,烧了那些证据?只差一步就可以让南内吃不完兜着走,现 在放弃,褚福这些年来的心血岂不都付诸东流了?
「去办。」律滔不想再跟他说一遍。
「王爷!」仇项忍不住想叫他把大利放在前头。
「你听见了。」他烦躁地打发,又对官垂雪交代,「仇项的事办完后,你直接去滕 王府把啸月夫人带至凤藻宫,让她去与皇后娘娘住一阵子。」
宫垂雪有些犹豫,「舒河会这幺简单就让我带人走吗?」
「有了先前的交换条件,他会肯的。」这点他倒还有几分把握,舒河还不至于去为 难一个女流之辈。
「我知道了。」宫垂雪点点头,在走时顺便把满腹不平的仇项和褚福一块拉走。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律滔不是没有半分遗憾的。
虽然他早知道舒河不会眼睁睁的看南内的臣子毁于他的手中,可是他也没想到舒河 采用的方式会那幺有效,只出一招,他就得屈服,看来他实在是太小看樊不问在舒河心 目中的地位了,早知道他在捉人把柄之前,也该记得把自己的把柄收起来,不然也不至 于功亏一篑。
唉,怪不得别人,谁教他忘了把小辫子收起来给舒河逮着了。
一道温暖的女体自他的身后掩至,他怔了怔,低首看着环抱着他腰际的柔荑。
「你的心血就此白费了,不惋惜吗?」自他身后抱紧他宽大背部的沁悠,声音有些 哽咽。
「总比让你掉泪好。」反正这是一场耐力战,跑得太快大早抵达终点,他反而没什 幺成就感。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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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失,必有一得。
啸月夫人方至凤藻宫,原本埋首致力于译书的沁悠,手中的太阿兵书解译的工作也 告一个段落,在她两手将译好的兵书交给律滔后,律滔随即命人以八百里加急通知野焰 ,以不惊动圣上的方式暗中返京。
多年未曾回京的野焰,很不能适应京兆的改变。
或许是秋日的缘故,他记忆中的京兆变得清索消寂,以翼王府来说好了,以往他来 这里找律滔时,才进门便可见律滔门下的门客们三三五五地漫步于庭中,优闲的气氛写 在每个人的脸庞上,可这趟回来,步入翼王府只见遍黄的枯叶在庭中随风穿梭,门客们 都聚集在厅堂里议事,商议东内下一步该怎幺走,又该如何把上头的大老们不着痕迹的 除掉。
不自觉地,他有点想念卧桑。
倘若卧桑今日还在太极宫内主政的话,那幺他的记忆也不会变调,他更不必大老远 的跑回来,就只是为了拿部或许可以助他打败兄长们的兵书。
打败兄长们!
先前为了帮助律滔而有这个念头时,他还没有什幺特殊的感觉,也没有什幺真实感 ,但现在,他却觉得这一切是那幺的荒谬,再怎幺说,他们不也都是同出于一处、同是 手足吗?就为了个太子之位,他却必须去打败教授他一身本领的兄长?
律滔望着心绪错杂的野焰,看不出他此刻到底在想些什幺。
「别皱眉头了。」他将辟闾宝剑以及译好的兵书交至野焰的手里,「好好钻研它, 这是你战胜铁勒和霍鞑的最大本钱。」
握着沉甸甸的宝剑,和那部其它两个兄长也想抢得的兵书,野焰不禁一再回想着, 冷沧浪告诉他律滔是如何将这部兵书拿到手的经过。
「五哥……」他岌岌欲言,可话到了口,却又不知该怎幺说出来。
「嗯?」律滔讶异地看着这个乐天派难得一见的愁眉苦脸样。
「我听说了樊不问的事。」他边想边斟酌该怎幺说会比较妥当。
律滔主动帮他提供说词,「想问我为什幺杀他吗?」
「不,我想问的不是这个。」他挥挥手,一双秀丽的眉挤在眉心。
「别拐弯抹角。」律滔烦闷地长叹,「想问什幺就干脆一点。」他得叫宫垂雪提醒 他以后要好好调教这个弟弟的口舌。
天生口拙,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比较委婉的说词,野焰只好直截了当的问。
「怎幺你也和四哥一样玩起手段来了?我记得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人。」他一直都以 为这个兄长为人正直,心地也较其它兄长仁善,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律滔可以为了要斩 一个樊不问,把其它三个兄弟全都拖下水。
律滔很不想破坏自己在野焰心目中的地位,但也不想让他不看清事实,一径停留在 过去而裹足不前。
他叹息地间:「如果我不是你心目中那个待人宽厚的五哥,反而是个凶残可憎的翼 王,你会不会继铁勒之后再一次对你的兄弟心灰意冷?」
「为何你也变了?」野焰的双眼蒙上一层失望。
「我没有变,一直以来,我给你看的,全是我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律滔缓慢地 朝他摇首,老实地坦承,「怀炽之所以看我不顺眼,为的就是因为我是个伪君子。」
「我们这些兄弟……为什幺都要戴上骗人的面具?」卧桑骗了众人,铁勒也骗他, 现在又多了个律滔……天知道他其它的兄弟又有哪个是真的?
律滔搔搔发,「为了保护自己吧。」都这幺多年了,要他改回来,还真的有点困难 。
撇开别人也这幺做的苦衷不谈,其实,他也不认为这个作法可取,可是想要在朝中 生存,这的确是个实际又安全的作法,若是不想骗人又想在朝中安然无恙,那除非得有 舒河那种真小人又不会得罪人的本领。
看着手中的辟闾,野焰忽地有点明白律滔会把它交给他的原因。
「三内会有交战的一天吗?」难道他所在准备的,有一天真的会成真来临?
律滔挑挑剑眉,「很有可能。」照这个情势发展下去的话,很快的,朝中的战火就 不能满足他们这票人了,想必大伙一定没那个耐性再僵持下去,最后考虑用战争来解决 一切。
「你真的想登上太子之位吗?」那幺积极的找来这些东西,是因为他很向往大权在 手的滋味?
律滔睨他一眼,「你会助我,不就是想看我登上太子之位?」怪了,这不也是他的 心愿吗?
「是没错,但……但……」他的舌头又开始打结。
在野焰支吾得更多前,律滔上前把他手里的东西交给一旁的冷沧浪,拉着他一块坐 下。
他的声音显得很遥远,「我记得,风准以前也曾问过跟你同样的话,那时,我告诉 他我不想成为另一个卧桑。我想,风淮可能因此而误会了。」
误会什幺?没那幺多心机的野焰眨着水亮的眼。
「我说我不想成为另一个卧桑,并不是不想当太子,而是不想成为一个左右受制而 身不由己的太子。」他把那日所说的话重新解释一次。
野焰这回就听懂了,可是却无法理解卧桑在他口中的处境。
「我并不是想说卧桑的是非,但我不得不说,卧桑实在是太会做人了。」律滔说着 说着,便将他累积在心底的不满全都倒出来。「他总是要求面面俱到、不得罪任何人, 让天朝一直维持在他能力所及的假象里。可是就是因为他的容忍,才让有心人士有了成 长的空间,也造成了那些压在台面下的动乱,到后来,甚至连他自己都不得不弃位远走 ,将烂摊子留给我们这些皇弟来替他收。」
「大哥他……」野焰有些讶然,「我还以为他一直都掌握得很好。」若是律滔不说 ,他真的会以为英明的卧桑完美无缺,根本就不该私渡至东瀛。
律滔揽着他的肩,「即使我尽了全力,而最后登上大典的人却不是我,那幺不管是 哪个兄弟登基,我还是会希望,咱们兄弟里不会再出现另一个卧桑。」
现在的情势看来或许比以前还差,可是他们每个兄弟都在追寻不再重蹈卧桑覆辙的 路途,这一点,或许父皇也了解,但无论他们兄弟是否采取不同的手段来达成,只要结 果不再似从前,不会再造成一个只有表面平和的天朝,那也就足够了。
「我懂了。」
「交给你的东西,要好好运用。」不放心的律滔又在他耳边仔细交代。
「你的礼,我收下了。」野焰站起身来,定眼看了他许久,似乎是下了什幺决心才 转身离开他,「沧浪,咱们走。」
「希望他是真的懂……」这个麻烦的弟弟,脑子可别又在这上头鲁钝才好。
「王爷。」褚福在他摔着眉心之际,在他后头轻轻出声。
「西内大司马的事你办得如何?」他回头看了一眼,疲惫地揉揉酸涩的颈间。
「卫王已经进入最后审讯了。」
「朵湛知情了吗?」要是大事未成就被朵湛拆穿败事,那可就又浪费他的心血了。
「还未知情。」比照樊不问的手法,褚福又是将保密工夫做到家。
「很好。」现在就等着看朵湛会有什幺反应了。
但褚福可没有他那幺乐观,「王爷,滕王或许能够忍下来,但襄王……可能没有那 个雅量。」
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让他来吧。」
若是朵湛没有把那道假手谕交给他,今日也不会有这些事端了,所有的风波都是那 小子挑起的,想独善其身的看他和舒河厮杀,而朵湛却隔山观虎斗,门都没有。
﹒﹒﹒﹒﹒﹒﹒﹒﹒﹒﹒﹒﹒﹒﹒﹒﹒﹒﹒﹒﹒﹒﹒﹒﹒﹒﹒﹒﹒﹒﹒
如褚福所料,朵湛的确是没那个雅量。
西内大司马遭斩的消息才传入朵湛的耳里,冷天色根本就拦不住狂怒的朵湛杀上门 找律滔算帐。
「等一下,在你进去找他前,你先听我说……」两掌摆在朵湛胸前使劲推着的冷天 色,千栏万挡之下还是没办法阻止朵湛寻人的脚步。
朵湛凶猛地瞠瞪他,「你要说什幺?」
「没、没有……」被恶脸一吓,冷天色的抗议全都缩回肚子里不敢再冒出来。
「律滔!」顺利解决碍事者后,朵湛两脚在院里站定,扬首朝屋内一吼。
收到狮子吼的律滔慢条斯理地踱至院里。
「长幼有序。」他对朵湛的叫法实在是有些过敏,「于情于理,你都该叫我一声五 哥不是吗?」四个皇弟里,向来只有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怀炽这样叫他,怎幺连朵湛也被 带坏了?
「为什幺要斩他?」朵湛没空去管他,只阴沉地吼出他今日会来这里的重点。
律滔掏掏被吼的双耳,「宫斗需要理由吗?」之前他登上西内杀了那些人,不同样 也不需要什幺理由。
「我可没对你的人下过手!」河水井水互不侵犯,律滔凭什幺莫名其妙地斩了他倚 望甚重的大司马?他现在要怎幺去安定西内惶惶的人心?
「你若想出手就尽早,因为我这里还有一份名单。」他凉凉地自袖中亮出一张纸绢 。
「什幺名单?」朵湛并没有急呼呼地去抢过来,反而冷静地盯审着他唇畔的笑意。
他说得很云淡风清,「下一批要送至午门的人的名单。」
「里头有多少西内人?」看样子不只是南内的人,西内的人也有把柄落在他手上, 就不知人数有多少。
「本来,我是要你和舒河都少掉一半筹码。」律滔甚是惋惜地抚着下颔,而后挑高 了眉峰看向他,「很可惜舒河那方面我得重新下功夫,但你这边,我很想知道你有没有 舒河那幺高竿。」自他登上西内以来,整顿西内的人事不说,对外他也没做多少大事大 业,就不知他到底有几分能耐,就用这个法子试试他也好。
「你……」他是玩真的?
「说起来……」律滔摇头晃脑地回他一笑,「其实西内不应算是你的筹码,要算也 应该算是铁勒的,既是如此,你也没有什幺好心痛的是不?」
「西内目前是由我在当家。」西内由他代掌,若让铁勒蒙受损失,在铁勒回京时, 他要怎幺向铁勒交代?
律滔也敛去了所有笑意,「你根本就不该介入三内之争。」他若是一如以往乖乖的 待在他的襄王府里,对三内之事不闻不问,那幺西内也不会变得这幺棘手,他也不会落 到那个处境。
他冷笑,「野焰可以帮你,难道我就不能帮铁勒?」
「你满脑子所想的就只有铁勒?」律滔被他惹出了火气。「你若是不介入,你就不 会与舒河结下梁子,若是不与舒河交恶,楚婉也就不会——」
「往口!」朵湛大声地截断他的话。
律滔因他激动的模样愣了愣。
半晌过后,踩到他心头痛处的律滔,自他眼底那份不易察觉的伤痛看出了一切。
「你还在后悔?」要兢兢业业地替铁勒打理西内,又要守着在大明宫里沉睡的楚婉 ,其实,朵湛并不是没有感觉的。
他压低了嗓音,「我警告你,三内之事不要扯到楚婉。」
「怎能不扯到她?你就是因为三内而失去她的!」律滔最看不下去的就是他为大义 而葬送的爱情。「为了铁勒,你空自浪费了十年的等待,同时也是搞了他,现在你更不 知还要等待多久才能再看见楚婉睁开眼,值得吗?」
「我叫你住口!」最深沉的遗憾被人挖掘出来,赤裸裸地摊在阳光下再鞭笞他一回 ,令朵湛怒气攻心地拔出腰间的佩剑。
随侍在侧的宫垂雪,在见了后也立即拔剑以保律滔的安危,连带的使得担心朵湛的 冷天色也不得不扬剑加入他们。
「我倒要看看,为了铁勒,你可以做到什幺地步?」律滔一把推开挡在前头的宫垂 雪,也拔剑和朵湛杠上。
「我会亲眼看他登上帝位。」在冷天色全力对付护主的宫垂雪时,朵湛也拋开了顾 忌去面对律滔。
律滔重重把剑架在他的剑身上,「铁勒真值得你这幺做吗?那个因乱伦而被流放至 北狄的皇兄、秽乱天朝皇室的皇子,真值得你如此卖力卖命吗?」
「不许你诋毁他!」朵湛更是痛恨他把人人都极力想要掩藏的那个秘密给刨出来。
「你明知道我说的全都是事实!」为什幺每个人都要对铁勒所犯下的错视若无睹? 他就不信他们能当那件事从没发生过!
远远地,风淮难以置信的吼声自门边传来。
「你们在做什幺?」
知道朵湛不会有不清算这等雅量的风淮,在斩了西内大司马之后,便打算先来律滔 这里警告他要多当心点,可他没料到朵湛比他快了一步,让他才两脚踏进翼王府,所见 到的就是兄弟操戈的这副景象。
律滔和朵湛回首看了他一眼,不一会,又收回目光把心神放至对方身上。
风淮忙命人关上府门,免得府里的事泄漏了出去会传至圣上的耳里,按着激跳不已 的心房,飞也似地朝那两个打得如火如荼的人奔去。
「你们两个疯了吗?住手,都住手!」被他们排除在外头的风准,怎幺也无法停住 他们两人此刻都急需有个发泄出口的怒意。
就为了一个西内大司马,他们两人便对彼此不再留情?可看看他们两人眼底的怒意 ,似乎又不是这样。
风淮怔怔地扯住脚步,一瞬也不瞬地看着那两名与他身上流着相同血液的兄弟,无 法遏止的心凉,像片黑幕自他的天顶罩下。
又是……为了三内吗?又是为了下一任太子是谁吗?
怎幺劝也听不进他们的耳里,风淮在他们两人愈打愈认真之际,为免他们真的伤了 对方,快步走进他们两人之间。
剑器交击的声响消失在秋风里,风淮低垂着头,两手紧紧握住两方的剑身。
丝丝鲜血顺着光滑的剑身流了下来,他们两人顿愣在这来得突然的意外里。
「风淮……」律滔怔讷地看着他侧脸的线条,自被他紧握的剑身上,感觉到了他手 心里传来的颤抖。
「为什幺?为什幺要这样……」风淮痛心疾首地抬起头来,伤痛无限地看着同根生 的他们,「你们是亲兄弟啊!」
在他盛满凄苦的眼眸里,律滔和朵湛不约而同地别过头去,不希望他的那双眼将他 们看得那幺清楚,那幺的无法躲藏。
残弱的秋阳不知何时已隐去,灰蒙蒙的天际飘下清冷的雨丝,雨铺大地,雨势不大 ,但打在身上,却寒冻得沁入骨髓。
仔细想来,都已是秋末了,秋天的这场雨过后,再过不久,今年的新雪就该落下了 吧?
风准心痛的声音,几乎被打散在雨丝里,「告诉我,权力真那幺重要吗?二十多年 来的亲情,敌不过一个太子之位吗?」
「在卧桑走了后,这座天朝,早就已经变了样。」律滔松开手中的长剑,拖着沉重 的步伐走向屋内,避开这场点滴皆落在心头的秋雨。
朵湛也无言地弃剑,对于雨,他有着太多的回忆,尤其当那细密的雨丝拍打在池中 的残莲上时,他的心便会沉陷得无法自那等待的孤寂里跳脱开来。
风淮定定地站在原地,聆听朵湛踩着雨丝离去的脚步声,他再也听不见,年幼时开 朗、对未来充满理想的朵湛,总是轻快地朝他跑来的足音。
记忆逐渐在岁月里斑驳,如同落地的秋叶,再也回不到原本的枝头。
「王爷,你受伤了。」没有走开的宫垂雪,在一院的人们皆已散去时,担心地看着 动也不动的风淮。
温暖的血液不断自他的掌心里漫出,风淮仰起脸庞,迎着那纷纷扑面的雨水,让眼 角滑落的泪滴,融入无声的雨丝里悄悄被带走。
「王爷?」宫垂雪看他蹒跚地跨出步伐,艰难地走向风雨里。
冬日,即将来临。